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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录 作者:东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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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头,听他的哭一声比一声长。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眶渐渐潮湿。他说:“广贤呀广贤,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初我要是听你的劝阻,哪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就像有根手指在我的伤心处戳了一下,我加倍伤心,泪水涌出眼眶,就差哭出声了。他抓起我的双肩用力摇晃:“你明明知道我要逃跑,为什么不拿根绳子把我绑起来?你要是把我绑起来,我就跑不成了。广贤呀,你为什么不绑我呀?”摇完,他扬手扇自己的脸,扇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停地嘟哝:“真后悔没听你的,我恨不得杀了自己!”巴掌叭叭落在他脸上,每一掌都打得我心惊肉跳。要不是侯志及时走过来骂他“软蛋”,我的话也许就脱口而出了。真的,我的话已经滚到了嘴边,我几乎就要说“对不起”了。
  李大炮再也不喊我“麻赖”,而是正儿八经地叫我“广贤”。本来由我们俩提的铁桶,有时他一个人就提走了。练完每一炉铁水,我们都要轮流钻到炉子里去清理残剩的铁渣,炉子里又闷又热,往往人从里面出来,鼻毛上沾满灰尘不说,就是吐一口痰也是黑色的。这种吃灰尘的活自李大炮回来以后,我再也插不上手,只要一轮到我,他就抢先钻进炉子,手里叮叮当当地敲打,嘴里骂骂咧咧:“滚一边去,别把你的手弄伤了,你还要替我去捏几把陆小燕呢。”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拿着小铁锤硬往炉子里钻。他一次次把我推出来,好像里面是他的洞房,根本容不得别人进入。
  每周,食堂都会给我们翻砂车间每人加一碗猪血,说是可以清理肺部的灰尘。我把那碗猪血递给李大炮,李大炮把他的那碗递给我,递来递去,两碗猪血泼到地上,谁也没吃成。李大炮说:“现在好了,你这个星期的灰尘打不出去了。”
  我说:“就让灰尘把我呛死算了。”
  李大炮拍拍我的脸:“嗨,你才多少岁呀?要死也轮不到你。好好活着,有人等着嫁给你呢。”
  “大炮,我……”我差点就要说“对不起了”。
  他盯着我:“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学学你大哥,多痛快,躲在拖拉机下面还照样放屁。”
  我回避他的目光:“没……没什么。”
  小燕为了对我的减刑表示祝贺,特地送来了两条香烟。我打开壳子,拿出其中一包放到鼻尖嗅了嗅,想撕开却又舍不得,便把它放到衣兜里,用手按了按。到了翻砂车间,我看看李大炮嘴里叼着的烟卷烧完了,就赶快凑上去,撕开烟盒掏出一支来递给他。他嘿嘿一笑,接过烟卷含在嘴里。我划了两根火柴都没划燃,手抖得像发动机。他把火柴夺过去,自己点燃香烟,然后递过还在燃烧的半截火柴:“哎,你怎么不吸烟了?”我把香烟放进衣兜,按了按:“不吸了。”侯志他们围上来,抢我的香烟。我双手紧紧捂着衣兜,弯腰用腹部压住烟盒。他们抢不到,就骂我“小气”、“抠门”。我吞了吞口水:“这烟连我自己都舍不得抽。”
  每天我都揣着一盒香烟上班,专门用来孝敬李大炮。为了保证他整个白天都有烟抽,我只能不停地咽口水,偷偷地嗅一嗅香烟盒。给他划火柴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不抖了,但是我还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只是一跟他的目光对接,我的全身立即就感到冷,不光是皮肤冷,连骨头都冷,好像他的眼睛是X光机,早已把我看透。劳动的间隙,他坐在摆满家庭用具的角落,吐着一团一团的浓烟,对着我发笑:“广贤,你真够兄弟。”我说:“其实……你不了解,我……”他说:“别总是我我我的,你真没出息,三天放出一个响屁。”我说:“我……”
  一天深夜,我从床上惊坐起来。墙角亮着一粒血红的烟头,李大炮坐靠墙壁吸烟。我像做梦一样,滑下床,叭嗒地跪在他面前:“大炮,我……”我又想说“对不起”了。他在我后背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你怎么是个梦游分子?快回床上去!”我像中了一枪,赶紧站起来。他说:“小时候我也爱说梦话,我妈经常拍我的后背,拍几次就好了。你没事了吧?”
