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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第九章(1)
【9】
孙兴文准备带人进山,白狼山是寻找环儿的重点地方。这里离镇最近,胡子绑架最可能躲进山高林密的山里,西边是一马平川的西大荒,东边是东夹荒也不适于藏身,北面更不可能,牤牛河一带驻扎巡防军一个团,只有向南进山,钻进山里十分安全。
“爹,让我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枝儿请求道,她争着随孙兴文进山。
“孙副官他们翻山越岭的,去找胡子很危险的,不行,还是在家好好陪你娘。”徐将军仍不吐口,不是去游山玩水,去寻找人质,肯定跟胡子动武,伤着二小姐怎么办?
“人家想姐姐。”枝儿眼圈发红道。
“枝儿啊,你姐姐在胡子手里,生死不明。”徐将军动情地说,“爹就你们这两个女儿,你不能再有什么闪失,碰破一块皮爹都心疼啊!”
“我马驾(驭马技术)好,又会打枪。”枝儿说。
“爹现在心很烦很乱……听话枝儿,去陪你娘吧。”徐将军心乱如麻道。
“是。”枝儿勉强地答应。
几道霞光射入黑瞎子洞,明亮了一些部位。洪光宗和环儿半躺半坐,相拥而睡,环儿先醒来,凝望洪光宗许久。
“环儿,你醒啦。”洪光宗睁开眼睛说。
“天亮了。”环儿没正面回答,此话有些意味深长。天亮了表明一个难忘的夜晚过去,对于她来说昨晚非同寻常,一个胡子头改变了将军的女儿——大家闺秀的命运,或者说胡子头的命运因她而改变。
“啊呀,我都干了什么?”洪光宗望到阳光,猛然推开环儿说。
“怎么了光宗?”环儿愣怔道。
“我都干了什么……我不是人,我该死。”洪光宗无限懊悔、自责,需不需要这样表演,总之他表演了。
环儿再次扑到他的怀里,再一次表示道:“都是我愿意的。”
“你是将军的女儿啊,我一个小小的营长……真不知天高地厚。环儿,环儿。”洪光宗做了错事害怕的样子,嘟囔道,“何况营长还没正式当上呢!环儿,将军枪毙我时,你别忘了给我烧几张纸。”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环儿不让他说下去,“我爹怎么会枪毙你呢,有我在他不会伤害你。”
“环儿,”洪光宗抱紧她说,“拼死我也带你逃出去。”
戏演到这份儿上,该给他们喝彩了。但是戏还没落幕,黄笑天等人躲藏在灌木丛中,望着远处的山洞,黑黢黢的山洞寂静无声。
“我们到山洞口去,看我的眼色行事。”黄笑天指挥道。
“是,二爷。”胡子们齐声地说。
洪光宗和环儿已经做好出洞准备,戏情即将推向高潮。
“你紧跟在我的身后……会打枪吗?”他爱护地说。
“不会。”
“你跟住我……我来对付他们。”
环儿努力点头,不免有些紧张。
“别怕,有我呢。”洪光宗鼓励她,一步步向洞口移去。
“前边有个洞。”一个胡子道,假装发现洞口。
“过去看看!”黄笑天说。
洪光宗退回来,将环儿护在身后说:“他们轻易不敢进洞。”
咚咚的脚步移近洞口,太阳把一个人硕大的头影投进来,胡子在朝洞里探头。
“人可能藏在里边,进去看看。”
“天哪,黑瞎子洞还敢下去呀,我可想多活两天。”
“谁知道洞里有没有黑瞎子啊,打枪……”
“你不要命了,轰出黑瞎子还不舔了我们几个,走,到前边找找去。”黄笑天说着早编好的“台词”,脚步声远去。
“过会儿我们再出去。”洪光宗对她说。
确定黑瞎子洞口没人,洪光宗探出头,四外望望觉得安全,回身向洞里招招手,环儿慢慢地爬出山洞。
“别出声,跟上我。”他牵住环儿的一只手,逃向树林。
忽然,洪光宗将环儿拉入一棵百年大树的后面:“嘘——”前边的山路上影影绰绰有人。他说:“下山的路封死了,我们过不去。”
《出卖》第九章(2)
“咋办?”
