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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巫月厉声道:“还有你,私自外出!实在胆大包天!”
“我……”巫梦又低下了脑袋,不敢多说什么。
白雪叹道:“白雪与名草堂之间已经再无关系,此番只求能够苗王成全,我便与阿瑶从此归隐山林,再也不出江湖!”
“你要退出江湖?”巫月再也没想到白雪居然会这么说,他不可置信道:“你……”
白雪笑笑道:“这江湖本就不属于我,只是这些年来误入歧途罢了,如今羁绊我身上的一切都已解脱,这江湖对我来说,也不再有任何的留恋了。”
若非亲耳听到,绝难相信蝶恋花居然早已厌倦江湖,其实白雪从一入关便已深深的厌倦了江湖上无止休的背叛、杀戮和争霸,他本想一心回到从前,可现在,余歌一手将他的梦击碎了。
现在,这偌大的江湖,对于白雪来说不过是个牢笼罢了,一只养蝴蝶的笼子。
“白雪此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和阿瑶共度到老,还请巫老伯成全。”
白雪竟缓缓走出位子,屈膝跪在巫月身前。
巫月知道,他这一跪,跪的不是苗王,而是巫月——巫瑶的父亲,所以他口称的是巫老伯。
“你不必跪我。”
巫月避而不受。
白雪不论巫月说什么,他只是顾着自己说话道:“白雪自问身无长物,也不能礼下重聘,唯独这颗心是真的,还请……”
“其实,你有一件东西很值钱!”巫月忽然道:“非常值钱!”
白雪垂眉道:“请苗王赐教。”
“这?”巫月浅抿一口茶,他说道:“你可知道,余歌已经陈兵三十万于龟城,不日即将南下!”
白雪道:“军国大事,白雪并不太懂。”
巫月叹道:“三十万大军,一旦铁骑踏入我苗域,必将是一场巨大浩劫,而这场浩劫更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躲避开的,更何况她还是我巫月的女儿!!”
白雪心思一动,不禁讶然道:“苗王的意思是……要我做什么?白雪或许江湖厮杀还行,可这千军万马之上,冲锋陷阵并非所长!”
战场厮杀,讲究的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实在不能影响太大,除非这人是拜月教的大祭司。
只是,那月神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并不能归于常理。
巫月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说道:“本王并不要你为之战场厮杀……”
白雪道:“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巫月的眼中散发出狠戾之色,直到这一刻,方才显示出他一代霸者的气概,只听他厉声道:“本王要你去取来那余歌,也就是真正的南国公主——赵蟠的首级!!”
白雪心里一沉,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突的仰天狂笑起来,瞬间那桌上茶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茶撒了一桌。
巫月厉声道:“你笑什么!?”
白雪起身,回答道:“我在笑这世事如棋,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真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我白雪竟变成了苗域的刺客,真不知道余歌听见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巫月等他笑完,说完,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本王唯一的条件!”
白雪突然问道:“在下武功并非决定,要说守护苗域,刺杀敌军大帅,有拜月祭祀已是足以,又何需白雪呢?”
“这不必你管!”巫月说道:“你只需说答不答应!”
“我不答应!”白雪毫不犹豫道。
“你不答应?”巫月没想到白雪会这般毫不犹豫,奇道:“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白雪长叹道:“不必再像了,我们之间已再无话可说。”
他转身离席,竟然要走。
巫月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雪曼声道:“上天路。”
“天路?”巫月大声道:“你要去见阿遥?”
白雪道:“不错。我想去看一看那究竟是一条怎么样在歌唱寂寞的道路?”
巫月凝视不语,望着白雪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便在此刻朱漆大门“呼”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人跌跌撞撞的闯入院内,白雪一望正是已离去的呆木,但见他脚步踉跄,形如野兽,面色涨红,双目布满了盘错的血丝,甚至可怖。
白雪看到了呆木空洞的眼神,他似乎只是凭着本能一口气冲进来,然后倒下白雪的脚下,白雪看到呆木的喉间一道横行的剑痕。
犹如一道血红的红丝线。
红的耀眼之极。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名草堂动
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白雪已经一步抢出抱住了呆木,双手抱住他快要倒下的身子,可惜,还是迟了。
呆木临死前最后一刻回光返照,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白雪,看的死死的,仿佛一个最吝啬的财主在望着欠他钱粮的佃户,那是一种饿到了骨子里的目光。
白雪心中一动,他一把握住了呆木那水晶般奇异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到这双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原来,这双奇异而可怕的手到了人生的尽头,竟也是柔软而温暖的,原来这也只是一双人的手而已。
白雪用力点点头,大声道:“我们是朋友。”
呆木悸然一笑,眼中露出温柔的微笑,他又面朝龟大爷,努力的张口嘴,用一种灌着风的声音嘶哑道:“我来了。”
白雪知道他这话并不是对龟大爷说的,而是冲着他怀里的王霸说的,就在不日前,王霸死在呆木的手里,又有谁想到就在不久后,呆木又会死在其他人手上。
死亡,苍白的死亡。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江湖上,这就是江湖,残酷而血腥的江湖。
它绝非如无病呻吟的文人骚客们所臆想的那般lang漫而多情,在江湖上,lang子们尝到最多的是漫无边际的寂寞,江湖中人,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死在何方。
呆木脚一软缓缓倒下,惨声道:“名草堂……”
之后再无声息。
白雪轻轻的将他的尸体安放在地上,道:“没想到你第一个朋友是白雪,最后一个朋友也是白雪,白雪是何甚之幸,你有是何甚之不幸。”
巫月也上前伸出手去探呆木的鼻息,然后他的手僵硬的停了一停,忽然又用右手食指沿着呆木喉间那道红线般的剑痕虚空游走了一遍,才缓缓道:“好剑法!”
