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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左脚一踢,右肘一撞,两团光华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第三团光华里一把晶莹利剑忽然出现,宛如毒蛇吐信。
剑势出得快极毒极,剑尖倏忽已沾上枯木左肋要穴。
枯木全身仍然平躺于空气中的姿势,宛如鱼在水中蓦然滚侧。
但见剑尖挑破了衣服刺穿过去,枯木的左肘也恰好并拢,便夹住那剑。
这一下不论是攻是守,无一不是鹰扬豹变,凶险精妙难以形容。
但精采却还在后头。
只因飞光鬼奴长剑被挟,身不由己向右边疾冲抽剑,然而这一冲便把上弦鬼奴的钩镰刀来势摧住了。
上弦鬼奴在众人中个子最是矮小,然而手中的钩镰刀却特别长大沉重,金刃劈风之声入耳惊心。
他刀势劲道蓄满而发,劲锐无匹。
飞光鬼奴眼见刀光耳听刀响,大惊失色叫道:“小心,是我……”
声音兀自摇曳间,他胸膛已中了一刀。
枯木先生只借对方抽剑之力,身子飘飘斜飞,仍然平躺空气中姿势。
他在这时尚有闲情逸致吃吃笑道:“连自己人都杀,这种作风实在要不得……”
他自是讽刺飞光鬼奴被上弦的钩镰刀劈中之事。
不过他笑声忽然中断,因为他看见飞光鬼奴不但没有开胸破腹鲜血淋漓,反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抢截了去路。
剑尖嗡然响处,幻出七点寒星,急袭他右边身子七处大穴。
无愁仙子身在局外,可就看见刚才钩镰刀劈中飞光充奴之时,其实已倏忽翻转,所以是刀背而不是锋刀劈中。
因此飞光鬼奴不但没有负伤或身亡,反而能够更快速抄截敌人去路,其故在此。
一切果然不出所料,阎浮罗网八鬼奴虽然威震天下的高手,但他们仍然是人而不是鬼啊!
他们的技俩虽是不得不承认极高明极可怕,但毕竟不是超人力的神通,故此必有破法!
无愁仙子微微而笑,但见枯木先生身躯忽然下沉坠跌地面。
于是飞光鬼奴一剑七式凶毒招式完全落空。
枯木先生身如棉絮,着地无声。
一弹之下便变成站着的姿势。
所有的鬼奴的攻势忽地完全停顿,每个人好像中了邪一样,全都显露出那种泥雕木塑的僵木味道。
原来枯木先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而双袖中各各伸出一把两尺长雪白霜刃。
这一招“唯我独尊”真是有如宇宙是辰,森派万象。古往今来,只有“我”一人而已!
银界鬼奴厉啸三声,但一声比一声软弱。
好像本来那说不尽凶毒凌厉之气,有如雪狮碰到太阳,迅即消融。
无愁仙子格格笑道:“好啦,好啦!你们都是水仙不开花(假装是大蒜之意),却瞒不过我眼睛。为什么双方真正杀看都不抖露出来?难道还怕我偷师不成?”
枯木先生眼珠死命盯住银界鬼奴,口中应道:“我们何必以死相拼,这样做法对谁有益处呢?”
银界充奴也凝视着枯木,眼睛眨也不眨,大声道:“对呀,如果我们拼出胜败生死,谁最有益处呢?”
无愁仙子道:“谁最有益现在尚不得而知。可是最没有益处的人却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人就是我!”
她款款道来,表情声音都有委曲受屈味道。
使得她的美丽平添楚楚动人风韵。
枯木先生道:“银界,你们真的被美色所迷?竟然不惜失去信用?”
银界鬼奴道:“那也不完全为了美色,蜃海君亦是极重要因素。”
枯木先生口中啧啧数声,道:“你们胆子真不小,居然妄想以蜃海君为对象……”
银界鬼奴道:“连你都不敢碰的人,自然值得我们兄弟去碰一碰。”
枯木先生摇头道:“你们错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干了几十年介绍杀手的买卖,为何直至今日还能活着?”
他稍稍停顿一下,但却没有要对方真个猜测之意。
他自己接着又遭:“我还能活着,不是靠武功,而是靠智慧。我每次接下生意,必定将对象调查得清清楚楚,因此我知道应该找些什么人担当任务。”
银界鬼奴道:“我们没有抢你生意的打算,所以你那一套对我们没有用处!”
枯木先生道:“但对你们的荣辱生死却大有关系,假如蜃海君,你们既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又不知道他有些什么本领,你们贸贸然找上他,胜固欣然,败就很不可喜,而是可悲了!”
