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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菜一碟?”
袁骥愣住了,骤然之间,胸口一阵激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臭石头?那是谁?”裴蔺纳闷地问。
沐奕言和袁骥对望一眼笑了起来:“不可说啊不可说。”
臭石头自然就是厉王沐恒衍,那日在赏春宴上沐恒衍怒不可遏、拂袖而去后,沐奕言便断了这拉拢的心思,见到他也不再赔着笑脸,两个人两看两相厌,关系到了冰点。
说话间,画舫便到了河中央,河中央停了好几艘,丝竹之声传来,隐隐还有游人的嬉戏之声。裴蔺便也吩咐船家停船赏景。
沐奕言沿着船身信步走了一圈,探头往船下一瞧,河水幽黑,看起来应该有点深度,她这才想起来,她不会水!她有点紧张地抓住了船舷,不安地问:“裴兄,这……这船不会翻吧?”
“沐弟难道不会游水吗?”裴蔺有些惊诧,他童心大起,冲着沐奕言促狭地一笑,伸手抓住了船舷用力摇了几下,顿时船身晃悠了起来。
沐奕言惊叫了一声,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船舷上。
☆、第25章
裴蔺心中一动,双脚分踏在甲板上,暗中一使劲,那船身晃得愈发厉害了,沐奕言吓得脸都白了:“裴……裴兄……这船……”
裴蔺朝着她紧走了两步,伸手便去扶她的手臂,他的声音低柔,隐隐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兴奋:“别怕,来,到我这里来,我扶着你,我的水性一等一的好。”
眼看这裴蔺就要碰到她的胸口,沐奕言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肩膀刚好擦着他的手臂而过。
“裴兄,你别碰我,我难受……”沐奕言胸口一阵翻腾,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沐奕言的神情不似作假,裴蔺顿时有些发慌,半跪了下来,着急地道:“你怎么了?我和你开个玩笑,这船怎么会翻,我只是轻轻晃了一下而已。”
沐奕言干呕了两声,低声道:“我……我以前掉进水里过,差点淹死,从此以后就不敢碰水。”
裴蔺心里一阵发疼,懊恼地说:“都是我不好,好端端的游什么河!”
说着,他扬声叫道:“船家,赶紧掉头回岸。”
船家没有应声,这船反而晃得更厉害了,裴蔺恼怒地回头一看,只见船家呆在船尾,正惊恐地看着前方,说话都不利索了:“公公子,那艘大船……撞撞过来了……”
裴蔺一行人只有五六个,定的画舫十分精巧,只有四个船家,一前一后划桨行船,这画舫看星星赏月谈心自然是十分合适,可要说和别的船对撞,那可一下子就被撞趴下了。
裴蔺几步跃到船舱顶上,定睛一瞧,只见那艘画舫灯火通明,一阵阵嬉闹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船舱边不时有几名男女追逐嬉戏,衣饰华丽,淫言浪语,看来是一群世家子弟正在寻欢作乐。
他眉头一皱,朗声叫道:“来船何人?兵部裴蔺在此,请速速避让。”
那艘大画舫上有个声音大笑了起来,夹杂着酒嗝声:“裴……裴什么来着?赔钱吗?小爷看中你船上的美人了,快把她送到小爷这里来,不然就把你的船……船撞翻!”
裴蔺又惊又怒:“你是何人?你眼睛瞎了不成?我船上都是男子,哪来的美人?”
“别……别骗我,有人告诉我了,小爷眼睛厉着呢,刚才那个穿着白衣的美娘子呢?被……被你们藏起来了?”那人踉跄了几步,直着脖子指挥着,“去,去给小爷抢过来!”
一旁好些人拥着,有人在低声相劝,有人在起哄,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这船上只有沐奕言穿了白衣,这群人居然敢调戏沐奕言,裴蔺气得七窍生烟,顺手从舱顶拆了一根竹条,真气一凝,那竹条俨如离弦之箭,朝着那人直奔而去!
那人直愣愣地看着那竹条呼啸而至,脑门上“扑”的一声,竹条穿入他的发冠,他惨叫一声,整个人被竹条带得后退了好几布,一下子撞在船舱上。
旁边的人连声惊叫,这才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救,那人的酒终于被吓醒了一半,气急败坏地将发冠一拆,恶狠狠地叫道:“撞!给我撞过去!撞翻了赏银一百两!”