“还有一条便道,可以到老爷岭。环儿,这边走。”洪光宗思量道,环儿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那儿!”胡子高声问。
“追呀!”又一个胡子喊叫着。
“环儿快跑!别回头。”洪光宗拽起环儿拼命朝前跑。
黄笑天他们追过来,渐近。
洪光宗暗中配合地扬了下左臂,黄笑天举枪射击。他哎哟一声,枪掉落地上。
“你中枪了。”环儿惊愕道。
“不要紧,快跑!”洪光宗捡起枪,捂着伤口道。
黄笑天带人边放枪边追赶,仍旧按剧情走下去,形象一点说如猎人赶仗——用响动吓唬动物奔向有埋伏之处,然后射杀。
胡子的确要把洪光宗和环儿往老爷岭赶,他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赶他们的人已远远被抛在后面。
“我实在跑不动了。”环儿气喘吁吁说。
“歇歇吧,他们不敢往前追了。”洪光宗手指茂密的树林说。
“这是哪儿?”
“老爷岭,到了家门口。”
“这么说我们安全了。”
“安全了。”他语气肯定说。
环儿乐极生悲,呜呜地哭起来。
“怎么了环儿?”
“逃出来了,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猪油火把、松树明将老爷岭匪巢照得如同白昼,数张八仙桌子围着胡子,热烈酒宴场面。环儿坐在洪光宗与黄笑天中间,觉得一切都新奇。
“大小姐,这杯酒为你压惊。”黄笑天亲自给环儿倒酒,两天来一个追赶她的人,以又一张面孔出现,环儿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其中的奥妙,端起酒杯道:“谢谢二当家的,我不盛酒力,象征地喝一口。”
“意思意思就行。”黄笑天说,环儿同他撞杯,抿一口酒,他接着起杯道,“这第二杯酒,我代表全绺弟兄敬你,明天我们下山,投奔徐将军,还请大小姐多多关照啊!”
“说什么关照,你们舍生忘死地相救,我会跟爹说的,重重犒赏众弟兄们。”环儿真心要报答营救她的人,到了将军府和父亲说说,照顾他们没问题。
洪光宗满脸喜悦,尽管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这一枪挨得值,英雄救美圆满成功,山洞的一夜情,是这部交响乐中的华彩段,他们都激情了才华。
“谢大小姐,干杯!”黄笑天举杯。
《出卖》第十章(1)
【10】
从将军府到城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亮子里镇主要街道清空,当地人叫净街(戒严)。
徐将军一身军装,挎枪佩刀,威风凛凛,身后跟着孙兴文等官兵,走出将军府。护兵牵来马,徐将军等几位高级军官上马。
“走!”徐将军向城门走去,一路士兵敬礼。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分列在敞开的城门两侧,军乐队在城门前列队站好。将军下马,和数名陪同的军官站在城楼下。
众目望向远方,等待什么出现。
一匹快马拖起尘土飞来,在徐将军面前跳下马道:“报告将军,他们过了仁德桥。”
“准备迎接。”徐将军对孙兴文说。
“是!”
一队人马浩荡地走过来,可见前面三匹马,依次为:洪光宗、环儿、黄笑天。
孙兴文向乐队扬了下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军乐声顿起,这样迎送场面在亮子里不多见。
队伍临近,洪光宗等人下马,徐将军迎上去,环儿扑到徐将军怀里叫道:“爹!”
徐将军情绪有些失控,抱住女儿老泪横流,一声迭一声呼唤:“环儿,环儿。”
“爹!”环儿无限的委屈顷刻间都宣泄出来。
孙兴文掏出手帕递给徐将军。
女儿被送回来,实际找回来,权当是送回来的,将军的面子需要送回来,张张扬扬地在街上走,就是让人们看到,将军的女儿被胡子绑架毛发未损,且精精神神地送回来了。
几名巡防军士兵骑马在前面开路,军乐队跟在后面演奏,徐将军等要人在第一排,洪光宗等人在第二排,众胡子随后。
环儿不是扑到而是被娘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道:“环儿,你不回来,娘也不活啦。”
“娘,我回来啦。”
“姐,你出事后,娘就病啦。”枝儿说。
徐夫人紧紧攥着环儿的手,生怕再走掉似的,问:“胡子没欺负你吧?”
