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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既然不怕死甚至想死,你自然消失了杀死她的理由,自然感觉杀她的行为愚蠢而又不合理。
所以气温忽然恢复正常清凉状态,李宽人等四大高手这时才收起剑拔弩张的姿态,显然如果对方出手对付鸡婆婆,他们一定全力出战阻止,至死方休。
大江堂四大高手何以如此忠心耿耿?早先李宽人和罗翠衣都有天下之大无处容身之叹,莫非他们不得不忠也不能远遁离开,却是由鸡婆婆所说那种药物之故。
世上有很多药物可以杀人,也有很多会令人上瘾,这种瘾绝对不是抽烟喝酒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戒绝,何况当这种瘾得到满足的过程中,还有飘飘欲仙脱离现实的快乐。
只见李宽人等四人都摸出一个小银盒,也都从银盒中掏出一粒黑色的指尖大小的药丸,放人口中。
几个银盒一打开,便又另有一种香味透出来。
其他的人也莫不眼露奇光,盯住那些银盒,看来那几个小银盒在他们心目中比千万两黄金还宝贵重要得多了。
“你们若是想要这种美妙药物,一点都不困难。”
鸡婆婆声音变得温柔而不尖锐:“我保证你们天天都有药,保证你们武功功力有增无减,保证你们住得好食得好也穿得好,也保证你们如果还喜欢女人的话,有一百个美女任你们挑选,天天可以换人,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只要大江堂不垮就可以了。”
如果是别人许诺这些丰厚条件,尤其是女人这一项,一定很难叫人相信。
但大江堂当然不同,大江堂的富有天下皆知,买他百儿八十个美丽女人只是小意思而已,又只要大江堂不垮台,物质上的享受保证可以达到第一流水准。
痴道人用含含糊糊声音说道:“胡说和尚一定第一个答应,因为他整天都怕没有人管吃管住,何况还有香喷喷的妙药,香喷喷的女人。”
胡说和尚道道:“放屁,现在的女人都变成母猪比我还臭。”
这话未免太过离谱一些,而且还使金花银蛇冉华误会,冷冷地道:“你骂谁?”
胡说和尚可真不敢惹她,因为泰山怒汉冯当世铁定会为她拼命,这两高手联手之威哪里可以开玩笑。
“我说的是现在年轻一辈的小女人,我意思根本是说十七年前的夕姬才是香喷喷的女人,可惜那时候我和尚禅心清净白白糟塌了好机会,所以,现在那些小女人我哪里还放在心上呢。”
此人向来是出名的胡说八道,所以谁也不敢真信,却又不敢完全不信。
鸡婆婆笑得很和气:“但你到底肯不肯留下来?”
胡说和尚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武当痴道人也留下,我跟他便是。”
冯当世暗暗拭掉嘴角口涎,因为他已看见冉华眼中闪动着熟悉光芒,那是她已有了决定的意思,她向来很固执,谁也不能说服她改变她,而她显然不打算留下,所以冯当世只好一横心忘掉那妙药的香味。
痴道人道:“真真胡闹,你一个大和尚跟着道士乱跑那像什么话。”
鸡婆婆突然指住割爱手顾慈悲道:“你,你怎么说?”
她果然找对了对象,顾慈悲毫不迟疑:“我留下。”
鸡婆婆手指移动换了擂地有声袁越:“你呢?”
袁越怔一下:“我想再瞧瞧麻雀的样子。”
鸡婆婆毫不放松,冷笑道:“别的话不必说,你只要回答留下或者不留下。”
袁越无可规避,垂头道:“留下。”
鸡婆婆尖声大笑,她当然可以傲然放心大笑,大江堂忽然多了顾慈悲和袁越,已经立刻恢复无比强大的实力,任何强敌也可以一拼了。
“你呢?”
她继续移动手指,现在指着万里云雁吴潇潇。“留下或不留下?”
吴潇潇比较没有心理负担,一来他本来邪多于正,二来前面已有顾袁二人答应留下,便少却许多被迫意味,面子上好过得多。
“我留下。”
大江堂实力更强了,也因此李宽人他们对鸡婆婆这种忽然扭转乾坤的手段,大为佩服。
冉华声音仍然很娇脆悦耳,但却透出万分坚决意味道:“我不留,冯当世,我们走。”
冯当世声音有如巨雷道:“好,咱们走。”
任何人一听而知他心中绝无丝毫勉强,也因此使人感到他能如此深爱冉华,实在是既可佩而又是很有福气之事。
忽然连沈神通也听得见司马无影的喘气声,以及抓碎树干声响。
司马无影内功深厚,要他病到神智不清地步只怕比杀死十个兽人还困难十倍,但如果他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何以忽然喘气以及把树干抓成粉碎?
