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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是做不到的’。让我们坦白地说吧:不,亲爱的小姐,我做得到的。要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对我说来并不比弄坏一只小表困难。这个不算复杂的机械的全部螺丝,我全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愈是反抗得厉害,你就会愈深、愈无可救药地落进那精神错乱的黑暗深渊里去。”
“2461,2462……”为了不要听见拉维诺对她说的话,洛兰继续数下去。
假若不是一个护士轻轻敲门,这场拷问不知要持续多久。
“请进来。”拉维诺不快地说道。
“七号病房的病人好像快要死了。”护士说。
“快死了,更好。”他低声嘟囔着,“明天我们再来结束我们的有趣的谈话吧。”他说道,接着他托着洛兰的下巴,把她的头略微抬起一些,冷笑地哼了一声,才走了出去。
洛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几乎是精疲力尽地垂头坐在桌子前。
墙壁后面已经奏起了那支悲伤绝望的哀号的音乐。这个具有魔法的音乐的威力是那么大,洛兰不由自主地接受了那种情绪,她已经觉得她跟阿尔杜尔·陶威尔的会面只是她的病态的想象的谵妄,一切的奋斗都是没有用的。死,只有死,才能使她脱离苦海。她四面环顾着……然而拉维诺医生的办法里是没有病人自杀这一项的,这里连上吊的地方都没有。洛兰哆嗦了一下,母亲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不,不,我绝不这样做,为了她,我绝不这样做……假若这真是最后的一夜那就好了……我要等候陶威尔。要是他不来……”她没有想完,然而,假若他不来实现他对她的诺言,她将遭遇到的一切,她是隐隐感觉到的。
第二十一章 逃跑
洛兰在拉维诺医生的医院里所度过的夜晚里,这是最最折磨人的一夜。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遥遥无期地、令人心烦地、慢慢地过去,就像那传到房间里来的听熟了的音乐一样。
洛兰从窗口到门口那么来回地踱着,从甬道里传来了一阵悄悄走路的脚步声。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跳了一阵又停住了,因为她听出那是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值班护士到门口来是为了要在窥视孔里望一望, 房间里200支光的电灯彻夜通明。拉维诺医生断言“这对失眠者有帮助”。洛兰没有脱衣服赶紧睡到床上,盖好被子装睡。结果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多少夜来没有睡着的她,由于被这一切经历折磨到了极度,一下子睡着了。她一共只睡了几分钟,然而她觉得好像整整睡了一夜似的。她吃惊地跳起来,跑到门口,突然跟正在走进来的阿尔杜尔·陶威尔撞了个满怀,他没有骗她。她勉强忍住才没有叫出声来。
“快点,”他小声说,“护士在西面甬道里,我们走吧。”
他抓住她的手,小心地搀着她走,他们的脚步声被患失眠症的病人的呻吟和喊叫掩盖住了。没有止境的甬道终于走完了,最后总算到了这所房子的门口。
“花园里有看守值日,不过我们可以溜过去……”陶威尔很快地耳语道,他搀着洛兰朝花园深处走去。
“可是那些狗……”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用我吃剩的面包喂它们,它们认得我。我来这里好几天了,为了不至引起人家怀疑,我一直躲避着你。”
花园沉浸在昏暗中,然而在石头围墙上,每隔不远,像在监牢周围那样,点着一盏一盏通明的灯。
“这里有一丛小树……那里……”
突然间,陶威尔在草地上伏了下来,而且还扯了扯洛兰的手,洛兰也照他的样子做了,一个看守从这两个逃亡者近旁走了过去。等看守走远了,他们开始偷偷地向墙边走去。
不知在哪里有一只狗叫起来,它跑到他们跟前,看见了陶威尔就摇起尾巴来,他扔了一块面包给它。
“你瞧,”阿尔杜尔低声说,“最主要的事办妥了,现在我们只要爬过墙去就成了,我来帮你。”
“那你呢?”洛兰担心地问。
“放心,我跟着你身后就来。”陶威尔回答。
“可是我爬过墙去怎么办呢?”
