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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大元脸上肌肉抽*动,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死死盯着场中一人,众人看去,这人年纪在三十多岁,一身装束和周围人等并无多少差异,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有见过此人的,更觉诧异,这人好像一直跟在王大元身边,也没见他说过什么话,还以为是王大寨主的亲信……
“赵将军,这里恐怕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吧?”王大元心中大恨,这人叫赵广良,居所乃剑门蜀军中的一个偏将,被派来这里参赞军务的,确切来历他也不甚了了,神教潜伏多年,就算他这样加入多年的老兄弟也不会将神教兄弟认个齐全,只是知道神教在西秦,后蜀广布耳目。
而这个赵广良估计就是其中一个罢了,此人既然来到他身边,还奉了教主密令,他也不好说什么,且心中不无忌惮,更不愿去招惹此人,若只是如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偏偏此人一到,先就传了教主密令,叫他火速攻城,之后分兵由大祭酒去取金州,然后这人就算粘在了他身边,说是教主吩咐,加上他精于军阵行伍,可参赞襄助等等。
有了这个监军不像监军,参军不像参军的人跟在身边,本来王大元就很是腻歪了,更可气的是,此人在人前一句话也不多说,但私下里,却是倨傲无比,丝毫没将他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这里也不对,那里也不对,指手画脚不说,那姿态更是摆的居高临下,如对蝼蚁一般,不用细心感受,就能明白此人对他的不屑和鄙夷。
王大元虽说是个粗人,但却并不笨,此人如此做派,恐怕不是在教主身边呆的久了,谁也瞧不起,就是看不上他的出身,多想想,估计还是后者居多的。
不过就算心中暗恨,他也忍了下来,他可是听说刑堂那位让人谈之色变的魔王对绿林道上的教内弟兄分外不满的,教中兄弟谁不知道就算忤了教主的意,也别去招惹那人……要不是忌惮这个,他早就找个没人地方黑了眼前这小子了。
不过今天不同,这人竟然当众顶撞,让他下不来台不说,不许劫掠?这小子知不知道他手底下这群人都是干什么行当的?憋了这么多天?真以为给了些许金银,再拨些粮草就完事儿了?若不让这些狼崽子吃饱喝足?去打金州?自己不先闹起来就不错了,再说了,老子们辛苦这些时日,为的是什么?求的又是个什么?还不是荣华富贵,金银美人在怀,左拥右抱,享那仙人之福?你不让咱去抢去杀,难道城里那些龟儿子会自己献上来不成?
王大元斜着眼睛瞅着赵广良,眼中不由带了杀气,那赵广良也不含糊,只是嘴角泛着冷笑束手而立,也不再开口说话,场面一时间真就僵在了那里。
就在这时,众人中间突然跳出来一人,指着那赵广良大骂道:“你是什么个鸟玩意,竟敢在大将军面前放肆,也就是大将军对自己人宽宏大量,不愿和你这混账王八蛋计较,要是俺,早就抽刀子剁碎了你喂狗了,王八蛋,众家兄弟聚在这里,打生打死的,还不就是为了进城之后痛快一把?
