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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上天就这么开口问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么孩子气的问题,可他就是忍不住。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离去,他只觉得生命中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离他而去。他想抓住她,最后却反而抓伤了他自己。
背对着他,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太伤感,她会误以为其实他也是喜欢她的。可她不能这样幻想,因为幻想总是会破灭,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美梦的消失。
“别问我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别问我!”她终于找到了离开这段感情的出口,可那也是一个悲伤的入口,止不住的悲伤等待着她慢慢地陷进去。
望着她的离去,上天跌坐在椅子里,眼前的冰咖啡依然透着点点的冰气,他的心也浸泡在了那里面,拔不出来了。
***************
离开骆上天,柳燕脂并没有立刻回家。准确地说,她将行李箱先送回了家,自己却没有陪着行李箱待在家里。
她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开始往家搬。搬了三趟才将所有的东西从楼下搬进了家门,移入了厨房。打开冰箱和各个橱柜,她开始分类储存,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存放完毕。这些东西足够她足不出户吃上用上二十余天了。
接下来,她开始一步步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这个月的物业管理费已经缴过,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费用可以延迟缴纳。一切就绪,她开始切断所有外在干扰设备。首当其冲就是拔掉电话线,关上手机,再就是关上笔记本电脑。
她满意地看着整间公寓,确定没有什么会打搅到她的“清修”,她开始做最后一道防护——将大门反锁,关闭可视对答机。
如此一来,谁也无法走进她的世界,她可以拥有一个绝对安静的假期。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想着自己爱想的心事;看着自己爱看的电视;吃着自己爱吃的食物。总之,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谁也休想涉足其中。
抱出一大堆的零食,她打开了电视,随意坐在地板上。去不成韩国、日本,她就通过电视加入世界杯,就不信还有谁能阻拦了她不成。
这么惬意的日子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享受,什么也不用去思考,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无聊了看电视,疲倦了倒头睡大觉。不用去想怎样做好手头的工作;不用去想怎样愉快地生活高歌;不用去想心中还有一段不敢让它去晒太阳的感情;不用去想那个她怎么也放不下的丑男……
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想,世界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寓,她就躲在这个公寓里进行着自己的生活。远离人群,远离情感,远离那一朵朵白色的风信子,她可以完全地为自己而活,为活着而活,活得毫无意义,活得毫无色彩。
说她胆怯软弱也好,说她不敢面对现实也好,说她自欺欺人也好,只要可以从那段感情里彻底地抽身,就怎么都好。
本以为,只要将这段暗恋幻化成明恋,只要他能明白她的情感,只要能永远地守在他身边,她就已经是幸福的了。可现在她才明白,幸福……幸福需要的东西太多了,最起码它需要两个人一起去建造,一个人的付出永远都不够,她所能握住的只是辛苦,不是幸福。
明白了这一切,她需要找个壳把自己缩进去。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状态下,她才能找回那个不仅懂得付出一切,更懂得怎样得到一切的柳燕脂。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从这场单恋里干干净净地抽身,此生不再为他的爱所困。
爱是一体两面!只懂得接受不懂得付出,那是索爱。反而言之,只懂得付出不懂得收回,那是施爱。只有将两者结合在一起,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一再的挫败告诉了她一个道理:暗恋一个人,学不会表白和被爱,别说是八年,就是十八年的时间,她也无法得到她所追求的爱。这不是骆上天的错,更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她所选择的道路,她便怨不得天。
但她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不爱了!再也不爱他了!明恋也好,暗恋也罢,她都不再去爱他。八年的感情太久太重,她早已不堪背负这个沉重的爱之负担,借着这个机会丢下来吧!她需要毫无负担地面对自己的未来——一个人的未来。
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燕脂不自觉地苦笑了起来。即使走到这一步,她都没有将自己的情感如实地表达出来,她记得她告诉他的是“喜欢”,而她的心早已远远超过了喜欢的境界。
丑男,惟有上天知道——我爱你。
第九章
英格兰对抗阿根廷——这是2002年韩日世界杯开赛以来倍受瞩目的一场比赛,身为铁杆球迷的骆上天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手握着遥控器,背靠着沙发,他的眼睛虽盯着电视机,心思早就飞上了天。就连弟弟九天走到他面前,他也没反应过来。
九天远远地看着大哥,虽然他无法用声音表达,可他的眼睛有着更敏锐的观察力。他的眼睛告诉他,大哥不对劲,还不是一般的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倒了一杯茶,九天把它递给大哥,并且用眼神告诉他:喝茶。
对着茶杯,上天猛地一惊,随即扬起了微笑。他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因为九天从小就有语言障碍,所以他和重天跟着九天一起学了手语,兄妹三个人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你在想心思。”九天用手比划了起来,“是为了重天?”
