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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都慌不迭分辩道:“鸦鸦,你莫冤枉我!我老记着方才的心事,以为两三日内便要分手,竟将好娘娘的话忘掉,只想和你多见些时。这是我欢喜太过,不曾细想倒是真的。你还要我学你的样,好容易盼得有了指望,能够同路。这等说法,岂不叫好娘娘看我是个无用的人,不喜欢我?你也没有面子呀!”
鸦鸦方说:“你还不快走,说这些空话作什?只真出力,好娘娘怎么不欢喜你呢?”
双珠笑对鸦鸦道:“龙都对你真好,你不要使他难过,故意怄人了。”龙都喜道:“还是好娘娘讲理,我真高兴,有什事情要我去做,拼了命都愿意。”鸦鸦微笑不答。
双珠方想:这个女娃真个刁钻古怪,小小年纪也知用情,并有许多做作,使爱她的人颠倒。阿成业已全身披挂,带上兵器走将过来。双珠说:“你见了双玉、路清,不许再和方才那么主奴相称,下次再要喊我主人,我便生气。同是一人,有什高低?我家从祖父起,虽因行医收徒,种田无暇,请人相助,一向没有主仆之分,何况你我连共患难,你还救过我两次性命。就算我救过你,业已本上加利,添了一次,抵消有余。我救你只是一时凑巧,举手之劳,你却为我受尽惊险,九死一生。如以劳苦功高而论,我实相差大甚。固然人与人本应互助,谈不到什么恩德,到底终有人心。起初你强要为奴,不辞而别。我虽勉强答应,并非本心,实因上路在即,劝你不听,并未想到这远的路你竟能够去而复转,随后赶来,以为到了落魂崖,追赶不上,遇见你们同伴也就回去。就这样,我妹子还说我事前不应敷衍,她和妹夫是旁边附带的人,劝必不听,我却应该好言劝告,省你孤身一人多此冒险跋涉。
“我因事前不曾想到你会悄悄起身,事后想起也颇不安,你以为做我奴隶我便喜欢,其实心中只有不快。你也堂堂男子,如何样样自卑!此是你们各种族中历代相传的恶习,连我汉人也都算上,均以为众之主,高高在上,把爱的人当作玩好的鹰犬,不爱的当成牛马猪羊,随同他们喜怒,玩弄驱遣,鞭打宰割,自己坐享现成,算是体面。而身受的人在积习相沿之下也都视为当然,对怕的人固是敢怒而不敢言,对他敬爱的人也以俯首听命先意承志讨他欢心。这等举动,一面是强暴残忍不合情理,一面也是卑鄙无耻没有出息。我们既是患难深交,便要彼此尊重,同心同德,做我们应做的事。像你这样恭顺,反而使我难过。你至多说是受过救命之恩,所以如此,你怎不把双方所出的力和所用的心比上一比,到底是谁欠了情呢?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样自卑的人,我先看他不起,长此下去,如何肯和你亲近呢?”
阿成人颇聪明,听出双珠虽是怪他的话,句句都是抬高他,并还入情入理,无法反驳。就这薄露轻嗔,也仿佛具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由不得心生感慰,连声应诺。
可是口中只管答应,一时还改不过来。借着龙都催走,便即起身。
鸦鸦人小鬼大,聪明透顶,早就看出阿成固是痴恋热爱到无可形容,这位义母照样也受到感动,见她连妹子妹夫见面明言都来不及,惟恐阿成自卑,就这临走匆匆,会说了这一大套,有许多活虽然听不出来,意思却极显明。阿成走后,前面奏乐祭神,人都闻声奔去,她却低声悄说:“娘看阿成叔叔好吗?”双珠知她心灵,刚把头一点,忽然想起前事,脸便有些发热,笑问:“前面已在祭神,怎不去往行礼!你走不动吗?”
