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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说:“今天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目前这个开发区还有没有必要在原来的意义上存在下去?”
全场都呆了。
罗成说:“刚才关于关井停产一事,大家要提不出说得上来的反对意见,今天就形成决议执行了。关于开发区要不要存在下去,或者如何转型,今天我只提出问题大家讨论,不做决议。”魏二猛这次自己弓着站了起来:“两个问题是一个问题。一旦关了绝大部分煤井煤窑,开发区真有可能名存实亡。”罗成说:“你的意思,关井停产这个决议也要再讨论了?”魏二猛说:“开发区是龙书记当市长时亲自抓的典型。”罗成很威地抬了抬手:“老龙当市长时抓的工作,我当市长自然要接过来抓。”
魏二猛软着声音硬着态度:“那您是不是和龙书记商量了再说?”
罗成说:“和老龙及市委常委商量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魏二猛像汽车上自动收起的天线慢慢坐下,又站起说:“我们总得替大多数人考虑。”
罗成隔着会议桌看着他说:“你第一不就是讲的在场的和不在场的开发区的这些干部吗?”魏二猛还要张嘴,罗成话没断:“第二,你可能要讲在开发区挖煤的上万农村劳动力,是吧?”魏二猛没话了。罗成说:“如果找不到开发区新的经济基础,那开发区相当一部分干部是要另谋出路。现在,黑三角大多数技术原始的煤井煤窑肯定要关闭,劳动力也要另谋出路。我今天提两个思路:一个,如何利用这一带女娲补天乡、精卫山这一类古老的文化景观,开发旅游资源,同时绿化群山搞绿色经济;一个,市政府可以策划一个再动员五十万人走出天州去全国打工的现场会,解决农村剩余劳力。其他还有什么思路,要靠诸位想。”
魏二猛又像一节自动收起的弯天线坐下了。
黑三角开发区升县级没升成,在场的干部最高是副县处级,余下不过是科级、副科级,面对七八个正副市长、市委常委,自然没敢吭大气的。但事关所有人的大小乌纱帽,空气绷得紧紧的。罗成明白这个,他先紧了螺丝,又松一下,双手一指全场:“诸位是不是没有思想准备啊?”见罗市长脸色放和缓,众人有说话的:“是没思想准备。”罗成说:“刚才魏二猛把两个问题连在一起,我看暂时还是把两个问题分开。第一个问题,我刚才说的那些危及天州煤矿的煤井煤窑和自身危险的煤井煤窑,从今天起都要关闭,这里当然涉及很多操作,譬如你收了人家费,现在关闭该如何结算之类,但我今天说一句话,关闭已经是决议,令行禁止,大家必须执行。第二个问题,开发区到底有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要存在如何转型,今天只作为问题提出来。如果你们在一个月两个月若干月内能够找到新的经济基础,那我支持大家转型,要不,就不如划回西关、太子、女娲三县更布局合理。大家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全场静着。
魏二猛咬着嘴唇眯着眼,脸上永不消失的笑容也消失了。
龙在田眨着眼左看看右看看。
罗成最后说:“开发区未来体制如何,要靠大家群策群力,也要请示市委常委并上报省里,才能最后决定。”
第八部分龙虎大斗开了
魏国知道,现在不明里也要暗里和罗成对着大干了。
魏二猛是他的亲侄子,动魏二猛自然和他有干系,只不过这一条还其次,这年头亲戚关系不那么贵。魏二猛是他在天州的实力基础之一,这比亲侄不亲侄更重要。一个当副市长的,下边没有一群魏二猛这样的亲信,也就是空头市长了。现在看来,罗成不光是动魏二猛这个人头,要动的是整个开发区体制,这让魏国更咬上牙了。
黑三角开发区是魏国联络相当一批天州中上层干部的聚宝盆,从白宝珍数起,上百号干部在黑三角占着股份。当然不是在区政府和管理局里占,而是在黑三角股份有限公司里占,这三家本是一体,变换壳子,为了多种功能。魏国自己有的是进项之源,犯不着在这里占这点干股,但是有一批干部远水楼台不得月,魏国用黑三角这块资源,就把他们都联络在里头了。搞掉黑三角,他云山雾罩地晕倒了这么多人,就全吹了。好儿没有了,倒留下埋怨。比这更严重的是,魏国知道大局。开发区原是龙福海的政绩,罗成一旦把黑三角搞掉了,龙福海脚下就动了基础。
