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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好像定心丸,李嫂魂魄登时都回来了。
“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吕夫人的家人之中谁不见了?”
“一共两个,一个叫来富,一个叫王成。”
“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到底会落脚在哪里?”
“不知道。”
沈神通竖起的三个指头都收起来。
李嫂已经心雄胆壮得很,腰肢挺得笔直,还居然敢违约开口。
“哦知道。”她说:“哎呀,我忽然记起一开口金子就通通要吐还给老爷,所以我又骇得忘记他们在哪儿了。”
沈神通笑一笑。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妇人刁滑非常有趣可爱,当然,事实上却是由于她知道那两个家人下落之故。
“你口袋里的八块黄金如果能使你不再惊骇,我猜想再给十两一定可以帮忙你的舌头把话吐出来。”
黄金一块一块地放在桌面,每块都灿烂得悦目极了,至少世上很少人会认为难看。
李嫂立刻说出一个地址,那是在野趣园和城市中间的一个小村落。
那村落莫说正当必经之路上,其实只要是在野趣园周围数十里范围之内,沈神通也一定知道的,因为他老早就弄得很清楚,有很多地方甚至亲自踏勘过。
沈神通的心突然跳得很急,神智也有那么一阵子迷迷糊糊。
一阵寒冷夜风扑面惊醒了他,眼前多出一个人,但沈神通并没有惊讶,因为那人是丰神俊逸的刘双痕。
“她们已经安然回去,我把风时一直也很小心,绝对没有人能潜近。”
“谢啦,兵贵神速,我马上就走,最迟凌晨可以赶回。”
刘双痕的声音有点担心,说:“如果明儿早晨忽然要动手,而你却奔波折腾了整整一夜,况且城门闭得严严的,你把她安顿在哪儿才好呢?我看你这一去若是成功,干脆别回来。”
沈神通摇头叹口气,我何尝不懂得撒腿一跑的办法?但这一战关系重大之至,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把何同踪迹查出(司徒拙等人仍然在依照指示进行查访和监视中)。
何同这王八蛋还不要紧,要紧的是要从他身上追查出儿子沈辛下落,目前种种迹象,都强烈显示自己的儿子早就离开了他母亲。
其次就是悲魔之刀,这是师父孟知秋向人许下的诺言,如有可能,当然最好能保存他数十年的声名信誉。
所以沈神通用苦笑表示不能一走了之。
刘双痕却笑得一点不苦,轻轻道:“这事似乎不难解决,但你却是关心者乱,所以你根本不能施展你震惊天下的智慧了。”
刘双痕的话果然收到刺激的效果,沈神通立刻收摄心神变得十分冷静与沉着。
刘双痕的笑容更显愉快,又说道:“你忘记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你才办得通。而且你运气很好,因为你恰好有朋友愿意分劳分忧,所以如果那地方太远,就让我独自去,如果不太远,你陪我走一趟,下半截就是带她远走高飞,这才是最劳累的正本戏,我独个儿唱,你早早回来休息养精蓄锐,我却学那黄鹤一去不复返,因为安顿好尊夫人之后,我直接去找陶正直。”
此举还有一些好处已经无须说出,例如,金算盘发现马玉仪失踪,而沈神通却好像从未离开过野趣园一步,必定会反而疑惑到何同头上,为了气愤也为了收拾残局,金算盘可能会托出全盘内情,同时把悲魔之刀双手奉上,免去了一场凶危恶战。
沈神通忽然觉得刘双痕高不可测,这是指胸襟才智而言,只不知在武功方面是否也如此?
那张俊美面孔和愉快笑容并没有答案,也没有暗示。
但沈神通却忽然比刘双痕愉快一百倍还不止。
因为马玉仪绝对不能再遭遇也不能再受任何挫折磨难了,所以除了刘双痕之外,还有谁的能力可堪信任付托呢?
人生本来就是别时容易见时难的。
所以古往今来,无数圣哲智慧之士,用清心寡欲或苦行等严刻可怕方法,力图避免有情,有情就是不能忘情。
如果能忘情的话,哪管别离也好,相见也好,有何分别有何不同?又何来易、难之有?
但遗憾的是古人又曾慨然扼腕叹息说:人非太上,孰能忘情?
太上就是圣人哲人之意,世上大多数人是只是人而不是圣哲,故此大多数人不能忘情的。
也因此公门强人沈神通渴望和娇妻爱子相见相聚,这种心请既可理解又使人同情。
但他能否突破命运罗网?
