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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会回来!”
真的能尽快回家吗?锁上门的那一刻,章桐很清楚自己许下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兑现的诺言。
电话铃响了。
蜷缩在值班室破旧沙发躺椅上的王亚楠转了个身,下意识想伸手去捂耳朵,可酸痛麻木的胳膊却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电话铃继续响着。王亚楠抱怨了一句,极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在吱呀作响的沙发躺椅上坐起来,抓起话筒,然后将电话机拉到耳边:“什么事?”
“亚楠,死者面部复原像出来了,你马上到我这边来一下,我还有其他的新情况告诉你。”电话另一头传来章桐那冷冰冰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感情,就像电话答录机里的电脑合成音。
挂上电话后,王亚楠迅速从值班室里冲出去,她为了这一刻已经整整五十八个小时没合眼,刚才在值班室里抽空休息了一会儿,刚有睡意就又被叫醒。
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法医办公室里却亮着灯,王亚楠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该死!”她迅速转身跑向不远处紧挨着的法医实验室。
章桐和潘建就在工作台边坐着,一个低头看着显微镜,另一个则在打印机边整理着刚打印出来的一叠模拟画像。
“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王亚楠急切地走上前,伸手拿过潘建手中的模拟画像。
王亚楠张大了嘴,但什么也没说,她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画像。画像是无声的,电脑合成的冰冷线条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女孩年轻而又秀丽的脸庞。王亚楠见过这张脸破碎成一塌糊涂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到,在破碎之前,这个女孩的脸是这么美。她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把差距这么大的两张脸联系在一起。
“亚楠,你别光盯着模拟画像,先看看这个。我对死者子宫内所能提取到的叶状绒毛膜绒毛标本进行了细胞检查,”章桐站起身,把一张检验报告递给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然后继续道,“她怀孕了,差不多八周。”
“能提取到胎儿的DNA吗?”
章桐摇摇头,“怀孕时间太短,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影响和尸体腐烂的程度,我们试过了,暂时没有完整的样本,这些我都会写在明天上交的补充尸检报告里。”
“好吧,那就这样,有情况立刻通知我。”王亚楠语速很快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医实验室。
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潘建突然抬头问:“章法医,王队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注意到她看模拟画像时的表情,有点担心她太投入了……”
“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为此我也劝过她,但她就是这种性情的人,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唉……想想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章桐长叹一声,“快干活吧,别想那么多了!”
第二天下午,临近下班时分,天长市公安局门口来了一个神情紧张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两张纸,脚步飞快地径直跑上通往一楼接待大厅的台阶。刚推开玻璃门,这名中年男人就被保安老王给拦住了:“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认出了眼前的保安老王:“是我啊,我一周前来报过案,你不记得我了吗,老同志?”他颤抖着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两张打满字迹的纸递给一头雾水的老王,“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两张贴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启示我都拿来了!”
老王当然认识中年男人手中递过来的这两张纸,因为这段日子以来,郊外那具无名女尸始终不能确定身份,这已经成了一块压在大家心里的石头。每每看着上下班经过门卫室的警察们一脸忧虑,老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同样的两张纸,此刻正在公安局铁门外那块标有“滨海路805号”的牌子下端端正正地贴着。
“你确定认识?”老王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女儿!”中年男人几乎是愤怒地吼出了这么一句话,伸手夺过那张死者的模拟画像,“我找了她整整三年,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章桐想知道,人们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小时里,脑子里都会想些什么?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真会产生像小说中所提到的那种神秘预感吗?或者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沉重而又冰冷的铁锤就已经狠狠敲向自己?