现场会完了,罗成分派魏国落实关井闭窑。
魏二猛问他怎么办?魏国说:“先把通知都下到罗成划定要关的煤井煤窑,剩下的你等我话。我今天就赶回去找龙书记。”魏二猛说:“真要按罗成说的,把这绝大部分煤井煤窑关了,那黑三角开发区就名存实亡了。”魏国说:“这明眼人都看得见。”他看了看魏二猛和魏二猛周围聚的七八个亲信:“你们有意见,写信往市里省里告啊。前一阵,市里有人写了一封举报信,闹得罗成一两个月不消停。你们无论是署名的,匿名的,写上一些,那罗成日子就不好过了。”
魏二猛眯着眼点点头:“现在是得以攻为守。”
魏国说:“关键是信要写得有力。千八百字,八毛钱邮票一贴,弄得罗成焦头烂额。”
魏二猛看看左右:“现在也只有背水一战了,开发区存亡在此一举。”
魏国乘车回到市里,早已是夜晚,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商厦门口,说:“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办点事。”他进了商厦,又从后门出来。商厦后面有个住宅小区,他在这里给黄美姝买了一套公寓。他进了小区,上了楼,到了黄美姝房里。
黄美姝正给小狗洗澡,问:“你怎么一脸着急?”
魏国换了拖鞋进了豪华客厅,往沙发上一仰:“到这儿看看你,我还要急着去老龙家。”他抽着烟。黄美姝把烟灰缸给他拿近,又拿起遥控把电视声调小,然后把水淋淋的小狗裹到大浴巾里擦着抱到腿上。魏国说:“我是想跟你聊几句,理一理思路。你说,我是不是该和罗成好好干了?”
黄美姝说:“你不是早理过了吗,明着不得罪他,暗着死保龙福海。”
魏国说:“现在龙虎大斗开了,要是死保龙福海,得有动作了,要不劲儿不够。”他把黑三角情况讲了:“今天,我就对魏二猛一拨人煽了风点了火。”黄美姝像掂小孩一样用腿掂着小狗,让它立起来擦肚皮,擦完了将狗放到地板上,小狗自己玩耍开了。她说:“你煽完风点完火是不是又有点不安?”魏国说:“那可不是?今天要是当着二猛一个人说话,我也就不嘀咕了。当时脑袋一热,当着他身边七八个人说了话,这事就做得不算周密。”黄美姝说:“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你知道我不太懂这些。”魏国抽着烟弹着烟灰,仰在沙发上一抹嘴,“你也确实用不着懂那么多,我把你金屋藏娇,经常给我点安慰就都有了。要不,每天这事太紧张人,我那位河东狮子吼也是只会给人添烦。”
黄美姝说:“别拿这话当蜜甜我,你们家事少对我说。”
魏国抽了抽烟,又问:“你说我这么干没事吧?”黄美姝又把卧在身边的小狗抱到腿上,抚摸着说:“你说没事就没事,我说没用。”魏国说:“我看罗成、龙福海也就快大摊牌了,省里是留这个还是留那个,也拖不了几日了。”他把烟头摁灭站起:“就这么干吧,不这么干,龙福海垮了我也彻底没戏。”
黄美姝看他要走,抱着狗站起身:“今晚还来吗?”
魏国拍了拍她脸:“馋了就来。”黄美姝往外送他:“你们男人做事一得意就馋,一不得意就顾不上馋。”魏国佯装瞪眼:“什么叫你们哪?”黄美姝站在门口冲他爱搭不理地撇嘴一笑,就关上了防盗门。魏国隔着防盗门纱窗说:“锁好。”
黄美姝锁上门:“放心了吧?把我放在保险柜里了。”说着关上木门。
第八部分停百分之八九十的煤井煤窑
魏国坐车到龙福海家,龙福海不在,白宝珍、白宝贵等坐了一屋人。一见他进来,白宝珍很当家地问:“黑三角怎么样?”魏国看见一屋子都是黑三角的地下股东,坐下说:“罗成闹的事不小。”白宝贵说:“听说要关井关窑?”魏国说:“你们消息挺及时嘛。”白宝珍说:“要听你当场的。”魏国说:“罗成今天召开了现场会,今天下午就下通知,停百分之八九十的煤井煤窑。”
白宝珍居中坐在龙福海的位置上,睁大眼:“那开发区整个就垮了。”
魏国说:“是那个意思。罗成说,开发区有没有必要在原来的意义上存在,这个问题就提出来了。”
白宝珍及一屋人都有点傻了。
白宝珍说:“那我们的事算怎么着了?”
