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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龙点点头,笑道:“好,果然不出咱们所料定必会攻下喀城以全道义,但不知林兄打算如何找罕慎算账?”
“他是朝廷的命官,我当然不能杀他,反正有他受的便是了。拉克威,你能不能亲自跑一趟把罕慎和额图千户请来。当然希望他不要带太多的兵来,怎样骗怎样哄就看你的了。”
拉克威坚决地摇头,说:“我不能依你,他毕竟是我的长官。”
“你不去?”林中沉下脸问。、“不去,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么,铁金刚彭兄刚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这……真的。”
“你……”
“你如果找不到高姑娘,仅是心灵上受到些许创伤而已,而这点点创伤,是不难痊愈的,世上有的是值得爱的女人,你可以找到另一个可爱的女人来弥补心灵的创伤。而我如果不失去了你,是哈密卫的人,如果失去了你,也许便得老死苦峪,永无返回故土的希望了。”
“你这可耻的自私自利的混蛋!”
林华恨恨地咒骂,一拳挥出将对方击倒在地。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那么死心?失去的永不会再回,大丈夫该提得起放得下,我不否认我自私,但我并不感到可耻。当初你我会面时,我特意命小女伊雅亲近你,希望伊雅能够冲淡你对高姑娘的思念情怀,我希望你做我的女婿。伊雅虽不是举世无双的美人,但我敢武断地说,高姑娘决不会比伊雅美慧。”拉克威爬起大声说。
“唔!你简直昏了头,你居然想我永远替你们哈密卖一辈子的命呢!妙极了。”林华冷笑着说。
“我何会有这种念头?你如果娶了伊雅,并不一定要住在哈密。”
“说得好听,进了你的教,娶了你的女儿,你不让伊雅离开,我还能怎样?伊雅很美,但还不能令我颠倒得进你的教娶她做终身伴侣。我不会在哈密终老,而你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在哈密定居。攻占哈密后,我发现哈密的人已经安放现状甘于做顺民,竟然没有人主动合作迎接你们反攻回来的兵马。而牙兰却命不该绝逃掉了,他不会甘心,他会卷土重来。凭罕慎这块料,绝对无法与牙兰相抗。斗智斗力皆棋差一着。因此哈密未来的处境,必定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你自己好好打算了。”
“我可以死在哈密,但我是不会再离开的,这儿是我的家乡。”拉克威凛然地说。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该歇息了,四更天准备启程。”
破晓时分,林华偕甘龙越城而入,击昏守门兵打开城门,四十二骑悄然进了喀喇伯都城,喀喇仍在风雪中沉睡,天一亮,伪城主已被绑在城头上示众,喀城易主,草木不惊。喀城并未设防兵马已被调往哈密,取来不费吹灰之力。
林华留下拉克威与随行的卅二名健儿,立即偕甘龙十位义薄云天的朋友往回走。预计罕慎的大军必定仍在哈密收拾残局,消除残敌得费不少工夫,罕慎本人贪残却胆小,必定不敢挥兵连击的。
果然料中,罕慎坐镇哈密,不但不敢乘胜追击,竟不敢离开哈密城,仅派兵追逐那些牙兰遗弃下来的敌兵,只顾捡拾弃的雪地中的军器辎重马匹粮秣与财货。
林华在离城廿里的一处空村堡住宿一宵,竟没有发现罕慎的一人一骑前来巡逻,不由暗替哈密人叹息,像罕慎这种庸才,主持哈密的大局。前途堪忧。
一早,他留下甘龙十条好汉,独自飞马向哈密赶,走了十里地方碰上隆吉百户的一队兵马。这些回兵都认识林华的乌锥马,老远地便发出欢呼。隆吉百户带了十名随从,兴奋欲狂地迎上,预先下马相候,欢叫着迎前行礼接人。
林华不下马,勒住马亮声问:“隆吉,都督现在何处?你们为何不进?”
