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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暂时还没有彻底回过味来。
哪怕是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文勃源、樊春都授意屠子骥不得太快攻陷流民军所有的营地,所以从野狐岭往北的通道也不会急于清理出来。
然而,每拖延一天,就有成百上千的饥民死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调几头黑羽巨鹫过来,往其他几处营地投放救命的粮食。
当然了,其他流民军营地都没有攻陷,流民军将卒还没有投降受俘,这时候就投食,陈海就有可能要承受“济粮于敌”的罪名,所以丁爽建议时也很犹豫。
陈海却不担心这些,更混乱的画卷即将在燕州大地展开,到时候谁还会揪着他这小辫子不放?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绝岭
潼北大仓所编的十数头黑羽巨鹫,虽然不是血脉特别优异的异种,但也能抓起上千斤重的粮袋飞越绝岭。这些黑羽巨鹫经过驯养、通习灵性,在驯鹫师的操控下,飞到流民军营地的上空,撕碎粮袋,任上千斤重的粮食直接往下方的营地里洒去。
这样做,是避免不多的粮食被滞留在营地的流民军将卒都截走,以保证更多饥民能得到粮食而保住性命。
绝岭之上阴寒的罡风呼啸,这些罡风能直接伤及人兽的魂魄,即便是辟灵境玄修弟子站到那些冰雪覆盖的万仞绝岭之巅,也都会觉得呼吸艰难,身上的皮肉都像是快要被罡风刮下来。
而雪峰之间的谷涧,也多在雪线之上,寒风呼啸,罡煞入骨如有千针百针刺来。
黑羽鹫这样的异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也很难抓住重物远距离飞行,好在陈海这次调来十数头巨鹫轮替,每日飞上三五回,给每座流民营地投五六千斤粮食,也就能勉强保住那些饥民的性命了。
而此时依旧被视为“战场”的野狐岭北麓,辎重营以及屠子骥所率的前锋主力还在缓慢推进;收编战俘、赈济饥民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做得很细,也很耗时间。
待兵不血刃打开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姚轩等人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才觉察出很多的不对劲来。
年前数十万叛军胁裹潼北府大量的民众逃入北麓深山之中,虽然此前就有大量的人饿死,尸骸到处都是,填满营地四周的绝谷,但照道理来说,这些营地里的幸存叛军将卒比例不应该低于被胁裹的秦潼饥民。
占领每一座流民军营,战俘及饥民都会做统计。
占领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前锋所收编的叛军战俘,都不足五万余人,除此之外,被从潼北府胁裹而出的饥民以及叛军中尚存一息的老弱妇孺,则有二十余万。
看到这样的比例,姚轩要是真不起疑心,也太迟钝了。
姚轩随其父姚启泰,几乎是从头到尾参加过所有的秦潼战事,特别是随陈海退守左津谷时,亲眼看到在秦潼山北麓聚集的叛军在那时气势最盛。
当时除了流民叛军外,那些头裹黑巾、兵甲皆全的精锐贼兵精锐,就有近十万众;而在西园军主力驰援之前,提前撤到秦潼山脉北麓深山的叛军将卒,既然没有七八十万,也不会低于五十万。
叛军将老弱妇孺及胁裹北上的饥民都丢在深山里,那么多的流民军将卒以及将近十万之数的黑巾贼甲卒跑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插翅飞出秦潼山了?
