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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疏缓缓点了一下头，将镜眠推到一边。
那主上疾如闪电般出了手——虽然双腿不能移动，但是右手如同利爪一般伸出，五支雪亮的银针射出！
这银针头上闪着幽蓝色的光，是喂过毒的。他出手狠辣，那意思分明是：你赢不过我，我就让你死，不管你是谁。
但墨疏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身影快到几乎看不清，在银针射来之前一晃便消失于无形，转瞬间又出现在那主上背后。主上的面色亦是一变，反手射出五支银针。
墨疏又一次躲了过去。
而且这一次，他不仅仅是闪躲了。在暗器发出后的间隙，他迅速闪身到主上面前，一横掌劈向对方——他本不必这样，此举只会引来双方硬拼内力。
现在他与镜眠急需得到这人的认同，而能够达到这项目的最快的方法，就是故意显露实力。
那主上不及多想，果然架掌去接。双方掌力对上的瞬间，竹林中尖啸声起，叶片横飞！
这样巨大的劲气只持续了片刻，便立即消解了。双掌一分开，主上的轮椅错开了些，墨疏也连连后退了几步，彼此的眼中都有些讶异之色。
镜眠在一旁看得有些茫然……不打了，但是她没看出胜负来。不过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受伤，也都维持着原先的状态，那么……应该算是平手吧……
就在这时，只听〃咯嚓〃一声——
主上身下的轮椅蓦然碎裂。
墨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身子站直了些。那主上失去了轮椅的支撑，竟直直摔到地上，捂着心口的模样看上去苍老孱弱不堪。他异样精明的目光在墨疏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挤出一个笑：〃劳烦两位帮忙扶我这把老骨头进屋去，我们好好谈谈，可好？〃
☆、73 三十年河东
夜色岑寂。
墨疏和镜眠从竹苑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街头游荡的魔教弟子都几近消失踪迹，偶尔有喝得不省人事的，靠在路边的牌坊下。
两人静默无言地走，镜眠心里一直在想着方才在竹苑中那主上对他们说的话：最令她惊讶的，便是那一句，他说，他的名字叫做谷耀阳。
谷耀阳，是三十年的魔教教主。
当年的魔教，自是不和今日同语的。如今的魔教当真是魔教，几乎已经入了魔——教主入了魔，残忍嗜血，手段不一定多高明，但是一定阴损。
就像之前章恕用音攻去拦墨疏等人，明知是送死，但是因为是教主的命令，所以不得不去。这就是个眼下的例子。
魔教中的人，大部分都随着教主一起入了魔。当年谷耀阳手下的魔教有多风光——在北疆，甚至有人称之为圣教。圣魔圣魔，一字之差，一人之距，也是在一念之间。
曾经，教主谷耀阳的一个弟子犯了大错，被谷耀阳惩罚，废去双腿。这弟子怀恨于心，终于于三十年前蓄仇潜入魔灵殿内，图谋弑师。谷耀阳虽然罚了弟子，但是并没有多加防备，被这不肖弟子以及煽动起来的一群人逼到穷途末路，被迫交出了教主之位。
那弟子做了教主，却碍于群情没有杀死前任教主。而是废去了他双腿，加之以与自己相同的痛苦。
这些，算是秘史。别说世人不知，就连魔教中大部分弟子都不知——这些自然不是谷耀阳亲口告诉他们的，而是出了竹苑之后墨疏对镜眠说的。
至于谷耀阳，在竹苑中，只对他们说了一件事，提了两个条件。
那一件事就是：他同意合作，与墨疏等人合作，推翻现任尊主的统治。
两个条件是：一，他要知道墨疏与镜眠的身家底细。二，合作的主要对象是墨疏，所以为了确保联盟的稳固，镜眠要作为人质留下来。
当时的情绪便是谷耀阳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两个条件，当他说出第一个时，墨疏眉头皱了一下便又静静听下去。当他说出第二个时，墨疏连面色都没有变，直接招呼镜眠往回走。
谷耀阳没有留他们，亦没有威胁，只是叫他们回去再想想。
于是便倒了现在，两人相互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与来时的气氛如出一辙。
见墨疏也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镜眠便先开了口：〃我觉得他也是没有恶意的。〃
墨疏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回头，也不多话。镜眠继续道：〃他只是比较多疑而已。提的条件不算过分，我留在那里，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要不……〃
〃你想都不要想。〃
〃……哦。〃
镜眠等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墨疏突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他却侧过身来，轻轻执起她的手。
镜眠怔了一怔，月色下他的神色温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轻扣着她的右手，十指一根一根地贴合，握紧。然后微微一笑，牵着她回到下榻的院落。
送她至院门前，墨疏便松开手笑着停住了脚步。镜眠倚在门槛上望了望他，有些诧异：〃不进来么？〃
她以为他突然对自己这样好，就是路上空虚寂寞太久了，某方面有需要……
墨疏却轻轻笑了一笑：〃不了，你早些睡。〃
直到看着墨疏的背影消失很久，镜眠晃了晃脑袋……她刚才，是疯了吧？
居然对着墨疏说出那样的话……简直不是询问，而是邀请啊！以往的日子里受他欺负还少么，她居然真那么……那么不要脸地去开口邀请他？
而且……还被拒绝了？