不到片刻,那大船挟着千钧之势,直冲着小画舫开了过来,河面上波浪翻滚,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裴蔺来不及细想,纵身到了沐奕言面前,拽住了她的手臂,沐奕言却死死地抓住船舷不肯松手,脸色惨白:“不……我不要跳水……”
“不跳水,你放心,不跳水!”裴蔺哄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安定且温暖,沐奕言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跟着他踉跄了两步到了船尾。
袁骥已经在船尾,他双手握浆,双手握浆,大喝一声,一桨便朝着那船身砸了过去,那船身被阻了一阻,他一个鱼跃,率先跳上了那艘大船的船首:“谁敢来送死?”
旋即,裴蔺左手一抓沐奕言的衣领,沐奕言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便被裴蔺横抱在怀中,她尖叫了一声,死死地抓住了裴蔺的胸口。
耳边一阵风声掠过,等她再睁开眼睛,她的双脚已经落在了大船的船头,一群家丁和船夫朝着他们扑了过来,被她身旁的几个侍卫打得落花流水,而袁骥已经一把掐住了那个人的咽喉,把他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船身一阵摇晃,两船相撞,那小画舫被撞歪了半边船身,在河水中飘摇,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几个船家在船上嚎哭了一阵,却也只能恋恋不舍地跳了船。
“你们是谁!胆敢到小爷的船上来放肆,知道小爷是谁吗?”那人又惊又怕,直着喉咙嘶声叫道。
一旁早就有人看出不对劲了,逃的逃,散的散,船头上只剩下那人的几个家仆,色厉内荏地喊着:“这是吕侯爷家的孙少爷,还不快快放手!”
裴蔺怔了一下:“吕侯爷家的孙少爷?”
“正是!我的姑妈可是当朝的洛太妃,我伯父官拜御史大夫,你们这群土匪,胆敢上船抢劫,等着下大牢吧!”那人一听,立刻来了劲,大声呼喝着,双手乱舞,一把抓在袁骥的腿上,袁骥的眉头一皱,脚尖一使劲,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的肋骨断了,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赏月赏出了这么一件破事,简直倒足了胃口。沐奕言受了惊吓,回宫的路上一直紧握着裴蔺的手,整件內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裴蔺忧心忡忡,临别时对着洪宝千叮万嘱,目送着沐奕言的身影往宫门而去。
沐奕言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问道:“那个什么吕少爷,你准备怎么办?”
裴蔺有点发愁,这个人他早就有所耳闻,他是吕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家里人骄纵,吕太妃更是护短得很,这一来二去就成了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洛太妃那里……陛下会不会为难?”他犹豫了片刻道,“要不还是息事宁人算了?”
沐奕言的眼前闪过那几个船夫跳下水时的悲凉目光,心中一阵怒意:要是他们是个平头百姓,只怕就这样被白白撞了让那群人当猴子耍!
“裴爱卿,不必顾虑洛太妃,”沐奕言淡淡地说,“此种纨绔,横行京城,鱼肉百姓,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害了,让他长点记性吧。”
裴蔺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点头应道:“好,此事就交给臣去办。”
回到寝宫已经戌时将过,田嬷嬷正在殿门外张望着,一见到沐奕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洪宝张罗着去弄安神汤,田嬷嬷早就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沐奕言将整个人浸泡在水中,这才彻
底地放松了下来。
蒸腾的热气中,裴蔺那张俊朗的脸一闪而过,沐奕言心里一忽儿喜,一忽儿忧:裴蔺为什么会邀她同游七夕?他难道在暗示喜欢上了她?他……断袖了还是看出什么破绽了?
田嬷嬷一边服侍她就寝,一边忧心忡忡地比划着双手:陛下,谁欺负你了吗?