姚轩毕竟不蠢,看出疑点后,立即借故率所部扈卫提前离开野狐岭,后续的战事也无心参加,就直接返回雷阳谷了。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姚轩父子以及其他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在发现这一切之后会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也不管文勃源、樊春是不是有决心痛下杀手,直接将忠于赢丹的将领都扣押起来或直接杀掉——陈海在屠子骥、樊成等人的配合下,继续做赈济饥民的事务。
流民军虽然在野狐岭一带的营地,留了逾十万将卒,但拖到这一刻,还剩七八万人,都已经虚弱到没有什么战力,屠子骥率部几乎都兵不血刃的就解除了这些叛军残卒的兵甲。
除此之外,此前被叛军胁裹入山的潼北府民众,还有近三十万人尚存一息。
不考虑沿途大量死伤,仅清理流民军营地附近的山谷,积尸近二十万具,陈海甚至能感知到这些山谷积满浓郁的怨煞。
陈海此前对赤眉教就没有好感,到这一刻都怀疑放乐毅将《练兵实录》带回赤眉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当然,陈海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还是淡漠。
苏绫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就太剧烈了,虽然她努力在陈海的面前隐忍着,不想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暴露给陈海知道,但她两次修炼都差点走火入魔,足厥阴、手厥阴都受撕裂性的重创,好不容易修炼到辟灵境后期的修为,又骤然退回到辟灵境中期。
走火入魔导致灵脉受创,对玄修弟子的打击可以说是极致命的,可能意味着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到此前的修为——陈海最初被废修为,也只是修成的灵脉被摧毁而已。
战俘加饥民近四十万众,都无比的虚弱,伤病尤其的多,即便得到粮食的接济,每天仍然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更不可能立时将这么多人转移出去。
好在入夏后,秦潼山北麓熬过最难熬的饥荒,潼北大仓的储粮还算富足,虽说运入野狐岭虽然十分艰难,但也不至于断了炊食。
陈海一边组织人手在野狐岭这边赈济饥民,一边分批安排饥民分批随辎重车队转移出去,野狐岭这边的压力也是一天天在减轻。
潼北府被胁裹的饥民,自然是安排返乡,也有一部分流民军叛卒,本身就是潼北府的民众,也都混淆着安排返乡;异地流患到潼北府的流叛约五万余众,即便不处死,照律也要贬为奴籍,或作为战利品赐给参加将领,或直接编入辎重营允当苦役。
只是这些战俘太虚弱了,虽然正常供给餐饮后,每天都有大量的战俘病死,没有将领会愿意接收这样的战利品,充当苦役也完全不合格,甚至有将领建议直接坑杀了事。
陈海最后以五百万斤精锻铁料或五万斤淬金铁锭的代价,将剩下的五万战俘都收入囊中。
目前怎么看,都是亏大本的买卖。
潼北府、南樟府的饥荒虽然已经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但依旧有大量的民众愿意卖儿卖妇,或直接卖身为奴。
都不需要一百斤精锻铁,就能换得一名身强力壮的奴工;而野狐岭的这五万多战俘实在是太虚弱了,还不断的有人会相继病死,就算能活一大半人下来,这些人的身体差不多都垮掉了,前期调养大半年都做不了工,除了浪费粮食外,还要给他们用大量的疗伤治病药物。
诸郡战事频发,滋补气血的药物,可要比粮食珍贵多了。
陈海却不管其他人的议论,五百万斤精锻铁锭可以先拖欠着,先安排辎重车辆,分批将这些战俘转移到聚泉岭安置起来。
六座流民军营地都被占领之后,叛军主力去踪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从野狐岭往东北方向,皆是雪山绝岭,即便是地势最低的山口,也都在雪线之上。然而,就在这些天险绝途的一道道山口前,随时可见冻死、饿死以及摔死的叛军将卒。
前锋主力无法快速翻越这些绝岭山谷,陈海、屠子骥亲率一部精锐扈卫沿路追蹑下去,翻越重重绝岭,一直往东追查上千里,沿途所见到的倒毙叛军将卒,多达三万余众。
而且,从最后一座流民军营地出发,随着绝岭路途的延伸,倒毙道侧者越发密集。陈海甚至在途中还能看到两三百人抱团在山坳里冻毙的一幕。
这些叛军将卒必然是掉队的伤病,没有办法跟上大部队,就只能留下来坐以待毙,也没有力气再退回到出发营地。
陈海不知道这些叛军将卒在死之前,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他与屠子骥最终在一座高逾万仞、罡风吹脸如刀割针刺般的雪峰之巅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东追查下去,姚启泰、姚轩或许已经绕过文勃源、樊春,将秦潼山北麓深处发生的一切禀告太尉府,禀告到太子赢丹跟前了。
就算姚启泰、姚轩等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已经被文勃源、樊春扣押下来,他们在野狐岭以北已经拖延够久了——要是叛军这时候都没能做好突袭蓟阳虎贲军的准备,那他们再拖延下去,恐怕是也没有意义了。
东望茫茫雪原之巅,那些或立或卧的叛军尸体,继续往东延伸,越发东越发密集,一眼望不到尽头,陈海见惯血云荒地里的一幕幕,心里犹是微微发悸。
虽然陈海早就预料到叛军主力会用暗渡之计,想尽办法翻越秦潼山东麓的雪山绝岭潜入蓟阳等北域诸郡,文勃源、樊春那边自然也是装痴卖傻、故意放纵,但陈海此时亲眼看到这一幕,也很难想象叛军主力继续翻越剩下的两三千里雪山绝岭,等到蓟阳郡境内,到底还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四分之一?三分之一?