想到这里，镜眠着实觉得今后再无颜见人了，想到明日还要再看到墨疏那张美人脸她就无地自容。站在门前自己郁闷了半晌，情绪无处排解，想了想最终跑到双毒住的院子里去找伶舟袭夜。
一进院子，却是先吓了一跳——院子里坐着个人！
此时已经是深夜，没先到夜不能寐的不止镜眠一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伶舟颜约坐在树下，没有看书，也没有喝酒，只是一个人，那么静静坐着。
镜眠诧异地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伶舟颜约还没回话，就已经有个东西先一步爬过来缠上了镜眠，是小灰。
它的脑袋蹭着她的手，滑溜溜的触感叫镜眠手缩了缩：〃……它怎么也在？〃
伶舟颜约给了她一个淡到几乎透明的笑容：〃小青总是不在，它很难过。〃
镜眠被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到发毛，匆匆说了一下来意便进屋去找伶舟袭夜。
伶舟袭夜的神经粗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天晚上也只有她能这样自若地蒙头大睡。镜眠把她推醒的时候她还说着梦话：〃……什么、南街……南街几十间铺子没有我没逛遍的……什么，你说……镜眠？〃
镜眠见她终于醒了，就在她身边辟了块位置躺着：〃吵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伶舟袭夜已经醒过来：〃什么事非得大晚上……说吧，说什么？〃
镜眠怔了怔。
这才发现自己装在心中辗转反侧的那些事情，其实并无法说出口。不仅仅是说不出口，还有不知道怎么去说。
过了半晌，伶舟袭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镜眠才想起方才在竹苑遇到谷耀阳的事，给她讲了一遍，最后道：〃这事你明天和颜约说说，如果要是合作能成，你们两个少不得也要跟着参与。〃
伶舟袭夜困倦着点头：〃好啦，我知道了，赶明儿告他。睡吧睡吧。〃翻个身就睡了。
镜眠躺在她身边，也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盯着窗口的月光。
不知道伶舟颜约是不是还在外面，他睡了没有？
而墨疏又睡了没有？
第二天镜眠是被伶舟颜约叫醒的。
此人完全没有男女大防之观念，所以当镜眠一起来看见他正坐在床前的时候，吓得差点叫出声。再往身边一看：〃袭夜呢？〃
〃我姐昨天听你说这山上也有商业街，所以一早就出去逛了。〃伶舟颜约神态平静，虽然还不如从前般自然，但是较前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恢复了很多。
他叫了镜眠起来，两人便一起在院子里吃了魔教弟子送来的早饭。偶尔有人开口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或是在魔教里的见闻，气氛相当融洽。仿佛之前的别扭与不愉快全都不存在一般。
镜眠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是能这样将友谊渐渐修复起来，她也很欣慰，于是旧事也不再提。
直到吃完了饭，她要走的时候。伶舟颜约送她到门口，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着眉望着镜眠一会儿，手抬起来又放下。
镜眠道：〃什么事？〃
他神情少见的很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没有太想好……〃
镜眠笑着挥挥手：〃那就以后再和我说，反正日子还长。〃
伶舟颜约闻之一怔，随后也笑起来：〃那好吧，日子还长。〃挥挥手向她作别。
镜眠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日镜眠照旧在魔教中混吃等死，不是不关心眼下的处境，只是关心了也没有什么用——反正现在教主那边死不放他们走，在山上又打听不到弦佩的下落。所以也只能先这样稀里糊涂地在魔教里过日子。
等混到下午的时候，突然墨疏来找她。
她把门一打开，墨疏就一把抓着她往外走，镜眠不明所以地被他拉到后山的一座石林下——这里经历长期的风沙吹打，地貌险峻奇特，但也相对的人迹罕至。
墨疏指指石林里面。
镜眠莫名其妙：〃干什么？〃
墨疏道：〃弦佩在这里面。〃
镜眠惊愕：〃不可能吧！〃
〃少废话，我是七折宫主还是你是七折宫主。〃
墨疏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里走，石林里没有像样的路，移动十分艰难。走了半晌，也依旧是石柱林立，丝毫不见弦佩的影子。
镜眠见此地荒凉，不由得打退堂鼓：〃你找弦佩就找了，何必非叫上我一起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些天来，墨疏一直在试图寻找弦佩的下落。弦佩在魔教这件事是已经确定的，但是偌大的一座圣魔山，找起来也是相当艰难。
他原本是在魔灵殿附近打转，但是近日无意间在后山附近感知到了弦佩的存在，便顺蔓摸进了这座石林。
入了石林，对弦佩的感应果然是越来越强。但相应的，渐渐感受到迎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竟又是遇到了法罩。
他对付这法罩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于是便想到了这里有个不怕法罩的，就把镜眠拉了过来。
此时，两人走在石林里。
走过一段，法罩强大的力量果然挡了过来。镜眠便依照那日在甬道里抵抗法罩的方法运功，淡淡的蓝光从掌心发出，与迎面的力量相撞。
但与那天不同的是，蓝光没有闪一下就消失。而是像遇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般，波动地被弹开，然后迅速熄灭了！
