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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明白的还是晚了,久病之躯,心中郁结又深,乍闻惊耗,如何受得住?
勤政殿。
“西夏虽已出兵,但再若从西北延州调兵,西北怕是空虚,西夏人首鼠两端,却是不可不防啊,陛下。”
“不若从蜀中调兵,蜀中绥靖已久,民心安定,各军人马齐备,即便东川动不得,那汉中以及兴元各军却可征调一些,还有
蛮族归化也有些年了,丁口越来越多,久之,未必是蜀中之福,不如”
“种大人言之有理,蛮兵强悍,用之战阵,正得其所……当年赵大将军征蜀,败蛮兵于坚城之下,威震东川蛮族诸部,如今也是敬畏有加,视之如鬼神,若调蛮兵往河中效力,定能人尽其用,顺便还能押运蜀中粮草到潼关,正可谓两全其美
“国武监人才辈出,皆我大秦少年英才,当可用之为将,齐大人可肯割爱啊?”
殿中七嘴八舌,所言却皆为军国重务,前方捷报频传,战事顺遂,所以这勤政殿中,气氛却也很是轻松,而众人所议之事,却是往前方增兵的。
正说话间,殿外说话声渐响,没等景帝开口训斥,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徐春只经脸sè发白,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没有按照平日的规矩,在御阶之下行礼说话,而是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景帝身侧,伏在景帝耳边,低声禀报。
殿内议事的枢密,兵部重臣面面相觑,身子都是一阵发紧,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而威严难测的皇帝陛下随即脸sè大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此事诸卿回去议决,送上来便是”
接着,景帝脚步匆匆,径自出了殿门,将一众大臣扔在了这里。
“陛下有急务,咱家这就命人送诸位大人出宫
知道宫中怕是有事发生,但这个时节,却也没人敢去打探,只有各自怀着心事,出了宫禁,之后有多少猜测,却是谁也管不了了,不过到了晚间,便不用猜了
皇后寝宫。
“陛下皇后娘娘恐怕……恐怕不成了”
几个头发huā白的御医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悲伤难抑,反正各个涕泪横流,哽咽之声一片。
听了这话,景帝一个踉跄,为身边太监扶住,这位主政大秦十余载,可谓是雄才大略的君主眼中竟隐隐透出几分恐惧和仅见的惊惶虚弱出来。
“怎么会?娄么”
只见他颤抖着嘴chun茫然望着前方,不停的喃喃自语
“陛下娘娘身子本弱,今早又用了寒食,又于水榭停留,沾了yin气,这才臣等无能,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啊”
几个老御医叩首不止,直到血流披面却没一个敢停下的,但这一句话,却是几乎将这满殿的宫女太监都送入了地狱,几个胆子小的,面无人sè之际,却立时瘫软了在那里
景帝终于缓过神来,扫过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眼中升起一丝狞厉目光扫过时值午后,却有几分yin沉的寝宫,有那么些陌生,悲伤,恼恨,愧疚,再加上一丝丝的恐惧,百味杂陈好像一张大网,罩在他的心头,也网住了他要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
他的眼眶终于红了起来,却昂了昂头,疲惫的挥了挥手“朕去见见皇后,先封了这里,消息不要外
都在这里等着不,都给朕滚出去,谁要是多嘴一句不了他
“陛下臣等可用金针渡命之术,保娘娘一时清明”
“那还等什么?”
