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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螺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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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常到“碧斋”吃晚饭。克里克总是口若悬河。我也乐于利用这样的机会逃避倒胃口的英国式饭菜。这种饭菜使我经常担心我会不会得胃溃疡。奥迪尔的法国母亲教导她的女儿要全然藐视大多数英国人在吃和住方面不讲究的态度。因此,克里克根本不必羡慕:“高桌吃饭”的那些学究。不可否认这些学究的“高桌饭菜”比他们的妻子做得要好得多。他们的妻子只会做些肉食、煮土豆、欠色蔬菜和一些糕点之类乏味混合物。与此相反,克里克家却有美味的晚餐,特别是在酒余饭后,话题转到剑桥那些“宝贝”们身上时,气氛更加轻松愉快。

    谈到年轻女人时,克里克更是兴致勃勃,没完没了。这些女人们的姿色和某方面的特点都是谈论和取笑的题材。年轻时,他对女人不大在乎,现在才发现女人会给生活带来某些乐趣。奥迪尔对这些并不介意,反倒觉得这样大概会把这个北艾姆敦(Northatnpton)出身的人从枯燥乏味中解放出来。对于奥迪尔踏人的、也是他们时常应邀参与的这个颇有点附庸风雅的社交世界,他们长时间地进行议论。我们的谈话海阔天空,无话不谈。他同样也喜欢谈自己偶尔犯的错误。有一次,在一次化装舞会上,他扮演红胡子的年轻肖伯纳走了进去。他在舞会上一出现,就发觉这样做犯了一个莫大的错误,因为当他走近年轻的女人时,没有一个人喜欢他那潮湿的乱蓬蓬的胡子。

    但在那次品酒宴会上却没有年轻的女人出席。这使他们感到失望。他们的酒伴都是学院负责人,这些人热衷于谈论那些繁忙的行政事务。他们对于这些事情感到厌烦,于是就及早退席。回去后,克里克却意想不到地感到清醒,又埋头于探索他的公式。

    第二天早晨,他来到实验室并告诉佩鲁兹和肯德鲁他获得了成功。几分钟后,考基兰走进他的办公室,克里克对考基兰又说了一遍。还没等克里克讲完,考基兰就说他也认为克里克会获得成功的。他们马上就开始各自的演算,发现考基兰用的演算推导比克里克的简练。可是,值得高兴的是他们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他们就用佩鲁兹的X 光衍射图来核对α螺旋,得到了非常好的一致性,以致必须承认鲍林的模型和他们自己的理论都是对的。

    几天之内,经过润色的一份手稿已经拟好并且以快件寄往《自然》杂志。同时将一份副本送给鲍林鉴赏。对克里克来说,这次成功是一桩无可置疑的胜利。没有女人参加能取得这样的胜利,真算是一件幸事。

10

    到11月中旬,我已 学习了足够的结晶学知识。罗西滔滔不绝地讲演有关DNA问题时,我已听得懂她讲的大部分内容。尤其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注意力应放在什么地方。六个星期以来,克里克的议论使我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罗西的新x 光图片能否支持DNA螺旋结构。真正有关实验细节是一些可能为建造分子模型提供线索的实验。罗西的讲演只听几分钟就知道她已下决心走一条不同的路子了。

    在一所无装饰的陈旧的大教室里,罗西以一种快速、局促不安的神态为我们约十五位听众讲演。她的讲话没有半点热情和轻松愉快的字眼。可是,我并不认为她的讲演艰涩乏味。我忽然想到,如果罗西摘下她的眼镜; 并在发式上梳妆打扮一下,她看上去不知道是怎样一副样子。然而,我的兴趣主要还是她对结晶DNA的X 射线衍射图谱的描写。

    几年来;严格的、枯燥的X 射线晶体学训练在罗西身上留下了烙印。她在剑桥大学接受严格的教育,并不是为了使她变得呆若木鸡而不能应用她学到的知识。她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要建立DNA结构的唯一办法是使用纯晶体学手段。由于对于建造模型不感兴趣,因此,她从来没有提到过鲍林在α螺旋上所取得的成就。她认为用铁皮玩具似的模型来解决生物大分子结构的办法,显而易见是不妥当的。罗西当然知道鲍林的成功,但找不出充分的理由在DNA结构上去如法炮制。由于鲍林过去的成就,他有资格用和别人不同的方式进行研究。只有他这样的才华才能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玩耍一样地工作,并且照样获得正确的答案。

