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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梁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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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到天津去卖,都能赚到一倍的钱。这样也积得好猪粪、好牛粪、好骡马粪。有了这么多粪,地能不养肥!地肥了能不多打粮食!这样赚钱法儿,比登门要帐上门收租好得多了!”冯老兰不等冯贵堂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摇着一只手说:“我不能那么办,我舍不得那么糟蹋粮食。好好的黑豆,都打成油?把棉籽饼都喂了牛,豆饼都喂了猪,哪不可惜?你老辈爷爷都是勤俭治家,向来人能吃的东西不能喂牲口,直到如今我记得结结实实。看天冷时候我穿的那件破棉袍子,穿了有十五年,补丁摞补丁了,我还照样穿在身上。人们都说白面肉好吃,我光是爱吃糠糠菜菜。我年幼的时候,也讲究过吃穿,可是人越上了年纪,越觉银钱值重了!你就不想想,粮食在囤里囤着是粮食,你把它糟蹋了,就不是粮食了。古语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哪!过个财主不是容易!你的人道主义,就等于是炕上养虎,家中养盗。等把他们养壮了,虎会回过头来张开大嘴吃你,盗会拿起刀来杀你!”
  冯贵堂好象没听见老爹的话,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还想过,咱们有的是钱,少放点帐,在街上开两座买卖,贩卖盐铁,贩卖洋广杂货,也能赚很多钱!再说,到了麦前,麦子价儿大的时候,该把仓房里的麦子都卖了。过了麦熟,新麦登场,咱再向回买。秋前卖谷子,春天卖棉花,都能多卖一倍的钱。我研究过了,比在仓房里锁着强得多了!”
  冯老兰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你要记住,用出奇百怪的法子赚来的钱,好比不是自己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来钱的正路是‘地租’和‘利息’。除此以外,得来的钱虽多,好象晒不干的萝卜片子,存在帐上,阴天下雨会发霉的!”他又连连摇头,着急败打地说:“象你这样下去,会败家的!”他从封建社会里过来,在封建思想的支配下,他总结了多半个世纪的经验,对于《朱子治家格言》,他背得烂熟,到了封建半封建社会里,他的统治经验,说什么也不能前进一步了,他的思想僵化了。
  冯贵堂的话,不知跟老头子说了多少遍,冯老兰总是没有回心转意。他这种思想,从远祖遗传下来,压在心上,比磐石还要沉重。就是有千百人的力量,使不齐劲,也难撼动他古老的心灵。
  冯老兰看冯贵堂还是不注意朱老忠还乡的事情,垂下脖子不高兴。他的一生,继承了远祖的事业,一面两只手捂住眼下的金钱,只怕别人抢夺。一面向农民伸出手去,夺取他们的血和汗。俗话说得好,生姜越是老来越是辣,他骨节崚嶒的大手,手指上的长甲,他贪得无厌的性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更加残忍了!
  

  朱老忠一家四口从关东回来,严志和一家担负两家人的生活。他们下决心从劳动里求生活,用血汗建立家园,不管大人孩子,成日成夜地种地盖房。严志和与伍老拔帮助朱老忠刨树架梁,大贵、二贵、涛他娘、贵他娘他们,也帮着拾掇盖房的活路。江涛还到学校里去读书。直到麦子黄梢的时候,三间土坯小房盖好了,光剩下打院墙,垒门楼,一些零碎活。
  那天,早饭还没吃完,涛他娘把草帽和锄头放在台阶上,挑起饭担,给忠大伯他们送饭去了。自从开始盖房,老是从家里把饭送去。他们黑天白日不停工,没有空隙回家吃饭。
  运涛一面端着碗吃饭,摩挲着江涛的头顶说:“江涛!今日格不去上学,跟我到宝地上耪地去,你看那满地尽长了草!”
  江涛回过头,睁起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哥哥,说:“好!跟你耪地去!”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是低下头吃饭。吃得热了,鼻子尖上挑着两颗大汗珠子。
  吃完了饭,运涛拿起一顶大草帽,戴在江涛头上。一人背上一张锄,顺着房后头那条小路,到宝地上去。弟兄两个走到东锁井小十字街上,向西一扭,路北里是大槐树冯老锡家的大四方梢门。向西一走,忠大伯和父亲在那里盖门楼打院墙。哥儿两个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沿着房西边的苇塘向南去,走过苇塘,走进大柳树林子。走过了河神庙,下了千里堤,小渡口上有只小木船,他们坐上小船渡过河去。
  到了宝地上,运涛也不说歇歇,抽个地头烟,拿起锄头来就耪。耪了多老远,回过头来一看,江涛两手拄着锄头,蹲在地头上楞着。他爱看滹沱河上的风光:河身里开着各色的野花,过往的船只撑起白帆……他爱问,看见不明白的事情就问。问了就想,转着眼珠儿想。运涛拾起块坷垃,投了他一下,说:“嘿!还不快耪地,尽楞着干吗?”
