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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有人作者:余以鍵-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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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没到值班室去叫董枫和我一起去病区,因为我想如果她正和张江在一起,我不知该怎样讲我去见路波的情况。我确实想不好该不该对董枫讲。 

我独自进入了夜半的病区。由于各种秘密逐渐显露,这次我走在暗黑中觉得不怎么害怕。我顺着暗黑的走廊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前面就是夏宇的病房了。 

我停下来,听了听前面,漆黑中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各个病房的病人都睡着了,我知道这些病人睡前都服过镇静之类的药物。 

我推开夏宇的病房门,除了“吱”的一声门响外,里面毫无声息。我按亮了电灯,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夏宇,他双眼紧闭,呼吸沉重。我突然联想到曾经睡在这里的严永桥,在以前的夜半,严永桥也是这么一副痛苦的睡相么? 


突然,我听见了隐隐的脚步声。我走出病房,站在暗黑的走廊上张望,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逐渐变大,我感觉到他上身笔挺,双手插在衣袋里,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的背上感到有风似的阵阵发凉。 




      (9) 



一般说来,让人在黑夜产生恐惧的东西,往往是影子、声音、气味等不合常规又难以捉摸的现象。但根据我的体验,一个你认识的人,由于深藏着某种秘密而他对你又有所戒备,这样,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由此产生的恐惧同样令人震撼。 


那天半夜,当病区走廊上一个白色的人影越来越近时,我的恐惧由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而更加强烈。我第一次发现他走路时上身几乎不动,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里,夏宇病房里斜射出来的灯光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这使他整个人仿佛一半真实而另一半陷在难以捉摸的暗黑中。 


“你在这里?”他用低沉的声音明知故问。 

我说我睡不着觉,来这里看看。我总觉得严永桥住过的这间病房还会出什么事。吴医生,你认为会吗?我采取了以守为攻的姿态。 

吴医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一侧身走进了病房,屋里的灯光把他照得异常真实,仿佛与刚才在暗黑中出现的人影是两个人似的。我跟了进去。看着夏宇直挺挺的身子和痛苦的表情,吴医生又哼了一声说:“这人死不了的,你别对他太操心了。”很明显,吴医生对我深更半夜到这里来非常不满。 


然而,他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干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我偶然在场,我想他会像上次我偷看见的那样,用细绳捆住夏宇的手脚,然后叫醒他,对他反反复复讲一些刺激神经的话。 


我说:“这个病人和严永桥在十多年前同读过建工学院,我想严永桥如果真有幽灵还会在这间病房出现的。” 

我巧妙地转变了话题,以此表示我只是想破解严永桥死后再现之谜。其实我已经越来越强烈地感到,死于高速路上的严永桥不可能再生,那么,要揭示那个酷似严永桥在夜里拎着黑雨伞乱窜的人是谁,也许从夏宇这里能找到解密的钥匙。其中最重要的线索是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着卓然的名字,而此刻,站在他病床前的这位医生,正是卓然的同学和恋人。吴晓舟,我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怎么,你在想什么?”吴医生盯了我一眼问道。不等我回答,他又说,“我是来看龙大兴的,这人怕活不过今夜了。” 

我吃了一惊,我想起了那个五十多岁的胖男人,满脸胡茬,常常念叨着“文革”时期的痴语。他就住在夏宇的隔壁病房,怎么会要死了呢? 

我跟着吴医生进了龙大兴的病房,室内开着灯,刚才由于门关得很死,我竟没注意到。一条皮管一头插在龙大兴的咽喉处,另一头连着一台“吧嗒吧嗒”作响的机器。 


“他的气管已经切开了,”吴医生对我说,“靠自动呼吸器可以维持四至六个小时的生命。内科医生都来会过诊抢救过了,心脏病突发,没法挽救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杀性的伤害或并发其他疾病,精神病患者离死神其实是很远的。可怜的龙大兴突然之间便要沉入黑暗的深渊,同时带走他自身生命的若干秘密,我想他在“文革”中会有一些使心灵重负的东西。这些东西使他在间歇性精神分裂中度过了后来的岁月,当然,这一切都用不着探究了,它将随着一个生命的流逝而永远消失。 


但是,我所知道的卓然就不同了,她在十四年前死去,而今天,我和她的这位同学及恋人在一起,正经历着她的影子所参与进来的这一个谜团。 

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吉医生和小翟护士也来了,他们将继续对这位临终的病人进行无望的抢救,这是医生的职责。 

我走了出来,心情格外复杂。在护士值班室,我看见董枫正靠在椅子上读一本书,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1点40分。 

我说:“龙大兴快不行了,你怎么没去?” 