“名草堂?!”巫月恨声道:“好一个名草堂!本王还未动手,她竟已敢欺上门来!实在是好极了!!”
白雪也仔细看过了这道剑痕,他说道:“这一剑有两大特点:第一是快,第二是轻。”
“剑入喉不过一分,浅浅割破喉间气管,而剑势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故能做到一剑无血。”白雪目光中露出不忍之色,叹道:“所以呆木是因为气管被割,鼻子呼吸到的空气无法到达肺里,他是被闷死的。他死的一定很痛苦!”
巫月也检查过呆木的死,他知道白雪说的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说看的很仔细,只是他想不明白,现如今的名草堂内,究竟还有谁有这等身手,可以当面一剑杀死呆木。
“名草堂是冲本王来的!他故意只割断呆木的气管而不伤及旁边的颈部大血脉,为的就是要呆木撑住这口气死在本王面前,这是在示威!”
白雪道:“如果真是名草堂的杀手已经来了,那么……”白雪忽然如想起来什么,大声道:“不好!”
“什么?”
白雪沉声道:“只怕这只是个开始,名草堂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顷之力,而且以呆木的武功,能将他一剑毙命的人,名草堂下也不多。”
巫月冷冷道:“柴飞飞他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默然不语,现在的名草堂能有这份功力的人只怕就是柴飞飞了,难道柴飞飞已经来到了这天之村了吗。
“这莫非是在向我们宣战,他终于忍不住了。”
白雪皱着眉头,急声道:“苗王大人!方才你说过,南国已经陈兵三十万在龟城,时刻准备南下?”
巫月道:“正是。”
白雪喃喃道:“我明白了,只怕他真正的目的是请问苗王大人,小公主如今何在?”
小公主已经是拜月祭祀了,巫月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道:“她正在天路尽头闭关。”
“果然如此。”白雪长叹道:“只怕名草堂这次的目的正是苗王大人你!他们一定算好了时间,等拜月祭祀闭关时,准备双管齐下,一面既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作战,派人暗中前来刺杀,擒贼先擒王,这本就是千古来正确的定理。”
巫月怒道:“好大狗胆!”
白雪道:“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的确已经来了,巫月的一个得力手下已经死在了名草堂的手里,巫月忽然狂笑道:“本王纵横一生,岂会怕他?如今便就在这红楼里,且看他柴飞飞如何取走本王的性命!”
“这?”
巫月大手一挥,道:“白雪既然要走,本王也绝不拦你了,你便走吧。”
白雪深深的望着巫月,这个复杂而寂寞的男人,或许白雪永远也不知道巫月为何要一个人离开苗域到处去流lang,露宿在荒庙。但白雪知道,巫月无疑是一个寂寞的人,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的重量,谁也不知道。
他忽然认真道:“我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家客栈唤作悦来客栈,名字听起来很俗,不过样式不错,我也想去住几天。”
巫月奇道:“你不走了?”
白雪道:“我不走了。”
白雪的确没有走,那日,他们一行人在悦来客栈住了下来,这客栈虽然有个很俗的名字,却有着不符合的格外奢华的装饰和建筑,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平凡的小镇。
白雪的房间住在听雪轩,此季,正是初秋,苗域原本就是地处较热,冬日里本就是不多见雪,可偏偏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有一座听雪轩,他的名讳是白雪,此处号称听雪轩,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要来到这里。
悦来客栈里的听雪轩,是几间坐落在一片浓密竹林里面的精致竹舍,苗域地热,竹舍底下矮矮一层都是不住人的,赤着脚踩在凉泌泌的竹子上,有一种干净清洁的味道,偶尔风来时,仿佛喝了一杯上好的竹叶青。
巫梦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喜欢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响声,也想要住在这里,可她也只能想一想,巫月已经将她禁足,不准她随意跑动,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请上天路
王霸被葬在了后山的竹林地里,白雪也想去做点什么,尽管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什么,可还是想去,不过被龟大爷拒绝了。
这是他自己的儿子,也该由他自己来埋,不过龟大爷并没有拒绝白雪将呆木也葬在后山的举动,山风过处,竹叶迷茫。
朝阳早生,已是圆日当空,只剩下一片如水洗过的青天,这荒山上,不论白天黑夜,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的。歪歪斜斜一条细路,两侧衰草,这路本就是人走出来的,道路两旁,垒满了座座丛冢,但放眼望去,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竟有些像是那放久了的馒头。
白雪和龟大爷的面前是两座新坟,他们已经站了很久了。
龟大爷突然说:“你知道这漫山遍野的坟里面葬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白雪放眼望去,山野微风早经停息了,初秋开始泛黄的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却有一只漆黑的乌鸦站在干枯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的站着。从白雪这个角度看去,他实在分辨不出这样的荒野上葬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龟大爷冷笑道:“你自然不会知道这里面葬的都是什么人!只因这些人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
白雪颔首,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坟墓都是没有墓碑,一般只有穷人或是死刑犯才会如此葬法。
“这些人也不是犯人!”龟大爷继续道:“他们都是罪人!”
