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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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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裤,都很认真地洗,将画家带来的一块肥皂用完。又把衣裤泡了,在石头
上抽打,拧干后铺在石头上晒,除了游水的,其余便纷纷趴在岸上晒。画家
早洗完,坐在一边儿,掏出个本子在画。我发觉了,过去站在他身后看。原
来他在画我们几个人的裸体速写。经他这一画,我倒发现我们这些每日在山
上苦的人,却矫健异常,不禁赞叹起来。大家又围过来看,屁股白白的晃来
晃去。画家说:“干活儿的人,肌肉线条极有特点,又很分明。虽然各部分
发展可能不太平衡,可真的人体,常常是这样,变化万端。我以前在学院画
人体,女人体居多,太往标准处靠,男人体也常静在那里,感觉不出肌肉滚
动,越画越死。今天真是个难得的机会。”有人说羞处不好看,画家就在纸
上用笔把说的人的羞处涂成一个疙瘩,大家就都笑起来。衣裤干了,纷纷穿
上。

这时已近傍晚,太阳垂在两山之间,江面上便金子一般滚动,岸边石头
也如热铁般红起来。有鸟儿在水面上掠去掠去,叫声传得很远。对岸有人在
拖长声音吼山歌,却不见影子,只觉声音慢慢小了。大家都凝了神看。许久,
王一生长叹一声,却不说什么。

大家又都往回走,在街上拉了画家一起吃些东西,画家倒好酒量。天黑
了,画家领我们到礼堂后台入口,与一个人点头说了,招呼大家悄悄进去,
缩在边幕上看。时间到了,幕并不开,说是书记还未来。演员们都化了妆,
在后台走来走去,抻一抻手脚,互相取笑着。忽然外面响动起来,我拨了幕
布一看,只见书记缓缓进来,在前排坐下,周围空着,后面黑压压一礼堂人。
于是开演,演出甚为激烈,尘土四起。演员们在台上泪光闪闪,退下来一过
边幕,就喜笑颜开,连说怎么怎么错了。王一生倒很入戏,脸上时阴时晴,
嘴一直张着,全没有在棋盘前的镇静。戏一结束,王一生一个人在边幕拍起
手来,我连忙止住他,向台下望去,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前两排仍
然空着。

大家出来,摸黑拐到画家家里,脚卵已在屋里,见我们来了,就与画家
出来和大家在外面站着,画家说:“王一生,你可以参加比赛了。”王一生
问:“怎么回事儿?”脚卵说,晚上他在书记家里,书记跟他叙起家常,说
十几年前常去他家,见过不少字画儿,不知运动起来,损失了没有?脚卵说
还有一些,书记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书记又说,脚卵的调动大约不成问
题,到地区文教部门找个位置,跟下面打个招呼,办起来也快,让脚卵写信
回家讲一讲。于是又谈起字画古董,说大家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书记自己倒是常在心里想着。脚卵就说,他写信给家里,看能不能送书记一
两幅,既然书记帮了这么大忙,感谢是应该的。又说,自己在队里有一副明


朝的乌木棋,极是考究,书记若是还看得上,下次带上来。书记很高兴,连
说带上来看看。又说你的朋友王一生,他倒可以和下面的人说一说,一个地
区的比赛,不必那么严格,举贤不避私嘛。就挂了电话,电话里回答说,没
有问题,请书记放心,叫王一生明天就参加比赛。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称赞脚卵路道粗。王一生却没说话。脚卵走后,
画家带了大家找到电工,开了礼堂后门,悄悄进去。电工说天凉了,问要不
要把幕布放下来垫盖着?大家都说好,就七手八脚爬上去摘下幕布铺在台
上。一个人走到台边,对着空空的座位一敬礼,尖着嗓子学报幕员,说:“下
一个节目——睡觉。现在开始。”大家悄悄地笑,纷纷钻进幕布躺下了。

躺下许久,我发觉王一生还没有睡着,就说:“睡吧,明天要参加比赛
呢!”王一生在黑暗里说:“我不赛了,没意思。倪斌是好心,可我不想赛
了。”我说:“咳,管它!你能赛棋,脚卵能调上来,一副棋算什么?”王
一生说:“那是他父亲的棋呀!东西好坏不说,是个信物。我妈留给我的那
副无字棋,我一直性命一样存着,现在生活好了,妈的话,我也忘不了。倪
斌怎么就可以送人呢?”我说:“脚卵家里有钱,一副棋算什么呢?他家里
知道儿子活得好一些了,棋是舍得的。”王一生说:“我反正是不赛了,被
人作了交易,倒像是我占了便宜。我下得赢下不赢是我自己的事,这样赛,
被人戳脊梁骨。”不知是谁也没睡着,大约都听见了,咕噜一声:“呆子。”