董枫抬起头来,对着女病区的方向努了努嘴说:“我得照顾这边呢。快讲讲,你去见卓然的同学,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顿时语塞。因为我在路波那里意外地发现了张江打工的真相,面对董枫,我还没想好是否该隐瞒这点。当然,另一个发现也很重要,这就是吴医生就是卓然的同学,并且是恋人,在医学院读书时,他名叫吴晓舟,现在的名字是后来改的。 


“哦,我知道他是医学院毕业的。”董枫压低声音叫道,“但没想到,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的名字会是吴医生的同学。那么,那个卓然现在在哪里呢?” 

“早去世了。”我说,“读大二时患精神分裂,不久便死了。” 

董枫惊叫一声,顿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这事太复杂了,那么,吴医生认识夏宇吗?” 

我说:“好像以前不认识。” 

夜半的值班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董枫突然莫名其妙地自语道:“还会死人的。” 

我问她说什么,她像在梦中似的一惊,说没说什么。这时,女病区传来几声嘶哑的笑声,听来叫人头皮发麻。董枫说她去看看,说完便出去了。 

我坐在无人的值班室里,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拎着黑雨伞的幽灵,因为他的出现,我被卷入了这个可怕的漩涡。 

董枫回来了,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事,是一个女病人醒了,坐在床铺上傻笑,让她加服了一片药后,她又睡了。这种现象,在精神病院是常事。 

我说张江不是已辞去了打工的事吗,怎么没见他来陪你? 

董枫笑了笑说:“怎么没来,他说好不容易有个暑假,他已决定天天来陪我上夜班了。” 

“他在哪儿?”我问。 

董枫指了指病区的方向说:“在黑屋子里。他说他以前因为走错了门,而看见一个老太婆,让我受了很多惊吓。这一次,他一定要替我解开黑屋子里的谜。他说要搞清楚这一切,好让我开开心心地上班。因此,他决定从今晚起天天在黑屋子里过夜,总会遇见那个飘进黑屋子里梳头的女人,他说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10) 



写作这种方式可以交上不少朋友,特别是这种恐怖悬念故事,有的读者会意犹未尽地想法找到你,和你一起探讨这一类故事,或者将他(她)自己遇到过的一些恐怖事件讲给你听,使你深感不少离奇经历为不同的人所共有。当然,我只是不希望遇上严永桥这样的不速之客。我想任何人知道找你的人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后,都会多少有一点心惊肉跳。 


写作中交上的另一类朋友便是书中的人物。比如,郭颖对我讲了她在读医学院期间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但当我拿起笔去慢慢记述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对她自己和她的同学们才有了更深的了解。卓然、谢晓婷、路波、柳莎、高瑜,还有吴晓舟,这群大二的学生在寝室在神秘的后山所发生的种种事件,让我心悸让我困惑。尤其是吴晓舟,郭颖对我讲过,大学时对他印象并不深,直到卓然死后才知道吴晓舟是卓然的恋人。而今,吴晓舟作为精神病医生就在我的身边,难道我现在所经历的离奇事件,正是十四年前他们在医学院发生的事情的延续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悬疑的折磨了,我必须首先向吴医生讲明我所知道的一切,以此换取他的坦诚。这样也许有风险(我想起了偷听到的吴医生对夏宇这个病人的精神折磨),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午4点,我敲响了吴医生的家门。值夜班后,在这个时候他会起床了。龙大兴在昨夜死去,我知道吴医生也忙了一整夜。 