  江涛笑默默地问:“哥!为什么老是这么急急忙忙的?”
  运涛翘了一下嘴头儿,说:“嗯,耪得快吗?快一点,天晌午要把这二亩谷子耪完,下午咱还要做别的活,快耪吧!快耪吧!”全村的人,谁都知道运涛是个做活的迷,成天价放下叉笆拿扫帚,两手不闲。自从小的时候,他看见父亲是这样过来的,祖父是这样过来的,他也学着这样过着这劳苦的日子。
  江涛又在睁起圆大的眼睛,忽闪着又黑又长的眼睫毛,想着一桩事情;他想不出,为什么离家二三里路,这么老远有这么一块宝地。耕个地耪个地都要隔河送饭,大车拉庄稼更不方便。想着,两只小手挥动锄头跟了上去,问了运涛。
  运涛抬了抬腰,出了口长气说:“这块宝地是咱爷爷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接着,给江涛讲述了爷爷下关东的事。讲到最后,他说:“这点地,只许咱们种着吃穿,不许去卖。这些年来,不论日子过得多么急窄,咱爹不肯舍弃这块土地,这是咱的宝地呀!”他又学着父亲的口吻说:“咱穷人家,没有了土地,就站不住脚跟呀!”他年纪不大,自从听了父亲说过这些话,根据生活的体会,早早明白了农民和土地的关系。
  江涛也在想:“没有土地……就站不住脚跟!”
  可是这块宝地在这些年来,也经过很多变故。起先宝地在小严村南边,南堤根底下,倒是一块金不换的好地。可是那年闹大水,这河流向南一滚,把宝地压在河底上,一家子就苦了。后来这河流向南一滚,又把这块宝地滚到锁井村东落了淤,日子又过得返了韶。过了一年这河流又一滚,又把这宝地淤到锁井村南里去了,又挂了淤。如今,这块地就象是一个大谷仓一样,一家子人凭它吃饭穿衣。严志和常说:
  “啊,咱这块宝地呀,是长脚的!”
  土地那里会长什么脚,是因为严老祥和严志和父子们好脾气:大水过后,河流变化,人们争着要近处的地,把这块“宝地”越挤越远,一直挤到锁井村南,南堤外头,那里地场宽。
  宝地上的泥土是黑色的,拿到鼻子上一嗅,有青苍的香味。这是长好庄稼的泥土,它从爷爷血液里生长出来。爷爷亲手耕种它,揉搓它,践踏着它。爷爷走了,把它留给孩子们。父亲耕种它,运涛耕种它,如今江涛又在耕种它了。父亲常年在外头做泥瓦工,运涛耕地江涛就牵牛,运涛耩地江涛就拉砘子。运涛割谷子的时候,江涛就帮小镰儿。运涛耪地,江涛也跟着耪。凡是土地上的劳动,小哥儿俩总是在一块。
  哥儿俩耪呀!耪呀!两条小胳膊抡着大锄,把腰一弯猫了个对头弯。小苗上的露珠沾在裤角上,溅到腿上,沾在脚上,他们觉得多么滋润!耪呀耪呀,药葫芦苗开着蓝色的小喇叭花,耪了去,水萍花秀出紫色的花穗,耪了去。把野草杂花都耪了去,光剩下紫根绿苗的大秩谷,长得又肥又壮。
  太阳升起来了,在麦田上闪起金光。东北风顺着河槽吹过来,吹起水上的浪头,吹动堤旁的柳子,吹干了河岸上的土地。运涛回过头看江涛又在发呆,抬起腰来问他:“江涛!
  热不?”
  江涛猛地抬起头来,笑笑说:“不热。”
  运涛又问:“不热,脸上可是流汗!”
