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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定远连退三步,却绝对不是败逃那种退法。
相反的他退得极有威仪,如龙行虎步使人无从起得轻侮之心。
他的闪闪生光钢矛,已经平提腰际,矛尖指住了敌人。
从他严肃凝重的脸色神态,一望而知他丝毫不曾托大松懈,而是全力以赴,这正是搏兔用全力。
搏狮亦用全力的名家风范。
呼延长寿全身上下纹风不动。
当然是说过了好一段时间的不动。
而那戚定远亦一味凝眸寻伺,压矛不发。
过了相当久一段时间。
呼延长寿好像站得累了,身子重心稍稍移到后脚。
这细微的动作却惹起天崩海啸似的压力和攻击。
但见七尺钢矛精光弥漫耀目,霎时间已刺出七矛之多。
若是把这七矛细细分析妙处一时不易尽述。
总之戚定远每一矛都有如数以万计的精兵冲杀,威势难以形容。因而不问可知抵挡之人必是凶险百出。
每一矛都刺向呼延长寿上中下三处要穴。
矛尖俱是离他肌肤不逾一寸。
所以如果那支钢矛竟会像变戏法那样忽然伸长两三寸的话,呼延长寿面孔和身上起码多出七个窟窿了!
戚定远七矛攻完,把呼延长寿迫退整整七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然后他又是七矛连续刺出。
每一矛的方位手法速度完全跟第一波攻势一样。
呼延长寿再退整整七步,魔刀竟然无法出鞘反攻。
山东蓬莱戚家的“莫当钢矛”的确是名不虚传,尤其是在戚定远这等一流高手使将出来的。
虽然矛式完全一样,其中却隐隐另有变化,而且威势有增无灭。
叱咤之声山摇地动,钢矛光芒闪耀刺眼,攻势一波之后又一波,一连继续进攻了七次之多。
呼延长寿连退七七四十九步之后,背肌忽然碰到巨大坚牢的树身。
此时戚定远全无再而衰,三而竭的疲态。
他反而厉叱一声,宛如晴天霹雳,钢矛起处,光影如闪电如蛇舞般,又是一连七矛攻将出去。
他在这瞬间居然也看见了呼延长寿两道浓眉眉尖射出的怒气。
他还来不及研究何以人类的眉毛尖端,能够射出好像看得见的有形质的怒气?
而这时也就同时看见漫天匝地的晶亮刀光,以及晶莹莹的两大滴泪珠闪耀空际!
那两大滴泪珠竟能在这时这际出现,确实大是匪夷所思,让人大费猜疑。
可惜当世间极少人知道,凡是魔刀刀光中出现这两颗眼泪,那就表示战事结束,亦表示必定有流血死亡。
且说呼延长寿魔刀乘怒出鞘,一挥之下,至少有十八道刀光交织空际。
那十八道刀光之中,有十七道攒集裹住钢矛。
只有一道最细却又是最明亮的刀光,越出重重光影。
一刹那间,这道刀光大概可以绕了地球好几圈。
换言之,这一刀快如光电,无与伦比,而且不是在钢矛四周出现,却是在戚定远身上掠过。
两大滴泪珠的幻象变得更加鲜明,亦不散去。不过过了一阵之后,除了戚定远之外,谁也看不见泪珠了。
戚定远面色陡然苍白如纸,却仍然泛起微笑!
“好刀法。”他说,声音却已不若早先那么雄浑有力:“我虽已负伤,却仍有决一死战之力。”
呼延长寿魔刀入鞘,道:“我知道。”
“你并非刀下留情,只不过杀不死我而已!同时也不能劈落我手中钢矛。”
“本来你的刀气已足以杀死十个人有余,但我外衣下面有一件背心,可以抵御任何兵刃的。
这件背心名为‘苍龙鳞’,是我戚家祖传至宝。我出道以来,平生恶战无数,都从未动用过这件防身宝物。”
“……”呼延长寿并不是故意沉默冷落对方,而是从未听过这些秘闻,亦实在不知道他讲这话有什么用意?
“我这次出门,两位家兄都坚持我穿上‘苍龙鳞’,我一直心中做耿,认为他们小心得有点近乎瞧不起我。
可是,现在却证明了他们有独到的眼光,同时也证明在我戚家中,我戚定远并非是最高明人物……”
呼延长寿深心中隐约觉得他这些话有点无聊。
人为什么非得是最高明最强大才可以呢?