沐奕言半躺了下来,笑着说:“嬷嬷放心,朕会把他欺负回来的。”
田嬷嬷放下心来,比划着说:你最近瘦多了,是不是朝堂上有很多事情?不要太劳神了。
沐奕言心里一暖,自从吴婕妤走了以后,田嬷嬷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在她心里,就是她的另一个母亲。她仔细地打量着田嬷嬷,忽然发现田嬷嬷虽然眼角有些皱纹,可眉眼精致,算得上是个美人。
她不由得好奇地问:“嬷嬷,你从小就入了宫吗?你宫外还有亲人吗?”
田嬷嬷的脸色变了变,急促地摇了摇头。
沐奕言的心一紧,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了片刻,安慰道:“别难过,嬷嬷,朕也一样,以后我们俩一起相依为命。”
田嬷嬷呆了片刻,点了点头,喜滋滋地比划着说:是,嬷嬷有你就够了,以后你嫁人生子,儿孙满堂,嬷嬷看着也高兴。
沐奕言美美地睡了一觉,可能是田嬷嬷的话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居然还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风风光光地出嫁了,还没等她走到喜堂,一溜儿的小婴儿忽然出现在她脚边,一个个地往她身上爬,嘴里还哭着叫着“娘,你怎么才来啊?”
她一动都不敢动,深怕一抬脚就踩到那藕节般的胳膊,六神无主地喊了起来:“谁……这是谁家的小孩?”
“娘子。”有人在外面柔声叫道。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简直要从胸口蹦出来;她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她屏息一掀盖头……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该早朝了。
坐在那把龙椅上,沐奕言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那盖头外的新郎到底是谁?她就瞟到了一眼大红的衣裳,却没看到新郎的脸,这让她整个人都剜心挠肺得难受。
“陛下,户部!”一旁的洪宝小声地提醒了她一声,她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便看向俞镛之,只见俞镛之正定定地看着她,眼带忧虑。
沐奕言尴尬地挺直了背,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中间出列启奏的户部丁尚书,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她笑了笑道:“这个……户部的奏折朕看了,丁尚书手头紧,朕也变不出银子来,不如大家一齐想想法子?”
☆、第26章
户部哭穷一直是朝堂上的一景;往年就算是国库充盈时;一年也会有那么一两次;自沐奕言登基以来;先帝沐天尧在位时的一些弊病渐渐显露,日积月累;国库日渐吃紧。
沐天尧是个好皇帝;在位的前几年;风调雨顺;他施行仁政;政务清明。到了后几年,中原地区连年天灾,沐天尧免了当地数年税收,一些官员见有机可乘;好些都谎报灾情,以骗取减免税收,从中中饱私囊,一些土豪富绅也趁机大发灾民财,圈地买地,却又将土地按在佃户头上,逃税免税。这些人沆瀣一气,和京中的世家子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沐天尧原本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提拔了好些年轻官员,却没想到后院起火,满腹雄心却化为乌有,撒手西去。
新帝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子,底下的人更是肆无忌惮,以至于去年的税收才收缴了一半都不到,支出却还是那么多,国库不紧才怪。
户部这次哭穷是真金白银,还提出了开源节流两点意见,一是加税,二是削减各部支出。
朝中各部哪里肯让自己吃亏,自然一溜儿都是赞同第一点,沐奕言越听越是不是味儿,照目前的税制,这一加都是加在百姓头上,再收能多收多少?这好些大臣还都一溜儿地符合,这心里都有什么小九九?
“吕大人,听说你有八个兄弟姐妹,是不是?”沐奕言打断了御史大夫吕泽豫的话,问道。
吕泽豫正在大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沐奕言在朝堂上轻易不发表意见,可一说话,总是有些出人意表,好些人都稀里糊涂地入了他的套。
他仔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话,觉得没什么破绽,点头应道:“是,多谢陛下挂牵。”
“朕知道吕侯爷家出来个个都是英才啊,洛太妃就不用说了,吕大人更是了得,官拜三品,人中俊杰。”沐奕言微笑着说。
吕泽豫有些矜持地笑了笑:“多谢陛下夸奖,只是比普通的人家好了些罢了。有两个兄弟也不是太争气。”
沐奕言点了点头,一脸的恍然大悟:“你一说朕就想起来了,听说你的七弟现在还是赋闲在家,还有八妹嫁给了一个商户人家,是不是?”
