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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赵石这里如何准备决战,只说使者秃着脑袋,光着身子,狼狈回到灵州,很快,便被人带到了西夏国相李元康的面前。
此时,李元康正在驻跸府邸的大厅中,听着一些将领在禀报军务,顺便抚慰那些远道而来的将军和大小首领们,所以,这里非常的热闹。
李元康确实是老了,脸上沟壑纵横,还有两道暗红的痕迹横在面部,看上去有些可怕,这些都是早年军旅生涯留下的纪念。
和当年正值盛年时,在长安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头发花白,身子佝偻,身体也消瘦的厉害,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他的声音依旧洪亮,是的,这就是掌握西夏权柄十余载的国相李元康。
看上去垂垂老矣,满身疲惫,但只要他能站得稳,还能开口说话,就好像没有谁能够击倒他。
看着被带上来的人,坐的大厅之中的西夏将领以及党项权贵们,都愤怒的吵了起来,但当李元康目光扫过,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桌案,厅内就静了下来,无论近卫诸班直的将领们,还是外方大将,甚或是几个带着皇室血统,身份尊贵无比的权贵,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
这不但是积威所致,还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国相李元康联合了几位朝中重臣,悄无声息的彻底掌控了京师近卫诸班直,在朝野上下的大臣们为了是不是该出兵抵抗秦人的入侵,还是派出使者,割地求和,甚或是在皇帝引导之下,想趁机除去李元康一党而争吵不休的时候,悍然发动兵变。
谁也不清楚,国相大人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许诺,说服了那些几乎同样位极人臣,同样在党项人中间有着巨大的声望的朝中重臣们。
但事实上就是,京师兴庆迎来了一片腥风血雨,在秦人率军北来这样一个时候……
在短短的时间内,数千颗人头落地,这是党项立国之后,也少有见到的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能够重新出现在朝堂上的臣子,只有一半儿,而皇位之上,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也没了踪影,他的幼子,不满三岁的孩儿,被生母李氏,也就是李元康的孙女抱着,坐在了皇位之上。
没什么人再敢多说什么,朝野失声,李元康等人,也靠着这样血腥的手段,将朝堂大权重新紧紧握在了手中……
(今天历史类强推,差点忘了,还好,赶了一章出来,十一月最后一天,呵呵。)(未完待续……)
第十二卷千秋功业需百战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元康(二)
“伯父……国相大人……”
被带到这里的显是李元康的侄儿,此时只套了一件西夏军服,坦胸露乳,脑袋上滴滴答答还往下流着血,头发剃的不太干净,下刀也狠了些。
狼狈的他见了李元康,连滚带爬的来到李元康面前,就像见到了主人的狗。
“其他人呢?”
李元康脸上只有着漠然,他这一生,见的太多,经的也太多,别说一个侄儿,即便是妻子儿女一个个死在他面前,也不定能让他动容半分。
生在西夏,份属党项一族,从出生时开始,他的亲长,他的兄弟,就皆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这些东西伴随着他成长,伴随着他老去,已经深入他的灵魂,融入了他的血液,使他对除开权力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兴趣。
这样一个人即便不值得人尊敬,但却让所有人畏惧,包括他的亲人们,李元康能掌控西夏朝政十数载,经历天大风波依旧矗立不倒,自然是有着道理的。
“其他人……都被秦狗杀了……”
“嗯,详细说说。”
听着侄儿断断续续的讲着进入秦军大营之后的一切,李元康不时发问,连秦人大将军赵石说话时的神态,也没放过,很快,厅中一些将领都愤怒了起来,也有些人觉得太过唠叨,有些心烦,但所有人都望着这对叔侄,没有一个人插话进来。
足足半个多时辰。连他的侄儿都满头大汗。但李元康却还是那般模样。好像从未变过。
人老了,有的是耐心,李元康终于闭目不语,心中想着,如果当年他有着这样的耐心,也许,早已率兵打到了长安,那样的话。将为西夏带来数十年的平安。
听了那些经过侄儿乔饰,依旧透露着讥讽的话语,他心中没有任何愤怒,还渐渐归于平静,甚至有些喜悦,这个侄儿虽然不堪大用,但运气却很不错,竟能活着回来……
良久,在许多人都以为国相大人睡着了的时候,李元康一下睁开了眼睛。大笑连连,声如老鸦。让厅内的所有人惊愕之后,身上都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笑声渐止,李元康摇头道:“赵石,字柱国,二十多年前,老夫领兵攻庆阳,此人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押粮兵,等到老夫亲入秦地与秦人议和,此人已显峥嵘,在宫内,与老夫偶然相遇,意态霸道,锋芒毕露,老夫便知,将来此人成就定必非凡,只是没有想到,时至今日,此人竟已成天下诸国之大患。”
说到这里,李元康又摇了摇头,做惋惜状,“可惜,此人未生于我西夏,不然,老夫定必视其如骨血……”
听了这话,厅中一时间,寂静非常,许多人都愤怒的红了脸颊,有些暴躁的,已经按捺不住。
立即便有人大声道:“国相大人,汉狗中哪里有什么英雄好汉,来日与秦人厮杀,末将定必将此人首级砍下,送到国相面前……”
其他人立即纷纷附和,大厅之上,沸腾了起来。
李元康此时抿着嘴唇,露出些笑意,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暗道,汉狗未必没有英雄好汉,但此时的效果,却让他有些满意。
要知道,他在朝堂上大动干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任朝廷那些大臣们争吵下去,不定结果还没有出来,秦军就已经到了兴庆城下了。
汉人兵法上说的好,兵贵神速,这么拖延下去,哪里能成,今日之局,乃西夏一国,生死存亡之战,许多人,包括那个不安分的皇帝小儿,都已经眼睛瞎了,根本看不到其中凶险。
于是,朝堂上一片刀光血影,他李元康在老迈之年,重新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但这么一来,在兴庆流下的那些鲜血,多出的那许多亡魂,总归是要他李元康付出代价的。
当了十几年的国相,没谁比他更明白其中的利弊,死去的那些人,皆有亲族友好,其中不乏手握兵权的将领,白马镇燕军司,嘉宁军司,左厢军司,等等等等,那个与朝中没有一点牵扯?