“都督目下坐镇城上,我奉命带人在这一带防敌东进。林先锋,火狮牙兰呢?”隆吉百户兴奋地问。
“昨天一早,我攻下了喀喇伯都城,目下拉克威带了卅一个人留驻。从哈密到喀喇伯都,只有逃散的残兵,没有抵抗的人,他们在等你们赶快前往接应,你们却赖在哈密不走,真要命。我捉住了一个自称是火狮牙兰的人,目下囚在头堡。
我不认识牙兰,交战时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而已。你快去请都督与额图千户来,一同到头堡认人,并带人接收头堡,不然被残兵攻入,大事去矣!快,我在此等你,我得休息休息。
隆吉百户与回兵听说已收复了喀城,先是一呆,最后欢呼声震天。隆吉喜得浑身发抖,几乎爬不上马背,一言不发策马向哈密狂奔。
罕慎听说收复了喀城,活捉了牙兰,兴奋得发狂,在全城狂欢声中,带了一千轻装人马先行,其余一万人马限今午后克期出发,兼程西上接收各城,并防备上鲁番反击。
他带的是额图千户的人马,额图竟然不派前锋,偕同隆吉百户随在罕慎马后,一千兵马以四列纵队冒风雪急走。通过隆吉百户的防线,隆吉不再伴行留在原地,由林华领着罕慎西进。
罕慎与额图沿途唠叨,详询经过。林华本想不加理睬,但转一想,为恐对方生疑,便从容将攻占哈密穷追牙兰直抵喀城的事说了。但与事实不符的是,说在素门哈尔辉擒住了疑是火狮牙兰的人,秘密加以囚禁在城中,以免被败兵乘乱救走。
到素门哈尔辉是六十里,罕慎急于见到牙兰,因催骑急走,不久便到了空村堡。
林华一面走,一面向罕慎问:“都督可命兵马在村堡前稍为歇息,我在里面囚禁了一些人,且到里面看着。”
“是些什么人?”罕慎问。
“没有工夫问,去看看便知。”
罕慎转向大叫:“传下去,下马休息,我与林先锋到里面看看。”
“千户何不也去看看?带几个人一起去好了。”林华一无表情地说。
罕慎带了八名从人,十一个人策马驰人村堡。一座帐幕前,站着风帽盖住头面的带刀警卫,见到人马赶忙左右一分,上前接坐骑。
群人随罕慎下马,走向帐门。蓦地,飞快地从附近的帐幕中抢出八个人,加上两名警卫,共是十张强弓,光闪闪的矢尖,指向罕慎十个人。罕慎反应相当快,一惊之下,火速拔佩刀。
林华手疾眼快,一把搭住罕慎的手,大喝道:“住手!除非你想死,不然就得听话。”林华搭住了罕慎,这位都督怎敢反抗?乖乖地站住,吓傻了。
一名从人突然扭头便跑,被林华伸脚一勾,勾倒了。
罕慎脸无人色,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叫:“林……林华,你……你……”
林华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问:“罕慎,你知道高姑娘的下落吗?”
罕慎吓得打一冷战,硬着头皮说:“林华,我……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那位满巴最后一次递送消息给你,是在什么时候?”
罕慎感到脊上生寒,张口结舌地叫:“你……你……”
林华向额图千户一指,厉声说:“你,我问你要口供。你两人如有一言撒谎,将尸横八尺血流五步。”
“林华,你……你是……”额图心惊胆跳地叫。
“我先问你,鲁温赤是你擒的?”
“这……是……是的。”额图整个崩溃了,脸无人色地吐实。
“他六人招出了什么?我当然知道,但必须从你们的口中证实。我要高姑娘的下落,不然休怪我无情绝义。”
他凶悍地问,嘴角涌起了一线刻毒的狞笑。
罕慎大概不算糊涂,挺了挺胸膛说:“不要难为额图,你所要知道的消息我告诉你就是,高姑娘在……”
哈密光复,该死的罕慎失去了林华,但却对外扬言大破牙兰两万精兵的林先锋,封为喀喇怕都城的城主,坐镇西陲,枕戈待旦准备进兵土鲁番。
这一着果然有效,土鲁番的阿黑麻苏丹吓得阵兵东境严加戒备,不但不敢出兵,连防守也战战兢兢目虞大祸之将至。丧了胆的火狮牙兰,大病三年吓破了胆,提起林华两个字,也会惊得毛骨悚然,寝食不安。
因此,哈密过了五年太平日子,直至罕慎封王,土鲁番也探出喀城的城主根本不是林华,方再起干戈。