片刻之间,宫中一应人等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退了个干净只留下外殿之中,默默站立的帝王,而此时的景帝,却怎么也迈不出tui去,少年夫妻,恩情本重,但这些年
景帝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却沉重若山峦,迈的如此艰难,生死别离骤然摆在面前,他心中的惧怕与常人无异。
一步步走入寝宫内殿卧房
汤药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并不好闻,但景帝毫无所觉,他的眼中,只有卧chuáng之上如同熟睡的那人
来áng边,景帝痴痴的望着,这一刻,他想起了早年自己乱纷纷的大婚,想起了景王府校场上高高飞在天上的纸鸢,想起了遍布两人足迹的景王府后huā园,想起了景王府冒着浓烟,彷如着火的后厨,一幕幕的景象,从眼前划…过,像一幅幅的画,画中都嵌着那jiāo俏的身影,都回响着如同银铃般的笑声,那般的真切,好像就在昨日
他的心突然痛的厉害,泪水终于好像断了线般滴落,什么天下江山,什么帝王权术,在这个时候,都已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一个心伤于妻子将逝的丈夫,满心的懊悔和愧疚,让他喉咙哽咽,难以言语,满心的恐惧,让他手足酸麻,连伸手抚mo一下chuáng上妻子的脸庞也办不
chuáng上的人儿终于动了动,眼眸慢慢睁开,有些茫然,当视线落在景帝的脸上的时候,对于两个人来说,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一刻。
不过,也只是感觉罢了,皇后卢氏的脸上升起几许红晕,仿佛当年出嫁之时的女儿姿态“你来了”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想笑一笑,但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
景帝慢慢坐在了chuáng边,轻轻牵起她的手,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句“我来了”
“是来送我的吗?”虚弱的声音,有些飘渺,却好像将所有这一生的辛酸苦涩都糅合在了一起,让人无法承受。
景帝默然无语,只是眼泪落的更急。
“皇儿安否?”
“安。”
她眼中神采渐淡,脸上的红晕也急速的退了下去,但她却还是盯着景帝,好似用尽最后的气力道:“皇位传于我儿,我便不怪你……
景帝身子颤了颤,皇位两个字,在他耳中如同洪钟大鼓,让他立转清明,帝王的尊严迅速的回到了他的身上,本能的,他迟疑了一下,这才轻轻点头,但chuáng上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皇后寝宫中传出一声混合着恼怒,悲痛的咆哮声……
大秦咸宁七年八月十一,皇后卢氏崩
但这个时候,不论景帝,还是躲在一旁,暗中窥视的那些人,都不会想到,皇后之死,会ji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又会让多少人面临灭顶之灾!。
!
第九卷 旌旗漫卷 不须夸第七百六十二章 归人
长安城素白如雪,国母大丧,满城皆哀。
“陛下,逢此国丧之际,当止兵戈。”金殿之上,礼部尚书方谦奏道。
这一日,朝议上说的没有旁的,全是治丧之事罢了,皇后卢氏猝然崩殂,令许多人都是措手不及,景帝也是心力交瘁,悲伤之情溢于言表,自皇后崩后,除了下旨命人八百里加急召太子回京以及传诏群臣议丧之外,就再也没有旨意传下了。
今日朝议,还是群臣得到皇后死讯第一次见到皇帝陛下,让人吃惊的是,也只两日工夫,皇帝陛下便明显瘦了一圈,眼眶洼陷,双目红肿,连以往一直乌黑的鬓角也挂上了点点星霜……
群臣有心安慰,却多数没有那个胆量,也只同门下平章事李圃哽咽着劝了一句,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保重龙体云云,不过显然景帝并没有听得进去,只是疲惫的摆手,让众臣商议皇后丧葬之事,而自己便木然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多有茫然流露,这等虚弱之态,当真是让群臣又惊又怕。
逢有这等国丧大事,唱主角的必然是礼部,不过多数事宜皆有规矩所循,不需太过费心,皇帝皇后等人的陵寝,在前年时便已完工,其实谁也没想到,正值盛年的皇后娘娘会蓦然归天,好在陵寝也已修下,不然的话,还要多费不少周折的。
这是大丧开始后第一次朝会,也将是最后一次,按照规矩,朝会当止三月,当然,这只是对于皇后之尊来说,全天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享有如此尊荣,即便是皇帝驾崩,继位之人,也不过是守灵七日,便要开始处置政务,而国母大丧,好像却要更加隆重一些。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祖宗定下,多袭唐制,却也有更改,而在这个上面,就传闻是太祖皇帝亲口定下的,中间细节不用深究,因为那是太祖皇帝,出口成宪,传下来,便是规矩,于国事无碍的,也就改不得了。
朝议之上,多数都是礼部的大人们在说,其他人在听,当礼部尚书方谦这一句出口,许多人却不禁一皱眉头,这就是涉及军国重务了,好像味道有些不对,不过抬眼望去,中书以及枢密重臣们,都没有反驳,显然,这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的,再想想如今情势,多数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战,终于是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多少有些无奈,但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果然,皇帝陛下这个时候开了口,并无多少意外之色,显见也是有意于此,皇帝陛下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但却还算条理清晰。
“好,诏钦天监发明喻于内外,并告于前方将士……至于议和之事,诏中书,枢密院同商此事,记得,勿失朕心,勿使前方将士心寒,可也?”