  “没……没事了。”
  他叹了一声:“广、广贤,我……我其实是个骗子。那个小云根本就没写信给我,也没来看过我。棉衣是我妈做的,来看我的也是我妈。我逃跑不是因为想小云,而是想我妈了。我长得比牛还壮,年纪也一大把了,竟然还像孩子那样想妈,我才是没出息的家伙……”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说:“不光是你想、想妈,我也想、想妈。我……我对不起……我妈。” 
  在接见室里,我把出卖李大炮的事跟小燕说了。她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怎么对得起朋友呀?”
  “所以,我求你帮我办件事。”
  “只要我能办得到。”
  “你到南关县昌龙公社桃里生产队去找找罗小云,想办法让她来看看李大炮,就说李大炮很爱她。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得把她弄来,哪怕是拿钱收买,也要让她来看看李大炮。”
  小燕给罗小云写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后来亲自去了一趟桃李生产队。罗小云根本不买账,冲着小燕就是一通臭骂:“你是他家亲戚吧?你又不是大队杨党支书,凭什么强迫我?你把他说得那么先进,干吗自己不去跟他好?他把我们罗家祖宗三代的脸都抹黑了,我怎么可能还去跟他好?你以为嫁给一个强奸犯就那么容易吗?你们都嫁给干部,凭什么要我嫁给强奸犯?”
  小燕说:“我嫁的就是强奸犯,跟你的李大哥关在一起。”
  “那也不关我屁事,你总不能跳火坑了还找一个陪跳的吧?”
  小燕差点气得吐血,夹着尾巴悻悻地回城了。她跟我说广贤,还是放弃了吧。我说不行,你得再想想办法,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敢看李大炮的眼睛。小燕说这比让我们爱美帝苏修还难,你叫我怎么想办法?我不可能不上班,天天去干这种无聊的事。我忽地咆哮:“这我可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让她来一趟,哪怕假装来一趟。”
  “我已经没办法了,要想办法你自己想去。我又不是闲人,还得挣钱养活自己。我又不是受气包,受了那个女的气还来受你的气!”没想到小燕的声音比我的还高亢,她气乎乎地站起来,转身走出接见室。
  这是和小燕第一次怄气,我维持平衡的那一点点好心情就像被注射器抽空了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走路像打水漂。连一贯低眉顺眼的小燕都生气了,看来我是有点过分。但是我却没有立即跟她解释的机会,这一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主动权捏在她手里,我像被断电的灯泡,只能等待她送电。我的脑子里不想放小燕生气的电影,双手只好拼命地往炉口送焦炭,把火烧得红彤彤的。送了一阵焦炭,我的膀子麻了,手也变形了,竟然把铁锹扔进了炉口,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事件。临下班的时候,我和李大炮抢着抬铁水,忽然我的脚一闪,身体一斜,手一滑,铁桶朝我倒来,鲜红的铁水泼到地上。尽管我已经用力跳了一步,但右脚的皮鞋还是被铁水淹没了。李大炮他们脱下我的皮鞋,我的右脚已经烫去了一层皮。
  我这个因公负伤的重病号整天躺在监舍里,每天除了医生给我敷药打针,就由李大炮专职侍候。大炮用湿毛巾给我抹脸、抹身子,帮我换衣服、摇葵扇、翻身,还给我接大小便。做完这些,他连手也不洗就点上一支烟塞到我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说:“你他妈要不是脚皮脱了,我们哪得享这种清闲,干脆你别好算了,让我们天天都做干部,不用干活。”
  “那还是你来病,我来侍候你吧。你不知道我有多痛。”
  “再痛,也比去砸铁倒模具强吧。”
  “你脱一层皮试试。”
  有一天他刚给我擦完身子,广播里就传来声音:“李大炮、李大炮,听到广播后请到四号接见室,有人来看你。”对不起,我说错了,广播里肯定不是喊李大炮,而是喊他正规的姓名。但是他叫什么名字呢?让我想想……哎!这么好的朋友,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你说我这记忆是不是给狗吃掉了?算啦,我还是先别纠缠他的名字。他听到广播后,丢下毛巾就往外跑,连裤子都没帮我穿上。
  在四号接见室,他见到了小云。小云穿着红格子衬衣,黑色的裤子,腰扎皮带,拖着两根长辫,双腮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特别健康或者是害羞。大炮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着,两手一会放在桌上,一会放在桌下,一会想去抓小云的手,一会又害怕地缩回来。总之,那天他的手就不像是他身上的组成部分,怎么放怎么别扭。小云低着头,用手指玩着辫梢:“你怎么舍得给我买这么好的衣服?”