绝不可会比这个数更多了。
陈海这时候也难以想象叛军到底有着怎样的决然勇气,才会想到要翻越这连绵不的雪山绝岭,从秦潼山跳到蓟阳郡去……
“宁老贼危矣!”屠子骥看到这一幕虽然也是心惊肉跳,但他还是更关心纵叛军东出秦潼山后所带来的战局变化,远眺遥远的雪峰,捏紧拳头狠狠的说道。
益天帝七十三年,燕州诸郡皆有民乱掀起,蓟阳、秦潼等地形势都极其危恶,蓟阳等北域诸郡有数十路大寇联合组建黑燕军,掠夺郡府、所向披糜。
在英王赢述的举荐下,宁氏阀主、车骑将军宁致泽加授柱国将军,率宁氏万余精锐子弟兵及十五万虎贲军虎狼精锐进入蓟阳剿匪。
宁氏是太子妃的母族,甚至连未来的太孙妃宁婵儿也是宁氏养女,宁氏自然也是太子赢丹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太子赢丹执掌国政、打压异己最得力的助力。
在太子赢丹持政期间,宁氏自然也是占尽了便宜,为夺虎贲军权,甚至不惜大量的制造冤狱、构陷异已,制造大量的人伦悲剧,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麋原(一)
秦潼山东北、燕然山以北,是燕州北域诸郡之一的蓟阳,也是京畿的北面藩屏。
翻过燕然山,蓟阳郡内的地势相对要平易一些,却也是半山半地的地势,川河纵横、雄山巨岭连绵不绝。蓟阳等北域诸郡叛匪贼兵气势最盛,号称拥甲百万,旗旌遮天闭地,如蝗群般将防范不密的地方武备摧枯拉朽般摧毁。
除了势力及根基极强的宗族尚能结寨筑城自保外,绝大多数的府县无不陷落、毁于一旦。
贼兵聚集流民肆虐地方,即便有大量的赤眉教邪徒从中作祟,但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没有精良的兵甲战械,没有持之以恒的精良操训,没有大量从宗阀选拔出来的精锐武官,没有精心经营的根据地,没有完备的后勤补给,仅靠数百赤眉教精锐教众,摧毁孱弱的地方武备或没有问题,但如何是虎狼之师虎贲军及宗阀精锐扈兵的敌手?
十五万虎贲军、上万宁氏子弟兵,在宁氏阀主宁致泽的亲自率领下,北出京畿、挺进蓟阳后,蓟阳郡的形势就迅速得到改观。
不到一年时间,虎贲军在蓟阳镇压民乱,就打得叛军节节败退,前后大小二十一战,屠灭叛匪贱兵将近百万,陆续收复上百座府县。
流民叛军盛也速、败也速,大量将卒被屠灭之后,在开阔的平原地区失去立足之地,残寇为了残喘延息,两个月前就撤入秦潼、燕然两座山脉夹峙间的巨鹿岭里。
因巨鹿岭地势险恶,不利大股兵马展形,而流民叛军犹有小股精锐未灭,宁致泽所率的虎贲军精锐,到这时候进剿的步伐才不得不放缓下来。
然而在宁氏子弟的心目里,逃入巨鹿岭的残敌虽然还有四五十万之多,但缺衣少粮,兵甲残破,士气低落,又有相当多的老弱妇孺,已不再能算是什么威胁。
要不是不想付出不必要的伤亡,虎贲军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将巨鹿岭拿下来,提前结束蓟阳郡境内的乱局,但太早平复战乱、十数万虎狼之师班师回朝,对宁氏并没有什么好处。
宁氏身为京郡八族,世袭郡侯之位,作为异姓不可能加封王爵,除了金银珠宝、灵丹仙药外,已经赏无可赏;而宁氏族内也不会缺了金银珠宝、灵丹仙药。
再一个,朝堂即便有再多的战功赏赐,分摊到上万名宁氏及附属宗族的子弟身上,也不会显得有多少丰厚;何况这几年来国库空虚,也拿不出太多的战功赏赐。
那就尽可能拖延战机,宁氏率虎狼之师横扫蓟阳郡之际,趁着蓟阳郡重整地方秩序时,尽可能多的安排宁氏及附庸宗族的子弟渗透进来为吏为将,抢占那些灵气充裕的山野湖泽,将蓟阳郡变成宁氏之蓟阳,这才是宁氏最大的利益所在,这样的利益也要远比朝堂上正而八经的赏赐丰厚得多。
不过,这个过程不是三五天就能竞功的,故而宁氏子弟与十数万虎狼之师囤驻在巨鹿岭外,就不能急于给叛军予最后一击。