当然沈神通几乎同一时间就明白了。
“司马兄,我敢保证痴道长前辈不会做大江堂的保缥,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司马无影长长舒口气,道:“不必赌,只要敝师叔抗拒得住大江堂的诡奇诱惑,我一定用最好的酒泡死你,用无数金钱压死你。”
因为这个判断是由沈神通口中说出,自是大大不同于别的人,所以司马无影马上松一口大气,如果痴道人也做了大江堂的保缥,他司马无影可就当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故此沈神通的判断真是使他刺激万分。
沈神通跃下大树,不过他才站稳身子,旁边已多出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可是轻功之佳妙绝对比一只跳蚤更高明更厉害。
这个高大的人竟是朱慎。
沈神通说道:“朱兄不瞧瞧热闹了?”朱慎微笑一下道:“如果痴道人不肯留下,我敢打赌胡说和尚也一样,所以已没有热闹可瞧了,但你的情况却使我担心,你一定真的受过伤,所以轻功已经大打折扣。”
“是的,我早告诉过你,我曾经负过伤。”
“好戏还未散场,所以如果你要安然离开,当然要趁这机会了。”
“是的,我正是这样想,可惜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你放一百个心,我朱慎若是不能保你平安离开,我马上自杀以谢你沈神通,走。”
司马无影其实已经在他们旁边,他这时才道:“我也一样。”
有这两大高手保驾,沈神通不禁欣然一笑,故此当他们已经出严府,来到江边一处很僻静地方时,沈神通才道谢一声,道:“如果不是两位神威,我自问很难冲得过那数十个兽人和百余守卫的包围。”
他讲的是实话,那些兽人悍不畏死,往来巡逻形成一道包围同,此外大江堂上有精锐好手守于严府外围,他们当真费了不少气力才突围而出。
司马无影先行离开,朱慎仍然陪沈神通站在江边。。
沈神通很感激:“朱兄不必相送了,此地虽然仍属大江堂势力范围,但他们主力还在严府,我大概还可以照顾自己。”
朱慎看看黑暗江边,这时候想雇船似乎不容易,尤其这儿又不是码头,根本就没有船只靠泊过夜。
“我不是为你着想,我只为自己打算,我绝对不许大江堂把沈神通杀死。”
朱慎一边说一边发出奇异令人困惑的笑声:“你水底功夫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大江堂却肯定有不少高手,所以如果你掉在水里一定非常不妙。”
沈神通在阴暗中蹲下,他虽然不是筋疲力竭,但受过伤的内脏隐隐作疼,同时他必须尽可能赶快恢复气力,越多越好,因为世事变幻莫测,很可能刚刚拼命救过你的人,忽然会变成可怕的敌人。
至少朱慎笑声很古怪,似乎有点变化莫测的迹象。
朱慎居然学他蹲下,他莫非也觉得疲倦?
两人在黑暗中蹲了好久,朱慎竟没有其他奇异的表现。
沈神通声音很稳定平淡:“朱慎兄,你一向都很深藏不露,你的性格跟你外型竟是如此迥异其趣。”
朱慎语调也很稳定,声音却柔和而又低细,所以距离稍稍远一点儿的人绝对听不见:“我等你开口,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开口,如果开口绝对不是平淡无奇的话。”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
朱慎似乎很坦白:“所以我心底,当然我极不希望你会使我失望。”
这种话显然属于没头没脑一类。
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想听什么,别人如何能使你不失望呢?
但沈神通居然不困惑不惊讶:“好,我试一试,谁叫我是沈神通呢!”