沈神通果然不负强人之名。
他以智谋及武功,尽力铲除崎岖的人生道路上的障碍。
不过道路却仍然很长很长。
不论沈神通心里怎样急法,也不论他动作怎样迅速,事实却正如他所预料,陶正直果然有足够时间做他的事。
李大通所率领的是一个王若梅和十五名兽人,的确只有一步闲棋。
马玉仪固然目瞪口呆,连徐奔也惊愕做声不得。这是因为那面貌冶艳身材绝佳,但全身只有一件透明蝉翼薄纱的吕夫人,忽然从陶正直掌中飞起。
她飞得很好看,像轻烟一样冉冉上升,到了差不多两丈高,身子在空中稍稍停歇一下,然后才像蝴蝶一样轻盈翩翩移动在空气中。
这种情形真是惊人,她姿势不但好看,最要命的是晶莹肉体魅力四射极之诱惑,尤其是徐奔由下向上仰视的角度。
本来任何男人看见这等情景都不免怦然心动血流加速,但这种反应却纯粹基于情欲,而没有感情混杂其中。
徐奔却不同了。吕夫人长得跟她姊姊吕惊鸿一模一样,单单这一点他本就要花很大力量克制自己,不准自己表错情。
平时好像没有问题,但现在是十分特殊的情形,故此徐奔的反应好像比旁边的男人强烈得多,好像更迷醉些就甚是合理了。
许许多多事情竟然似是同一刹那发生。例如马玉仪已像小鸡一样被陶正直抓住,但马玉仪却直至感到吕夫人在空中的舞蹈大有古怪时,才发觉自己已落在陶正直手中。
另一方面吕夫人凌虚妙舞也已经结束,因为她有如一朵落花飘坠在徐奔怀中。
徐奔竟忘记还有别人在旁边,不但把她抱得很紧,还吻在她美丽朱唇上。
陶正直笑容仍然很俊逸,声音也很温柔,但马玉仪却觉得其中似乎蕴藏着无尽邪恶。他说:“你们应该先查验我的伤口才可以相信,因为我本人虽然有血,但别人也有。”
徐奔身子一震抬头望住吕夫人。
吕夫人也笑盈盈道:“许多男人只不过看见我身体就被处死,你能够抱住我能够吻我,死也比别人划算光彩得多。”
她双手已分别按住徐奔脉穴,当她声音提高之时,徐奔马上感到真气波荡,显然她不但已制住他重要脉穴,连他的内力亦在她控制中。
吕夫人本来已被徐奔以极之精纯奇奥剑法,破去全身武功,使她真气提不起来,也就等于破去武功。
然而陶正直居然能够助她迅即复元,而且过程中无痕无迹,这陶正直的武功造诣委实可以称为深不可测了。
陶正直看见马玉仪露出厌恶表情,眼光也不望向自己。当下哈哈一笑,道:“吕夫人,你愿不愿猜测一下我怎样对付这位沈夫人?”
“猜?大概猜不出了。”吕夫人一面吃吃笑着一面回答,“但我却很有兴趣想知道,你肯不肯讲出来呢?”
“当然可以。”陶正直也笑着说道,“我对她胃口好像不怎么好,不过有些男人一定不同意,尤其是那些像野兽的人,所以我想研究那些人对她胃口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哈哈……”
徐奔是苦于不能作声,否则他一定破口大骂。
马玉仪却暗暗庆幸徐奔不能开口,所以没有激怒对方,使对方立即出手,她本人虽仍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她心中充满希望以及斗志,原因是她已看见一个人的面孔在窗外露了一下,这张面孔当然是故意露出来给她看见的。
马玉仪虽然本身简直没有武功可言,可是任何女子若是像她一样经历过无数风波苦难,也必定会坚强以及会变得大胆,而且她有一个非常奇怪的预感。
这次的灾难似乎已是最后一次,如果应付得过去,将来大概不会再发生。
因此她必须镇定冷静,以便全力以赴,冲破这一重灾险难关。
但假如徐奔激了对方,使对方立下了毒手,那就什么都不必提了。
陶正直话声又传人众人耳中:“现在,就算沈神通率领了天下无数高手赶到,我担保他一定没有办法可想,何况我还下了一着闲棋。这着闲棋必可阻延他赶来此地的速度,故此当然他终于摆脱了一切陷阱伏兵赶到此地之时,他只能看见一幢很有意义的屋子。”
“这间屋子有什么意义呢?”吕夫人问。
“因为马玉仪曾经住过。”陶正直回答,“深刻的感情会使人痴心,因此聪明人也会变成傻瓜,吕夫人你最擅长利用人性弱点,当然非常了解。”
“我还是喜欢多知道一点儿。”
“你不必客气,你已经是此道一流高手。例如从前的金算盘,现在的徐奔,哪一个不是因为痴心而被你摆布,你不妨问问徐奔?假如他不是把你当作吕惊鸿的话,他肯拥抱你吻你么?”