难道不可以做平平凡凡的人?
或者做第二流的高手么?
戚定远方方正正脸上,透出极坚决意思,作声道:“我说过我仍有能力决一死战,我意思就是仍要出手。”
呼延长寿悍然道:“好,我等着!”
戚定远道:“如果你不幸输败,那便无话可说。若是我战死了,请把我身上苍龙鳞解下,我愿将此宝赠给一个能够堂堂正正杀死我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呼延长寿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辞。
这些人总是喜欢做些无聊的事,他想道。
既然这件苍龙鳞背心也不能保护你性命,我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处?
所以我不会多谢你,亦不必拒绝。等你死了之后,我拿不拿这件苍龙鳞你永远都不知道,所以我何必多讲!
戚定远马步一沉,钢矛平挺,登时杀气森厉强大之极。
这一矛虽未刺出,但若是胆小之人站在钢矛前,定必被这强大惨烈凶猛的气势骇破了胆子。
而这一矛的名称亦甚可怕,称为“无回势”。
顾名思义,可知必是搏敌拼命有去无回的招数。
呼延长寿嗤嗤退了两步。后背又碰到大树树身。此时他两道浓眉斜耸,眉尖又仿佛射出可以看见可以摸到的怒气。
戚定远功深力厚,矛法精纯无匹,当此之时还能够开口说话。
他问:“你现在很生气?我记得刚才你也曾生气来着,却是为何缘故?”
呼延长寿道:“我若是尚有退路,便不至于生气,可是到了我退无可退,到了我生命受威胁之时,我怒气就涌起来了!你呢?那时候你会不会极不满意那个要杀死你的人?”
戚定远颔道说道:“那我当然也会。但是生气爱怒不是好事呢,尤其是在最高武学的境界。
你当必也知道,发怒人人都会,这是本能而不必修炼的。但不怒不慑保持内心平静,却是无上境界。”
呼延长寿怒声说道:“那有这许多的闲话?你是要拼命就快点出手吧,若是不拼命就走!”
戚定远双眼精光闪闪,凌厉凝注对方。
他一时不再开口,好像正在运集全力作这最后一击。
但他眼中敌意显然渐渐淡退。
一来他忽然想起一些至亲至爱的人,想起那连串的欢乐日子,以及熟悉眷恋的田园屋子。
二来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发现一个更深奥道理,那就是原来“发怒”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呢!
敢情怒气也正如“平心静气”,可以分为天生本能和后天倏养两种。
如果只是天生勃然之怒,这种怒气有如水上浮萍,全无根底,但若是加上后天之功,这般怒气就大大不相同大有讲究了!
由此可知那呼延长寿虽然好像常常会一怒拔刀杀人,其实内容复杂曲折,例如他的“怒”从何而来?
谁使他“怒”的等等……
此所以戚定远深深叹口气,眼中敌意淡至无有。他忽然向后连退了三步,柱矛于地,大声道:“呼延长寿,我认输了!”
刚才他讲了不少话,都无改决一死战的结果,所以呼延长寿认为都是废话。
可是现在他竖矛柱地,开口认输。
这就绝对不是废话了。
他两道浓眉射出的怒气,宛如被眉毛吸回那样,修然消失不见。
他道:“戚三爷,你敢认输,你才是真正英雄好汉!”
戚定远道:“你说得不错。在我感觉中,认输比战死困难百倍。”
他稍停一下,又道:“不过我仍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大概是老奸巨猾那一类人,所以我早已布置另一个陷阱对付你。”
呼延长寿心中现出崔怜花明艳倩影,登时大吃一惊。
任何灾劫祸害,任何敌人杀手,他本人可以不怕。
可是崔怜花却不能不怕了!
他的眉尖又射出看得见的怒气,声如雷鸣,道:“什么陷阱?”
戚定远讶凝瞧他,徐徐道:“别大呼小叫,我并不是畏惧害怕你。”
呼延长寿心如火焚,所以声音响亮震耳,道:“我没说你害怕,我只要知道那是什么陷阱?”