透竹鬼奴英俊脸庞上泛起狞恶笑容。
他插口道:“我们兄弟出道以来,杀人无数,任何高手都难逃厄运。这些事情你知道得最多,我看我不必—一提醒你吧?”
“当然不必,当然不必!”枯木说:“反而我必须提醒你,在这许多次行动中,对象老早经过我详细调查,也由我认定把生意交给你们最适当,所以我才找你们。而你们也就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这道理其实非常显浅,八鬼奴都没作声。
无愁仙子娇笑连声,道:“那么我呢?你请他们保镖,是不是早已调查清楚,知道他们一定可以击败我?”
枯木苦笑道:“本来是这意思。但我漏了一样,那就是你的美色。其实我不应该有此失漏的。因为既然连我这块木头也会动心,别人当然也一样会的。”
无愁仙子耸耸肩头,道:“这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纵是千算万算,也难保有些地方算不到!”
她盈盈服波转向银界等八名鬼奴,笑语如花,道:“杀了他,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因为我一定逃不过你们掌心,这是枯木老早算好的!”
银界鬼奴面容一肃,显得更为阴冷。
接着仰天发出森森厉厉长啸声。
那啸声初时只不过刺耳可怖,但由于另外七名鬼奴也忽然一齐冷啸嘶吼,登时变成地狱透助的声音。
叫人感到心悸魂散,也为之烦躁狂跳。
在宇宙中,声音也是具有神秘力量的一种。
许多教派不论是正是邪,都一定有利用“声音”那种神秘力量的方法。
赞美一切的诗歌,或是邪恶的咒语都属此类。
他们八鬼奴合起来的声音,倏忽已充满阴寒诡厉意味。
能使人无端端汗毛直竖,脑中幻想出种种可怕景象。
无愁仙子怕冷地缩缩身子,还用双手交叉抱住双臂。
枯木先生仍然像一块了无生气的木头。
也仍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唯我独尊”招式。
双袖突出的霜刃,闪闪生光。
他似乎不怎样受到“声音”影响,可见得他对八鬼奴的本领知之甚稔,所以也有抵御之法。
不似无愁仙子马上已表现出大受影响的样子。
银界鬼奴双手钢钹忽然合击,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无愁仙子骇然跳起两尺高,她其实明明看见此人双钹合击,知道必有巨响,却仍然禁不住跳起。
可见得枯木先生没有吹牛,他真的知道找什么人对付无愁仙子最好。
枯叶先生自己却连眉毛也不动一根。
假如他心灵功夫的修为真的已达到“枯木”的境界,则外界任何声音景象自是不能侵害。
可是他若然已是“枯木”,又怎可能对无愁仙子生出遐思绮想呢?
银界鬼奴双钹高举,口中厉啸不绝。
其余七个鬼奴也都各摆出招式,吟啸嘶吼之声完全密切配合动作,一时四下阴风大作,天色昏暗。
使人觉得好像掉在阴间冥间。
无愁仙子退了又退,直到背脊碰到墙壁,才无可奈何停住。
她那种惊慌的样子,叫人看了实是不禁心生怜惜。
此时玉盘鬼奴的三截棍,飞光的长剑,上弦的钩镰刀,桂残的钢斧,四般兵器一齐攻去。
一时杀气森厉,劲风卷刮。
而这一次围攻合击之威,比上次至少厉害一倍不止。
他们现在才施展出真正本领,个个狞恶如鬼,身法动作也快逾鬼进,倏忽间每个人都攻击三招以上。
刀光剑气,棍风斧影,纵横交错中。
那枯木先生却宛如一堆木头,仍然是“唯我独尊”架式。
他甚至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桂残的钢斧第一招当头劈落,但斧势只使出一米,却发现这一斧方向位置都不对,当即改为“横扫千军”之式。
可是仍然不妥不妙之极。看来这一斧不但威胁不一了敌人,反而阻截上弦鬼奴刀势,弄不好甚至会伤了他。
于是在吼叫声中斧势改用“磕”“撞”两诀。
磕的是敌人袖中突出的霜刃,撞的是敌人胸腹要害。
然而斧势乍出,飞光的长剑恰恰拦在斧前。