鸦鸦笑答:“我走不动,跳得动,这一点路并不费事,何况方才我知龙都定要跟来,一半还是装的,稍慢一点,走也走到了。一则这里的人说得祖神威灵甚大,我想尽方法,每次留心,始终看不到一个真凭实据。自从爹娘死后,我样样都要用心,不是眼见,除非合理,决不肯信。从未见过什么神鬼,我想多半和我大姨二姨一样,全是假的。便大姨因我累次苦间,无话可答,也说许多都是手法和药草之力,说不出个道理。
“内有一次,偷偷问老公公。他说:‘鬼神是假,人死便完,只为祖宗立有功劳,我们是他子孙,受过好处,理应借着祭神想念他的功劳,使人学他的样。如说没有鬼神,一般无知的人,怎肯学他的样呢?于是传将下来。中间遇上两位无知的祖先,想借神力管人,造上许多假话,本身又为妖巫所惑,只顾自己方便,好叫众人怕他,却不想引狼入室,为子孙留下许多大害。’老公公费了多少心力,虽将害人的二姨除去,从此不要巫婆作怪,但他想不出一个替代的方法,众人迷信神鬼之念又深,一直迁延下来,正恐他死之后,将来寨主没有他明白,又为妖巫所惑,心中愁急。并还说我聪明,这里寨主不限男女,谁功劳大谁做,只要大家愿意就行。说我年纪尚轻,以后如能当酋长,最好想出一个方法,使众人不要信鬼信神,比起以前更有威信,更得人心。不过事情尚早,今日之言不可对人说起等语。
“像今夜星月佳节,全族中人有了过冬的粮,许多于肉业已风腌停当,大家快活一两日夜,原是快活的事,我也喜欢,但那摆前摆后,装腔作态,无故向天礼拜,费上许多事,连鬼神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天还是青的,星月还是亮的。这一两个月照例不会下雨,偶有一两年月被云遮,他们那些哭喊怪叫和见到月亮出来的狂欢,简直成了疯于,看去只有好笑,真不愿意,但不敢说。早晚有那一天,我如做了酋长,非将它去掉不可!
“今夜在场的人,不问男女老少,虽然都要行礼,轮值守望和走开的人却不在内。
我年纪小,又受了伤,我再装得重一点,他们决无话说。龙都的爹爹是老祭师,龙都以前信神,经我劝说,也讨厌这些礼节,方才明知就要祭神,借这引路为由,离开前面,一半是和阿成叔叔做伴,一半也是听我的话,不相信了。他们只见我人小伤重,谁也没有看出那药真灵,今早所受的伤早已止痛结疤,暂时虽还不能跑快,走动并不妨事。第一次祭神,因想我快离开这里,应该向祖宗礼拜,他们还在劝我。这接连两次,我就不愿意了,如非知道好娘娘醒转,想要陪伴谈上一会有趣得多,就便打听出山的事,多学汉家人的言语,我这时还不会来呢!”
双珠见她真个灵慧无比,所说均颇有理,决非寻常幼童所能说出,况是一个未汗化的小蛮女,人又长得那么秀丽,灯月交辉之下越看越爱,搂在怀中说笑亲热,一面教她汉语,彼此对学。前面祭神之后,野人寨舞越发狂欢,疏星朗月之下,到处芦笙吹奏,蛮沤四起,这母女二人谈得高兴,直如未闻。
中间鸦鸦的几个盟友和另外一些男女幼童,又各带了许多瓜果赶来亲热,一听在教汉语,全都想学,是来的人,都不想走开。总算前面热闹火炽头上,未来的幼童还不知道。半夜祭神之后,照例又是不问男女老少,各随其便,本身父母都不能过问,也无一人肯去安眠,所以许多幼童均不知道,否则来者更多。双珠是个温柔情热而又豪爽的侠义女子,本来就喜幼童,再见对方如此天真依恋,越发高兴,有问必答,又将山外之事挑那有趣的说了许多。听得众幼童,全都神往,如非双珠、鸦鸦同声劝阻,直恨不能全数跟去才对心思。
光阴易过,不觉月落参横,离明不远,忽听前面传令和鼓乐欢呼之声。当地虽是到处灯火通明,芦笙、皮鼓通宵不断,由后半夜祭神之后寨舞开始,狂欢聚哄过一阵,人声乐声便由合而分,由密而疏,往四外分散开去。地方分布越广,森林内外到处芦笙吹动,情歌相答,比起方才热闹繁盛之景又是一种情趣。大群铜鼓皮鼓之声业早停止,只剩广场月台上面轮值奏乐的几个老野人吹打之声还是那么紧凑。人已少去十之七八,这时忽又成了一片繁喧。
仰望东方遥空己露出一痕青色,料知双珠、路清已被接来。鸦鸦正在喜“姑姑来了!
姑姑来了!我快看去。”双珠知她脚痛尚未痊愈,只是人太好胜,不肯示弱,刚将她一把拉住,笑说:“你不要忙,他们一会自会寻来。龙都和你阿成叔叔还未回来呢,怎能断定是他们?”