  江涛板上钉钉地说:“流汗也不热!”这孩子自小要强,好胜,不论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对别人一字不提,只是结结实实记在心上。
  运涛停住手,掏出一个小烟袋,打着火抽着烟。叼在嘴上,吧咂吧咂地才抽哪!等江涛耪了上来,他又要讲故事。运涛很会讲故事,不论十冬腊月大雪天,或是新年正月的闲暇日子里,老是有一群姑娘小子,挤在严志和的小北屋里,来听运涛讲故事。他指手划脚,摆划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讲说景阳岗上武松打虎或是林冲被逼上梁山。春兰姑娘一听起他讲故事来,就象入了迷。今天,他一说要讲故事,江涛就耪得更快了,紧跟上来。
  运涛清了清嗓子,说:“在老年间,咱这块地方发过一场大水……”他抬起头来,看着锁井村前,千里堤上郁郁苍苍的白杨树,说:“有一天晚晌,象天狗一声吼叫,没等得娘从孩子嘴里把奶头捵出来,就被大水冲跑了。冲走了爹娘,冲走了妻子,把牛呀,粮食呀,都冲走了!这决口开得不东不西,正冲锁井大街。把大街冲成一条河,淹了锁井全镇,涝了这一带四十八村……耪呀!”
  江涛听到这里,觉得身上寒森森的,说:“这一家伙可把人们涝坏了!”他为了听故事,两手攥着锄头,尽快地耪。运涛说:“剩下来的人们,搬到房顶上或是树叉上过日子。老辈人们说:‘那年头呀,大街上行船,屋顶上安锅,河蛙落在窗格棂上,咕儿哇儿地乱叫唤!’……耪啊!”
  一开头,江涛就觉得运涛说的有点玄乎。说到这里,他心上生了怀疑,笑着问:“那河蛙不是鸡,又不是鸽子,怎么能落在窗格棂上叫唤?”
  运涛弯着腰低下头,两眼盯着锄刃和谷苗,一步一步地经心用意地耪着。听得江涛问,也不笑一笑。他说:“那是咱爹说的,那年头河水发得特大,水波一直滚到窗户上。那些花琉璃盆、花老包、柳条青们,两只小爪儿扒着窗棂,咕儿哇儿的乱叫唤!”运涛说着,还是不笑。
  江涛瞪直了眼睛,说:“我娘!把咱家也涝坏了吧?不,那时还没有我呢!”
  运涛说:“那时,咱家还住在下梢里……那年头,碌碡不翻身,子粒不归家,一颗粮食粒儿不收,遍地是一片汪洋大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耩不上晚田,种不上麦子。靠着剩下的粮食,捞点鱼虾,把鱼虾晒干,混过了冬天。到了春天,人们就拔野草挖地梨,或担着地梨去换点粮食来吃。咱爹说:
  ‘那荒涝年月,任谁都难熬过呀!’……耪啊!”
  “冬天断了水流。第二年春天,四十八村的人们,才拼着死命打上了险堤,因为用的人工过多,时日过长,起了个名儿叫千里堤。这锁井以东,喷了满地细沙。锁井以西,在胶淤上漫过细沙,就成了蒙金沙地。”运涛又回过头来说:“你看,要不咱村满世界都是荒沙吗?……耪呀!”运涛很能体会老年人们受的苦楚,一说到苦难的年月,眼圈儿就酸酸的,眼泪濡湿了睫毛。
  江涛为了听故事,摇着锄头紧耪。
  “大水以后,冲成了东西二锁井。东锁井以东,大严村小严村,人们不能依靠沙田过日子,就成帮结伙地拉起毛驴,架上牛车,带上媳妇孩子出门逃荒。这群饥饿的人们,在县衙门里磕头下跪,起了讨饭的文书,就在这大平原上游动起来。今日格游到东村,明日格又游到西村。走到一个村庄,就在村外树林里挖锅作饭。到了冬天,在树上扒点子干柴木棒烧起火来,大人孩子们围着篝火烤暖睡觉,烧点水饭润润肚肠。”
  讲到这里,运涛觉得老辈人们的生活太痛苦了,眼泪流进肚子里,不忍再往下说。
  江涛听到这里,偷偷抹着眼泪唉声叹气,说:“真是难呀!”这孩子很有正义感,听到不平的事情,他会生气。听到愁苦的事情,他会掉泪。有几次被忠大伯看到了,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别看这孩子年岁不大,将来长大了会成个大气候!”
  运涛看江涛心上难受得不行,忙说:“留在家里的人们,丈量了土地,在堤旁栽植柳子,在沙田上种植桃梨。听得老辈人们说,那年头方圆二三十里,三四年里不见米谷。七八年后,才摘下桃梨去换点粮食。十年以后,才有饭吃了!有老辈人们付下的辛苦,流下了血汗,到了这咱,咱这眼前才是一片五花十色的梨园哩!江涛!你看多么不容易呀……耪呀!”