要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我等来利州城是干嘛?山寨里不愁吃不愁穿,何必揽这可能随时掉脑袋的买卖?众家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这里除了少数几个,剩下的谁也不知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面皮白净的家伙是谁,但脑子机灵的却一下省过味儿来,是啊,看王大元这个笑面虎的神色,也能知道他的意思,这个时候恭维上两句,进城之后还能少了好处?再说了,这年轻人说的不错,要是不准劫掠,何处到这里来风吹日晒的受罪?想到这些,立时便有几个人附和出声,劈头盖脸的大骂有人居心叵测,想要离间各家兄弟等等,但却少有人注意,这跳出来的年轻汉子操的却是一口秦腔,而且说完一番话后,这人状似无意的退后一步,仓促间,却是没人再注意他躲到哪里去了。
王大元也有些诧异的撇了这年轻汉子一眼,这人他却是认识的,是七巧山的人,七巧山说起来也是利州有名的大寨子,但不知为何,几年之前,寨中的大寨主和几个当家的先后不见了踪影,寨中人手也少了许多,据绿林道上盛传,说是七巧山在西秦有那么一位仇家,几个当家的前去寻仇,却都栽在了西秦境内,估计不是让人捉去了,就是已经掉了脑袋。
这些江湖传闻谁也不知真假,也是五六年前的旧闻了,到也没谁在意,只是自那以后,七巧山那里的匪伙确实一落千丈,再难入王大元法眼了。
之所以记得这个年轻汉子,却是七巧山匪伙来聚的时候,还献上了十多匹上好的战马,这可是千金难求之物,王大元大喜之下,一问才知道,七巧山众人在西县南十余里的地方碰到了一群吐蕃低地来的马贩子,这些人来川中也不是时候,正碰上神教举事,以前做惯生意的熟客找不见了,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硬是被堵在了那里,开始时,七巧山的大当家看见这许多战马,还想打人的主意,不想这群马贩子可不是吃素的,一伸量就吃了不大不小的亏,还折了几个弟兄。
七巧山的大当家也是位能屈能伸的主,加上不愿放弃这些价值千金的战马,跟这些马贩子苦口婆心的商量了一番,这些马贩子也是没了办法,于是就跟着他们来了利州城下。
而这些马贩子的首领就那年轻汉子,据说是个秦人,还当过几年兵,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却是管的手下那群彪悍外露的马匪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不过这人到也识时务,见了王大元,恭恭敬敬不说,十分痛快的就把战马交了出来,当然,王大元也不傻,嘴上说着嘉勉之言,这暗地里心里却存着些戒备,算起来,秦人的谍探应该也应该派出来了,此人别是秦人的探子吧?
最终让人放心下来的,却是这人手底下真有一位低地的番人,而且他还找了两位和西北巨枭匪老四打过交道的来认了认,还真就在这群马贩子中找出了两个熟面孔,这下王大元才算是放心了,西北的马匪就算听秦人的,但西北离着川中千里之遥,秦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调来匪老四的人支使吧?
当然,这都是闲话,回到土台之上是这个人给自己送来一个大大的台阶,那赵广良的气焰也好似被压了下去,只是冷笑着看着众人,再不开口说话,王大元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对这个和自己一个姓氏,旁人嘴里的五少爷多了些亲近欣赏之意,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这小子别看年纪轻轻,却着实胆大心细,说话也讨人欢喜,自己手下还就缺这么一位机灵之人,再说了,那群马匪看着也不错,不比自己手下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差多少,入城之后,不妨给他们些甜头尝尝,要是愿意的话,调入自己的护卫里面那就更好。
心里打着主意,但他还没忘这个时候利州城还打下来,说什么都是虚的,于是大手一挥,让众人安静下来,他虽是粗人,但手段却很是不错,几句话的功夫便将众人安抚了下来,接下来分别给人下了军令,许了好处,得了许诺的众人各自欢欢喜喜的去整顿自己的队伍了,至于之前那赵广良说的,也再没人理会……
“我若不能就敌,便使敌来就我……今日一战,凶险万端,末将已命陈豪,李万福两人贴身护卫大人,若事有不谐,大人换上平常百姓的衣物,赶紧趁乱出城,至于能不能出的去,就看大人的造化了,大人万勿存那与城共存之心,我等厮杀汉,战死沙场乃我等份内之事,大人身份比我等贵重百倍,断不能把命白白送在这些乱匪手中……
大人若能生出利州,末将这里还有些不情之请,此乃城内守军名册,万望大人收好,还请大人上书朝廷,言明我等坚守利州城数月之微劳,免了我等城池失守之罪,若大人再能善待我等家小,我等便在九泉之下,也感大人恩德……”