吕泽豫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今年吕侯爷大寿,要你们兄弟姐妹一人出一万两银子,外加奇珍异宝,这可怎么办?”沐奕言笑嘻嘻地问道。
吕泽豫不悦地道:“陛下这是在说笑吗?我父亲怎么会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孝顺父母是本分,但送礼要量力而行,要是逼儿女倾家荡产送寿礼,这岂不是为老……”
他一下子住了口,脸色铁青,心里暗骂道:这个黄毛小儿,又上了他的套了!
沐奕言拍手赞道:“吕大人果然是人中俊杰,这么浅显的道理经吕大人一说,朕就彻底明白了,这大齐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身为天子,自然要一一顾及,加税一事,一定要量力而行,万万不能舍本逐末,让百姓们受了委屈。”
吕泽豫冷笑一声道:“陛下这个比方有些危言耸听,先帝怜惜子民,本朝的税收本就不高,加税何谈会让百姓们倾家荡产?如果不加税,让各部裁撤开支,不能治本,如何能让国库充盈?”
朝堂上大臣们都窃窃私语了起来,一旁的凌卫剑慢悠悠地道:“吕大人,陛下的比方虽然并不恰当,可也有几分道理。”
吕泽豫叹气道:“加税的确是下下之策,可是,诸位臣工可有更好的法子?不如说出来一起探讨探讨?”
俞镛之深吸了一口气,和凌卫剑对望了一眼,出列沉声道:“陛下,国库空虚动摇大齐根本,臣和几位大人已经探讨过了,臣有一策……”
沐奕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明白,俞镛之这是准备要开始税制改革了,可是,光是前段日子的清量土地便引来了这么多人的暗探,这要是一公然改制,他们这些年轻的大臣能抵受得了世家和贵族的反对吗?
“俞爱卿且慢,”沐奕言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朕昨日做了一梦,梦见先帝,朕思及国库之事,便想向先帝讨个法子。”
俞镛之愕然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吕泽豫在一旁嘲讽地笑了笑:“陛下倒是机敏,梦中也不忘国事。”
沐奕言正色道:“先帝比朕聪慧睿智不知道几百倍,想的法子自然比朕东拼西凑的强。”
吕泽豫忍了好几口气:“那先帝赐下了什么法子?”
沐奕言长叹了一声道:“先帝已经归列天庭,自然不肯轻易泄露天机,他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用手按在朕的脑门上,说了一个字。”
俞镛之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眼中带着几分探究,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他还是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应和着问道:“不知先帝说了一个什么字?”
沐奕言一脸的困惑:“均,先帝说了一个均字,诸位爱卿倒是一起帮朕来琢磨琢磨,先帝这个字有何玄机?”
这下朝臣们都说开了,有的说是要机会均等,广开言路,有的说要各部均力合作,有的干脆说是沐奕言听错了。
俞镛之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奕言等大伙儿都说的差不多了,以手扶额,一脸的沉思:“先帝必有深意,朕愚钝,要好好去参一参天机,俞爱卿、凌爱卿你们稍候到朕这里来,丁爱卿,你先拟个折子,报个裁撤的预算上来,其余各部也自行先拟折子如何节约用度,今日就这样散了吧。”
点墨阁里,沐奕言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来回走动着,一连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
俞镛之率先进了点墨阁,凌卫剑紧随其后。沐奕言一见,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带责怪地道:“你们两个,太心急些了吧?”
“臣怎么能不心急?”俞镛之轻叹了一声,“眼看着大齐日渐羸弱,臣心急如焚。”
“那也总得有个万全之策啊,要是那些所谓世家群起而攻之,你这个出头鸟还不被人当枪把子打?”沐奕言有些恼了。
凌卫剑左右看看,这才明白过来,打趣道:“原来陛下在担心镛之?臣是不是可以先行告退?”
“卫剑!”俞镛之眉头紧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沐奕言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了,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朕自然也担心凌爱卿,要是你有个闪失,语之非把朕的寝宫点着了不可。”
“那陛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上次臣看了陛下关于税制的草稿,佩服得五体投地,和镛之一起探讨了整个通宵,真是热血沸腾啊。”凌卫剑的神情肃然。
沐奕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了两声道:“这……这都是俞爱卿拿鞭子抽出来的,幸好大齐有你们这样的大臣,朕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