“他大概不肯。”吕夫人承认了,又道,“就算比我漂亮十倍的女人,恐怕也不能引诱他。”
“但这种痴心对健康没有益处,徐奔本是生龙活虎的武林高手,如今却有如病猫,这就是痴心的害处了。”
徐奔冷冷道:“废话讲完没有?”
陶正直笑嘻嘻应道:“别急,我说的绝没有一句是废话,我的意思是说沈神通会由于痴心,而惨遭败亡命运。”
马玉仪道:“不可能,你绝对无法击败他,你虽然可以折磨我杀死我,但这只不过我是他的累赘而已,如果你帮他除去我这个累赘,你就有得瞧了。”
陶正直居然不嘲笑不反驳,稍微寻思一下,才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吕夫人皱起眉头,但这种表情却也竟然能予人美丽之感,她说道:“陶兄,你就算真的不敢杀她,也不应该告诉她。”
陶正直道:“她的话也有道理。”
吕夫人道:“可是你已经泄露了心中秘密,你已经不能使她变成不知道,这却如何是好?”
“很简单,任何人肚子里装了再多的秘密,也得要活着才能够宣泄,所以如果沈夫人和徐奔都死了的话,大概连沈神通也无法向尸体问出什么秘密,何况,我还有本事能够使沈神通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好极了。”吕夫人欣然含笑道:“我可以下手了么?”
“等一下。”陶正直说道,“一来我们时间充裕得很,二来这两个人死亡的次序乱不得,一定要沈神通的夫人先死,才轮到徐奔。”
不但吕夫人想问,连徐奔、马玉仪也想知道,但陶正直不给他们开口机会,诡笑一声又道:“因为徐奔的身份是目击证人,他必须看见听见一切情形,然后沈神通以及世上之人才知道才相信,现在你看看我怎样对付这个目击证人。”
他把马玉仪也交给吕夫人抓住,提高声音说话,好像要给屋外的人听见:“假如有人袭击我,你想都不要想抢先震断他们心脉,请务必记住这一点。”
吕夫人的话声也表示也坚决心意:“我一定照做,最了不起同归于尽,我怕什么?”
对,她还怕什么?假如拼着同归于尽的话。所以现在外面就算有很多一流高手,纵然有足够摧毁陶正直二人之力,恐怕也不敢有所行动,除非根本不必理会马玉仪徐奔的死活。
那陶正直独自走到墙角,用一些小巧工具,叮叮当当不知捣什么鬼。
徐奔叹气道:“沈夫人,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因为我应该看得出陶正直也是疯子那一类的人才对。”
马玉仪没有做声,现在讲任何话看来似乎完全于事无补,她隐隐感到这个最后的灾难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得多,至少现在外面虽然有朋友,虽然想抢救她,可是正如俗语说老鼠拉龟,简直无法下手。
徐奔又深深叹口气,道:“我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因为我好像已没有苦苦活下去的理由。但你却不同,沈夫人,为了沈神通之故,你必须尽力求生。”
真是见鬼的废话,难道有求生机会还肯放弃不要么?可是徐奔绝对不像讲废话的人,那么他这些话是何用意?他暗示什么?