他们三个人为彼此的名字各自发明了一种手势——“上天”是两只手的手掌摊子,手心向下,从中指起指尖碰到一处,平平向天;“九天”也是两只手的手掌摊平,手心向下,不过手指相对,左手微微高过右手,形成阶梯状,像登天的阶梯;“重天”和“九天”的手势差不多,只是左手放在右手背上,两只手完全重合在一起,意为重叠的天。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三种手势,却代表了他们彼此间的情谊,那是他们爱的密码,别人无法破译的密码。
听到九天的问题,上天知道自己的心思全暴露了出来,骗不了这个眼睛亮的弟弟。他对着九天打起了手势,“不是为了重天,我相信她会没事的,你也不要担心。”
如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九天给糊弄开,那上天可就错了,九天的脸上涌起无比的认真,“那是为什么?告诉我!”
知道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上天决定说出来,或许九天会有什么简单而见效的方法,也说不定呢!
“你编辑了那么多电玩游戏,有没有一种游戏的情节是这样的: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天天吵、天天打,闹得不可开交。玩到最后一关,女主人公竟然爱上了男主人公,你觉得这关该怎么过?”
九天看懂了他的手势,惯有的微笑立刻被大笑所取代,“不会有这种无厘头的游戏,不过大哥你却被玩进去了,对吗?”
上天苦笑着点了点头,用手向兄弟求助,“九天,拉大哥一把。”
“你爱她吗?”
“以前我们一见面就吵个不可开交,我怎么会爱她?只是……”上天的手语停在了半空中,他打不下去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他只知道,如果他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告诉她,即使她帮不上任何忙,让他说说也好;而如果她遇到什么事,他一定会守在她的身边,总觉得那就是他的责任。
这不是兄妹之间的情感,也算不上什么友情。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在这世间他们俩是连在一起的一对单独个体,缺少了任何一部分都不再完整,插进任何其他多余的部分也无法存在——这就是爱吗?他说不清楚。这不是爱吗?他无力否定。
他晃动的神色太过复杂,九天看不清也看不懂,他拉了拉哥哥的手,想引起他的注意。没料到上天猛地站起了身,他快速的用手语告诉他:“我出去,不要为我等门。”丢下话,他一头冲了出去。
此刻,贝克汉姆一记点球攻进阿根廷大门,这也是整场比赛关键且致命的一球。
NoHands——这是心的力量!
***************
英格兰对抗阿根廷的比赛已经结束,柳燕脂窝在地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她的四周围堆满了吃完剩下的包装袋,整个人就像生活在垃圾场一样,她也不去清理,也不去收拾,这样的生活让她完全轻松了下来,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问,她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这一刻,她是自由的,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是完全自由的,不受任何生存法则所约束。然而很快的,她的麻烦来了。
“燕脂,开门!我是丑男……不!我是骆上天,你这个恶女快把门打开。”没有门铃,骆上天一追又一遍狠狠拍打着门,他就不信她能不开门。
可惜燕脂下定决心要把置若罔闻做到极至,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敲,她就是不开门。拿来随身CD机,她找了张RonanKeating的《Destination》放了进去,耳塞将她的耳朵与外界完好地隔绝起来。
上天仍不死心地拍着门,“恶女,快点开门!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你敢再不开门,我一定放火烧了这里。”他在楼下看见窗帘后隐隐透出的光线,偶尔还有一个身影晃过,他知道那一定是她。
当上天的威胁利诱都失去作用的时候,他不得不铤而走险选择最后一套方案。
直到Ronan特有的爱尔兰嗓音伴随着第七首歌曲的结束,燕脂这才取下耳塞。仔细听了听,没什么动静,料想他已经死心回去了,燕脂重新回归一个人的自由空间。只是,有种失落的感觉渐渐焚了起来,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痛得不能自己。
不过下一秒钟,她就没时间暗自心痛了。
“燕脂,开窗户!快点开窗户!”
声音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让燕脂听见了,她站在公寓里茫然地望着四周。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开窗户”而不是“开门”,难不成他是蝙蝠侠,能悬在她位于十二层的窗户口?
一种好奇掺和紧张的感觉,驱使她走到了客厅的窗户旁,手臂一挥她拉开窗帘,没有啊!什么也没有啊!再到卧室、餐厅,都没有。可那“开窗户”的声音却像一道道魔咒激打着她的心。
还有一个地方!她跑到阳台,顿时惊呆了——骆上天那么一个大活人,紧紧抱着一根从上面垂下来的麻绳,悬在她阳台的隔离窜外。他的身后是浓重的夜色,他的脚下是十二层的高空,他的生命就这样徘徊在地狱的边缘。
看见他用生命找寻的姑娘终于现出了身影,他还露出那张笑脸,松开一只手他向她挥了挥,算做是打招呼。
“你疯了!你绝对疯了!”燕脂无法置信地摇着头,可这个时候不是她判定他精神是否有毛病的当口,比起这个,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拉开阳台的隔离窗,她拉住了他的身体,“你不要命了?快点进来!”