  大炮一愣,嘿嘿地笑着:“没、没什么?你穿得还合身吧?”
  “你没长眼睛吗?”
  大炮把小云身上的衣裤看了一遍:“真好看。”
  “当初你要是舍得买这么一套衣服给我,我就不会告你了。”
  一刹那,大炮的手终于找到了位置,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你这是真话吗?”
  “李大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了。”
  “哎!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我就是卖房子也要给你买一套新衣裳。”
  “你不知道姑娘……会害羞吗?”
  大炮又拍了几下脑门:“你这衣服……是怎、怎么收到的?”
  “是那个叫陆小燕的姑娘转给我的,她是你什么人呀?对你那么好。开始我还骂她,后来她带了衣服,我才知道她是个好人。”
  “她真是个好人呢!” 
  李大炮把尿壶塞到我的鸟仔上,嘴里不停地唠叨:“广贤,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没想到给她买一套衣服呢?”
  “有的事情开始的时候总是想不到,后来想到又不来及。大炮,我……”
  “你我我我的,都我了半年,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不就帮你接点尿吗?这点功劳哪抵得上陆小燕对我的大恩大德。”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我不说出来心里就像猫抓那样难受,说出来吧,又怕你生气。”
  “嗨,倒霉的事我全碰上了,哪还有什么能让我生气的?”
  “你逃跑那天,我去找贾管教了。如果我不去找他,也许你能跑出去,真对不起。”
  他的眼睛一瞪:“你竟然敢出卖老子?你真他*的不是人!”
  “请你原谅。”
  “原谅你妈个叉,晓不晓得,你让老子多蹲了三年!”他一声怒吼,用力抽出尿壶,把里面的尿全部倒在我烧伤的脚面,然后再把尿壶掼到地上,愤愤地走出去。一股痛从我的脚面蔓延,直刺心脏。我痛得全身抽搐,身体蜷缩,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假若我知道会有这么厉害的痛,打死也不会说出告密的事。我哟哟的尖叫,痛着,后悔着。
  一个小时之后,肉体的剧痛慢慢地减弱,我的心里反而踏实了,压在胸口的石头也卸了下来。李大炮肯定会难受,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难受,但是我相信他痛一阵子就会原谅我,好像刚才淋了尿的脚,只要给那么几个小时,痛就会过去。晚上,李大炮和侯志坐在我身边,问我得了什么好处,减了几年刑?我说:“两年。”他们每人在我的脸上吐了一泡口水,然后李大炮向全监舍宣布:“曾麻赖是一条没有长脚的虫,是叛徒、内奸、公贼,你们谁要是搭理他,先得问我的拳头。”
  我抹掉脸上的口水,感到受了八辈子的污辱。我说:“大炮,你太不义气了。是谁去帮你找罗小云?是谁劝你不要逃跑?还有谁天天孝敬你香烟?这些你怎么都不记得了?”
  “小子,你记稳了,好事做了十箩筐,抵不得恶事做一桩。你让我和侯志多坐了五年牢,不宰你就算是礼貌了。”
  我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知道你才芝麻大的气量,我就不应该告诉你。我真不该告诉你!”
  “活该!你不告诉我,我还好受些。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忍不住那个屁,才被他们抓着的。没想到,你早已经告密了。你让我连骂自己都没法骂了,能不叫人恨你吗?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他在我烧伤的地方拍了一掌,痛得我大叫:“妈呀!”
