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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尘埃(全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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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把种族和面容隐藏其中。
  桑德斯的脸色在月光下比白纸还要白。他完全没想到形势会是这样的恶劣。
  一个多月前,他从圣骑士团团长那里接到一个命令,让他秘密地带领一队士兵到西边荒地侦察兽人部族的异常举动。十几年来,西方部队不断地对各个种族的兽人大肆清剿,几乎所有西部荒地上的兽人部族都被赶尽杀绝得差不多了。所以虽然上头特意叫他小心行事,但他也只是以为会遭遇些零星的袭击而已。
  兽人们是不懂冶炼锻造的。不管是生产工具还是武器,大多都是些简单的石器。所以即便是体能和战斗力远比人类优胜,也在装备精良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各个兽人种族间也从不互相往来。这些原始蒙昧的亚人类甚至根本就拒绝和任何其他的文明接触,只是单纯地固守自己世代流传的独特生活方式和信仰。一个部族一个部族地静静等着被人类军队的铁蹄夷为平地。
  现在这些常识已被眼前的事实击得粉碎,而且还将是一个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粉碎。面前这只武装精良的兽人混合部队绝不会只是来让他们看看而已的。
  这里是一座荒山的山头,周围是悬崖,桑德斯选择这里驻扎是因为视野很好,易守难攻。即便是兽人们如果想要晚上来偷袭,也能很好的防御,这里只有一个单独的路口,好好守住就可以不让任何兽人上得来。
  当然,只要站住这个路口,也同样没任何一个人能够逃出去。
  兽人中间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突然动了动,似乎是点了点头,轻轻地恩了一声。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人类发音,很轻松很随意,像在太阳下喝着茶,听朋友的闲聊时发出的一个表示赞同的音符。
  旁边那只食人魔却像被这个柔和的声音开动了身体中的某个阀门,又像是一只被拴着头颈的猛兽,现在那个束缚突然被轻轻一触而松开了,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向着人群冲了过来。庞大的身躯和一身的重铠甲,每一个踏步都在令地面微微颤抖,将会把前面所有的生命都碾得稀烂的威势,所有的士兵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刚才一看到那几个兽人的时候,阿萨就想着要如何逃跑了。他很清楚形势,这些兽人既然能够冷静到悄悄地摸上山来守住路口,就绝对有把握把他们这一百多人屠戮殆尽。而且他更清楚一只全身重装甲,挥舞着那种重武器的食人魔意味着什么。一般来说只是一只普通食人魔就足够二十来个武装完备的士兵对付了。
  悬崖很高,即便下面就是多诺河,那种高度也足以让人在水底的岩石上撞成肉饼。但是阿萨知道后面的悬崖中间有一棵树,他小便的时候还试过用尿去浇上面的枝头。树在悬崖上的位置和树枝粗细他都清楚,足够把下落的冲力减缓到安全的地步。
  看见食人魔一向这边冲过来,他正要掉头就跑,发现身边的一个身影突然闪出。是桑德斯提剑持盾自己一个人朝食人魔迎面冲去。
  军心已沮,他要用一己之力对付食人魔以重振士气。
  人影交错,似乎是这座山自己发出的巨响和抖震,食人魔那足可把十头牛打得稀烂的一记锤击只打中了地面。桑德斯和食人魔的接触快得让士兵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后,食人魔轰的一声仰面倒下,桑德斯向后高高飞起,凌空一个漂亮地后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回阵前,一挥手中的长剑,口中吟颂咒文,长剑缓缓发出一阵蓝白色的荧光,威武得像是从史诗神话里跳出来的武士。上百士兵从惊恐中苏醒过来,齐声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喊,震耳欲聋。
  阿萨没有叫,只有他看得清楚,食人魔是自己倒下的。