就这点而言,完全没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西园军在秦潼山北麓,对叛军同样也是围而不攻,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将臣,也都认为是西园军背后的宗阀有意拖延下去,即便是暗恨不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英王赢述交好的宗阀,有着更充足的时间将触手延伸到秦潼山的每个角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宗阀并不厌恨赤眉教在各地频频掀起民乱,只要不动他们的根基,这未尝不是扩张势力、打击异己的良机。
为此,宁氏筹划着在巨鹿岭的东北方向建立连塞,以便将叛军完全封在巨鹿岭里。这样拖上一两年,待宁氏的触手大规模伸入蓟阳郡,宁氏及附属宗阀的子弟在蓟阳郡府县完全站稳脚跟之后,才一举攻入巨鹿岭,将疲困交加的叛军尽数歼灭,才是最合适宁氏利益的。
然而宁氏在巨鹿岭东北角执行“封山”的策略才过去一个月,就陆续有叛军就从巨鹿岭的深处杀出来,开始有针对性的在虎贲军大营正面山岭上修建营寨防垒。
很快,越来越多的叛军将卒再度从巨魔岭里走出来,似乎要赶在粮草耗尽之前,全面杀出来与蓟阳虎贲军一决生死。
面对叛军的异动,宁氏也不会无动于衷,也开始在巨鹿岭的正面,在巨鹿岭东北角黄麋原集结兵力,准备等叛军主力出山来决一死战。
黄麋原是一座方圆百余里的谷原,四周山岭绵延,也是出巨鹿岭东北麓进入蓟阳郡腹地的要冲之地,可以说是上百万兵马展开最后决战的绝佳战场。
上百里方圆的平阔草原,虽有十数条溪河交错交猎,但这些溪河都很浅,不需要舟桥,人马就能直接泅渡,不会形成地形的割裂。
挺进蓟阳郡的虎贲军,早就占据黄麋原东侧的岭嵴山口建立防寨城垒,此时又大规模集结兵力,在黄麋原的西侧,一座接一座营寨飞快的竖立起来,星罗棋布的铺展开去,占据黄麋原的东北角。
除了十五万虎贲军及宁氏万余精锐子弟兵外,宁致泽还从蓟阳郡抽调十数万地方武备填入黄麋原——蓟阳郡的地方武备,早就被叛军摧毁过一遍,但在宁致泽进入蓟阳后,又从地方宗族征调精壮族勇,在郡都尉之下重新组建地方武备,战力甚至还要胜过之前。
既然叛军出巨鹿原,宁氏自然也只能干脆利落的将数十万叛军都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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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过后,还有几天才会入秋,蓟阳郡境内还是闷热异常,并没有因为刚过的暴雨而凉爽多少。
位于黄麋原北岭的虎贲军主师大帐里,来自虎贲军、宁氏扈兵、蓟阳郡兵数十位修为皆在明窍境、道丹境将领跻跻一堂,正七嘴八舌的商议后续的战事筹备。
赤眉教煽动流民作乱,无论是袭夺秦潼关,还是在雷阳谷伏杀西园军主力,都足以说明赤眉教众就是当年道禅院逃亡的余孽,逆灵散等禁制以及天罡雷狱阵等道禅院数千年前就有所传承的绝阵,也是蓟阳虎贲军需要小心再小心的防范重点。
年过百岁的宁致泽,作为北上虎贲军的主帅,是半步跨入道胎境的绝世强者,此时也正是他人生最鼎盛的阶段,即便差最后一步无法修成道胎,宁致泽还有一两百年的寿元执掌天下权柄。
宁致泽身量高大,面如冠玉,唇上也只留很短的浓密髭须,看上去与寻常的中年人完全没有区别,看不出半点龙钟老态。他身上所穿天青色的青魅灵甲,传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张魅魔鳞皮制成,他眯着眼睛,看似假寐,实则将每位将领所议论的话都听到耳朵里认真的琢磨。
宁氏辅助太子执持国政十数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宁致泽未曾想益天帝竟然有一天重新修成道丹,恢复了部分修为,而且他们事前竟然毫无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