    罗西认为自己的报告还只是初步的,报告本身还不能说明DNA的任何实质性问题。只有进一步积累丰富的资料,使结晶学分析达到更加完善的程度,才能正确解决DNA的结构问题。罗西在这方面的悲观情绪也感染了实验室曾听过她报告的一小部分人员。报告会上,没有人提出用分子模型解决DNA结构问题。威尔金斯本人也仅仅问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从听众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没有什么话要补充。要讲的话以前讲过了,再讲也不太好,于是讨论很快就结束了。也许是他们慑于罗西的尖刻驳斥,所以不愿讲些不切实际的乐观的话,甚至也不愿提及分子模型的问题.当一个女人阻止你对没有学过的学科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时,你就象站在雾色茫茫的冬夜,感到难受不堪。这样的遭遇使人回忆起中小学时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

    威尔金斯同罗西进行了一阵局促不安的简短的谈话后(这样的谈话我以后还常听到),就和我一道去斯特兰德(Strand)。我们穿过马路到了苏号(Soho)的蔡氏饭馆.威尔金斯出人意外地高兴。他慢条斯理、详细地告诉我,自从罗西到金氏学院后,虽然在晶体学分析方面作了许多努力,但她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成绩。罗西的X 光图片比他的稍微清晰一些,然而她讲不出更多的道理来。而威尔金斯却已经讲过很多。诚然,她做了一些较细致的工作,如测定了DNA样品的含水量。然而,威尔金斯怀疑她是否真的象她自己讲的那样测定了DNA的含水量。

    使我感到惊奇的是,由于我在场,威尔金斯似乎也振作起来了。我们在那不勒斯见面时的那种冷谈情景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作为一个噬菌体工作者,我确信他做的事情是极其重要的。他从他的物理学伙伴那里却得不到任何有益的鼓励。就是那些认为他决定搞生物学是走对了路子的人,他也不敢相信他们。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懂生物学。所以,对于象威尔金斯这样一个对战后竞争中的物理学持不同见解的人来说,最好把他们的话看作是客套甚至恭维。

    威尔金斯确实得到了某些生化学家积极和必要的帮助。否则,他永远不可能搞这项工作。有些生化学家慷慨大方地为他提供非常纯的DNA样品。这种无私的援助是必不可少的.学 习晶体学,如果不掌握生物化学家魔术似的技术,那真是糟透了。另一方面,大多数人的能力以及干劲都远远不如曾同他一道在制造炸弹工程那里工作的同事。他们有时好象不懂DNA的重要性。

    即使如此,他们比大多数的生物学家的知识面要广得多。如果指的不是所有的地方,至少在英国,大多数的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都是一批糊涂虫。甚至某些名流教授,也不是扎扎实实地做纯粹的科学研究。有些人简直在浪费精力.他们要么无关紧要地争论生命的起源,要么争论怎样知道一个科学事实是真正正确的。更糟的是,没有学过一点遗传学的人竟能在大学里获得生物学学位.这决不是说遗传学家本身就是知识的化身。你也许觉得这些人对基因问题谈论得很多,因此,他们大概会急于了解基因究竟是什么东西吧!但事实上,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人认真地考虑过基因是由DNA组成的这个事实。他们甚至认为,基因不应该是化学领域的问题.他们大多数人以为,活在世上就是要让他们的学生去钻研染色体行为中那些难以解释的细节。要不然,他们就在无线电广播中用委婉动听的词句,讲一些关于遗传学家在科学界风云变幻之秋应起的作用。而这些都是使人摸不着头脑的玄学。

    当威尔金斯知道噬菌体小组也在认真研究DNA时,他指望以后局面会有所改变。他不必在每次学术讨论时,费力地解释他的实验室为什么老在DNA问题上打圈子.威尔金斯确实想调动他实验室人员的积极性,但当我们突然提到罗西时,这种可能性犹如肥皂泡似地破灭了。在蔡氏饭店,我们吃过晚饭后,付了钱就走了出来,消失在夜幕之中。