魏国低头挠了挠头顶,抬眼说:“我没有办法。他把领导组和几个副市长都叫去了。”白宝贵说:“他是不是有点越权?这事不汇报请示龙书记和常委,罗成就敢定了?”一屋人有些嘈嘈。白宝贵说:“煤井都关掉了,开发区的体制还不就是空壳子了?”魏国说:“所以,黑三角开发区很多人要写信告罗成。”
白宝珍说:“这两天市里早就又有匿名信举报他了。”
正说着,龙福海回来了,偶尔坐一回中央座大当家的白宝珍立刻站起让地儿。
龙福海瞥了一下今天人不在就被白宝珍占了的座位,颇有些不满。他格外威着趟过客厅,来到自己的中央座坐下,问:“谈什么呢?”魏国说:“谈黑三角呢。”龙福海一下坐起:“有什么情况?”魏国说:“罗成下午召开现场会,决定关闭开发区百分之八九十的煤井煤窑。”龙福海还不知道,立起眼:“这开发区不是明存实亡了吗?”魏国说:“罗成还提出问题,问黑三角开发区有没有必要存在?”
龙福海一拍沙发扶手,腾地站了起来:“真是反了。”
一屋人噤若寒蝉,过一会儿又都嘈嘈着配合起来。
龙福海背着手在客厅急急踱了几个来回,回到座位站住:“他哪儿来这么大权?真是违规操作。”他虎虎地坐下了:“罗成他人呢?”魏国说:“今天可能也回市里,洪平安已经把车调过去了。”龙福海阴着脸说:“不骑车了?”魏国说:“这次可能算是骑完了吧,我看他也没少累着自己,说话嗓子都有点哑。”
龙福海冷笑一声:“哼,真到要摊牌的时候了。”
一路回天州,罗成一上车,就晕晕乎乎把自己交给别人了。他在汽车的颠簸中做了一些很英雄其实也很累的梦。车开在路上,他呼呼睡着了,几个拐弯,他歪倒在一旁叶眉的身上。叶眉将摩托交别人开着跟在后面,她陪着罗成。叶眉调整了一下身体,让罗成的头舒服地枕在自己肩上,伸手摸他的额,烫得吓人,呼吸像牛一样粗。洪平安坐在司机旁,用矿泉水湿了一条手巾,递给叶眉。叶眉用手巾擦了擦罗成的脸。罗成略有知觉,微微摇了摇头。叶眉擦完,将毛巾敷在他头上。
走到天黑的时候,罗成醒了一下,问:“到哪儿了?”洪平安说:“路过太子县小龙乡了。”罗成含糊不清地说:“上东沟村看看村村通汽车路和学校修好没有。”洪平安说:“以后再去吧。”罗成说:“不。”很快到了东沟村,车灯照过去,司机就高兴了:“路修好了。”一踩油门,汽车一直爬上坡,开到了村里。东沟村刚修好村村通汽车路,看见大晚上就有汽车开进村来,都很新鲜。
两辆汽车一辆摩托在小学校门口停下,很快就围上一群人。
陶兰、郭小涛也来了。校门口添了一盏很亮的路灯。陶兰见洪平安、王庆从前后车里出来,问:“是不是罗市长来了?”洪平安走到后面拉开车门看了看,对陶兰说:“罗市长下乡太辛苦,睡着了。”
陶兰说:“我们看看他行吗?”