  李大炮这边再也没人敢照顾我,贾管教把我换到另一个监舍,改由盗窃犯孙南照料。烧伤没有白烧,痊愈之后,我调回装配车间工作,上面给我又减去一年徒刑。这样,我逃跑加上去的那三年刑期,因为告发李大炮和烧伤,全部又减了下来,就像有首歌里唱的那样:“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初由于不听小燕劝告,折腾出这么多伤筋动骨的事,按一按心里的计算器,才发现自己真是亏死了!但是李大炮和侯志还不想让我结账,他们一直在寻找加大我成本的机会。
  有一天,他们在虚掩的厕所门上放了一盆大粪。他们告诉旁边的人暂时不要上厕所,于是这个消息被大家的嘴巴悄悄传递,就像要闹暴动那样神秘。装配车间的人交头接耳,眼神怪异,有几个平时尿频的,对我指手画脚:“你看你的手笨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如滚到厕所里抽烟去。”孙南对我眨眨眼,仿佛要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使用这间厕所的共有三个车间差不多四十号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厕所的秘密。他们像不透风的墙,步调一致,思想统一,这除了说明没有他们干不了事之外,还说明我在他们中间孤立无援。在他们的盼望中,我的尿终于胀了,于是我丢下钳子,朝厕所走去。当我把门推开,一盆大粪当头淋了下来,我的头发、脖子上顿时臭气熏天。几乎在盆落下的同时,我听到三个车间里发出了整齐的笑声。这时我才明白在这一群人中间,我没有一个朋友,因为我是一个告密者。我如果不告发李大炮,如果不把告他的事告诉他,那么这一盆大粪就不可能从天而降!
  这三个车间的人在第二年秋天策划了一起集体逃跑事件,但是他们还没跑到门口,有的就倒下了,被拖回来的也加了刑期。他们跑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装配车间拧着螺丝钉,即使外面传来了枪声,我也没抬头,不是吹,连眼皮都没眨一眨。我能镇静自若,完全是因为现实这个老师教的。知道吗?一个人做了太多后悔的事,就再也不想后悔了!何况熬过两年,我就可以刑满释放,跟小燕堂堂正正地结婚过日子,傻瓜才会跟他们一起冒险呢。
  
  身体
  
  在服刑的最后两年里,我总是倒着计算时间:小燕送棉帽来的时候,离我刑满释放还差一年零二百三十天;我爸在车间摔倒时,我的刑期还余一年零一百八十七天;我把小燕的无名指捏断那天,还欠刑期一年零一百三十七日;百家和小池到杯山来看我时,我的刑期还剩一年零六十五天……
  那天,百家和小池的脸都挂着喜气,特别是小池的脸,比我过去跟她做同学时还要红扑扑。他们理所当然红扑扑,因为他们都回城了,百家去百货公司顶他爸的职,做会计,小池因参加市里的画展获了三等奖,所以在市文化馆找到了工作。当小池喜滋滋地掏出那个获奖证书时,我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我说:“当初,真该跟你们一起去插队,不敢指望当画家,至少也不会落到坐牢的地步……”
  小池说:“活该!当时我不是没劝过你。”
  我说:“百家,你告诉小池了吗?”
  百家说:“告诉什么?”
  我说:“难道你没告诉她我是被张闹陷害的?”
  百家说:“十年牢你都坐了九年,告不告诉都这么回事了。”
  我说:“你真不够朋友,别人你没空去说,怎么连睡在你身边的老婆都不帮我说一句?你这不是成心让同学们把我当强奸犯吗?”
  百家说:“奇怪了,你不强奸,干吗要钻到别人的屋里去?”
  你听听,你听听,这像是朋友说出来的话吗?这简直是满嘴喷粪,把整个接待室都熏臭了。我听到脑袋里轰地响了一声,头皮下的血管鼓了起来,眼珠子都气痛了。我扬手扇过去,叭地一响,于百家的脸歪了。他举起拳头准备还击,被小池死死拖住。小池把他推出接见室,然后一个人走回来,坐在我对面:“广贤,你太冲动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百家对这个案件最清楚,我甚至认为就是我爸把我当强奸犯了,百家也不会,没想到……”
  “你真没强奸?”
  “难道连你也不相信?”
  “那你也不至于打人呀。”
  “这算是便宜他了,你哪知道,当初就是他写信煽动我那么做的,连抽第几根窗条,连抽窗条时要闭上眼睛都是他教的。”
  小池忽地提高嗓门:“难道连强奸也是他教的吗?”
  “我没强奸。”
  “没强奸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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