戚定远念头倏闪,他成名数十年,江湖经验丰富无比,霎眼间已猜出对方真正关心的是谁了。
而换言之也是真正弱点了。
他微微一笑,道:“我的陷阱只对付你,与旁人无干。”
他终是一代名家,光明磊落心胸广阔,所以肯坦白说出。否则他大可以利用对方此一弱点,予以沉重甚至致命打击。
果然但见呼延长寿透一口大气,浓厉怒意消失不见。
戚定远又微微一笑,道:“你最好学学怎样隐藏一些心事,尤其是会使你失败丧命的心事。你越关心一个人,就越不要被敌人知道才行。”
呼延长寿情知对方看穿自己内心秘密,当下道:“谢谢你指点。”
戚定远道:“你一离开此地,半个时辰之内,定必遭受极可怕的暗算。我一共找了两个人,当然我认为他们一定是能替我报仇的高手。
我跟他们约定,如果你活着走过里许外回城那道石桥,那就表示我失败或者是死了!”
呼延长寿丝毫不放在心上,道:“我先走一步。”
戚定远道:“你完全不想知道这两人是谁么?”
呼延长寿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对我都是一样。因为第一点我猜想你大概不会告诉我他们是谁,否则你就变成不信不义之人。
第二,我对武林各家各派,以及还有多少奇才异能之士等等,所知甚少。你纵然告诉了我,我仍然不知道。”
戚定远想一下,道:“好,你走吧!”
司马翎《大侠魂》第三十章是真英雄自相知
呼延长寿默然挟刀行去,但走出八步,脚下一停。
他侧首问道:“你和我现在究竟变成怎样子的关系?我们既已不是仇敌,却又不是朋友。人生就是这样变幻莫测的么?”
戚定远虽然没有回答,但他面上表情却显然看得出迷惘和悲嗟之情,这年青人问得多好,简直问到心坎里了。
等到他本人也已饱历风霜,遍尝世味以后。
他能不能够对人生多了解一些呢?
古老的石桥跨过两丈余的河水。
两边河岸都有袅娜垂柳,以及已经著花的杏树。树下到处都看得见长长的茂盛的青草,在和暖春风中摇摆起伏。
江南莺飞草长时节,景物醉人心胸,萦人魂梦。
呼延长寿却让自己变成冰块般冷静。
他的脚步稳如狮象,眼睛则像是悍豹或鹰隼。
他一步步跨越石桥,到了彼岸,直到这时,才察觉果然有危险。
那戚定远戚三爷没有骗他,也没有夸大。
他请来的人的确是一流的高手,连戚三爷他本身那等天下知名的人物,只怕仍有所未及。
危险来自两处,一是左方岸边深茂草丛中。
一是在石边三丈外的大树浓荫中。
他只是感觉而已!
正如丛林中的野兽有时会察觉某种隐藏不露的危险一样。
草丛中忽然发出簌簌响声,但见一个人现身出来。
此时的呼延长寿刚好跨完石桥最后一步,踏上平坦的路上,那儿大约有七八丈方圆平地。
他停步瞪视,神态威猛之极。
草丛出现的人露出全身,却是个蓬首垢面的女人。
他年约究有多大瞧不出来。
这是由于她的面孔被蓬松头发这去了一半,而露出来的部份,却又为垢脏所遮掩之故呢!
但她年纪必定不会太大,因为她上身衣服破裂,竟然露出了乳房大部份。
而那对裸于空气中的乳房显然饱满坚挺。
不像年纪老大了的妇人般松弛下垂。
她走出草丛时姿势相当奇异,好像上半身已被无形的铁箍住似的,显得十分得僵硬和不自然。
她也曾尽力转头望望草丛,脑袋转动时的动作亦很不灵活。
草丛内还有响动。
落在呼延长寿眼中,便知还有人藏在里面。
因此这个上衣裂开头发蓬松的女人,分明是一个受害者,只是被草丛内那人推出来,以便吸引别人注意力而已。
呼延长寿等那女人用奇异僵硬姿势,走到平坦空地,相距不足两丈,却仍然不开口问她,也不走开。
那女人反而自动停下脚步,用露出外面的一只眼睛望住他。
她眼睛仍有光采,也还灵活,可见得她心神并未受制而丧失神智。不但如此,她眼神中还有一种深遂幽远意味,令人不禁觉得迷惑。
她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声音既不苍老亦不难听。“你就是呼延长寿?你知不知道一共有两个人想杀死你?”
呼延长寿懒得回答,这是他的老习惯,凡是没有什么内容的话,他能不说就决计不说话。
“我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在那边的树叶里。如果我杀不死你之时,才轮到他出手的。”
“……”呼延长寿他依然不言不动,连眼光也不闪动一下,也不转向大树那边去看一下呢!
他并非心如木石全无思虑。
事实上他正聚精会神观察,瞧瞧这个女人乃是真正杀手?