“那边有我的朋友们等着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好吧,请你稍微做一点体操吧。”
陶威尔靠在墙上,用一只手帮助洛兰爬到墙顶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看守看见了她,发出了警报。一刹时,整个花园都被灯光照得通明,看守们互相呼应着,带着狗,就要跑到逃跑者的跟前了。
“跳!”陶威尔命令道。
“你呢?”洛兰吃惊地喊。
“你跳呀!”他大声嚷起来,于是洛兰一下跳了出去,不知是谁的手接住了她。
阿尔杜尔朝上一跳,双手吊在围墙顶部,开始把身子往上吊,可是两个卫生员抓住了他的脚。陶威尔的臂力是那么大,靠着两手的气力,他差一点把两个卫生员拉了上去。但是,他手一滑,掉了下来,把那两个卫生员压在身底下。
墙外可以听见发动了的汽车马达声,朋友们显然是在等陶威尔。
“快点开走!开足马力!”他一面跟卫生员搏斗,一面这样叫了一声。
汽车按了一下喇叭作为回答,接着就听见它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放手,我自己会走。”陶威尔说道,同时停止了抵抗。
然而这两个卫生员一定不肯放手,他们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朝房子走去。
拉维诺医生穿着晨衣站在门口,嘴里一口一口地喷着烟。
“带他到隔离室去,给他穿上拘束衣①”他对卫生员说。
①给狂暴的病人穿的使其不能动弹的衣服。——译者
陶威尔被带入一间没有窗的小房间,这间房间的地板上满铺着垫子。这是给狂暴的疯子在发病的时候住的,卫生员把陶威尔推到地上,拉维诺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他已不抽烟,他双手插在晨衣口袋里,低下头,牢牢用他圆睁睁的眼睛盯着陶威尔。陶威尔默默地承受着这个目光。后来拉维诺向那两个卫生员点了点头,他们就走出去了。
“你装得不错,”拉维诺对陶威尔说,“可是我是不容易欺骗的。你头一天到这儿,我就识破了你,我一直在监视你,然而,我承认我没有猜中你的意图,你跟洛兰,为了这个勾当,将要付很大的代价。”
“不至于比你将付的代价大。”陶威尔回答说。
拉维诺微微动了动他的蟑螂般的胡子。
“威胁我?”
“你先威胁我。”陶威尔简短地顶了一句。
“要跟我斗可不容易,”拉维诺说,“我才不捧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呢。你想向当局起诉吗?没有用,我的朋友。而且,在当局到来之前,你也许已经消灭不见了,连一点影儿也找不到了。顺便问一声,你的真姓名叫什么?久巴力是假名字啊。”
“阿尔杜尔·陶威尔,陶威尔教授的儿子。”
拉维诺显然很震惊。
“很高兴跟你认识,”他想用嘲弄的口吻来掩饰自己的困恼,“我很荣幸,跟你的可敬的爸爸以前也曾相识。”
“快感谢上帝,我的手臂是被捆住的吧,”陶威尔回答说,“不然的话,你可要倒霉了。不准提起我的父亲……你这坏蛋!”
“我非常感谢上帝,你是捆得紧紧的,而且要捆很久,我亲爱的客人!”