桂残自是知道飞光并非故意如此,定是有如他自己一样,每一招都大感蹩扭不妥而不得不变化招式。
他虽是知道,只有原谅飞光的错失。
可是事实却是事实,不是原谅就可以改变的。
但那钢斧“当”一声磕歪长剑,飞光身子受震侧旋,却正好撞上三截棍,砰一声结结实实敲中他胸口。
飞光真气震散,胸口剧痛,连吐几口鲜血,人也飞开十几步才跌倒。
使三截棍的玉盘鬼奴厉声叫道:“气死我也……”双手一抖,棍出如风,飞旋疾扫过去。
他刚才明明因为攻不破枯木的守式,所以赶紧变招。
哪知半路飞光自己撞上来,这一棍之力非同小可,亦不是他们平日擅长的借力绝招,所以他知道飞光伤势必是严重。
一切问题由枯木引起,所以满腔怒火当然也向枯木发泄。
但他忘却猛攻过去,耳中竟又听到银界鬼奴的撤退命令。
那命令是在啸声变化中表示的,外人万万听不出猜不透。
玉盘鬼奴听到命令,大叱一声,双臂使劲,硬是把撼山摧岳的棍势煞住。
桂残上弦两人比他早退了一线,顺顺利利跃七八尺之远。
但玉盘可没有那么顺利了。
他虽然以极精纯内功硬生生收回攻击棍势,但你不攻击别人,却不能认为对方也一定不攻击你。
那枯木本来一直毫无动作,忽然踢出一脚。
玉盘鬼奴大叫一声,身子疾然飞出,如果不是有墙壁挡住,谁也猜不出枯木这一脚能够把他踢出多远。
总之玉盘撞在墙壁然后跌落地上之后,面色惨白,双目散乱,一望而知伤势严重之极了。
银界鬼奴啸声一收,众声皆歇。
因此刚刚升起来的呻吟声才听得见。
呻吟的不止一人,而是玉盘飞光两个。
但不论是敌我双方,或者无愁仙子,都没向负伤者望上一眼。
银界鬼奴荧荧目光盯住枯木,道:“我们走,你怎么说?”
枯木先生摇摇头,道:“不好。”
银界鬼奴神色阴沉沉不变,道:“为什么不好?”
枯木先生道:“因为一来你们不会走,二来我也不让你们走,你们不肯走的原因我不管。但我不让你们走,自有道理。”
银界鬼奴道:“你的道理我们也可以不管。”
枯木道:“既然如此,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就是,何须问我?”
银界鬼奴沉默一下,道:“你有什么道理?你想怎样?”
枯木道:“既然你问我,我便答你。你们应约前来做我的保源,任务尚未完成,所以不可以走。假如你们不守信用,我今天杀不死你们,却不是等如永远杀不死你们。”
他平生专业就是介绍各种杀手给顾客。
所以当他自己需要时,当然全无问题。
像他这种本身武功精妙,而又专干这一行的人,恐怕算得是世界上最不可以得罪的人了。
银界鬼奴不敢不慎重考虑一下,才道:“不行,我们还是要走。但我也告诉你,今天虽然杀不死你,并不是等如永远杀不死你!”
他举起双钹,后退一步。
其余五名没有负伤的鬼奴也都作出后退撤走姿势。
然而“呜呜”两声起处,银界手中两个钢钹闪电飞出,一只迎面削去。
另一面则绕个圈子,从枯木身后飞回,闪闪生光的钹边锋刃直砍他后背要害。
单单是两面钢钹,枯木大概还不难应付。
但金镜、桂残、珠胎、上弦、透竹等五鬼奴亦一齐出手,情况自是大不相同。
透竹的金枪破空搠到,攻坚摧锐势不可当。
金镜使的是金剑金盾,硬撞上去,卷起迅猛风声。
珠胎鬼奴的青磷络索盘空飞绕,闪耀出千百点青色磷光。
还有就是桂残的钢斧和上弦的钩镰刀,也自凶威迫人。
枯木先生依然是使出“唯我独尊”架式。
事实上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即使跟对方说话时,也没有改变过。
他这个姿势看来简简单单,可是全身上下似乎有一种无形力量护持。
当时已使银界鬼奴想过了廿七种飞钹手法,都感到对枯木没有太大威胁,最后才施展“旋天削星双飞夺命”手法,飞出双钹发动全面攻势。
那两面钢钹在空中鸣鸣旋荡疾飞,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夹攻枯木。
但每一次钢钹看来已堪堪碰上枯木,却总是在最后一刹那偏歪飞过。
枯木不动反而没事。
如果他身形移动闪避,反而大大不妥。