“不用太着急,我没事!”他丝毫不在乎,还是那张痞子的笑脸。
他不急,燕脂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是十二层嗳!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高?掉下去会没命……”
她话还未说完,眼睛先瞥见了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东西——升降机——擦拭大楼外玻璃的升降机。升降机停在十二层偏下的位置,他稳稳地站在升降机上,那什么从上面悬下来的麻绳根本就是骗人的道具。
闹了半天,他根本就在耍着她好玩。燕脂顿时怒火上心头,对着他喊了一句:“你去死吧!”掉转头,她重回到客厅,抱着抱枕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
上天趁这工夫爬进了阳台,手拎着鞋子跟了过来,“我该把换下来的鞋子放哪儿?”
她别过脸去,既不看他,也不听他,整个人气鼓鼓的,简直就快气炸了。
上天自认玩得有些过火,将鞋子放在门廊上,他挨了过去。这一走近他反倒被吓了一跳,“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怎么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
满地的包装纸、沾有污渍的塑料袋、支离破碎的纸袋、空荡荡的易拉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知道的这是她的客厅,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垃圾处理站呢!
“你每天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吗?你怎么忍受得了?这样下去不生病才怪呢!”他一边哆嗦一边挽起袖子帮她收拾起屋子来。
燕脂外在怒火转为内在燃烧,她手里握着遥控器,几十个频道轮流按着,一个换一个,每个频道看上五秒钟。可她脸上的神色依旧保持着极端的平稳,丝毫不为所动。
上天收拾完了满地的垃圾,开始擦地、吸尘。擦啊擦啊,这就擦到了她屁股下的地板,巨型建筑挡住了他要收拾的地盘,他不得不停下来捣捣她,“喂!脏鬼,让开点,我得擦你下面那块地儿。”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仍是一遍一遍地按着遥控器,当他是真空。上天等得不耐烦了,两手一伸将她坐在地上的身体以坐着的姿态整个地抱了起来,找到一块刚擦好的地板,也正对着电视机,他又给她安置了下去。擦完了她原先待的地盘,他再以相同的程序和姿势将她抱回去。整个过程轻拿轻放,仿佛她是易碎的古董花瓶。她也很自在,继续按着她的遥控器,似乎那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如果整个过程还有第三者旁观,一定会因为他们俩的相处方式爆笑不已。可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有趣”二字可以涵盖的了!
这是一种感情的交叠,他纵容她,她向他挑衅;他包容她,她向他任性;他宽容她,她向他放肆。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对彼此都有浓浓的爱,浸泡在爱里,他们可以将最多的自我暴露出来。
走到这一步,上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那就是爱!是的,它就是爱!
不是因为爱,他不会允许她八年来一直不停地找茬,只允许她;不是因为爱,他不会将关怀与愤怒给她,只给她;不是因为爱,他不会将那段包含着遗憾的初恋告诉她,只告诉她;不是因为爱,他不会因为她准备从这段感情里抽身,而失落难奈,只为了她;不是因为爱,今夜他不会出现在她所属十二层阳台的外面——只因为爱!
这太多太多的感情拥挤到一起终于挤开了他的心门,他是爱她的,或许,他早已爱上了她,只是要用八年的时间来不断地累积,用爱的力量累积上天。
***************
等骆上天收拾好了整间公寓,钟声已敲响了十二下。柳燕脂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终于结束了手上的遥控器大战,关上电视,她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她当他是钟点工呢!干完了活就轰他走?上天双眼冒火看着她一路趿着拖鞋走进卧室,他刚想跟去把她拉出来,人还没到,她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厉害!算你厉害!上天不动声色地忍下这口气。反正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他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他们之间的账都拖了八年了,再多拖几天也无所谓。
他暂且收兵离去,明日再卷土重来。这是一场持久战,就跟世界杯一样,球赛要一场一场地踢,踢到最后才能捧回世界杯。
只是,在离去前他得拿一件东西。这可是个好东西,没有它,明天他又得通过升降机从十二层的阳台上翻进来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十九点三十分的那场世界杯小组赛的战火刚拉开,燕脂和上天的战役也打响了——
“你怎么会进来的?”燕脂双手叉着腰,瞪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上天。她明明已经把门窗都关好了,他怎么会进来的?而且这回他还没用升降机,是从大门堂而皇之走进来的。这不是太奇怪了嘛!
上天得意地笑着,一伸手晃出了一串钥匙,“上次来你家的时候,你不是告诉我备用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吗?昨晚走的时候,我就带着它离开了,现在……物归原主——反正我已经另配了一把。”
燕脂气上心头,不停地大口喘息着。生了半天的气,她突然不气了。这个人痞子一个,你再怎么跟他生气也是白费劲,还不如不气呢!
她重新坐回到电视机前,今晚是巴西对中国,作为中国人,这场球——得看!
上天也跟着她坐了下来,拿出带过来的饭、菜、汤,他拼拼凑凑摆了满地。从厨房里拿出餐具,他拨出一碗饭,递到她的手边,“吃饭了,恶女!”
她用同样的口气回给他,“不要你管,丑男!”
上天不怒反乐,“今天比昨天好多了!昨天你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说,今天至少还晓得回一句。快点吃饭吧!就当是我到你家来看世界杯应该付出的报酬,这总可以吧!”
人家都如此低声下气了,燕脂还能说什么。接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