马玉仪连忙定神摄心仔细观察,首先注意到徐奔站立的姿势。他全身虽像木头一样僵硬,但由于上身向外稍稍斜倾,如果不是吕夫人一只玉手搭在他肩膀,他必定不能保持重心而倾跌。
由于这个姿势,因而可以令人幻想,那就是假如徐奔突然能够动弹,而且这一动乃是起脚疾踢吕夫人小腹要害,这时吕夫人有什么反应?她当然只好用尽她的本事,能多快就多快斜斜跃开。
吕夫人能不能躲过徐奔这一脚可以不关心。但此时却必能肯定吕夫人绝对来不及发出内家真力震断马玉仪的心脉,而也可以肯定马玉仪来得及挣脱吕夫人的掌握。
但徐奔自己呢?他是否同时脱困?抑是仍然在对方控制之下?他会不会惨死当场。
这答案没有人比徐奔更清楚,只因徐奔真气内力受制于吕夫人并不是假的,所以他根本不能动弹,当然更不能起脚突袭吕夫人。
但如果徐奔不要命的话,却又可以踢吕夫人一脚。只不过这一脚却要他付出生命代价,并非由于吕夫人反击,而是他施展出本门内功最特殊的部分,硬是可以提聚真力踢出一脚。
当然这一脚踢出之后他自己的心脉也震断了,所以敌人是死是伤尚未可知,他却一定是一具尸体。
徐奔这种武功的隐秘,就算沈神通在此也很难猜测得出,何况是马玉仪,自然更加不知道徐奔的生死竟是系于她一念之间。
所以当她再看见意外出现人影时,便立刻发动,她说:“我当然想活下去,我希望现在还有机会。”
那边厢的陶正直虽然很忙碌,耳朵却仍然听得见这边的对话,因此他插口一面打哈哈一面说道:“马玉仪,你绝对没有机会。我老实告诉你,我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趣看你被那些兽人强奸蹂躏,我只有兴趣亲眼看见沈神通抱起你尸体的表情。”
他的声音残忍冷酷得当真有如疯狂之人,但言语内容却有条有理,使人觉得他比那些神智失常的人还要可怕百倍。
陶正直已经钉完最后一枝金钉,转回身子,眼光到处,饶他是天下最奸最恶最聪明的人,却也禁不住愣住。
原来当他眼光扫去的一刹那间,他看见三道人影连番从窗外飞入。
有人冲进来还不算稀奇,其实已是不可能之事。因为徐奔、马玉仪两条性命之故,稀奇的是带头者竟是俊美有如美女的刘双痕,后面两人是崔怜花、崔怜月双姝。
她们难道不知道硬来会使徐奔、马玉仪一齐送命。
陶正直刚闪过这个疑问,另一件更奇怪之事也已发生。
那就是徐奔居然大喝一声,竟能侧身一脚撑出。这一脚不但快逾闪电,而且风声凌厉刺耳,那种劲厉势道大概连一堵石墙也可能踢塌踢垮。
吕夫人纵然已经练成了坚硬如石墙的护身功夫,大概也不敢用自己身体去试验徐奔的脚力,何况,她根本没有这类护身神功。
故此她仓促间斜斜飞开丈许,一切情形正如所料,她已来不及运功震死马玉仪,也不能拖马玉仪一起跃开。
马玉仪总算恢复自由。
刘双痕现身她的面前,不过却是背向着她,这是由于他必须面对她的敌人,陶正直、吕夫人之故,因此刘双痕没有跟她打招呼。
在她左右也有人现身,那是崔家双姝,她们翼卫着马玉仪,使任何人都不能由侧面突袭。
女孩子们总是比较爱管闲事,所以崔家双姝四只眼睛滴溜溜盯住马玉仪,而不是陶吕两个敌人,似乎不足为奇。
她们不但见过风度翩翩才智绝世的沈神通,也曾暗暗问过刘双痕,问他对于马玉仪的意见,刘双痕的回答相当干脆,他说如果马玉仪不是沈神通的女人,他一定会追求她。
所以她们际此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时,第一件事还是先看过马玉仪而不是敌人。
崔怜花颔首道:“晤,很不错,真是我见犹怜。”
崔怜月说道:“很可能内在犹胜外表,这就怪不得一时俊彦都要俯首石榴裙下了。”
崔怜月的话可以置而不论,但崔怜花评马玉仪我见犹怜,这个典故却值得一提。
历史上记载,当南北朝时代,桓温伐蜀得胜,发现蜀主李势的妹妹非常漂亮,便纳为妾,而且对她极之宠爱。但桓温的元配妻子却是晋朝南康长公主,可不是平常人家女子,所以当她听知有这么回事,一气之下就亲自带了锋利长刀去找李势的妹妹,她当然没有好意,而是要亲手杀死媚惑丈夫的女人。
女人在嫉妒时弄出血案一点也不稀奇,幸而这一次居然大吉大利,人人平安无事。那是因为李势的妹妹向长公主哭泣着说道:“我只因为国破家亡所以变成侍妾,如果你肯杀死我,那就最好不过了。”
哀怜伤凄的声音言调,再加上美丽动人的姿容,使得母老虎般的长公主也大为心软,说了两句传诵千古的话,她说:“看见你连我都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