城头之上,江善带着身后仅存的十余个将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铁打一般的秦川汉子,声音终于带出了哽咽,他身后一群将校,有的更是痛哭失声,生死诀别最是伤情,更何况这里是两军阵前,更多了几分悲壮,之后众人同声道:“我等九泉之下,定感大人恩德……”
断更了很长时间了,阿草父亲年前去世了,所以也没心情干别的,请大家见谅,阿草更不知道这本书还能不能写下去,唉,写着看吧,到时候烂尾了,请大家伙儿嘴下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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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千里江山入战图第五百二十九章 艰途(五)
第七卷千里江山入战图第五百二十九章艰途(五
午时,利州城北门之外,铺天盖地般的乱匪终于在杂乱的喝令声中排成简单的阵列,从城头望去,黑压压的人群从城下一直延伸到远方,一眼望不到头,没有钢铁般的纪律所营造出来的压迫感,也没有久经战阵所养成的肃杀之气,不过,单单只是这样的人数,十余万人鼓噪着聚集在一起,面朝一个方向,就已经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次,乱匪们也拿出了所有的家当,决战的凝重气息浓厚的足以让人窒息,前面几排人手虽然衣着各异,但都神行彪悍,手里拿的也再不是锄头木棒,而是寒光闪闪的钢刀长枪,一个个小头目声嘶力竭的整顿着自己的手下,用粗俗的言语鼓动着这些亡命之徒的凶性,而在他们身后,则多是被裹挟而来,刚刚放下锄头的百姓,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好像一阵风过来就能刮倒一片,但他们望向利州城的目光却比那些绿林盗匪还要狂热几分,他们扭曲着面容,等着血红的眼珠子,干惯农活儿的粗糙大手死死握住手中的家什,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就像是一群从森罗地狱涌出来的恶鬼。
风吹雨打,忍饥挨饿了几近数月的他们,又在利州城下见多了血腥,早已将之前的良善以及怯懦抛开,他们如今能想到的只是在这座高大的城池后面,有能够让人吃饱的粮食……甚至还有金银财宝和女人,而且这些东西是不用花钱就能得到的……让人惊讶的是,从受害者到施暴者的转变原来是如此简单。
根植在人性深处的恶念和贪婪一旦失去了礼法,规矩的束缚爆发出来,所产生的破坏性是无法估量的,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直到一片狼藉,筋疲力尽为止,到了那个时候,秩序才会重新回到这里,当然,这些后果是如今交战的双方都不会去考虑的……
“杀……”
“杀啊……”
随着战鼓声响起,人群爆发出响彻天地的呐喊声,这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几乎都被遮掩了下去,连利州城都好像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人群像涨潮般汹涌而来,迅速的漫过护城河来到城下。
城头之上,江善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接着却是神经质般呵呵大笑,手臂挥舞了几下,“一发不可收拾,好好好,传令,所有人速退,咱们在城内等着这些王八蛋。”
“城破了。”
“乱匪入城了。”
片刻之后,城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而利州城内的百姓们早已关门闭户,在门窗的缝隙间,仇视的目光一直紧随着那些匆匆而过的秦人身影,但一种伴随着惊慌和忐忑的情绪却在这些少经战乱的百姓心中升起,城破了,这下秦人该被赶走了吧?城外那些毕竟还是蜀人,入城之后应不会……到时大家还是蜀中子民才对。
“登城了,登城了。”
离城树里的土台之上,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在远方,蚂蚁般的人影顺着云梯络绎不绝的攀上城头,不一时便占据了城头各个要隘之处,唯一令人有些诧异的是,并未遇到秦人的抵抗,众人一阵振奋,也并无什么担心,只要再打开城门,城中那些秦军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是无济于事的了。
城头之上。
“打开城门,放大队进城。”乱纷纷间,几个头目兴奋的满脸通红,迫不及待的喊叫着。
“龟儿子的,绞索被砸了……”
“他娘咧,城门口都堆了什么?”
城头上越聚人越多,但让人无奈的是,城门却被堵的死死的,开城绞索也被破坏干净,对于根本未曾制造一点重型攻城器械的乱匪来说,想要打开城门却是千难万难。
有那机灵的,已经顺着城墙后方的甬道径自入城去了,城已经破了,在城头多耽搁一刻,也许就能少光顾一家,先到先得,这可是王大寨主亲口说的,傻乎乎的去放大队人马入城,那还能剩下什么给自家兄弟?