四下虽无人影人声,但还有多少声音,例如江水拍击江岸的汩汩低声,秋风掠过辽阔江面,宛如喃喃低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秋虫发出很有节奏的鸣叫。当然四下随风送来此起彼伏的犬吠,更是有人烟地方所不可少的夜间声音。
沈神通道:“你用刚强明快的长刀,手法招式却阴柔细腻,我早先看看不明其故,但刚才听到你调息运劲,才知道你深藏不露到了惊人的地步。”
朱慎叹道:“唉,沈神通名不虚传,果然一开口就有制驭心神的魔力。”
“夸奖了,我听你呼吸调息节奏,显然你一身兼具阴柔阳刚两种内功,阳刚内功是哪一家派不很清楚,但却是你用刀的原因,只不过你永远不施展出来,除非到了生死关头之际,你才突然使出杀敌人救自己。那时敌人早已习惯了你阴柔细密刀法,所以你如果忽然改变为雄猛无比大开大阖的刀法,担保你就算高明如割爱手顾慈悲那一类人物,只怕也很难不遭遇败亡的命运。”
朱慎又重重叹口气:“这是我秘密中的秘密,我用了十几年时间,使武林人都相信我是刀走剑路,但和你只坐了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这个秘密的泄露对你可有妨碍?”
“当然有,我不必骗你。”
“既然如此,朱慎兄,你还有一个秘密我不妨说出来,横竖如果你想对付我的话,一个秘密和两个秘密已没分别了。”
朱慎讶道:“我还有秘密?但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沈神通道:“这个秘密就是:等到你用刀法对付过血剑严北之后,你才肯让天下武林知道你其实擅于用刀,也才让天下武林知道你刀法是什么家派,可惜现在你找到血剑严北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
朱慎没有作声。
沈神通道:“当然,你找血剑严北亦不算秘密,可是等你击败严北,然后再向刀王蒲公望挑战,这才是你最大、最后的愿望。你想成为刀王之王,你其实不想飘泊江湖流浪人间,终于平平凡凡地死去。”
沈神通的确很感慨,如果练功之人都不过为了强身自卫的话,人世上真不知少了多少凶杀,少了多少仇恨。
所以他出自真心叹口气,又道:“你若不是胸怀大志,你的秘密一定不能隐藏这么多年,你也一定不能忍受罗翠衣翠带袭体的痛苦和侮辱。
勾践不但卧薪尝胆,还奴颜婢膝逢迎夫差,还挑选越国最美丽的女人西施送给夫差享受。如果不是有更大图谋、更大目的,他岂能够如此坚苦卓绝,忍受一切耻辱呢?
朱慎道:“沈神通,我正考虑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沈神通淡淡应道:“如果我是你,自然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但是我还要指出两点。”
“一是我沈神通绝不是世上唯一能够看出你秘密的人,二是你目前已经很难找到血剑严北和刀王蒲公望,如果这两人一死一伤,你的秘密就失去任何意义了。”
沉重叹气声混杂在江水呜咽声中倒也不如何刺耳,关于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他们结局的推测,沈神通必有充分理由以及确凿根据,朱慎怎能不相信?但如果心目中的武林两大强人都已变成弱者,这十多年苦心孤诣岂不是白费了?
所以朱慎面上泛起苦笑:“我本以为快要大大忙碌起来,可是现在忽然发觉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如果你找事做一定找得到的。”
“我为何要找事做呢?”
虽是在黑暗中,朱慎仍然发现沈神通眼光锐利的观察自己,但这一回他还能不能找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呢?
沈神通道:“每个人不论是圣贤豪杰或者是贩夫走卒,他最大、最难战胜的敌人不是从外来的,而是他自己的习惯。”
“你忽然冒出这番道理,我要想过考虑过才可以答复,不过假定就算你道理很对,这与我有何关连?”
沈神通微微而笑:“你起初要找严、蒲二人虽是主动的,自发的,但多年下来却已变成被动了,因为你已形成习惯,这个习惯已经变成你人生重大的理想目标,正如好酒者和酒一样不可分离的。”
他停一下又道:“我还可以举几十个一百个例子,因为我们生活态度完全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习惯支配。我们养成无数习惯,却不是主人而是奴隶,你还要我举例吗?”
现在绝对不是探讨人生哲理的时候。
因为朱慎也不是没有观察力的人。
沈神通来到这地方,眼睛时时搜索江面,显然他有点把握或者曾经有过安排,所以如果忽然出现一艘快艇之类并不稀奇。
但朱慎对沈神通却生出肃然起敬的感情,他一点没有公门中人的缺点,反而有深邃智慧,所以对人对事无不观察入微。
“好,我跟你去。”朱慎忽然大声说道。
“跟我?”