吴医生给我开了门。他穿戴得整整齐齐,不像刚起床的样子。见到我他有点意外,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他的客厅了。 

我一眼便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大相架,相片上一双女孩子的眼睛盯着我,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清秀的瓜子脸上有一种笑吟吟的表情。 

这是卓然!我在吴医生让我住的小屋里看见过这照片,夹在一本书中的,只是比这小一些。 

此刻,相架前面放着鲜花、果盘,还点着香蜡,屋内青烟缭绕。 

“卓然!”我不禁叫出了声。吴医生对我认识照片上的人物极为震惊,我说我在谢晓婷给我看的同学合影上看见过她。 

“谢晓婷,你认识?”吴医生大感意外。 

我说刚认识几天。我说他们的同学郭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妹妹,几年前,她给我讲过在医学院读书时发生的种种怪事件。 

我点燃了几支香,默默地插在相架前面。 

“今天是她的忌日。”吴医生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十四年了,读书时,她就和郭颖、谢晓婷同一间寝室……” 

我说我都知道,前几天见到谢晓婷时还说起卓然,挺惋惜的。 

吴医生看来很久没和这些老同学往来了。他问起郭颖和谢晓婷的近况,我说郭颖在国外读博士,谢晓婷现在生活得挺惨的……对卓然的这两位同学兼室友,吴医生显得挺有感情,他说她俩经常照顾卓然。 


吴医生向我要了谢晓婷的电话,竟当场就拨了过去,我听见他邀请谢晓婷现在就来他家聚一聚。 

之后,我和吴医生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一时竟默默无语。我点燃了香烟,喷出一口烟来。我的眼光从卓然的照片上移开,无意之中又看见了一把黑雨伞立在屋角,上次来这里时就看见过一次。 


“严永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怀疑我遇到的幽灵是有人伪装的。” 

吴医生眼睛望着地面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不管他是人是鬼,再出现时抓住他就清楚了。” 

我说:“要是真有幽灵,那你也该看见卓然了。” 

吴医生抬起头来,表情悲伤地说:“她母亲看见过,但我知道这是老人家的幻觉,要么是梦。她母亲太不幸了,这样好的女儿没有了。我每月都去看望她母亲一次,她现在把我看做了她的儿子。我说我就做你的儿子吧,说来奇怪,我每次去看望卓然的老母亲,还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吴医生的话带给人一种有点凄凉的感动,但是,我心里压着正面临的种种悬疑,忍不住还是要问:“现在那个叫夏宇的病人,收到的冥钱上怎么会出现卓然的名字呢?” 


吴医生仿佛做梦似的一惊,说:“这事也许不是真的,精神病人遇见的事,很多都是虚幻的。” 

“但是,夏宇的妻子小娅能够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呀。”我说,“小娅的精神应该没有毛病吧。” 

“谁知道呢?”吴医生突然显得有点烦躁,“这个女人讲的话也不可信。” 

吴医生的话没有多少道理了。我幸好没讲出听见他折磨夏宇的事,我觉得这之中的蹊跷他会守口如瓶的。 

我的心里开始乱起来,正在这时,谢晓婷赶来了。 

她走进门,看见屋里的景象便流泪了。她走到卓然的相架前,用手抚摸着照片上卓然的脸。吴医生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湿了。 

我想,郭颖给我讲述校园故事的时候,不会想到有今天这一幕吧。 

谢晓婷仍然穿着那天我见到她时的那一套西服套裙,漂亮而憔悴。吴医生和她聊起了同学们的行踪,但问到她自己的情况时,谢晓婷却回答得很简单。“还可以,”她说,“给路波打工嘛,都是老同学了,她还是挺照顾我的。”她不知道,关于她丈夫入狱、她独自带着五岁的儿子艰难生活的情况,我已经给吴医生讲了。 


吴医生和她聊了一会儿,便进到里屋,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谢晓婷,说是对卓然的室友的一点心意。谢晓婷打开信封看见厚厚的一叠钱,坚决不收,吴医生要她一定收下,然后将信封强行放进谢晓婷的提包里了。 