鸦鸦只急呼得一声:“那不是他!”双珠目光到处,龙都已和受了惊的猿猴一般一路飞驰,纵跳而来。知道所料不差,心方一喜,因双玉夫妇和阿成一个未到,龙都跑得太急,心还有点不安,惟恐万一出什么变故,忽然瞥见阿成也跟在龙都的身后,穿行花树丛中,其急如飞。仔细一看,这长幼二人俱都神情兴奋,满面喜容,这才把心情放走,高兴非常。
待要起立迎去,耳听接连两声“好娘娘”,龙都当先,已箭一般蹿将过来,双手连摇,口中急呼:“好娘娘先不要动!老公公叫我来说,他从昨夜到今天还没怎么睡过,人颇疲劳,又因此事奇怪,想和姑姑好娘娘细谈,惟恐当众款待虽极热闹,比较也恭敬得多,但要耽搁不少时候,又恐姑姑她们没有休息;特意令我传话,索性今夜睡足,养好精神,明日中午再行欢会。今早先把姑姑、姑爹陪来这里,令我们幼童俱都避开,先作商谈,再定行止。本来只许鸦鸦一人在旁,后听我说好娘娘已答应将我带走,老公公本听说过一个大概,他也是要去的人,这才答应连我一起。爹娘本不愿意我走,这时恰在旁边,听说老公公也要同去,反倒高兴起来。想不到这样顺遂,我真快活!老公公陪了姑姑、姑爹,已向众人把话说完,就往这里走来,等他们到后就知道了。”
双珠知道阿成腿快,见他竟会落在龙都后面,料是连日疲劳不曾休息之故,如其说破,此人好胜,决不肯说,还要强为其难,见他立在身旁听龙都说话,也要开口,方说:
“你两个跑了半夜还未休息,不必忙此一时,再说听个大概,反倒使人心焦纳闷。好在我妹子妹夫就要到来,你们索性坐在那里吃点饮食,等人来了,听他们细说详情吧。”
阿成原知老人陪了路清夫妇业已起身,就要寻来,自己也实有些疲劳,便不再勉强,刚刚点头笑诺,便见前面火光闪动。定睛一看,那火光简直像条火龙,由前面绣崖花树之间穿林绕崖而来。这时天色似明未明,吃这大队火光一映,满崖的灯火又未熄灭,看去更显壮丽。
双珠方想:“由昨夜醒来直到天明,这许多灯火,共只有人前来查看过两三次,来者都是一些幼童,并未见他换什灯烛。这满山满林的灯火又多,那些粗如人臂的燎火,均是油藤松枝和当地特产的油麻结成,又长又壮,最是经烧,一夜不能点完还不希奇。
这些各式各样的竹丝、兽皮所制灯笼,大小不一,看去均有些巧思,几个最大的瓜灯,里面灯芯多到五六个,底层又是空的,最费蜡烛,怎么也不曾见他换过?先前只顾和鸦鸦说笑,并未细看,此时想起那日所带皮灯笼,里面灯芯形如一根粗的索头吊在里面,也未细问此是何物所制,这等耐燃?”
前面火龙本是老人阿庞闻报客已接到,为表敬爱,率众往迎,虽因当夜旧例,没有外敌入境,为首诸人不到天明不得离开,只到来路林边为止。但因双珠、阿成连鸦鸦三人的英雄义举,使得全体野人心生敬仰,是得到信息的,都争先拿起火把随同迎接,客人到后,乐声一起,那些散往四面八方的情侣,也争先恐后欢呼而出,人声乐声立时汇合成了一片繁喧,热闹已极。老人阿庞,人未到前早有布置,宾主双方匆匆见面,略谈几句,便在众人欢呼迎送之中陪往林中走来。到了崖后花林边上,老人一声号令,便各立定,一字排开,照得满林花树连山崖一片通红,朝阳也由东方天边露出小半圈红影,快要往上升起。
双珠一眼瞥见妹子、路清英姿飒爽,精神抖擞,随同老人走来,满脸都是喜容,身上衣履也极整洁,看不出丝毫受惊受险风尘之色,越发心花大开,直恨不能扑上前去搂抱亲热,说上一阵。刚刚起立,便被龙都、鸦鸦一边一个暗中拉住。想起昨夜寨舞不曾参与,前面大群野人还在奏乐欢呼,用他们最尊敬的礼节,向自己这几个人表示敬爱之意。又见妹子、路清随同老人阿庞走来,神情虽极兴奋,行动却极从容。知道自己新来,许多风俗还不知道,妹子夫妇这等神情,必已受到高人指教,所以从容不迫。反正转眼就可见面,何必使人多疑,认作假装脚痛,不去参与他的盛会?