11

    第二天上午,我在派丁敦(Paddington)车站遇见了克里克。我们准备去牛津度周未。克里克想找英国最杰出的晶体学家霍奇金(Dorothy Hodgkin)谈谈。而我为第一次能有机会看看牛津而感到高兴。克里克站在车厢门口,显得得意洋洋.这次访问给他一个机会,可以把他和考基兰成功地建立了螺旋衍射理论告诉霍奇金。他认为他们的理论是如此高明,以致非得亲自告诉霍奇金不可。霍氏是一位聪明过人的科学家。她听了后马上能理解这个理论的巨大威力。然而,世界上象霍氏这样的人毕竟是寥寥无几的。

    我们刚进车厢,克里克就开始问我有关罗西讲演的问题。我的回答常常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显然,他对我那种只靠记忆从不记笔记的习惯感到不满。我觉得,如果我对一个课题感兴趣的话,常常会回忆起我所需要的东西。但这一次,因为我不太懂晶体学的行话,对他讲的答非所问。尤其遗憾的是我回答不出罗西测量的DNA样品中水的精确含量,我对克里克讲的很可能是完全错的。

    派我去听罗西的报告正好比“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如果克里克亲自去听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糊里糊涂的事了。对外界事物过分敏感常会使人忐忑不安。有迹象表明克里克一听到罗西的实验结果,就想利用她的实验资料搞点什么名堂。这使威尔金斯感到心烦意乱。在某种意义上讲,威尔金斯和克里克同时了解到罗西的实验资料,是很不应该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威尔金斯应该首先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但是; 他一点不认为摆弄分子模型就能找到问题的答案。再者我们前天晚上的谈话也没有涉及这种方法。当然,有些东西威尔金斯可能对我们保密,但看来不象,因为他不是这种人。

    克里克唯一马上能做的事就是抓住含水量的问题。这是一个容易想到的问题。这时候,某些东西突然触发了他的灵感,他开始在阅读着的手稿背后潦潦草草地写了起来。当时,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仍然继续看起《泰晤士报》来消磨时间。没过几分钟,他就对我说,只要推导出几个公式就能将考基兰… 克里克理论和罗西的实验结果一致起来。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随后,他匆匆地画了很多图表,告诉我这个问题是多么的简单。虽然我不懂数学,但还是能抓住问题的中心。首先必须搞清DNA分子中多核苷酸链的数目。从表面上看,X 光衍射数据和二、三或者四条多核苷酸链都相符合。但关键问题是DNA链围绕中心轴旋转的角度和半径的大小。

    一个半钟头的火车旅程结束了。克里克觉得我们应很快地找到答案。要想有把握地找到正确的答案,或许得化一个星期的时间不断摆弄分子模型。到那时,全世界都会知道真正能洞察生物大分子结构的并不仅仅是鲍林一个人。在蛋白质a螺旋问题上,鲍林巧夺天工使剑桥小组感到处境尴尬。大约在鲍林成功的一年前,布喇格、肯德鲁和佩鲁兹三人曾发表过一篇关于多肽构象的振振有词的论文。但这篇文章没有抓住关键。这件事大大地伤了布喇格的自尊心,至今他还在为这次的惨败而烦恼。25年来棋逢对手,他断断续续地同鲍林有过数次交锋,而每一次鲍林都胜他一着。

    就连克里克也为这桩事感到羞辱。当布喇格正热衷于研究多肽链的拆叠方式时,克里克已经来卡文迪什实验室工作了。而且,他曾经私下参加过一次讨论会。在这次讨论中大家完全错误地估计了肽键的形状。克里克本来应该利用这次良机强调一下实验观察的意义,但他只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这倒不是他平时不愿批评别人。在其他一些场合,克里克曾经非常坦率地指出,佩鲁兹和布喇格对他们的血红蛋白工作成绩讲得过分了。这个开诚布公的批评当然为布喇格最近严厉地训斥克里克埋下了祸根。布喇格认为克里克干的尽是些拆台的事。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过去错误的时候。