“没有,开始几天把我带到一个窝棚里,说是等那个大柜捣嘎子,没等他到来,给洪光宗救出。”环儿讲述经历道。
“洪光宗是什么人?”徐夫人问。
“爹最近改编的胡子大当家的。”枝儿代答,“是他救了姐姐。”
“噢,还是胡子。”徐夫人没想到要感谢的人,竟然是个胡子。
“胡子和胡子可不一样,洪光宗不同其他土匪……”环儿说。
“瞅瞅,来不来为他挣口袋(向情)。”枝儿嘴快道。
“人家舍生忘死地救我,胳膊还受了伤……”环儿说。
将军破格招待洪光宗,饭厅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
洪光宗坐在徐将军的身边,受伤的左臂包扎、吊起,他的身边是孙兴文,排下去是黄笑天,几位军官。
“光宗啊,你为救小女受伤,本将军十分感谢你。”徐将军关怀地问,“伤得怎么样?孙副官,过后让军医官好好给扎痼(治疗)扎痼。”
“没啥大事儿,捣嘎子的枪法实在不怎么样。”洪光宗毫不在意地说。
“还是检查一下。”孙兴文说。
“我又不是泥捏的,那样没筋骨囊儿。”洪光宗坚强地说,“真的没事儿。”
“光宗你带过来一百多号人?”徐将军问。
洪光宗答:“是。”
“还有一百多条枪?”
“是,将军。”洪光宗答,他心中暗喜,从将军的话中听出好事来了。
果不其然,徐将军因洪光宗救女有功,决定重赏他,说:“光宗啊,让你当营长是委屈了点儿。”随即目光转向孙兴文,多此一举的征求意见了,“兴文你说呢?”
“哦,职务低了一些。”孙兴文心领神会道。
“嗯,让光宗当团长吧!”徐将军说。
环儿还在母亲的堂屋内,徐夫人心疼地说:“瞧你瘦啦。”这显然是当娘的感觉了,被绑架的几天里,束手蒙眼活动受限制,吃的不差,饭菜有野味——肥美的獾子肉。
《出卖》第十章(2)
“没有,娘。”她说。
“这场灾难过去,我和你爹抓紧给你把婚事办喽,借喜事冲冲晦气。”徐夫人说。
“娘,我和谁结婚?”环儿愣然道。
“爹娘自有安排。”徐夫人隐瞒说,不过,这也算是吹了风,和女儿打了招呼。
环儿这回认真地寻思娘的话,以前说起这个话题,她真没当回事。会把自己嫁给谁呢?她动脑筋想了想,只是没想出来。
“姐嫁给谁呢?”枝儿问。
“娘只是那么说,连我都不知道嫁给谁。”
“让我猜猜,”枝儿兴趣这件事情,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用不着先告诉你,上花轿嫁人就是啦。”
“说得轻飘,反正不是你嫁。”环儿噘嘴道,“你猜呀!”
“咱爹选的女婿还会错啊,我想,是他啦。”
“谁?”
“是他,绝对是他。”枝儿挑明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孙兴文!”
“怎么是他?”环儿一愣道。
“姐,怎么不能是他?”