第二天一早儿,大家满身是土地起来,找水擦了擦,又约画家到街上去
吃。画家执意不肯,正说着,脚卵来了,很高兴的样子。王一生对他说:“我
不参加这个比赛。”大家呆了,脚卵问:“蛮好的,怎么不赛了呢?省里还
下来人视察呢!”王一生说:“不赛就不赛了。”我说了说,脚卵叹道:“书
记是个文化人,蛮喜欢这些的。棋虽然是家里传下的,可我实在受不了农场
这个罪,我只想有个干净的地方住一住,不要每天脏兮兮的。棋不能当饭吃
的,用它通一些关节,还是值的。家里也不很景气,不会怪我。”画家把双
臂抱在胸前,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看着天说:“倪斌,不能怪你。你没有
什么了不得的要求。我这两年,也常常犯糊涂,生活太具体了。幸亏我还会
画画儿。何以解忧?唯有——唉。”王一生很惊奇地看着画家,慢慢转了脸
对脚卵说:“倪斌,谢谢你。这次比赛决出高手,我登门去与他们下。我不
参加这次比赛了。”脚卵忽然很兴奋,攥起大手一顿,说:“这样,这样!
我呢,去跟书记说一下,组织一个友谊赛。你要是赢了这次的冠军,无疑是
真正的冠军。输了呢,也不太失身分。”王一生呆了呆:“千万不要跟什么
书记说,我自己找他们下。要下,就与前三名都下。”

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看各种比赛,倒也热闹。王一生只钻在棋类
场地外面,看各局的明棋。第三天,决出前三名。之后是发奖,又是演出,
会场乱哄哄的,也听不清谁得的是什么奖。

脚卵让我们在会场等着,过了不久,就领来两个人,都是制服打扮。脚
卵作了介绍,原来是象棋比赛的第二、三名。脚卵说:“这位是王一生,棋
蛮厉害的,想与你们两位高手下一下,大家也是一个互相学习的机会。”两
个人看了看王一生,问:“那怎么不参加比赛呢?我们在这里呆了许多天,
要回去了。”王一生说:“我不耽误你们,与你们两人同时下。”两人互相
看了看,忽然悟到,说:“盲棋?”王一生点一点头。两人立刻变了态度,
笑着说:“我们没下过盲棋。”王一生说:“不要紧,你们看着明棋下。来,


咱们找个地方儿。”话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立刻嚷动了,会场上各县的人
都说有一个农场的小子没有赛着,不服气,要同时与亚、季军比试。百十个
人把我们围了起来,挤来挤去地看,大家觉得有了责任,便站在王一生身边
儿。王一生倒低了头,对两个人说:“走吧,走吧,太扎眼。”有一个人挤
了进来,说:“哪个要下棋?就是你吗?我们大爷这次是冠军,听说你不服
气,叫我来请你。”王一生慢慢地说:“不必。你大爷要是肯下,我和你们
三人同下。”众人都轰动了,拥着往棋场走去。到了街上,百十人走成一片。
行人见了,纷纷问怎么回事,可是知青打架?待明白了,就都跟着走。走过
半条街,竟有上千人跟着跑来跑去。商店里的店员和顾客也都站出来张望。
长途车路过这里开不过,乘客们纷纷探出头来,只见一街人头攒动,尘土飞
起多高,轰轰的,乱纸踏得嚓嚓响。一个傻子呆呆地在街中心,咿咿呀呀地
唱,有人发了善心,把他拖开,傻子就依了墙根儿唱。四五条狗窜来窜去,
觉得是它们在引路打狼,汪汪叫着。