另外五种兵器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形,每每迫近枯木身体时,总是蓦地改变方向。
三招甫过,枯木忽然不再呆立如木鸡。
他右手的霜刃由空中劈落,这一剑分为劈前劈后两式。
“锵锵”两响,劈飞了两面钢钹。
他感到钹上传来的内劲雄浑而又绵长不断,几乎使他脚下移动,心中一凛。
银界鬼奴身子从各种兵刃光影中透过,凌空抓住两个钢钹。
发觉钹上已全无劲道,心中也是一震,自知如果不是及时飞身抓住,两钹一定会掉落地上。
此时枯木左手霜刃东点西戮,一招八式,最先是磕歪金枪,接着同时点中钢斧钩镰刀于左边,曲肘一撞,剑尖向上撩起。
手肘击中金镜的盾,剑尖则撩开青磷络索。
这一招“八骏雄飞”使得有如行云流水,而又弥漫踔厉雄风。
假如这招是由李不还或呼延长寿使出,无愁仙子必定不会有奇异之感。
如此风云奋发意气飞扬的妙技绝艺,却出自一个年纪老朽形容枯槁之人手中,实是使人感到不能匹配。
枯木霜刃对付五名鬼奴只用了五式,还有三式则已展开反击。
向西首攻出的一剑快如闪电,却被珠胎鬼奴青磷络索封住。
但稍稍偏向北首的两剑,其一迫得上弦鬼奴像流星般飞退数丈之远。
另一剑光芒一闪,透竹连退八步,手中金枪已断了一截,掉落地上。
透竹虽然没有负伤,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形容。
换言之,他的斗志已大幅削弱。
凶悍之气也消失殆尽。
银界鬼奴迅即发出三声尖锐短啸。
所有还能站着的人一下子集结在方圆一丈之内。
摆出一个变幻不定的密集阵势。
已能站着的人只有六个,其中的透竹鬼奴双手里金枪也只剩下大半截。
他们一定是很久很久没有碰到如此倒霉丢脸的遭遇,所以每个人的神情既狼狈而又专注沉重。
银界鬼奴占了最当中位置。
其余五人在他四周不时移易位置,所以这个密集阵势变幻不定,难以看出攻击主力何在!
枯木先生双手下垂,头颅微歪,背脊弯曲如虾。
一望之下,那意兴兰珊天涯落魄的味道迫人而来。
唯一令人还不敢真的当他是落水狗的,便是炯炯有光的双眸,无论如何落水狗一定不可能有这种慑人的眼神。
无愁仙子莺声历历,道:“好一招‘斯人独憔悴’,我记得这一招似乎是青城苦禅师的三大绝剑之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则是武当无上最秘神剑。你究竟学了多少家派的绝艺呢!”
枯木应道:“你虽是道破我这一剑来历,可见谅他们仍然破我不得。”
无愁仙子笑声盈耳,道:“我看未必……”
娇软话声未歇,她已经飞到鬼奴们阵势边缘,皓腕乍现,玉指点出。
那金镜鬼奴大惊举盾,一错眼间金盾已变了五个方位。
可是传神变指有一指百变和一指千变,如果论到变化之快之多,恐怕她自认第二的话,就没有人敢认为第一了。
无愁仙子一去一回,快得好像没有移动过半步。
不过那金镜鬼奴一交跌倒时,却又证明她不但移动过,不但出手过,而且还制住了金镜。
她吃吃笑道:“我虽是一介女流,但平生还没有偷袭过任何人。我希望你们别因为我这次破例而生气。”
银界鬼奴嗔恚道:“难道我们反而应该高兴快活?”
无愁仙子道:“当然啦!你们‘内六合密阵’已破,你们一定想法子撤退。因此你们可能都能活着,你看值不值得高兴欣幸呢?”
银界鬼奴怒吼一声,双钹一拍发出锵然巨响。
接着双钹从阵中升空飞起。
他双钹可以随心所欲回旋转弯,人人益知。
所以枯木无愁二人都立刻凝神戒备。
那两面钢钹在空中果然转弯,“呜呜”之声起处,竟不是攻向两人之中任何一个,而是飞出大门。
这时众鬼奴也一齐移动,以快得难以形容速度,分别抱起三个伤者,一下子就消失于大门外。
那两面钢钹的确大收调虎离山之效。
也就是说很成功地移转了枯木无愁两人注意力,于是他们得以安然撤退,还带走受伤同伴。
枯木身子一挺恢复原状,道:“仙子为何还帮我收拾他们?”
无愁仙子微笑道:“我并不是喜欢你多于他们,而是他们的‘内六合密阵’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