“臣等遵旨……”
轻描淡写间,议和之事便这样定了下来,至于议和细款,却还要大臣们来商议,虽说先自提起议和,定然要吃些亏,但据如今情势,却是大秦战了上风,其实此等国战,与两人相欧差不多,力强者胜,打的对方鼻青脸肿了,再伸出手去,说要握手言和,想来力弱者便是不忿于此,多数也是无可奈何的。
而大秦在这一战当中,除了占据了大片的疆土之外,还有近百万百姓归于治下,占据的又是河中,河洛这样的膏腴之地,再要休养生息些年,又将是怎样一番模样?众臣心中略有沉重,更多的却是憧憬……
接着,礼部的大人们轮番出来,又说了许多,但满怀心事的群臣却已听不进去,也没有谁在这个时候提及立后之事,都是聪明人,见了皇帝陛下这个模样,再有风骨之人,也不愿在这个时节却触陛下的霉头。
再者说了,还有太子殿下……若是谁当庭提出来这个,以后定为太子殿下死敌,虽说皇后如今已殁,太子殿下失了最大的一个依靠,但太子殿下并非幼童,已经渐渐长成,为政日久,已渐有人君模样,非是能任人摆布的泥胎木偶,谁也不想在这个关节上,直面太子殿下的怒火,估计皇帝陛下在立后之事上,也要三思而后行的,遑论其他人了……
当然,立后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绕不开去,后位空悬,宫内必然动荡不安,那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但说到底,这却要一个时机,最好是由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群臣议决,方为正道,但……谁知道呢……
皇位之争由来已久,而今能晋后位的,除了淑妃之外,还有哪位?淑妃有子,也到了该封王的年龄了,一旦登上皇后之位,夺嫡之争恐怕也就到了眼前了。
群臣心思各异的琢磨着,哪里还听得进礼部这些人的唠叨?到得散朝离去,许多人便匆匆出宫,除了忙活大丧之事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要赶紧回府,与心腹幕僚商议一下,将来该如何自处了……
“太子到了哪里?”
“回禀陛下,前日传信,殿下已经入了潼关……”
“可有……可有……可做了什么事?”
“没有……殿下听得娘娘……当即哭晕了过去……之后立即轻车简从往长安急赶……”
景帝微微点头,再不言声,半晌,才又嘶哑着嗓子问道:“叫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此时跟随在他身侧的是一个中年太监,宫内许多人也许并不认识这位是什么人,但有些人却知道,此人正是内衙少监,兼领御前仪卫凌宇,曹太监渐渐年老,加之近些年屡有错处,渐渐不为陛下所重,虽然念着往日情分,仍领内衙内务事,但内衙大权却不可逆转的移到了凌宇手上。
也许是听出了皇帝陛下话语中的寒意,凌宇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回禀道:“奴婢查了,当日娘娘于凝翠园西苑水榭小憩,骤然发病……只当日有两个尚艺局小太监进了西苑,却并未冲撞娘娘驾前……当日早些时,娘娘确用了些冰镇梅汤,却是娘娘觉着酷热难当,才用的,并无旁人进言……奴婢……奴婢瞧了娘娘贵体……也无中毒痕迹,怕是……”
景帝微微点头,神色缓和了些,却是随口吩咐道:“这些事就不要外传了,至于皇后寝宫之人……算了,皆发往冷宫便是,不需闹的沸沸扬扬……”
“是……陛下……”
“还有何事?说……”
凌宇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启禀陛下,东宫传谕王弼昨日堕马暴毙了。”
景帝皱了皱眉头,“怎么?王家的人?”