环儿愈加说不明白了,她内心不是没想过他,现在大不同了,因为发生了黑瞎子洞的故事,身子给了营救自己的人,支支吾吾道:“怎么是他,不该是他。”
“说什么呢姐,孙兴文一表人材……爹早看上他,给你培养的如意郎君。”枝儿说。
“谁如意,爹如意。”环儿嘟哝道。
“难道姐不如意?”枝儿询问。
“你才如意,你如意你嫁他好了,我不嫁。”
“那你和爹说,你不嫁我嫁。”枝儿玩笑道。
“你说话可要算数啊!”环儿下地穿鞋道,“说就说去,你以为我不敢。”
“姐!”枝儿一把扯住环儿说,“和你闹着玩呢,你还当真啦。”
数日后,洪光宗一身军装,肩戴军衔章进将军室来,道:“骑兵九团长洪光宗,奉命来见将军。”
“坐吧,洪团长。”徐将军说。
“谢将军。”
“怎么样,军训还适应吧?”徐将军平易近人道。
“报告将军,适应,全团都适应。”
“伤好了吧?”徐将军关心道。
“报告将军,全好啦。”洪光宗抖擞一下胳膊说。
“痊愈就好。”徐将军欣然,说,“光宗啊,军训结束了,装备也发下去了,军官也配齐。有两项任务,你九团挑选。省督军命我派兵守护白狼山,现在开工建兵营,设哨卡;另一个任务是驻防牤牛河。”
“我去牤牛河。”洪光宗做了选择。
徐将军说明有迹象表明俄国人要修铁路过来,去那儿又苦又危险,俄国人的护路队不太好惹。
“当年我起局,和大鼻子的花膀子队干几次仗,最后他们败了。”洪光宗炫耀地说起消灭俄罗斯土匪的当年勇。
徐将军说俄铁路护路队是正规骑警,不同于土匪花膀子队。洪光宗说我知道,将军。
“你们九团去牤牛河。”
“是!将军放心,只要我洪光宗有口气,大鼻子甭想朝前修一寸铁路。”洪光宗说。
《出卖》第十一章(1)
【11】
在夫人的催促下,徐将军决定向孙兴文提婚姻的事。谈话的顺序是先公后私,他说:“洪光宗带九团去了牤牛河以北地区,明天到达。”
“洪光宗去驻防……”孙兴文不放心地说,“我还是跟着去安排妥当些。”
“我观察洪光宗人忠厚,能力也成,牤牛河他去驻守没问题。兴文,我留下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孙兴文似乎猜测到,侷促不安。
“环儿有些任性,因为我们只这么一个独苗,任秧长大……都是我给惯坏了。兴文,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孙兴文听明白了,将军要把环儿嫁给自己。将军这个动意他早看出来。他对她怎样说呢,挺喜欢她但谈不上如何如何爱她,婚姻以外的东西很多,这一点他清楚,将军不只选个倒搬桩(入赘)女婿,重要的是选接帅印的人,徐家军未来需要人来掌管。他没更大的野心,出于对将军的感情和信任,一切听从他安排,说:“将军如我再生父母,您做主吧。”
“既然你没意见,咱先说到这儿,待和环儿说过后,我选一个媒人给你们做媒。”徐将军说,徐家的闺女得明媒正娶。
徐夫人听丈夫一说,高兴道:“兴文答应了,大喜啊。”
“你别高兴得太早,环儿的脾气你知道,得和她说。说好说赖,不过这事由不得她。”
“你和她说吧。”徐夫人说。
“当娘说合适。”
“还是你说。”
“怎么,环儿她……”徐将军奇怪,看出夫人隐瞒什么。
“那天我提口她嫁人,没一丝笑模样。”
“腼腆……”
“绝不是腼腆,心里好像有事儿。”
“什么事?”
“自打给胡子绑票回来,”徐夫人说女儿变化:“人变了不少,对枪了马了的感兴趣。”
“何以见得?”
“枝儿说姐姐缠着要她教骑马呢。”
环儿要骑马?过去她可是见到马捂鼻子,嚷着烦马汗泥味儿。这是怎么啦?徐将军迷惑不解。
堂屋门外响起环儿的问话声:“小凤,爹在我娘屋里吗?”
“回小姐的话,在。”小凤答。
“说话这么啰嗦,说一个在‘字’不就得了。”环儿训斥女佣道。
“瞅瞅,学会训人啦。”徐夫人说,“以前环儿脾气可没这么坏。”
“爹,娘。”环儿进来。
“我和爹正说你呢,你来啦。”
环儿撒娇地说:“又说我什么嘛,要不我脸老发烧,原来你们议论我呀。”
“环儿你坐下,我和你娘正谈论你的婚姻大事。”
“让我嫁给孙兴文。”环儿直截了当地说。
徐将军和徐夫人不由一愣。
“要是议论让我嫁他,那是白议论了。”环儿任性地说。
“你说什么?”徐将军动气问。
“爹,娘。”环儿勇敢起来道,“嫁他我不同意!”
“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孙兴文哪儿点你没看中,论人论……”徐夫人说。
“你们都看上了孙兴文,正好还有人看上了他。”环儿把玩笑话当正经话说。
“谁?”
“枝儿,枝儿嫁他得了。”环儿没在意父母脸色的变化,随心所欲说自己的。
“放肆!”徐将军发怒道。
端着茶具走到堂屋门外的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