她宁愿相信后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预感,也就不会有恐惧和痛苦。死亡来得很快,但是死亡前的等待却是漫长的折磨。
还好,面前这具已经处理成骨化的女尸遗骸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了,用502胶水小心粘连起来的颅骨端端正正地放在不锈钢解剖台的上半部分,要想确定凶器,就必须在死者的颅骨上寻找答案。
在解剖床的右手方向是一个不锈钢滑轮车,有一米多高,章桐只要伸手就能顺利地拿到滑轮车托盘中那排列整齐的各种疑似凶器样本。在过去的几个钟头内,她已经仔细比对过整整一托盘从现场带回来的石块,如果这最后的托盘里还没有找到匹配的东西,那么她就得换一种角度考虑,那就是发现尸体的高尔夫球场树林只是第二现场,死者是被抛尸的。这样一来,案件的顺利侦破将会面临更大难度。
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树林里放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尸体只是被草草埋进一个浅浅的小土坑,覆盖物是一些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枯枝树叶和一些散土。章桐查看了一个多月以来天长市的天气预报,还好不是雨季,在一个半月时间里总共才下了三场雨,最大的降雨量也只不过三十毫升左右,这对尸体的保存多少是种保护。但现场周围的痕迹还是遭到了很大破坏,章桐感觉到自己是在大海捞针。
凭以往所积累的工作经验和对伤口形状的判断,章桐认定凶器是那种没有规则的,并且顶端呈锥状的器物,所以她要求把现场周围的疑似凶器石块都带回实验室,因为她必须确定这些石块是不是凶器,才好进行下一步工作。这么大的范围,光能够砸死人的大石块就找到了近千个,把六个铁皮柜子都放满了。这可真是个大工程,章桐把这些石块逐一排查,就用了好几天。尸体的致命伤口是在右额骨部位,这个贯通伤导致死者右侧额叶脑挫裂伤,伴随右额颞硬膜下大量出血,结果使可怜的年轻女孩立刻陷入昏迷,并且迅速转为脑死亡。
章桐没办法确认这致命的一记重敲是不是暴行的开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或许就是这件案子中唯一存在的一点点仁慈。看着这一道道无法抹去的颅骨上的裂痕,章桐完全能够想象出凶手那一记记拼命的重击,柔弱的女孩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凶手根本也没指望留下活口,即使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凶手也要毁掉女孩曾经的美丽容貌。
从呈现放射状的骨裂形状推断,凶手至少砸了五十下,在以往的案件中,也曾经遇到过凶手为了掩盖死者真实身份而对死者面部进行暴力毁容的,但再怎么样,有二十几下就已经能够达到毁容的目的。让章桐困惑不解的是,凶手为什么停不下手中的凶器,或者说答案正如王亚楠所得出的结论——凶手恨透了这张美丽的脸!
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放下,随着托盘里石块逐渐减少,章桐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
“最后一块了,不要让我这大半天白忙活一场啊。”章桐喃喃自语,伸出戴着消毒手套的右手,机械般地拿起石块,依次把石块的几个尖角部位与左手中颅骨右额骨上伤口的裂痕进行对比,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就像孩子玩拼图,要的只是时间、耐心和细心,但是这三样在平时章桐看来并不缺少的东西,今天却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过多久,章桐就知道自己这么早就有打退堂鼓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石块和颅骨,来到另一边屋角工作台上放着的内线电话机旁,拨通王亚楠办公室的电话,等待接通只需要很短时间,章桐平静地对着话筒说:“是我,亚楠,高尔夫球场案发现场的凶器找到了……没错,就是那些石块……不,痕迹无法提取,因为时间太长,物证受到了污染,而石块表面也并不平整,指纹无法完整保留。我只能确定凶器就是现场周围附近的石块,因为痕迹鉴定那边说了,和现场其余石块质地含量差不多,也就是说,案发现场应该就是第一现场,而凶器是凶手在现场临时采用的可能性非常大……好的,回头有新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上电话,王亚楠重新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对面那坐立不安而又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这是她一周以来第二次见到这张脸。
“你怎么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是你的女儿?”
“我……我知道就是她,你们的画像和我女儿长得太像了!”中年男人语无伦次,不停地伸手抹着额头的汗珠,“没错,就是她!警察同志,你们要找的就是我女儿!”
王亚楠和助手老李互视一眼,并不能只因为简单的相像就去做DNA比对测试,她需要进一步核实。“你喝水吗?”王亚楠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用,谢谢。”
尽管对方委婉拒绝,王亚楠还是点头示意身后一直站着默不作声的老李出去倒杯水,她想用这个友善的举动,来缓和中年男人那紧张而又焦急的心情。
水很快就拿来了,果然,在伸出双手接过一次性水杯后,中年男人的神情显得自然多了。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后,老李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在最靠近办公桌的地方坐了下来。
“和我们谈谈你女儿吧。”
和第一次一样,中年男人主动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段长青,在市第一公交公司工作,这些情况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警察同志。”
王亚楠微微一笑:“别急,慢慢说。”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女儿段玲。她已经三年多没有和家里联络了。”
“你女儿失踪了?”王亚楠微微扬起了双眉,“她的年龄多大?”
段长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她离开家时刚满十六周岁。”
王亚楠注意到对方话语中所使用的“离开”二字:“难道你女儿不是失踪?”
段长青点点头,“没错,她是离家出走的。走的那晚,我……我打了她一巴掌,我没想到这孩子一气之下就这样跑出家门,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而我又在气头上,所以就没出去找她……”
“能说得再详细点儿吗?”看着因陷入回忆而变得有些呆滞的段长青,王亚楠尽量让自己的说话口吻温和些,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每一个词。
“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因为是早上五点五十的头班车,我五点半就到车队了,虽然玲玲那晚并没有回来,但当时我以为她去好朋友家过夜了。孩子毕竟都十六岁了,也有主见了。”段长青轻轻叹了口气,“可当我下午两点半下班回到家时,第一眼就看到孩子留在客厅饭桌上的字条。”
旁边闷声不响的老李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了段长青的描述:“那你老婆呢,她难道也不出去找孩子?女儿一夜不归,你们做家长的难道不担心?”