到了棋场,竟有数千人围住,土扬在半空,许久落不下来。棋场的标语
标志早已摘除,出来一个人,见这么多人,脸都白了。脚卵上去与他交涉,
他很快地看着众人,连连点头儿,半天才明白是借场子用,急忙打开门,连
说“可以可以”,见众人都要进去,就急了。我们几个,马上到门口守住,
放进脚卵、王一生和两个得了荣誉的人。这时有一个人走出来,对我们说:
“高手既然和三个人下,多我一个不怕,我也算一个。”众人又嚷动了,又
有人报名。我不知怎么办好,只得进去告诉王一生。王一生咬一咬嘴说:“你
们两个怎么样?”那两个人赶紧站起来,连说可以。我出去统计了,连冠军
在内,对手共是十人。脚卵说:“十不吉利的,九个人好了。”于是就九个
人。冠军总不见来,有人来报,既是下盲棋,冠军只在家里,命人传棋。王
一生想了想,说好吧。九个人就关在场里。墙外一副明棋不够用,于是有人
拿来八张整开白纸,很快地画了格儿。又有人用硬纸剪了百十个方棋子儿,
用红黑颜色写了,背后粘上细绳,挂在棋格儿的钉子上,风一吹,轻轻地晃
成一片,街上人们也嚷成一片。

人是越来越多。后来的人拼命往前挤,挤不进去,就抓住人打听,以为
是杀人的告示。妇女们也抱着孩子们,远远围成一片。又有许多人支了自行
车,站在后架上伸脖子看,人群一挤,连着倒,喊成一团。半大的孩子们钻
来钻去,被大人们用腿拱出去。数千人闹闹嚷嚷,街上像半空响着闷雷。

王一生坐在场当中一个靠背椅上,把手放在两条腿上,眼睛虚望着,一
头一脸都是土,像是被传讯的歹人。我不禁笑起来,过去给他拍一拍土。他
按住我的手,我觉出他有些抖。王一生低低地说:“事情闹大了。你们几个
朋友看好,一有动静,一起跑。”我说:“不会。只要你赢了,什么都好办。
争口气。怎么样?有把握吗?九个人哪!头三名都在这里!”王一生沉吟了
一下,说:“怕江湖的不怕朝廷的,参加过比赛的人的棋路我都看了,就不
知道其他六个人会不会冒出冤家。书包你拿着,不管怎么样,书包不能丢。
书包里有。。”王一生看了看我,“我妈的无字棋。”他的瘦脸上又干又脏,
鼻沟儿也黑了,头发立着,喉咙一动一动的,两眼黑得吓人。我知道他拼了,
心里有些酸,只说:“保重!”就离了他。他一个人空空地在场中央,谁也
不看,静静的像一块铁。

棋开始了。上千人不再出声儿。只有自愿服务的人一会儿紧一会儿慢地
用话传出棋步,外边儿自愿服务的人就变动着棋子儿。风吹得八张大纸哗哗


地响,棋子儿荡来荡去。太阳斜斜地照在一切上,烧得耀眼。前几十排的人
都坐下了,仰起头看,后面的人也挤得紧紧的,一个个土眉土眼,头发长长
短短吹得飘,再没人动一下,似乎都把命放在棋里搏。

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古的东西涌上来,喉咙紧紧地往上走。读过的书,
有的近了,有的远了,模糊了。平时十分佩服的项羽、刘邦都在目瞪口呆,
倒是尸横遍野的那些黑脸士兵,从地下爬起来,哑了喉咙,慢慢移动。一个
樵夫,提了斧在野唱。忽然又仿佛见了呆子的母亲,用一双弱手一张一张地
折书页。

我不由伸手到王一生的书包里去掏摸,捏到一个小布包儿,拽出来一看,
是个旧蓝斜纹布的小口袋,上面用线绣了一只蝙蝠,布的四边儿都用线做了
圈口,针脚很是细密。取出一个棋子,确实很小,在太阳底下竟是半透明的,
像是一只眼睛,正柔和地瞧着。我把它攥在手里。

太阳终于落下去,立刻爽快了。人们仍在看着,但议论起来。里边儿传
出一句王一生的棋步,外边儿的人就嚷动一下。专有几个人骑车为在家的冠
军传送着棋步,大家就不太客气,笑话起来。

我又进去,看见脚卵很高兴的样子,心里就松开一些,问:“怎么样?
我不懂棋。”脚卵抹一抹头发,说:“蛮好,蛮好。这种阵势,我从来也没
见过,你想想看,九个人与他一个人下,九局连环!车轮大战!我要写信给
我的父亲,把这次的棋谱都寄给他。”这时有两个人从各自的棋盘前站起来,
朝着王一生一鞠躬,说:“甘拜下风。”就捏着手出去了。王一生点点头儿,
看了他们的位置一眼。