拉维诺陡地一下转过身去,走了出去,锁很响地“喀嗒”响了一下,剩下了陶威尔一个人。
他不怎么为自己担心,朋友们不会丢下他不管的,他们会把他从这个牢狱里救出去的。然而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的危险。拉维诺一定很明白,他的整个企业的命运可能取决于他跟陶威尔之间的斗争的结果。拉维诺中断了谈话,突然走开,并不是偶然的。作为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一下子就看出了他是跟什么样的人在打交道,他甚至没有试用一下他那审判官的才干。
阿尔杜尔·陶威尔不是用心理、用唇舌斗得过的,和他斗,只有用毅然决然的行动才行。
第二十二章 生死之际
阿尔杜尔·陶威尔弄松了捆住他的绳子,他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在他们给他穿拘束衣的时候,他故意把肌肉绷得紧紧的。他开始慢慢地把自己从这个襁褓一样的东西里退出来,然而他是被监视着的,他刚想把手臂抽出来,锁匙就“喀嗒”一响,门打了开来,随即走进了两个卫生员,他们把他重新捆好。这一次,在紧衣外面,又给他加了几根皮带。卫生员非常粗暴地对待他,他们吓唬他说,假若他再企图挣脱出来,他就要挨揍了,陶威尔没有回答,卫生员把他结结实实地捆好之后就走了。
这间小房间里没有窗户,照明是靠天花板上那盏小电灯,陶威尔不知道天亮了没有,时间过得很慢,拉维诺目前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也没有到这里来,陶威尔想喝水,不久他又感到饥饿,谁也不到他的小房间里来,也没有人给他送吃的喝的。
“难道他想把我饿死?”陶威尔想。饥饿折磨得他愈来愈难忍了,然而他不向他们要东西吃。既然拉维诺要饿死他,那他就不必用乞讨来玷辱自己了。陶威尔不知道,拉维诺是在试验他的性格的力量,而结果,使拉维诺感到很不快,因为陶威尔已经经住了这个试验。
很久没有睡觉的陶威尔虽然饥肠辘辘,嘴又很干,仍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睡得很安稳,很熟,一点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熟睡给拉维诺带来了新的不快,不论是强烈的灯光,或是拉维诺的音乐试验,都不能对陶威尔发生任何影响,于是拉维诺就采取了更厉害的、用以对付性格坚强的人的感化手段了。卫生员们开始在隔壁房间里用大木槌敲打铁皮,还用一种特制的响板啪啪地乱打。在这种地狱似的哄闹下,最最坚强的人通常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吃惊地向四面环顾,然而陶威尔显然比最坚强的人还要坚强。他像一个婴儿那样酣睡着,这不寻常的事例使拉维诺都大吃一惊。
“真令人惊奇,”拉维诺诧异地想,“要知道,这个人是知道他的生命是处在极大的危险中的啊。看来天使长①的号筒也不会闹醒他的。”
【①耶稣教神话中的天使的头头。——译者】
“行了!”他对卫生员叫道,接着这地狱的音乐也就停止了。
拉维诺不知道陶威尔其实早已被这个极大的响声吵醒。然而,他是一个意志力极强的人,在微微有一点知觉的那一刻,他就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使一下呼吸一个动作暴露他已经不在睡觉了。
“要消灭陶威尔唯有采用肉体的办法。”这是拉维诺的判决。
至于陶威尔,当响声停止了的时候,又真的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他清新而精神饱满地醒了过来,饥饿已经不那么折磨他。他睁着眼睛躺着,微笑地看着门上的窥视孔。那儿看得出有谁的一只圆睁睁的眼睛注意地观察着他。
阿尔杜尔为了要激怒敌人,就唱起快乐的小调来,这对拉维诺说来真是太过分了,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无法控制别人的意志。一个被捆住的、毫无办法地躺在地板上的人侮弄了他。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什么丝丝的响声,那只眼睛消失不见了。
陶威尔继续唱歌,愈来愈响,可是他突然呛了一下,不知什么东西刺激了他的喉咙。陶威尔用鼻子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口气里有一种气味。喉咙里和鼻咽部感到痒痒,不久又加上了眼睛刺痛,气味更加浓烈了。
陶威尔混身发冷,他明白他的死期到了,拉维诺要用氯气毒死他,陶威尔知道他无力挣脱那捆着他的皮带和狂人拘束衣。然而这一次,自卫本能的力量超过了思考的推论,陶威尔开始拼命挣脱束缚,他整个身子像一条虫那样蜷起来,又向外弯,以后又扭成一团,从这头墙脚滚到那头墙脚。可是他没有叫喊,也没有求救,他一声不吭,紧紧地咬着牙。昏迷了的知觉已不能控制身体,身体是本能地在卫护自己。
后来眼前一阵昏黑,陶威尔好像跌进了什么地方似的……
一阵微微吹动着他的头发的凉风使他神智清醒过来,他以异常的意志努力睁开眼睛:一个他所熟悉的脸庞在他眼前一闪又不见了,这张脸好像是拉列的,可是身上穿的却是警察制服。他耳中听到汽车马达声,头痛得要裂开来。“这是谵妄,这也就表示,我还活着。”陶威尔这样想,他的眼皮又合上了,然而马上又睁开了,白昼的亮光刺痛地射到眼睛上。阿尔杜尔眯起了眼睛,突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觉得怎样?”