段长青很沮丧:“我老婆因为老丈人生病住院去陪床了,当时已经三天没在家里。”
王亚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上次来我们这里说你老婆失踪,她现在在哪儿?回家了吗?”
“没有,一直没消息,我都四处找遍了!”
“你和你老婆近期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
段长青急了,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警察同志,我和我老婆的关系从来没闹僵过!这一点你可以去我们小区打听,也可以去问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我段长青从来都不打老婆!”
王亚楠心里一沉,隐约感觉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她转移开话题:“你别激动,和我说说那张字条吧,你还保存着吗?”
“没有,”段长青像被霜打蔫的茄子低下头,脸上重新露出深深的自责,“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看完后就随手扔了。”
“字条上的话你还记得吗?”
“让我想想……好像是‘我走了,再也不回这个家’之类的话。”段长青皱着眉,表情很痛苦,“我当时认为孩子写在字条上的话只是一时发泄,没意识到后果这么严重,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揭开记忆中的伤疤是件很残忍的事,但有时候却是找到真相的唯一途径。王亚楠很清楚这个道理,她一直在仔细观察段长青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她知道这个男人肯定对自己女儿离家出走的真相有所隐瞒,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她都必须让段长青完完整整地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段长青妻子前些天的失踪也并不简单。
想到这儿,王亚楠重重叹了口气,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那天你为什么打你女儿?”
段长青愣住了,他犹豫片刻说:“是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不会让你女儿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如果你再不把事情真相讲出来的话,我怎么帮你?”
“她……她谈恋爱了,我只知道对方是个比她年纪大很多的男人。我见过一次,就在小区门口,我女儿从一辆汽车里钻出来,那……那个浑蛋,竟然大白天当着周围那么多人的面亲我女儿,双手还在我女儿身上乱摸!这真让我恶心!”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段长青的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回家后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没想到玲玲竟然说我干涉她的恋爱自由!她才十六岁,而那个男的至少有四十岁!我不允许她再见那个浑蛋,不然我就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她就哭着跑了……”说到这儿,段长青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我当时真该出去追她的!都怪我拉不下这张脸,都怪我,都怪我……”
“你报案了吗?”
段长青点点头,说:“我去了派出所,不过已经是两天后,因为玲玲一直没有消息,学校老师也说她没有去上学,同学那边也没有人见过她。我老婆回家知道这情况后都快急死了,和我大吵了一顿,我当时想想也不对,就去了派出所。”
“后来呢?”
“因为孩子是赌气离家出走,尤其是这个特殊的年龄,还留了字条,被拐卖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派出所的同志就只是简单记录了一下,然后嘱咐我们再耐心找找,或许孩子过了这个气头,就会想通了回家。”
“你去找过那个和你女儿行为暧昧的男人吗?”
段长青苦笑:“我上哪儿去找他?我当时都快要气疯了,只觉得孩子把我的脸都丢光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记下对方车牌号码?这也是我老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原谅我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
“玲玲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只希望她这辈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我老婆把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当她知道玲玲是被我打跑的,而我又没有及时去把她找回来,她就恨死了我。从那以后她辞去工作,跟丢了魂儿似的四处找孩子。我开始也和她一起找,可是我要上班挣钱啊,不然这个家就没有任何收入了。所以后来就一直是我老婆在找,这么多年,她找玲玲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警察同志,你们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但玲玲是我的宝贝女儿,她再怎么变,我都认得这张脸的!我宁愿相信我女儿正在广东打工,不管生活得怎么样,至少她还活着。可是,”说到这儿,段长青颤抖着又一次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模拟画像,“这就是玲玲,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认识!”尽管早已泪流满面,但段长青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肯定,“我要求做DNA比对!我问过别人,只有DNA能够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警察同志,你们要多少钱才肯做这个?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我去想办法!”
王亚楠不在意自己工作压力大,相反却有些乐此不疲,因为在她看来,压力越大,工作的动力就越大。刑警队里女人本来就少,而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干到重案大队一把手,王亚楠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在这个属于男人的世界里,她必须要比男人更出色才能得到认可并生存下去。如今,每当回忆起多年前自己跨进刑警队大门时那懵懵懂懂的样子,王亚楠脸上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笑容。
相比起自己好友章桐的法医工作,每天和尸体打交道,有时候整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更糟糕的是一年中几乎每个季节,无论她走到哪儿,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来苏水味道。私底下王亚楠虽然对自己没有规律的工作性质偶尔有些小牢骚,但还是比较乐于承受工作压力。毕竟在她看来,和活人打交道要比成天和死人打交道更容易接受。而她这份特殊并且引以自豪的工作唯一的缺点就是因此牺牲了个人生活。
要命的是,王亚楠可以不把工作强度大当回事,但她却不能否认自己是个未婚女人,而工作强度大的未婚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六岁,成家的想法就迅速升级成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