洪平安让开车门。
陶兰和郭小涛站在车门口往里看。司机亮了车内灯,罗成还枕在叶眉肩上昏睡不醒。叶眉用手指嘘了一下,轻声说:“他病了。”陶兰伸手摸了摸罗成的手,手发烫。她看看罗成,看看叶眉,眼泪像珍珠串一样挂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她说等等,跑回屋里拿来一条围巾,递给叶眉:“这是给罗市长打的。天凉了,骑车下乡可以围上。”又把一束野花放到车上:“这是郭小涛采的,我们想着村里路修好了,学校盖好了,罗市长肯定会来看看。”
洪平安又在东沟小学门口停了一会儿,看看罗成睡死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和村民们招招手,开上车走了。
第八部分说不上来的懊悔还是冤
到了市郊,罗成醒了,看见自己又歪在叶眉身上,坐直起来:“真不好意思。”而后眨眨眼问:“东沟还没到?”洪平安告诉他:“早过了。你一直睡着没醒,不忍叫你。”叶眉将毛围巾递给他:“这是陶兰给你打的,说天凉了,你骑车下乡可以围上。”又把那束野花递给他:“这是郭小涛给你摘的。村村通修到东沟了,学校也修好了,他们这两天就等着你去看呢。”
罗成遗憾了:“你们刚才应该叫醒我。”
洪平安说:“别应该不应该了,你现在应该休息。”
罗成看着车窗外:“这是到哪儿了?”洪平安说:“这是北郊三塔寺。”罗成说:“看守所不就在这儿吗?”洪平安说是。罗成说:“开过去停一停,看看严富道服刑走了没有?没走,我趁这机会看看他。”
车在电网高墙的天州看守所前停下了,洪平安下车去联系。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迎出几个人来。罗成出了车,看守所一个胖胖的副所长领着几个人上来招呼:“罗市长。”罗成说:“我今天不是市长,我叫罗成。”胖所长连连点头:“知道。”罗成又说:“今天不是市长来视察监狱。我今天是个人行为,看望一个过去教过我读书的犯人。”胖所长又点头:“明白。”罗成说:“方便安排吗?”回答说:“已经安排了。”
罗成进了看守所,在一个很普通的房间里见到了多少年前在煤油灯下教他念书写字的老师,那时叫严小松,瘦一些,现在叫严富道,也并不是很胖,额头很深的横纹,一张忠厚的长脸。所长及看守们退了。
罗成伸手握严富道:“严老师。”
严富道拘谨地在衣服上擦着双手,伸不出来:“你真不该这么叫,太惭愧了,我这手……”罗成说:“过去的脏是过去的脏,今后的手还是干净的。”严富道个儿不高,双手握住罗成,斜低着脸感慨万分。六十岁的人不算老,老泪也落了几滴。两人坐下了,严富道说:“听说你刚骑车下乡回来,还发着烧。”罗成一摊双手:“偶感风寒。”
严富道说:“难为你来看我。”
罗成说:“应该的。”
严富道双肘撑膝前倾着身子坐着,有一会儿没话,而后感慨唏嘘地用手抹了抹鼻子,抬脸说:“每天看报,知道你在天州干得很好,真是往事如烟哪。”停停又说:“我的事,你可能也知道一点。”罗成说:“接到你的信,我问过了。”严富道慨叹道:“天州制药厂十年前是个亏损企业,我去了扭亏为赢,每年交税几千万,可我自己每月拿千数来块钱工资。”罗成听着。严富道说:“快六十了,怎么干也该退了,老婆又是白血病,还是没医疗保证的,一个儿子要自费出国留学,一个女儿还在上大学,唉,”他叹了一口气,“我也就糊涂了一下,心说,这就算是预先发给自己的奖金吧。”他抬眼看着罗成:“我真是想过,凭我这干法和成绩,不该拿几十万奖金?或者搞股份制我不该有点股份?或者我是承包,或者我是租赁,或者我是贷款买断产权,我都该有这点钱哪。”
罗成没说话。
严富道叹了口气,又抹了一把鼻子和嘴:“我知道,什么是什么。”
罗成说:“应该这样认识。”
严富道接着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更不是让你为我求情,我只是说不上来的懊悔还是冤,说几句也就说过去了。”他解嘲地苦笑一下:“我当初还真想过,我要以后得到一份我该得到的钱,就把这窟窿补上。我一生没干过不该干的事啊。”
罗成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严富道坐直身:“你时间宝贵,还是听你说几句。”
罗成说:“多少年前,还是我小时候,你告诉我,人活一口气,要挺住这口气。我一直记着,现在把这句话送还给你。”严富道说:“我明白。”罗成说:“听说你的爱人、孩子都来看过你。”严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