“是……只是昨日晚,王弼家中失火,烧了书房……”
景帝眼睛眯了眯,眼角皱纹逾深,良久,凌宇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景帝才缓缓叹了一口气,疲惫的道:“不要再查了……”
“是。”凌宇应了一声,心里不由自主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京兆府驿站。
一行数十骑疾驰而来,驿站的驿卒早已被惊动,慌忙来到驿站门口候着,自去岁大军东出开始,京兆府的驿站就没闲着,多数来往的都是传送军报的兵卒,再有还有将军们调任往来,频繁的很,而今又逢国丧,来往的人就更多了,并不稀奇,而驿卒们却都加着十分的小心,现如今来往于驿站的,可是愈加的都不好惹了,谁的怒火也不是他们这些驿卒能消受得起的不是?
骑士们眨眼间便到了近前,纷纷滚鞍下马,铠甲叮当,各个满身煞气,为首的驿官不由一个哆嗦,不用问了,多数是从阵前下来的骄兵悍将,他娘的,就数这些家伙最难伺候。
“快快,准备热水,给马喂上饲料,咱们在这歇歇,不过夜。”
满面尘灰的大汉嚷嚷着,护着为首的几个人便进了驿站,而这时,昨晚到的那两个客人却从驿站内跑了出来,见了这些人,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哽咽道:“殿下,您可回来了……”
李全寿几乎是让人搀着进了驿站,形容枯槁,如同被暴雨打残了的野草,听闻噩耗,紧赶慢赶,只用了三日,便来到了这里,悲伤难抑,又这么一番折腾,人几乎已经撑不住了,勉强挥了挥手,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起来吧,里面说话……”
热水什么都是现成的,李全寿被人掺进屋内,略略让人给他擦了几把脸,便半躺在了床上,红着眼睛问身前恭候的两人,“母后……母后怎么突然……突然就去了?”
一句话,顺了几次气,才说完全,嗓子里啊啊了几声,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只觉一股气憋在胸口,身子立即摇摇欲坠。
旁边侍候的东宫承文刘文权赶紧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顺手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温茶,凑到李全寿嘴边,李全寿略略饮了几口,才算顺过了气来。
身前两人已然跪倒在地,其中一哭道:“臣等该死,臣等无能,臣等该死,臣等无能……”
李全寿艰难的摆了摆手,翘了翘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不怪你们,母后……却不能侍奉于母后床前,见母后最后一面,我……我……枉为人子啊……”
到得此时,屋内已是一片哽咽之声……
之后良久,两人才将如今京中情形絮絮叨叨的说了,李全寿只是木然听着,渐渐的,嘴角却噙了一丝冷笑……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的是什么,笑的又是哪般……
直到两人禀道:“王弼王大人在臣等出京时堕马暴毙……”
这时,李全寿眸光才闪了闪,却没说话,等两人又说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我乏了,范大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怎么?殿下以为王大人死的蹊跷?”
刘文权,字元惠,秦州人,景兴四年进士,入翰林院,三年前,晋东宫承文,才思敏捷,腹有机谋,渐为太子李全寿所倚重,这时看着李全寿的脸色,心中只有忧虑,但还是轻声言道。
“是啊,是死的巧了些,王双清掌往来文录书信,我留他在京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怕与京中音信断绝,现在他却死了,堕马暴毙?王双清一个文人,骑得哪门子马?”
“不会吧?”刘文权皱着眉摇头,“殿下以为……”
李全寿的脸有些扭曲,“母后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年,心神也不在别处,就在我这儿子身上,若是音信断了……”
说到这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的神色,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推开刘文权上来搀扶的手,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回京之后,你去寻刑部董七,不要让外人知晓,让他查一查,王弼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王弼之前跟什么人交从往来,族中有谁跟宫内有关联的,都给我查清楚。”
话语中,有些难掩的恨意,刘文权心中暗叹,皇后娘娘这一去,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