念头一转,便扶着鸦鸦肩膀,随同新来这两人挥手欢呼,人却不走过去。心想同来还有一个通事,如何未见?以为是个途中相遇的别族山人,送到之后便各起身回转,所以没有跟来,否则不会这样熟悉。想过之后,也就拉倒。对面三人已同走进,实在忍不住心头的热情,二次又要迎上前去。
相隔还有两丈,老人忽然转身立定,取出金角吹了两声。花林前面的大群野人立时同声欢呼,朝着这面礼拜起来。双珠见妹子业已走近,正要迎上前去,不曾留意,忽听双玉低呼:“姊姊快些还礼!”猛然警觉。双玉、路清已一齐将面朝外,三人也学野人一样,双手交叉,还拜起来。只有老人阿庞独立前面,一动不动。众野人见这几位佳客用平等之礼相答,越发高兴,又欢呼舞蹈了一阵,方始鼓乐齐鸣,仍化作一条火龙,往来路崖前转将过去。
老人侧顾双珠等长幼六人齐向前面交拜,喜容满面看了一眼,又回过身来,先对龙都、鸦鸦道:“我恐此事机密重要,万一有什商量,想等听明你好娘娘姑姑他们来意,方使众人知道,故此不要他们跟来,却忘了无人做事。好在今早东西现成,你好娘娘又是我的好女儿,不比外客,由你二人在旁服侍,好让他们细谈来意吧!”
说时,天已大亮,双珠等四人重向老人阿庞拜谢。老人用汉语笑答:“我们业已成了一家,无须客气。阿成将台上木墩搬来,龙都、鸦鸦去取酒肉瓜果,就在这里和你们饮食畅谈好了!”阿成等三人忙即赶去,双珠姊妹相抱亲热慰问了一阵,双珠又向路清谈了两句慰问庆幸的话,木墩也恰取到。老少七人便围着一个大木墩坐将下来。
彼此都忙于谈问自身经历。老人阿庞笑说:“你姊妹弟兄都不要忙,一个说完一个再说。我已数十年不去汉城,许多事情俱都忘记,连话也只听得懂,不大会说了。反正不必急此一时,最快也要明日夜里才能起身。我知你姊妹弟兄相见必有话说,我连日又颇劳倦,打算睡上一会,起来好办事情。软床酒食全都现成,你们均可随意。你们所说不论何事,我必照办。但有一件,因昨日好女儿刚得脱险,人大疲乏,不曾细问,我虽料定你两姊妹是恩人子孙,不问明也不放心,意欲先问几句,只将此事问明,我就要去睡了。等我睡后,你们或是谈什么心事,或是睡了起来再说,俱都听便,不是好么?”
双珠闻言,想起前事,知道老人阿庞虽是野人,心思最细,分明是恐自己姊妹还有背人的话要谈,又想借此打听来人是否平日念念不忘的恩人子孙,所以这等说法,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忙答:“遵命。”转问老人:“义父想问的话,可是想要打听五十年前曾在野人山内外行医的一位走方郎中,人都称他符老的吗?”老人虽早料到此事,闻言仍是惊喜交集,拉紧双珠的手,喜呼道:“你就是我恩人之女吗?我真该死!如何不曾细问来历,就收你做干女儿?”
双珠也知自己所料一点不差,不等说完,忙接口道:“义父不必如此。符老是我祖父,早已去世。如今只我爹爹和我姊妹二人,还有我这位路清哥哥,一同住在江对面万花谷内,每日在小江楼行医。我爹爹起初也常往来山民墟落行医治病,不过出外时少。
自从我娘去世,江对面又有三个大镇,求医的人甚多,这才改在当地治病,不是万不得已,轻易不肯离山他出。义父终年不出森林,几时与我祖父相识?日里上药时,那两样药膏均和我家所制一样,业已想到那是我家传出,还不知道双方交情这深。义父能对我们说吗?”
老人阿庞一双老眼注定双珠姊妹,已泪花乱转,仿佛喜极欲位,兴奋到了极点。这时,阿成等长幼三人恰将酒肉鲜果取来,放在石上。老人一面招呼众人饮食,颤声说道:
“好女儿,你不要忙。你妹子他们远来,先让她吃点东西。这话说来太长,我也不知隔了多少年数,虽然时刻想念,有许多事急切问还想不起来。今日一见,老恩人的子孙这等英勇能干。欢喜太过,我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等我细想一想,再和你们说吧。”
双珠姊妹和路清知道这位善良义勇、忠厚聪明的老野人感恩心切,事出意外,兴奋过度,加以事隔数十年,详情业已忘记,以致神情失常,忙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