  两人交错的一瞬间,桑德斯以惊人的敏捷动作避开了那一下锤击,跳上食人魔的肩膀,提剑向头盔中间眼睛的缝隙插去。而同时,食人魔就自己顺势仰面倒下,另一手的小锤挥了上去。桑德斯左手钢盾挡住了锤击,借力向后飞出,但是剑尖却一直只差上少许才刺进食人魔双眼。
  ‘当啷’ 一声响,桑德斯丢下了左手的小钢盾。精钢打造厚达一寸的盾已经完全变形,即便是专为了抗拒锤斧类重武器而设计的弧型盾面在那种力量和那种武器之下也毫无作用。
  借着月光,阿萨看见桑德斯的刚才持盾的左手几个手指已经完全变形了,实在看不出那曾经还是手指。
  桑德斯把剑插进地面,右手握住已扭曲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扳回原形,手里发出恢复魔法的光芒。手指间传出噼啪声,豆大的冷汗在额角浸出,他的表情没丝毫波动,如炬的目光一直冷冷盯着前方爬起来的食人魔。
  看着桑德斯冷静得像雕塑的面容,一股炙热的斗志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迅速蔓延开,阿萨握紧了手上的刀。他突然不想逃了。
  桑德斯除下身上钢甲。防具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敏捷和速度才是唯一取胜的办法。双手握紧已经贯注上了精神之刃的长剑,只要找准机会,不必挑铠甲的薄弱地方他也有能将其贯穿的自信,回头喊道:“给我祝福。”两个夹在人群中的牧师开始吟唱咒文,一阵蒙蒙地白光在他们和桑德斯身上共鸣着浮现。
  两个半兽人突然跳上旁边狼人的肩膀,对着目标明确的两个牧师扣动了手上的十字弩。
  一个牧师的头颅立刻像鸡蛋一样爆开,血和着脑浆飞溅四周。他身后的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就仰天栽倒,血泉水般从胸口上那个拳头大的洞往外直冒。
  另一个牧师旁边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适时的举起手中的木盾为牧师挡了一下,结果碎掉的手和木盾碎片一起随着那个布满尖刺的铁球嵌进了牧师的脸。战士发出一声哀号,用奇怪的姿势挽着牧师一起倒下。
  桑德斯陡然发力冲向食人魔,他知道必须在尽快的情况下把这个最有杀伤力的庞然大物干掉,至少得在两个半兽人重新装好那两架机弩之前。
  斗篷下的身影说了几句,除了两个半兽人以外的全部兽人立刻冲向人群。其中的一只狼人则迎向了正冲向食人魔的桑德斯。
  足足几十米的距离在蜥蜴人惊人的爆发力之下好象只是触手可及。几乎士兵们刚刚开始发觉兽人们的动作,三只蜥蜴人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最前面的士兵在蜥蜴人的长刀下像稻草一样脆弱,只一刀就倒下了四五个。蜥蜴人匍匐的攻击姿势正砍在腹部上,一人长的刀身一挥,就有几个人的血和内脏一起涌了出来。接着跟上的狼人每一次攻击至少让两个士兵飞起,被巨大的流星锤砸得血肉横飞。
  阿萨独自接下了一只蜥蜴人的攻击。他迎着刀锋冲上去,这样长的武器杀伤范围太大,躲不如进攻。蜥蜴人的力量比人类只是略胜而已。
  武器一长,重量就重,挥动轨迹就会很明显。阿萨第一刀就架在对方难以发力的刀柄附近,火花四溅。第二刀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逼得蜥蜴人自己回刀抵挡,等到第四刀的时候蜥蜴人就不得不丢下大刀抽出腰间的小斧头招架,同时向后急跳开。
  阿萨回刀一横,斗志勃发,豪气顿生,大喊:“跟两个人过来。能赢的。”
  回应他的只是争先恐后的惨叫声。  
  第一篇 卷入  第七章 追忆杀戮时光(2)

  当桑德斯看见那只迎面而来的狼人丢下了手里的武器的时候,就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战斗,而将成为单方面的杀戮了。所以他竭尽所能的大声命令:“全体撤退,能够逃的尽量逃,回去把这里的情况报告……”接下来的话他已经忙得没有空暇说出来了。狼人丢下武器的原因很简单,那种东西原本就只是对付铠甲和盾牌的,现在这个对手已经自己放弃了防御,没有任何武器比自己的爪子更灵活,更能够纠缠住对手,让其穷于应付的了。
  食人魔避免了桑德斯的拦截,顺利地冲进了人群,开始了一场挥洒血肉的狂欢盛宴。
  两把硕大的狼牙锤并没有任何的花巧变动,甚至没有固定的目标,只求能够挨上尽量多的人体。任何的防具都和纸糊的玩具没有区别,不能对这两把恐怖武器的威力有丝毫防碍。在这个血肉和内脏四处飞溅的中心地带,竟然几乎没有一声惨呼。一旦接触到那挥舞着的狼牙锤,上一瞬间还是活生生的人立刻就成为了一团武器护甲骨骼肌肉混合成一坨的死物
  食人魔疯狂地挥动武器,前进,向人多的地方冲击,践踏,再冲向另一个人多的方向,如同一台由地狱恶魔开动着的杀戮机器,不断地把能够所有能够接触到的血肉之躯碾得稀烂,粉碎。