☆、74 白鱼困密网
墨疏面色骤然一紧：〃你怎么了？〃
镜眠摇摇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反过来倒过去地看。
她没觉得自己运功的方式与那天有什么不同，但是得到的结果却不一样——那天在甬道里，她发出的力量就像是融进了法罩的力量一般，就像是水和水的相溶，毫不费力。
可是如今，她却感觉到自己发出的力量完全无法融入法罩，反而被弹了回来！
这个结果让她有点沮丧：〃……这个法罩，可能和之前的那个不太一样。〃
墨疏见她没事，先松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这也很正常，或许不是同一个人设的。既然来了，我们沿着边缘再走走看。〃
镜眠点头跟上。
走在法罩的外缘不怎么费力，两人一直在这片石林中饶了约莫两刻功夫，见到的景象突然有了变化。
高耸的石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顶的石墩。
再仔细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石墩〃，而是石柱被巨大的力量锯断，留下了整齐的缺口！
〃石墩〃拥簇的尽头，是一座井台似的建筑。那里是法罩力量的中心，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到井台周围缠绕着的红色光芒。像一条条浸血的丝线一般，紧紧缚着井口。
井台所在的位置，与墨疏感知到弦佩所在的位置完全吻合。他这才明白这座法罩的目的就是保护弦佩。而不出意外的话，设下法罩的人，应该就是魔教现任教主。
他盯着那红光缠绕的中心，沉吟了半晌，对镜眠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镜眠道：〃坏的。〃
〃不行，坏的要放在好的之后说，要不你也听不懂。〃
〃……那你说好的吧。〃
〃我们找到弦佩了，就在这个里面。〃
〃嗯，那坏的呢？〃
〃如果想要拿到它，只有两种办法。一，找个破罩高人带我们进去。二，杀了魔教的尊主。〃
〃这都是不可能的啊。〃
〃所以才说是坏消息。〃
镜眠想了想：〃那现在怎么办？〃
墨疏：〃不知道，可能等着尊主老死吧。〃
镜眠：〃……〃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却只能眼睁睁离开。他们没有折回去，而是换了另一边的路，打算穿过石林出去。
没过多久，石林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片清幽的竹林。
原来这个地方与竹苑是相连的。法罩的气息在这里已经相当微弱。
但是以谷耀阳的内力，载微弱的力量他也是能够捕捉到的。如果他感知到了法罩，那么他或许已经知道石林中所藏的东西是什么？
而再或许……
墨疏脚步突然一顿。
再或许，谷耀阳是可以破开法罩的。就像浮雪是镜眠的师父一样，谷耀阳很有可能是魔教尊主的师父！
他想到这里，蓦地加快了脚步，领着镜眠向竹林深处走去。
谷耀阳坐在石屋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翻看。双眼望着被竹枝横斜划破的天空。
他身下已经换了新的轮椅，依旧宽敞舒适。他坐在木质的座椅上，却露出比尊主坐着金椅子更惬意的表情。
镜眠和墨疏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谷耀阳闻声把脸扭过来，笑道：〃原来是你们，你们已想好了？〃
墨疏恭恭敬敬一揖：〃你所开的条件恕在下不能答应。此次前来，却是所求另外一事。〃
谷耀阳斜着眼睛笑：〃你们求的事还真多。〃
墨疏道：〃你应该知道这后山里有法罩结界，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请你帮忙带我们进去。〃
〃你们都进不去，怎么就认定我能进去？〃
〃你自会有办法。〃
谷耀阳望了墨疏一会儿，然后轻敲轮椅的扶手：〃不错，我是有办法。但是我凭什么要帮你们？〃
墨疏道：〃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的第一个要求，告知我等的身份。〃
〃即使你不说，此刻我也约莫猜到你是什么人了。至于这个姑娘……〃谷耀阳说着，指了指镜眠：〃我也懒得管她是什么人，反正宫主你喜欢她，她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没必要知道。〃
镜眠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可以识破墨疏的身份。
而且在知道墨疏是七折宫主之后，谷耀阳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者敬畏，就像是认识了一个普通人一般。
至于后面那半句，不叫话的话，镜眠刚想反驳，却被墨疏抢了先：〃既然如此，你就更该知道我不可能把她留下来做人质。〃
谷耀阳微微一笑：〃那么宫主请回吧，这个忙，我帮不上。〃
镜眠和墨疏又一次从竹苑无功而返。
现任尊主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在登上教主位置之后，便除掉了所有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人——这其中就包括他所有的师兄弟。所以与尊主武功同源的人，现在只剩下谷耀阳。
明明弦佩唾手可得，谷耀阳帮他们只是举手之劳，但是他偏不肯相帮。
所以这一次从竹苑出来的时候，两人的心情比上次还要郁闷。
墨疏一路上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