一块潮湿的棉花在陶威尔的发炎的眼皮上抹过。阿尔杜尔完全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洛兰俯身看着他,他对她笑了一笑,向四周看了一下,他发现他是躺在勃丽克住过的那间卧室里。
“这样说来,我没有死?”陶威尔低声问道。
“幸运得很,你没有死,不过你离死只差一点儿了。”洛兰说。
只听见隔壁屋里一阵迅速的脚步声,接着阿尔杜尔就见着了拉列,他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我听见了说话声!这表示你活过来了。你好,我的朋友!你觉得怎样?”
“谢谢你。”陶威尔回答,他觉得胸部很痛,就说,“头痛……还有胸部……”
“别多说话,”拉列警告他说,“说话对你有害。那个该上断头台的拉维诺差点儿没用毒气像毒死轮船货舱里的耗子那样毒死你。不过陶威尔,我们这次可给他上了一个大当!”
接着拉列就高声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响,洛兰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她怕他的过于哄闹的快乐会对病人不利。
“不啦,不啦,”看见她的眼色,他这样回答,“我马上从头到尾按部就班地全讲给你听。抢到了洛兰小姐之后,我们又等了一会儿,知道你是不能够跟在她后面来了……”
“你们……听见我对你们喊的话吗?”阿尔杜尔问道。
“听见的,你别说话!所以我们在拉维诺派人追赶我们之前就赶紧开走了。他的爪牙们正在跟你捣麻烦因而耽搁了时间,这一点你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使我们安然离开,我们明明知道你在那儿会吃亏的,因为你已经向他摊牌了。我们,就是说,我跟沙乌勃,想尽快地赶来帮助你。可是我们必须先把洛兰小姐安顿好,然后定出救你的计划,设法使这个计划实现。要知道你会落在他们手里是没有预料到的……现在我们说什么都得钻进那个石头围墙了;这桩事,你自己也很知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于是我们决定这样做:我跟沙乌勃弄来两套警察制服,坐汽车到那里,口称我们是来检查卫生的。沙乌勃还画了一张盖了好些印章的证明书。也算我们走运,在门口的不是那个原来的看门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卫生员,他显然不知道拉维诺吩咐过,无论放谁进去,都要事先用电话和他联系。我们装出跟我们的职位很相称的样子……”
“这样说来,那不是谵妄了……”阿尔杜尔打断他的说话。“我记得看见你穿着警察制服,还听见汽车马达声。”
“不错,不错,在汽车上你被凉风一吹,就醒了过来,可是后来又昏厥过去,你听下去呀。那个卫生员给我们开了大门,我们走了进去。以后的事做起来就没有多大的困难了,虽然也不如我们所预期的那么容易,我们要求他们带我们到拉维诺的办公室去。可是另一个卫生员显然是一个老练的家伙,听到我们提出这个要求疑心地打量了我们一番,说他去报告一声,就走到屋子里去了。几分钟之后,出来了一个穿白医师服、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框眼镜的、鹰勾鼻子的人,他走到我们跟前……”
“那是拉维诺的助手,布希医生。”
拉列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他对我们说,拉维诺医生没有工夫,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跟他布希谈好了,我们坚持非要见拉维诺本人不可。布希又说了一遍,说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拉维诺在一个重病人那里。那时沙乌勃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布希的手臂,就像这样,”拉列用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手的手腕,“再把它这样扭转过来,布希痛极大叫起来,我们就乘机从他身边溜过去,走进屋子里去了。真见鬼,我们不知道拉维诺在哪儿,这把我们难住了。幸亏正在这时,他本人从甬道那头走来,我认得出他,因为在我把你作为发精神病的朋友送到那里去的时候,我跟他见过一面。‘你们有何贵干?’他不客气地问道。我们心里明白我们无须乎再表演喜剧,在快要到他身边的时候,我们很快地抽出手枪,对准他的额角。可是在那时候,那个大鼻子布希——谁想得到那个脓包会那么敏捷!——在沙乌勃手上打了一下,打得那么重,那么突然,手枪竟被打落了,拉维诺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