  桑德斯的命令已经无关紧要。当食人魔冲入人群的时候,士兵心里就只有歇斯底里的恐怖。士兵们向山路口狂涌而去,绝大多数都被食人魔在中间拦截,屠杀,变做一团模糊的血肉,狼人和蜥蜴人则以高超的敏捷狙杀能够逃过去的。而守在路口的两个兽人则拿出了两只较小的弩箭,对着偶尔能够冲近路口的人发射,箭无虚发,全都从脑门上直透而过。有的士兵在极端的恐惧中从悬崖上跳下,拉出一条很长的惨叫后嘎然而止。
  还在山头上的人则连惨叫也发不出。
  当人面临死亡的恐惧而逃跑,却又知道最终仍然还是化成一滩血肉,恐惧和绝望会将所有的力气和神志都蚕食得涓滴不剩,仅余的是一种哭喊般的哀号。那是种没听过的人永远无法靠臆想感受的声音。
  哀号声蔓延的海洋,骨骼碎裂肌体变形的奇怪声音,武器撕破空气和肉的音调互相交错起伏,合成一曲人一但听过就永生不忘的协奏曲。一个刚才明明就还和自己一样的同类,突然就能够看得见白生生的骨头翻出,内脏还在搏动却已经被拉出体外了,血和肉廉价得比垃圾还垃圾。阿萨突然明白了‘地狱’这个词的准确涵义。
  半截士兵的尸体飞过来落在正杀得难解难分的阿萨和蜥蜴人旁边。尸体腹部以下被巨力拉成了两截,内脏撒着一路延伸到远在十多米的下半身处。
  阿萨记得这个士兵,在征兵检查的时候和自己动过手,那原本很有力的,曾经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臂膀像烂泥一样被压扁,和手中的铁盾一起镶嵌进胸口中。
  混合了悲伤的恐惧蜂拥而来立刻掩盖了他的所有斗志。不要命的几刀攻击,终于把蜥蜴人在迫得向后跳出,阿萨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转身飞奔进营地。
  桑德斯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和阿萨采取了同一动作。几剑急攻后,额头上一块头皮随着狼人后退而被抓了下来。他所站的位置更接近前方的路口,食人魔和蜥蜴人都在他身后,所以他奔向只剩下两只兽人和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占据着的路口。
  背后一阵巨大的风声,一只狼牙锤从他头顶掠过,带着可把他变成一滩烂泥的威势飞向山下。
  桑德斯回头瞥了一眼,唯一的一个还幸存的士兵搂住了食人魔的头,使他扔出的锤略高了些。
  “队长,跑……”士兵用尽仅存的力气狂喊。沾满了血的脸有些狰狞,那是张被无数伤痕扭曲了的脸,一半的脸曾经被锤类武器打碎后凹进去了。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大概他倒地装死,趁不注意才搂住了食人魔的头。
  就在这一瞥中他也看见了那只狼人拣起了地上的一把斧头抛来。斧头在空中急速旋转着拉成一条直线追向他的后背。
  他已经不能左右躲闪。现在已是在全力的奔跑,一旦左右移动就只能是就地翻滚,而后面的狼人立刻就会追上来把他重新缠住。
  传来一声食人魔的咆哮,然后是半声惨叫和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象是把很多枯枝放进湿的毛巾用力扭动,密密麻麻的断裂声和液体渗出的声音混合起来。
  桑德斯没有再向后看的空暇,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右腿上向前猛的跳出,同时把长剑向背上一负,护住脊椎,凝聚魔法准备好一个治疗法术。
  一声闷响。桑德斯在空中滑出一段距离落地,几步踉跄,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重新冲向路口。
  运气非常好,斧头刚好抛在了贴身的护心镜边缘上,三根肋骨断开,还伤着了肺。预先就预备好了的治疗法术立刻止血镇痛,短时间之内不会对行动有影响。
  离路口只剩十米左右的距离,两个半兽人嘴角的獠牙和脸上略有些惊慌的神色都清晰可见了。中间那披着斗篷的身影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只要冲下山去,跳入多诺河中,就有逃生的机会。桑德斯把所有剩余的魔法力都凝聚在了握剑的双手中。
  悬崖就在眼前,树的位置阿萨记得很清楚,他飞身跳起。
  幸好他在半空扭转了身体看了一眼,蜥蜴人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小弩朝他射来。他凌空低头弯腰前翻,感觉着弩箭擦着自己的皮肤掠过,然后身体完全飞出了悬崖,直落而下。紧跟而来的蜥蜴人眼睁睁地在悬崖边上看着他在半空踩断一根树枝,用刀再插入另一枝树枝,完全的缓解掉了下落之势后安全入水。