沈神通也禁不住惊诧了。
朱慎道:“你目前一定需要一个能抵敌也能杀人的朋友,我就是。”
沈神通声音流露出真正感激:“你使我忽然对人又恢复了信心。”
这意思只有他自己懂。他也不要求朱慎懂。又道:“不过目前只怕泰山怒汉冯当世和金花银蛇冉华两位前辈更急于有人暗中保护。他们要全力向习惯作战,所以外来的侵害便无法应付了,痴道人和胡说和尚的情况比较好,司马无影一定已赶回去帮忙。”
沈神通的推测大可以相信。
朱慎沉吟一下,道:“敢向那么可怕习惯挑战的人我很佩服,如果当时他们投降,大江堂力量就更加可怕了,你说得对,我应为他们出点力表示敬意,但你自己呢?你的船会不会来?”
“不一定,我已经负伤被囚多日,是一个亲信手下背叛了我,所以现在外面的情形如何我还不知道。”
他的安排自然可能被笑面虎何同查出而予以破坏,甚至进一步装设陷阱,可惜他目前无可选择,一来找不到可靠船只,二来他若想观察推论一些大本营的情况,非得有个观察对象不可。
过了不久,江上忽然出现两点灯火,那是悬挂船头船尾的角灯,是一艘快艇。
朱慎已失去踪迹,他也许还在远处暗处望着这边?但现在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江边那幢小房子里的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再看见再拥抱她们,一切痛苦灾难,一切荣华富贵都可以忘记。
沈神通很有信心,所以他微笑一下便跃上那艘来接他的轻舟。
世上每个人,一生都在尽力企图突破命运之罗网。过程当中有些人平平淡淡连挣扎痕迹也几乎看不出。
但有些人却表现得曲折离奇步步惊心。
举世瞩目风帆点点,小屋外花木依然。
但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别肃瑟凄凉。
是不是屋子里没有扑鼻饭香,没有呀呀儿啼之故?
当然凡是知道马玉仪已被笑面虎何同设计占有的人都猜得到。
这幢江边的小屋变成人去楼空是很自然很应该的事。就算何同确知沈神通已经丧命,他也不长居此地。
何况根据他的线人密报,得知沈神通一直尚未伤重毙命。
所以他更不会肯多作逗留。
沈神通在这幢孤独却幽静美丽的小屋不知道呆了多久(其间当然也包括了清醒冷静查看一切遗迹的时间)。
日子时间对他好像忽然失去意义。
肚子饿时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乐得借着生火洗米等动作而暂时什么都不去想。
沈神通自然知道马玉仪和小沈辛绝对不会忽然回来。便更知道就算踏碎一百对铁鞋地一定找不到她和儿子。
因为何同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
他不但擅长跟踪,也是潜踪匿迹的大行家,故此小屋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简直是万分合情的事。
沈神通脑子里很多时候完全不去想马玉仪和小儿子,只拼命想何同,想他的面貌,想他的笑容、声音、举动等等。
还有拼命回忆一切他曾经讲过的话。
甚至连粗话脏话都—一尽力从记忆中翻寻出来。
他好像有点迷迷糊糊,但又好像煞有介事地寻思,有时喃喃自语。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他已经不知道,已经忘记想了多少天了。
麻雀却记得很清楚。自从沈神通、朱慎、司马无影,还有冯当世、冉华俩一对,再加上武当痴道人和胡说和尚走了之久。
她被鸡婆婆关起来,一口气关了五天之后。
只是后来鸡婆婆要炼药,所以非得把麻雀放出来帮忙不可。
因为她炼药万分秘密,从前是一个名叫玉莲的丫头做助手。但后来等到麻雀十二岁会做很多事情之时,玉莲就忽然不见了。
此后就一直由麻雀帮忙。
除了炼药之外,还有压力是来自顾慈悲、万里云罗吴潇潇、擂地有声袁越这三大高手。
他们三人已成为大江堂长老。他们每天有饭吃(饭里面有药),有酒有女人有银子等等之外,但他们天天都要看看麻雀的样子,所以鸡婆婆只好把她放出来让那些老头子看。
只是他们看了好几天还看不出任何结论。换言之,谁也不敢很有把握地认为自己就是麻雀的生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