  江涛孩子虽小,他也明白:看吧,春天开冻的时候,人们在园里用土把梨树培好,把土台拍得明光光的,好叫油虫爬不上去。桃梨花正开的时候,姑姑嫂子们在园里举起杆子打步蛐。夏天把刮风碰伤的,把虫子咬过的小梨掐去,好叫留在枝上的梨子长得又圆又大。一年忙到秋,才有远地来的客商,来这里坐地收庄。也有的打上席包,载上滹沱河的船只,运到北京天津去。再从天津北京运回日用百货、时新花布,和手使的家具。有了老辈人们的辛勤,才有后代子孙们的好日子过。这段故事,严志和不知道给孩子们说了多少遍。每次讲过,都会激动孩子们的心。今天运涛又讲起来,也是为了使江涛明白:土地是根本,辛勤劳动才是生活的源泉哩!
  
10
  过了麦熟,忠大伯带着孩子们搬到新居。有了居住的地方,一家子人心上才落地了,贵他娘也挺高兴。过了八月节,收拾大秋的时候到了,严志和到园里去下梨,运涛带着江涛,到宝地上去收割那二亩“水里红”大秩谷。那年谷子长得特别好,沉甸甸的大穗子密密层层的,象一领席儿似的,你在这头一推那头就动。弟兄两人从黎明割到小晌午才割完。他们不走原路,顺着河岸向东去,趟着河水走回来。趟着河江涛问运涛:“哥!咱们为什么不在大堤前头过摆渡,偏偏到这里来趟水过河?”
  运涛说:“自从忠大伯搬到新家,每次看见我在宝地上耪地,不言声儿就拎着罐子送了饭来。要不忠大娘就走了来,打打呱呱地叫我到她家去吃饭。你想,这耕个地耪个地是日常的事,怎么能老是糟销他们!”
  江涛想:“这也是。”
  运涛又说:“要是过摆渡,少不了忠大伯又在河神庙底下等着咱!”
  他们趟到河边,互相扶持着洗脚穿鞋。猛一抬头,堤坡上大杨树底下站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忠大伯。他垂下脸庞,两眼直瞪瞪,一句话也不说。运涛颤动着嘴唇,嘻嘻笑着走上去。不待开口说话,忠大伯镇起脸来说:“运涛,你这就不对!”
  运涛楞怔了一下,说:“什么事,大伯?”
  忠大伯说:“到宝地上来做活,为什么不告诉我!”
  运涛说:“是为这个?大伯!你想这耕个地耪个地,还能……”反正,他不肯说出是故意躲着。
  忠大伯说:“我早就看见宝地上有人割谷,估量就是你哥儿俩。你们沿着南河沿往东走,我也顺着千里堤跟过来。走,江涛!你大娘轧好了饸饹,等你们去吃!”忠大伯说着话,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运涛嘻嘻笑着,不说什么。那时忠大伯还在身强力壮,墩实个子,红岗脸儿,短胡子黑里带黄。走到门口就喊:“贵他娘!端饭吧,他哥俩来了。”
  贵他娘呱呱笑着,走出来说:“我想是你哥俩不再进你大伯这门了呢!”她接过江涛的镰头草帽,挂在墙上。
  那时忠大伯院里只有三间小屋,新打了一圈土墙。屋里燠热,就在南墙荫里摆下饭桌。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用水洒过,一派荫凉。
  说话中间,忠大娘端上秫面饸饹,红面条里搁上黄豆芽儿。江涛吃了一碗又一碗,正吃着,听得鸟叫,抬起头看见墙上挂着个笼子,白玉鸟絮叫得很是好听。没等吃完饭,就站起来想走过去看看。这鸟儿的嘴和脚都是黄的,他还没有见过。忠大伯看江涛站在墙根底下,眼不动珠,抬起下颏看着鸟,伸手摘下笼子递给他。一个眼不眨,二贵咕咚咚地跑过去,瞅冷子把笼子夺在手里。江涛撒开手,楞怔地站着。
  忠大伯说:“二贵!把玉鸟送给你江涛哥哥,我再给你逮只好的。嗯?”
  二贵身子拧得麻花儿似地,他不同意,江涛睁着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不说什么。
  运涛也说:“江涛!不吧,我再给你逮只好的,把这只给二贵兄弟留着。”
  忠大伯说:“运涛!现在正是过靛颏的时候,你去给兄弟们逮只鸟儿去,我就是不愿叫孩子们不高兴。一个槽头上拴不住两头叫驴;一只玉鸟,给了江涛二贵不高兴,给了二贵江涛心里也不舒坦。咳!人一上了年岁,就看孩子们值重了。
  不管怎么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就是老人们的落场!”
  本地时令:每年春天,麦穗刚刚黄尖的时候,就有蓝靛颏儿由南往北去。每年秋季,棉花掉朵儿的时候,就有红靛颏儿由北往南去。那一天运涛背上一合网,走出北街口。二贵、江涛、大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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