他在掌握朝政之后,立即假皇命,领各处大军去到灵州汇合,以阻秦人兵锋,还好的是,秦人进军不快,正好在灵州将其挡住。
可惜了韦州的阿绰……
他亲来两军阵前,除了因为只有他能让各部膺服,能最快的统合各部大军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要安抚军中将领,表明兴庆之事,与各人无干,安抚军中将领。
他很清楚,兴庆流的血太多太多,今日大敌在外,能让众将听令,但之后……按照党项人的规矩,风波是不会就此停止的,即便他愿意给别人活路,旁人也不会对李氏一族手软。
这就是西北党项羌人的传承,从太祖元昊开始,这个规矩就从没有变过。
而他当前要做的就是,率领大军,击败来犯之敌,趁秦人败退,声望隆重之时,先下手为强,既然已经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就不在意流更多……
不过此时嘛,他需要众将齐心,激起他们的士气。
而他的话在之后一定会传遍各部,他要做的很简单,让他们知道,秦人并不足惧,有国相大人领着,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所以,他看上去很平静,在厅中众人看来,就是国相大人已经成竹在胸。
良久,李元康摆了摆手,让大厅之内安静下来,这才接着道:“老夫派使者入秦营探听虚实,还不错,有一人能平安归来。”
说到这里,他朝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侄儿点了点头,“异日胜了秦军,定必给你报了这裸衣削发之仇……”
说完,环视众人,“赵柱国年纪轻轻,却已功勋无数,领兵至今,向来攻无不克战无不取,以老夫观之,其人骄横之心已生……”
“老夫故意示之以弱,果然,其人不堪挑拨,有顿兵城下之意……其人定是见我统属不一,又听使者之言,谓老夫惧战,军令无法畅达,统兵之人未有战心,此人领兵日久,素好行险,定必寻隙而战,想要一战而竟全功。”
李元康摇头失笑,以最轻松的语气接着道:“已经入秋,顿兵于我坚城之下,久之,必然疲惫,军心涣散,那时,想要退兵也就晚了……秦人兵精,而我人众,我又养精蓄锐,待得来日秦人退兵之际,便是那赵柱国授首之时……”
厅中众人听的连连点头,望着如同老树般的国相大人,皆生出敬佩之心。
“传令,各部谨守营盘,无我军令,不得出兵。”
厅中众人立即都站起了身,躬身领命,李元康笑道:“诸位皆我西夏栋梁之才,今当此生死存亡之际,望诸位与老夫同心协力,共破秦军,来日之升赏,必定丰厚无比,老夫绝不食言。”
“不过,此乃军前,回去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来诸位清楚,若秦人知我意图,到时,功亏一篑,放走了这条猛虎,异日此人重来,我等身死事小,我西夏数百年国祚,一朝断绝,诸位与老夫便是罪人,还请诸位千万慎重。”
大厅之内,人们陆续告辞离开,一个年轻将领留在众人身后,这时趁机转身抱拳道:“国相大人,不如……掘了飞云渠,以黄河之水灌秦人军营,定能收取奇效。”
李元康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可知飞云渠建于何年何月,上一次修缮又是几时?”