王一生的姿势没有变,仍旧是双手扶膝,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
的远处,又像是盯着极近极近的近处,瘦瘦的肩挑着宽大的衣服,土没拍干
净,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喉节许久才动一下。我第一次承认象棋也是运动,
而且是马拉松,是多一倍的马拉松!我在学校时,参加过长跑,开始后的五
百米,确实极累,但过了一个限度,就像不是在用脑子跑,而像一架无人驾
驶飞机,又像是一架到了高度的滑翔机,只管滑翔下去。可这象棋,始终是
处在一种机敏的运动之中,兜捕对手,逼向死角,不能疏忽。我忽然担心起
王一生的身体来。这几天,大家因为钱紧,不敢怎么吃,晚上睡得又晚,谁
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场面。看着王一生稳稳地坐在那里,我又替他赌一口
气:死顶吧!我们在山上扛木料,两个人一根,不管路不是路,沟不是沟,
也得咬牙,死活不能放手。谁若是顶不住软了,自己伤了不说,另一个也得
被木头震得吐血。可这回是王一生一个人过沟过坎儿,我们帮不上忙。我找
了点儿凉水来,悄悄走近他,在他眼前一挡,他抖了一下,眼睛刀子似的看
了我一下,一会儿才认出是我,就干干地笑了一下。我指指水碗,他接过去,
正要喝,一个局号报了棋步。他把碗高高地平端着,水纹丝儿不动。他看着
碗边儿,回报了棋步,就把碗缓缓凑到嘴边儿。这时下一个局号又报了棋步,
他把嘴定在碗边儿,半晌,回报了棋步,才咽一口水下去,“咕”的一声儿,
声音大得可怕,眼里有了泪花。他把碗递过来,眼睛望望找,有一种说不出
的东西在里面游动,嘴角儿缓缓流下一滴水,把下巴和脖子上的土冲开一道
沟儿。我又把碗递过去,他竖起手掌止住我,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我出来,天已黑了。有山民打着松枝火把,有人用手电照着,黄乎乎的,
一团明亮。大约是地区的各种单位下班了,人更多了,狗也在人前蹲着,看
人挂动棋子,眼神凄凄的,像是在担忧。几个同来的队上知青,各被人围了


打听。不一会儿,“王一生”、“棋呆子”、“是个知青”、“棋是道家的
棋”,就在人们嘴上传。我有些发噱,本想到人群里说说,但又止住了,随
人们传吧,我开始高兴起来。这时墙上只有三局在下了。

忽然人群发一声喊。我回头一看,原来只剩了一盘,恰是与冠军的那一
盘,盘上只有不多几个子儿。王一生的黑子儿远远近近地峙在对方棋营格里,
后方老帅稳稳地呆着,尚有一“士”伴着,好像帝王与近侍在聊天儿,等着
前方将士得胜回朝;又似乎隐隐看见有人在伺候酒宴,点起尺把长的红蜡烛,
有人在悄悄地调整管弦,单等有人跪奏捷报,鼓乐齐鸣。我的肚子拖长了音
儿在响,脚下觉得软了,就拣个地方坐下,仰头看最后的围猎,生怕有什么
差池。

红子儿半天不动,大家不耐烦了,纷纷看骑车的人来没来,嗡嗡地响成
一片。忽然人群乱起来,纷纷闪开。只见一老者,精光头皮,由旁人搀着,
慢慢走出来,嘴嚼动着,上上下下看着八张定局残子。众人纷纷传着,这就
是本届地区冠军,是这个山区的一个世家后人,这次“出山”玩玩儿棋,不
想就夺了头把交椅,评了这次比赛的大势,直叹棋道不兴。老者看完了棋,
轻轻抻一抻衣衫,跺一跺土,昂了头,由人搀进棋场。众人都一拥而起。我
急忙抢进了大门,跟在后面。只见老者进了大门,立定,往前看去。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铁铸
一个细树桩,似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
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头乱发
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弥漫开来,灼得人脸热。

众人都呆了,都不说话。外面传了半天,眼前却是一个瘦小黑魂,静静
地坐着,众人都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老者咳嗽一下,底气很足,十分洪亮,在屋里荡来荡去。王一生
忽然目光短了,发觉了众人,轻轻地挣了一下,却动不了。老者推开搀的人,
向前迈了几步,立定,双手合在腹前摩挲了一下,朗声叫道:“后生,老朽
身有不便,不能亲赴沙场。命人传棋,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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