该死的罕慎只当了几个月的忠顺王,便被阿黑麻苏丹以结亲的诡计诱杀,牙兰卷土重来重新征服哈密。
苦峪城人丁稀少,仅有哈密卫的一些老弱妇孺逗留,他们在等候反攻军的消急,如果成功,罕慎便会派人回来接他们回故乡,不成功,未死的人自会回来。
十一位骑士午夜到达苦峪城,住在顿巴的屋中,神不知鬼不觉。
顿巴是本地人,即使哈密卫的人回乡,此地仍由哈密卫留置少数人把守,而本地的人是不会离开的。
西域各国的贡使仍暂时住在苦峪城,大漠之狼兄弟必须留下保护天方贡使,天山四奇则留在苦峪过冬,等候夏初雪化时返回阿尔金山故里。
甘龙、杨钧、李凤三个人,则需东近。
李凤的路程最远,须人关到肃州,但须先到盟堂一行,而且将有一段时日逗留,因此也随同甘、杨两人同返。
盟堂设在黑山儿南面的山区,距黑山儿约有卅里左右,东行时,在回回墓分道,走黑山儿便远了三十里。他们与林华同行,预计在回回墓分手。
林华这次冒险西行,冒万险万里投荒找寻爱侣的下落,以一颗爱心来对抗艰难险阻。可是,他失败了,到头来总是一场空,一切努力终成泡影,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他并未白来,总算得到了确实的消息,确知爱侣的下落,算是成功了一半。可是,他的心情出奇地落寞,确知爱侣的下落,他反而感到无比的空虚。
这次西行,在他来说收获亦复不少,冒险犯难是值得的,不但结交了十位义薄云天的朋友,而且与邪剑楚狂夫妇三位武林奇人盘桓月余,在艺业方面获益良多,总算不虚此行。
分手在即,未免依依。顿巴命仆人置酒宴会,好友相聚作竟夕谈。内室中生起了火,十一个人围炉席地坐成一圈。
菜很简单,大锅中是一头半生不熟的全羊,一大盆热腾腾的牛肉,一盆鹿蹄。天山四奇是蒙人,不忌酒。
大漠之狼兄弟是回人,但却是叛教的教门弟子,喝酒。顿巴是唯一不喝酒的人,不敢叛教喝酒破戒。
其实,这一带的回人表面上信教甚诚,暗地里很少有人能完全避免葡萄美酒的诱惑,偷饮已是家常便饭,在这种艰苦环境中生存,偷喝些酒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拉克威在回人中身份地位皆出人头地,但同样照喝不误。
酒至半酣,罗丽突然用肘轻碰左首的林华,桃红的粉颊绽着笑意,灰褐色的明眸流动着光彩笑道:“林兄,我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是不是要我向你们天山四奇郑重道谢协助盛情?”他也笑问。
“我们怎敢?你先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有向你郑重道谢呢,这些事不值得提,我要说的是,牵涉到儿女私情。”
林华脸色一变,触到他的痛处了。
“丽,你怎么说扫兴的话?”罗山赶忙出声阻止。
罗丽格格笑,说,“你不懂,你俗。男女之间,所谓当局者迷,有些人只会钻牛角尖,不点醒他.他便会一辈子沉迷不醒,必须加以当头一棒,方可指迷解惑。林兄,不怪我说吧?你不是气量狭小的人。”
他摇头苦笑,喝干了一碗酒说:“我也不怪你,你说说看好了。”
“你出关涉险,名义上你是替别人寻妻,当然不会那么简单,那位高姑娘……不说也罢,反正大家心中明白。就事论事,高姑娘既然是别人的妾室,那么,你为自己找一个伴侣,该是光明正大的好理由。我认为伊雅是苦峪城第一位美女,配你这位西域第一位英雄,该是珠联壁合,彼此都不算委屈。伊雅对你有恩有情,我认为你白白放弃这大好机会,未免太不值得了,怎么,有意思吗?”
“你真会说话,可惜我要返回中原。”他讪讪地说。
“傻瓜,带她走不就成了?我保证她会跟你走,你怕她的白皮肤绿眼睛引起麻烦吗?其实中原多的是,据我所知,西安、洛阳、郑州,白皮肤绿眼睛的人也不少,兰州与河西四郡更多。伊雅除了一双眼睛有点不同外,汉人比她白的多之又多,怕什么?”
他被逗笑了,笑道:“你说罗山俗,你更俗。男女之间,缘份两字极为微妙,感情更是神秘万分,你以你的眼光来看我的处境,岂不荒唐?咱们别谈这些了,想起伊雅的父亲拉克威,我就是一肚子火,要是我不幸死在火狮牙兰手中,那才冤枉呢!”