抑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现在他才深深感到自己江湖阅历不丰,武林掌故所知甚少的弊处。
如果他的见闻够广够多的话,像这个形状奇异,袒露乳房的女人,一定是为世人所熟知的。
因而便不须从其他方面推测她是怎样子的一个人物!
那蓬头裸胸女人又道;“你好像认不出我是谁。如果你真认不出而又想知道,我便坦白告你。”
呼延长寿双肩耸动一下,威怒之态宛若天神。
但由于他仍不开口,所以他这个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颇费猜疑。
那女人把高挺的乳房挺得更高更突出,道:“我是‘九命罗刹’西门娇,我知道你一定从未听过我的名字。”
她乳房虽然挺突触目,可是诡异之感则有之,娇美之感却全无。
她声音滞凝,语调平板。
有点像学人讲话的鹦鹉,予人以不自然之感!
武林中江湖上倒底有没有“九命罗刹”西门娇这号人物,呼延长寿全无所知,既是不知,便只好从别的地方观察测度了。
他记得她走出草丛时,曾经回头望一下,而草丛中至今亦显然仍有人在。
如今加上她呆板声调,立刻得到一个结论是:她的行动说话既非自愿亦不是自觉的。
换言之,她可能是受人操纵控制的傀儡。
那幕后人的用意明显之至,不外使他分心使他出手,幕后人此时便大有可乘之机出手一击了。
呼延长寿决定弄个水落石出。
当即他向左方疾滚两丈。
任何人都一定以为他惧战逃走,但呼延长寿脚一沾地,忽又斜向右扑。落足之处,距那草丛便只有一丈不到了。
而他这种路线,却正好避开了袒胸女人的拦阻。
但见刀光宛如黑夜中闪电一样,强烈眩目之极,乍闪即隐。
魔刀仍然回到鞘中,也仍然挟在他肋下。但那片草丛却有一丈方圆被削平,因而现出草丛内的人。
那也是一个妇人。
一身乡村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孩童。
她跪在那儿,面庞仰起,所以不但看得见她拙朴的容貌,还看得见她那双眼睛已瞑了呢!
甚至看得出她眉梢嘴边因惊恐而出现的线条,渐渐平复消失,恢复了淳厚和气的本来面目。
她那跪着的姿式亦不能保持下去,很快就侧着倒下。她背后的小孩童无声无息,可见得若不是熟睡了,就必是死亡了。
呼延长寿听到一阵吃吃笑声,转头一望,只见那“九命罗刹”西门娇仰头掀起头发,露出另半边面孔。
居然柳眉杏眼,肤色娇艳。
比起另一边垢秽面孔,真有雪泥之别。
她声音也不呆滞了。
她说道:“你何苦杀死那对全无武功的母子?”
说话时柳腰款摆,乳房摇颤举步走来。
她话声未歇,人已走到十二步之内。
蓦地里五蓬银丝电急衔尾射出。
目标自然都集中向呼延长寿,只不过方位角度甚至于速度,都略略有所不同,因而威力亦稍有差别。
呼延长寿的魔刀也同时作龙吟声跃将出鞘。
虽是自动鸣跃,但呼延长寿强有力的手掌及时抓住刀把,看来就好像是他掣刀出鞘一样了。
魔刀光华电闪,眩人眼目。
那五蓬银丝如入大海,去得无影无踪。
“九命罗刹”西门娇连打几个冷颤。
但觉心寒胆裂,魂飞魄散。
后果则是眼花手软,寸步难移。
一时面如土色,那里还像一个当世著名凶星的样子?
呼延长寿双眉眉尖射出炽烈怒气,竖刀大步向她追去,声如霹雳叱道:“恶毒妖妇,还她母子命来!”
他这一喝似乎反倒把西门娇震醒。
只见她双手交叉,好像遮掩裸露胸部。
但事实上不是。
她双手一拢一挥,一片乌云约摸有桌面那么大,应手飞出,雷疾迎罩敌人。
别人碰上这等歹毒迅急的突袭,不但会大惊失色,同时亦很难看得出那片乌云是什么东西?
呼延长寿则心中冷笑了一声,也瞧得清清楚楚,那片乌云乃是两张黑色丝网所组合而成的。
而在乌云后面,另有一些闪闪银针衔尾射到。
他心中登时更添几倍恚怒。
以西门娇这等人物,这等武功,居然敢来暗杀我呼延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