  最后回望山头的一眼时,阿萨看见一道白光把整个山头照耀得如同白昼。
  桑德斯手中的剑发出媲美太阳的厉芒。所有的魔法力都已注入剑身。
  额头流下的血已经在左眼里把一切看到的都变作血红,桑德斯完全没有感觉,他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在这即将挥出的一剑中。
  两个半兽人在强烈的光芒下捂着眼睛向旁边闪躲,中间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依然没有动。在长剑发出的强烈光芒下,斗篷下面的那张脸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人类的脸。略为瘦削,苍白,雕塑般棱骨分明,也如雕塑般沉静默然。长长的睫毛下,乌黑的眸子像停留了一千年的无底深潭,兴不起任何波动,只静静地反射着迎面而来的耀眼剑光。
  还有十步的距离,那个人依然没有丝毫避开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的动弹。仿佛是一尊从世界开初就伫立在那里的石像,还会一直在那里纹丝不动到下一次世界开初。
  还有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桑德斯前冲踏步三百六十度转身出剑。足尖在地面的反作用力通过小腿大腿腰部到胸口再上肩膀传到手腕直达剑身。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把力量无所保留地一路叠加传到了这一剑的挥舞中。
  这不是人在挥剑,而是剑在操纵人。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是为了把自己的锋锐和其中一触即发的魔法力按照最完美的轨道不留丝毫地倾泄而出。所有兽人都停止了动作,完全被这一剑所震撼,吸引。
  剑的光芒在旋转中化成一片光幕,带着可把整个夜色都划开的威势向前急速延伸。并没有丝毫声音,但是所有兽人都感觉即将听到这座山被一分为二的崩裂声。
  所有的速度,力量,魔法,意志,精神,生命中的任何一点微小的存在都在这一剑中全部融合为一再绽放飞溅出前所未有的火花。桑德斯心中已没有了恐惧,愤怒,甚至连逃生的欲望也失去了。就像一位放情纵歌的歌者唱到了整首咏叹调的最高潮,只是沉醉于把自己的灵魂溶化,迸发。他即将以最高昂的音符把眼前那具血肉之体像分割一个虚构的想象般一分为二………
  那道辉煌无比,仿佛能延续到世界尽头发出开天辟地巨响的光幕骤然消失,被一只手还原成了一把静止不动的剑。
  这是只很干净,很修长的手。手指很长,每一个骨节都很匀称,突起得很好看,使人一看到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一切优雅的词汇和动作。
  这只优雅的手以一个与之相配的优雅的手势,像拈住一只空中飞舞着的蝴蝶一样捏住了剑锋。
  所有一气呵成淋漓尽致的感觉都突然随之停顿。桑德斯首先感到的是失落,歌者最美妙的音符即将赞叹出来的时候突然被割断了喉咙的那种失落。然后随之而来的才是痛楚和恐惧。
  想必也同样优雅的另一只手他看不见,只感觉得到。那已经整个没入了他的胸膛中,他甚至也感觉得到从背部突出的四只手指同样是那么修长,骨节匀称。
  桑德斯张了张嘴,还想发出声呻吟,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在喉咙里被血淹没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扯到了喉咙,从气管,食道向外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胸膛里的手抽出,血液有了更好的宣泄处,立刻欢快舒畅地从喉咙里退出改道而行。
  桑德斯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力量,意志,精神,刚才还在体内汹涌澎湃的所有东西都和鲜血一起随着那只手的抽出从身体里向外一泻千里。那些原本那么实在,充沛,构成了自己生命全部的东西就这样从胸口的大洞中流出,流出,不管他如何地不愿也连一丝挽回的余地也没有。终于连支撑双脚站立的力量都在躯体中消散,他颓然倒下。
  长剑的光芒急速消退,然后啪的一声轻响碎作无数细小的薄片,散落在主人的尸体上。
  一阵风吹过,人类男子的斗篷在山风的拂动下变成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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