    我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DNA结构的几种可能类型,一直谈到中午时分。不管我们和谁在一起讨论问题,克里克都能很快提纲携领地总结出几小时前所取得的进展,使听众了解到我们提出的以糖和磷酸骨架为中心的模型的最新内容。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个非常规则的结构来很好地解释威尔金斯和罗西的调光衍射图谱。说真的,这样我们就需要解决外向碱基的不规则顺序问题。这个难题实际上并不存在,只要正确地解决了碱基内向排列,它会迎刃而解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中和了DNA骨架中磷酸基团的负电荷,这仍然是个有待解决的问题。克里克和我都不大懂无机离子是如何空间排列的。我们不得不承认鲍林是离子结构化学的世界权威,这当然是令人不愉快的。如果问题的关键是要弄清楚无机离子和磷酸基团的微妙排列,显然我们处于劣势。近中午时分,我们急切地要找到鲍林的一本著作《化学键性质》》。当 时我们正在高街(Hight Street)附近吃午饭,没顾上喝咖啡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几家书店。最后在布列克威尔(Blackwell)书店找到这本书。我们急急忙忙地看了有关章节,找到了有关无机离子大小的确切数据。遗憾的是这些都不能解决DNA的结构问题。

    我们到了牛津大学博物馆霍奇金实验室以后,才松了口气。克里克匆匆他讲了他的螺旋理论,只用了几分钟讲我们在DNA方面取得的进展。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谈霍氏最近的胰岛素工作。夜幕降临以后,我们觉得好象没有必要再占用她的时间。于是,我们就告辞霍氏赶到麦克德林(Magdalen)去,约好在那里与米奇森(Avrion Mitchison)和奥格尔(Leslie Orge1)一起品茶。他们当时都是牛津大学成员。克里克边吃点心边闲谈,而我却在那里静静地沉思着,如果有朝一日我能象麦克德林学者一样生活那该多好啊!克里克的至交克赖赛(GeOrge Kreisel)约我们到高街的一家饭店吃晚饭。吃饭时,我们喝着葡萄酒,话题又回到DNA工作方面将要取得的胜利。克赖赛姗姗来迟,他是位逻辑学家。他那不修边幅、言不及义的风度与我想象中的英国哲学家根本不同。克里克对他表示热烈的欢迎。一会儿,克里克爽朗的笑声和克赖赛的奥地利口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饭厅。有一段时间主要是克赖赛发表高见。他认为在被政治分割的欧洲两部分之间进行经济交往是一种财政扼杀。米奇森这时也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随便地扯了一些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俏皮话。但是这些话不合克赖赛的胃口。米奇森和我只好歉意地起身告辞,沿着中古时代的大街向我的寄宿处走去。酒后我有点醉意,心情感到很愉快。路上我就嘮唠叨叨他讲起一旦有了DNA,我们要于些什么事等等。

12

    星期日早上,我们同肯德鲁以及他的妻子伊丽莎白一起吃早饭时,我把有关DNA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伊丽莎白听了喜形于色,认为成功已经在望了。而肯德鲁对此则冷静得多。克里克显得非常兴奋,而我除了满腔热忱以外,也讲不出什么更具体的内容。克里克后来就全神贯注地看起《泰晤士报》上关于新上任的保守党政府的报道来了。不久肯德鲁回他的房间去了。我和伊丽莎白留下来细心琢磨着我的这种意想不到的运气。我没呆多久就走了。我想尽快回到实验室再仔细研究一下分子模型,看看我们能否更快地从几种可能的答案中找到一种令人满意的答案来。

    我和克里克都知道卡文迪什实验室的模型并不是十分满意的。这些模型是肯德鲁一年半前为了研究多肽链的三维空间结构而建造的。所以,它不可能准确地表示DNA中独特的原子基团。那时,我们手头上既没有表示磷原子的模型,也没有嘌呤和嘧啶碱基的模型。佩鲁兹来不及订购新材料,我们必须立即动手改装。做一个崭新的DNA分子模型可能需要一个星期,而问题的答案在一两天内就可能找到。因此,一到实验室,我就马上开始在我们的碳原子模型上加一些铜丝,把它改成大的磷原子。

    要制作一些表示无机离子的模型显得十分困难。它们与其他成分不一样,不遵守形成化学键的简单键角规律。看来,在正确地制作分子模型之前,必须先了解DNA的正确结构。但愿克里克能够找到一种绝妙的方法,而且希望他一进实验室就脱口而出告诉我们。可是,自上次我和克里克分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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