在接下来的谈话里,谢晓婷提议明年清明节大家一起去给卓然上坟,当她的眼光和我相遇时,我说:“明年清明,我也去。” 



      (11) 



从傍晚开始,大朵大朵的乌云便从天边不断爬上头顶,它们粘合在一起,将天空中有亮光的缝隙完全封闭了。可一直到天黑,这暴雨却将下未下,空气潮湿而闷热。 


我坐在住院楼外的石栏上,突然感到我面临的种种离奇事件很可能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了。既然这样,我还呆在这医院里干什么呢?我应该回家去了,回去继续写郭颖给我讲述的故事,并且把我现在的经历作为这个故事的后续。 


但是,那个拎着黑雨伞的不速之客还会来敲门吗?严永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那本书中知道董枫的。据说精神病人并不是整个糊涂,他的神经中有清醒的部分,正是这一部分神经使他能打听到我的地址,并且找上门来作了一番貌似合理的谈话。当然,他的谈话,我与董枫沟通后,知道纯属妄想。 


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额头上,不堪重负的云层在漆黑的夜空中很快就要倾下一场暴雨了。我回到住院楼里的小屋,从吴医生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凑着床头灯看起来。我用这种方法消磨睡前的时间,这种让我半懂不懂的医学书最能让我的眼皮发沉。我发现这就是那本曾经夹有卓然的照片的书,吴医生后来将这照片悄悄取走了,可能是不想让我看见吧。 


窗外突然雨声大作,雷声由远而近。一道强烈的闪电,震得室内的灯光也忽闪了几下。我赶快熄了灯,躺上床准备睡觉。 

暴雨在外面响成一团,室内却显得更安静了。我闭上眼听着这气势非凡的雨声,发觉这响成一片的声音其实很单调,像火车运行一样,打在树丛中的雨声也是毫无变化的。突然,这“哗哗”的雨声中增加了另一种声音,“咔咔咔”,我反应过来,这不是雨声,而是有人在拨弄我的窗户。 


我屏住呼吸,在暗黑中听着这声音。我想起了上次在窗玻璃上看见的严永桥的面容,这幽灵又来找我了吗?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于是,我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对着窗户的方向说道:“请进来吧,我很愿意见到你。” 


正在拨弄窗户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我又补充道:“从前面进来吧,我给你开门。” 

我真的起了床,开了门,让它虚掩着,然后,我就坐在椅子上,对着门的方向,等待这个神秘影子的出现。我想不管他是人是鬼,如果我们能谈一谈,什么事都会搞清楚的。 


走廊上一直没有脚步声,但是我仍然神经紧张地盯着虚掩的门,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到来是不是没有脚步声的。 

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我跳起来打开房门,辨别出那尖叫是从女病区的方向传来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黑屋子,张江这几夜都呆在里面等着和幽灵遭遇。完了!出事了。我冲出房门便向女病区跑去。 


女病区的小铁门已经打开,走廊上的灯也已全部开亮,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在呵斥一个老妇人,叫她立即回病房去。那妇人嘶叫着,像一头母兽。 

正在人堆里的董枫看见了我。她走过来对我说,这就是那个有着受害妄想的女病人,她刚才突然冲出病房大吼大叫,还用手不断地指窗户,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也许是雨声太大刺激了她的神经。 


我心里一惊,窗户外有没有什么,谁说得准呢?只是这个精神病人不能正确表达罢了。而且,她就住在黑屋子的隔壁,她的受惊让我感到真有什么出现。 

“张江怎么样?”我悄悄向董枫道。 

董枫向黑屋子努了努嘴说:“没事,他还呆在里面呢。外面闹成这样,他不便出来露面,因为,我们不愿意让别的医生护士知道这件事。” 

老妇人被推回了病房,一个护士从托盘里拿起注射器给她打了一针。然后,走廊上的灯被逐个关闭,医生护士们重新回到值班室去。 

我也走出女病区回我的小屋。我走下幽暗的楼梯,在经过门厅的时候,突然看见住院楼外面的空地上,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雨中。我迟疑了一下,脚下一绊,是一件病人穿的条纹住院服,它被扔在地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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