至于为何城头根本不见一个秦人身影,却是少有人能在这个时候静下心来去想了,便是有想到的,也大多只以为秦人已经胆落,估计是从其他城门逃出城去了,那样岂不更好?能不拼命,又能赚个盘满钵满,真真是老天爷眷顾。
随着更多人有样学样抢先入城,那些本来还想打开城门的也眼睛红了,叫骂着一窝蜂般向城内涌去,再不去管那该死的城门是开了没开。
随着越来越多的乱匪进到北城,破门声,哭喊声,惨叫声以及乱匪们满含兽性的叫骂声,得意的狂笑声从北城开始渐渐蔓延向整个利州城,乱匪们用实际行动打破了城内百姓那天真的幻想,而利州城最混乱的一天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君慈好手段……”
不足千人的秦军聚于利州城正中祈雨碑下,人人皆着轻甲,手握长枪,腰佩长刀,脸上尘灰不减,但衣着却是新换的,利州城内什么都不缺,这些东西本来不能轻动,但值此危急关头,却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百余弓箭手聚在人群当中,身上背着满满的箭袋,手里拿着的也是不同于秦军制式弓矢的软弓,齐子平,江善被围在正中,听到城北越来越清晰的哭喊声,齐子平摇头叹息了一声,苦笑着说了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出来。
“也是情势所迫,不然末将怎会出此下策?蜀中百姓少经战乱,我秦军到此,秋毫无犯,蜀人愚昧,反而视我为仇寇,却不知没了我等拼死拒敌,哪里会有他们的平安?”江善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的道。
“换了咱们延州,西贼来犯之时,百姓丁口皆是各个争先上城御敌,便是妇人女子也不例外,今日这利州城内百姓有了切肤之痛,才会想起我等好处,若能将入城贼人驱除出城,之后城池必定稳如泰山,也亏得大人在此,不然我等贸然放贼军入城,便是侥幸得活,异日军法也饶不得我等。”
听了这话,齐子平也只有摇头苦笑,看来这个挡箭牌是做定了的,不过所谓慈不掌兵,这江善到真可谓是一员悍将,加之心性坚忍,危急关头,不忧不惧,调度得当,当真是将才难得,过了今日,将来前途未可限量。
“东城也破了。”
“南城乱起来了。”
“有数百人去了府库。”
“北城两处火起,别驾言哲率家将奴仆正护着家小来此处,司马府也有动静……”
各处消息流水价的报了过来,和江善之前料想一般无二,最先觉出不对的还是那些原利州降顺官吏,而城中大户人家就要慢上许多,当此之时,只要稍一犹豫,往往便失了机会,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喊杀声越来越近,但却迟迟不到眼前,秦军上下已是不自禁的握紧手中兵刃,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冲杀上去,此时后路已绝,哀兵之势已成,接连数月被困于孤城,连战数十场,士气本已低落至绝望的边缘,但在这城破之际,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拼死一战,还能死中求活,对于这些百战余生的秦军将士来说,不啻于柳暗花明,重见天日一般,连日来的疲惫困顿皆被破之脑后,要的就是这决死一战,求那一线生机。
江善此时将齐子平留在队伍中央,自己却已站在了队列最前方,旁的什么在他来说已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眼睛只是死死盯住前方几个街口续续之间,随着原利州别驾言哲率领数十人来到祈雨碑下,一些被提前告知的原后蜀官吏纷纷带着家眷奴仆以及邻里来到这里,一时三刻之间,却在这里聚起了两千余人。
虽说其中多有女眷老弱,但其中丁壮却也不少,按照之前布置,将老弱妇孺置于队列后方,丁壮也未编入队列,而是护于老弱两侧,这般措置下来,看着前方手持兵刃,战意高昂的秦军将士,这些本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人们却是安定了许多。
江善脸上古井不波,回首看着这些前几日还不清不愿,畏秦军如蛇蝎的蜀人缩在队伍后面,惶然中带着感激,便是那自诩清高,几次相请,都不愿为大秦效力的原蜀中别驾言哲为首的原蜀国官吏,露出茫然而又惊恐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若利州城保住了,也不知这些王八蛋又会做出怎样龌龊之举来?
前方街口终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乱匪身影,江善猛的挺直身形,回首高呼道:“今日一战,有死而已,众将士随我来,有进无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