他向众人举碗,转变话题笑道:“这次西域之行,兄弟决不后悔,能结交诸位这种义薄云天的朋友,我三生有幸,深以为荣。我家住河南府西关,西关林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目下虽门祚衰微,但声望犹在,返回中原后,也许我会重新浪迹江湖,也许在故里呆下来闭门思过。如果我在家,唯一的希望是,诸位能至寒舍小叙欢聚,希望诸位不让兄弟失望。罗克四奇经常至中原走动。向、彭两兄在河西,至河南不算遥远。甘、杨、李三位兄台漠外事忙,抽些工夫走走中原该无困难。当然,兄弟如果动了游兴,自然不忘重游旧地与诸位把酒言欢。明晨一别,天各一方,愿诸位记取这份珍贵的友情,幸勿相忘。兄弟借酒相敬,愿各珍重,容图后会。”
他说到最后,神色有点不正常,默默地喝干碗中酒,众人也受到感染,未免黯然。最后还是铁金刚打破僵局,哈哈大笑道:“咱们都年轻,来日方长,且痛饮一碗离别酒,来日再小聚把酒论英雄。来,咱们为一身是胆一昼夜连复哈密六城,以五百骑士击溃两万精兵的林兄干一大碗。”
一早,风雪交加,街上行人绝迹,辰牌未,四匹马接近了东门。林华的雄骏乌锥走在前面,城门口的守城兵大吃一惊。
昨夜,他们越城而入,打开城门放人坐骑,未惊动守城兵,守城兵都被林华制了睡穴。这时突见乌锥马出现,反攻哈密的先锋在城中现身,怎不令人吃惊?
负责守城的全是老弱残兵,一名跛了左足的头目站在城门口,骇然叫:“你……你是林……林先锋……”
他勒住坐骑,朗声说:“不错,我是先锋林华。”
“我……我们反攻哈……哈密的……”
“都督的大军已收复哈密八城,牙兰已遁回土鲁番,战报将在这两天到达,你们可以准备返回故乡了。”
“但……但你……”
“我有事先回,启程返回中原了。”
甘龙不想引麻烦耽误行程,叫道:“林先锋五百精兵,夜袭哈密城,三回合击败火狮牙兰大破牙兰两万大军,一夜间连复五城,直抵喀喇伯都凯旋而还,牙兰逃回土鲁番去了,你们可以放心啦!走!”
说走就走,四匹马驰出城关,冲入雪中。
雪深三尺,天地白茫茫,马匹不宜于行,脚程甚慢。道路早已埋在冰雪下,全凭两侧的景物与路标分辨道路和方向。
不久,三匹马出现在后面,骑士似乎急于赶路,毫不顾惜坐骑,假使失蹄,人倒不要紧,摔在雪中不易受伤,坐骑却可能断蹄。
风雪从后面吹来,但接近至十余丈后,四人方行发觉有人追来。不等他们有所举动,清脆的噪声传到:“林华,等一等,等一等。”
林华心中一跳,驻马相候。
“什么人?是女的。”甘龙问。
双方皆全身裹在皮祆内,皮风帽不但放下掩耳,也加了面罩,只露出一双不怕寒冷的眼睛,但仍可从皮祆与装束中,分辨男女的身份。
“是伊雅,拉克威的女儿。”林华答。
三匹坐骑直靠近身侧方行勒住,伊雅拉开掩口,苍白着脸惊恐地问:“林华,收复哈密的消息是真是假?你……你不是兵败……”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千真万确。”林华大声叫。
“我父亲……”
“我攻下喀喇伯都,交给你父亲占领之后,方行离开的。”
“你找到高姑娘了?谢天谢地。”
“不曾。”
“你要走了?”
“是的,回中原。”
“这……我父亲向……向你提……提到我的事吗?”伊雅粉颊泛霞地问。
“不曾。”他硬下心肠说。
“这……你……风雪太大,不好走,等我父亲回来再走好不好?”
“不行,我有事待办。”
“你不打算找高姑娘了?”
“不用找了。”
“你……”
“伊雅,我替你们收复了哈密,聊算酬谢贤父女相助相救的盛情,从此恩怨两消。请转靠今尊,罕慎为人阴险狠毒,胆小无用,哈密终必会乱,并非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