“罪人?”白雪不解,“罪人与犯人有什么区别吗?”
龟大爷道:“犯人是犯了事的人。可罪人,他们并没有犯事,却是因为他们出生在不对的年代,不对的地方,所以有罪。”
白雪道:“他们生而有罪!”
龟大爷怮动道:“不错!他们本不该出生,生何其苦?”
“白雪不懂。”
龟大爷瞪了他良久,才道:“他们都是这些年死在边关的将士!”
“什么!”白雪一惊,但见漫山遍野的坟墓,他本以为这是一处百年乱葬岗,没想到居然是座兵冢,这些年来到底死了多少人?
龟大爷道:“他们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去死!”
没有人活着是为了去死,可偏偏这漫无边际的坟冢却时时在提醒着白雪,这世上真的有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可谁又想过他们也有父母孩儿,他们死了,谁来赡养这些孤儿寡母?”龟大爷遥指山下天之路,大声道:“下面是万家灯火,可这里却是青坟点点……”
白雪叹道:“的确死了太多人了。”
龟大爷又叹了一声,一屁股坐下,坐在摆在王霸坟头的四碟菜,一碗饭面前,望着他儿子的坟,又道:“你可知巫月为何信任老子,即便是在将老子赶出红楼后,依然信任老子!”
他突然又问了这么样一个问题,白雪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道:“自然是龟大爷你曾是这苗域十万儿郎的大元帅了……国之栋梁,器重是自然的!”
“放屁!”龟大爷怒斥道:“老子是屡败将军,一败再败,若非每战必败,老子何以会被赶出红楼!!”
白雪摇头道:“那白雪便不敢多加揣测了!”
龟大爷拾起地上的酒壶,给他儿子倒了一杯,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才冷笑道:“老子告诉你,那是因为这世上就属老子最懂他巫月的心思,他厥一厥屁股,老子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白雪也不好接这么粗俗的话,只能随口应付道:“是。”
龟大爷道:“老子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巫月也常常也看这些荒冢,他心里面想的正是老子方才说的……”
“苗王心里面莫非……”白雪喃喃道:“他?”
龟大爷道:“他其实是个寂寞的人。汉、苗、蒙、回、藏五族,你们汉人最喜欢挑苗人的来欺负,苛捐杂税不断,更是连年岁贡,尤其是隆帝上位后一统之心日盛,巫月这些年来为了苗域付出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白雪忽然想起了与巫月的前两次相遇,那时的他风流如山林雅士,飘忽超然,可当他说出那番人与人之间斩不断的恩怨时,白雪早已看出他心中有天大的抑郁,可也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是苗域之王,巫月数次三番的出去南国,自然是跟他多年来肩上的压力和愁苦有关。
“余歌想要一统南国。”白雪也坐了下来,坐在龟大爷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酒,道:“她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这一次三十万大军压境,只怕这苗域已是岌岌可危了。”
龟大爷怒道:“放屁!那余歌黄毛丫头,懂个屁!”
白雪道:“若是往日,只怕歌儿还没有这般大胆,不过此刻拜月大祭司闭关在天路尽头,若当真能以雷霆手段一举攻破苗域!到那时,便是大祭司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在下不懂,这大祭司为何要闭关?莫非是与那传承有关?”
龟大爷昂首又灌了自己一口烈酒,道:“燃月祭奠重启,月神之力传承,期间凶险万分,为了确保月神的传承,那天路早已被斩断了!”
白雪失声道:“可是,阿瑶也被困在天路尽头!?”
龟大爷叹道:“这也是为什么巫月不答应你迎娶阿瑶的原因?”
白雪默默的喝下一杯酒,任由那烈性在胸口打了个回转,才说道:“巫月为何要将阿瑶也一并困在那天路尽头,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龟大爷冷笑道:“老子讲了这么许多,你龟儿子到了现在还没听懂老子的意思?”
白雪道:“还敢请教?”
龟大爷道:“你龟儿子没发现那梦丫头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白雪想起了巫梦的魔风眼,他面上微动,早被龟大爷看在眼里,龟大爷嘿嘿道:“嘿嘿!巫家两个姐妹,一个被困在天路,一个被遣去请你会苗域?难得你个龟儿子到了现在还不看不明白吗?”
白雪也再也自己倒了一杯,不过这一次,他洒下了王霸的墓前,他沉声道:“拜月祭祀做这么多就是想要我上天路?”
“不错!”龟大爷怒道:“你个龟儿子终于是想明白了!!”
山风又来,白雪迎着山风吹面,不解道:“可我不明白,大祭司要我上天路所为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