年轻人涨红了脸,“末将……不知。”
李元康脸上露出些笑容,和声道:“老夫来之前,就已命人斩了灵州河道官十数人,就是因为他们将修渠的钱都运回了自己家,也许,你之后的饷银中,就有这些贪官贪墨的钱财也说不准。”
李元康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中不免多了一些苦涩之意。
年轻人也没表现出什么愤怒,只是皱着眉头默默抱拳离去……
李元康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良久,他才摇了摇头,吐出一口长气,靠坐在了椅子上。
只这一瞬间,方才的运筹帷幄以及那指点江山的激昂,好像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了满身的疲惫。
他静静坐在那里,叹息了一声,心道,到底是老了,若是搁在十年前,这样沉稳敢言的年轻人,他必定会留在身边,细加栽培,不定就能让西夏多一良将。
而今日,他却已经没了那个兴趣,也许……
他不愿再深想下去,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不多时,他便想到了自己另外一个侄儿李元翰,如今左厢军司消息断绝,不知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不担心旁的,只担心自己那侄儿又犯了倔强的毛病,以身犯险。
要知道,今后也许用不了几年,这西夏,就只能靠自己那侄儿撑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卷千秋功业需百战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两军
再说秦军大营,张峰聚急匆匆的来到中军大帐。
赵石随即挥退帐中禀报军务的将领们,直到大帐中安静下来,才招手让张峰聚坐下。
也没什么客套,直接道:“明日清晨,让中军那些工匠都动起来,建造投炮,告诉他们,到明日晚间,我要见到最少六千具投炮,尽量排开在正面,若误我军机,各工匠头目,皆斩之……”
张峰聚一下便皱紧了眉头,“大哥,中军工匠是不少,但用一天的工夫,建那许多投炮,恐怕……再者说,投炮用材极多,西夏人将周遭的树木都砍个精光,又哪里去寻?”
听到这个,赵石不由笑了,他最喜的就是张峰聚这一点,他传下的军令,能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没让他查看中军的辎重营,他便对辎重营没有理会,若是换了旁人,哪里会对自己护卫之下的辎重营视而不见?
“传令就是,那些工匠都知道该怎么做,辎重营的粮车上,运的多数皆为投炮零散部件,装起来能费多大工夫?”
见张峰聚愕然瞅过来,赵石继续道:“你不清楚,杜橓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些运送到军前,为的就是今日一战,为了这个,我大军粮草,一直以来,皆只可供大军半月之用。”
“你也不用慌,后续粮草很快就能从韦州运过来,其实,若西贼各部退后一些,瞧着没有机会。不用等几日。我必率军退回韦州。但现在嘛,呵呵,这一战过后,灵州之后,必是一片坦途,不用等到冬天,咱们就能在兴庆饮酒庆功了。”
张峰聚听的已是瞠目结舌,更是一阵阵后怕。要知道,十余万大军征战西夏蛮荒之地,却只带了半月军粮,一路过来直到灵州城下,真真可谓是如履薄冰,而这一切,军中各部将领,包括自己,竟然都被蒙在鼓里。
这是怎样一种凶险,张峰聚是清清楚楚。
如果各部将领之前知道了。先就要闹起来,尤其是在韦州城下。一旦粮道受阻,粮草迟来上几日,大军也许就将不战而溃。
十余万大军啊,又是伐夏这样的战事,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有了这样的解释,之前种种,也就说的通了,但这样做,可远不如急袭灵州来的稳妥。
想到这里,张峰聚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了,不过他现在想问的并非这些,而是,投炮的威力他见过,也着实不凡,但面对灵州……以及灵州左近的西夏大军,投炮再多,真能帮助大军一战而定乾坤?
好像知道他的疑惑一般,赵石耐心解释道:“这次运来的不是普通的投炮,说起来有些麻烦,之后你就会见识到其威力如何了,告诉你手下的军兵,帮忙时小心些,都听工匠的,别出什么差错,不然军法从事。”
“再有,让郭猛,李驰勋集齐所有骑军于大营右路,让他们离大营远些,等到后日清晨,开始追剿残敌。”
赵石的话语虽然说的缓慢,但话语间不容置疑的坚定,却让张峰聚明白,看来这些投炮真的不凡,不然大哥不会如此自信。
他跟随大哥赵石征战多年,知道大哥用兵每每看似行险,却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如此,还问个什么?只希望,这别弄成像太原府之战那样的惨胜就好。
不过一些事还是要说的,张峰聚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咳了一声才道:“大哥,李将军和郭将军那里,恐怕会有疑问,这么直接传令,怕是不妥,不如叫他们来,一起商议一下……”
赵石果断的摇了摇头,“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将令,不用来中军大帐,做好自己的事情,将麾下将校都安抚好了,将军务都布置清楚了,明日清晨,就带兵过去,不然的话,就换了他们。”
张峰聚知道,大哥这里心意已决,不欲军中众将闻知此事了,这样也好,省得军心不稳……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张峰聚匆匆出了大帐。
这一天,再无多大事故,只是灵州城头,终于打出了李元康的旗号,西夏嘉宁军司全军都已到达,驱逐了驻扎在灵州东侧最靠近城池处的西夏近卫班直,占据了那里的大营,谁都明白这里是一个有利的位置。
嘉宁军司此举,无异于告诉京师诸卫班直,在各大军司或覆没,或苦战的今日,向来势弱的嘉宁军司的腰杆有多么的扎实。
秦人的沟壕越挖越宽,好像要一直挖下去,引得西夏军兵频频嘲笑,于是,西夏人的胆量也大了起来,一些自持骁勇的西夏铁鹞子,在沟壕前面疾驰而过,并对土拨鼠般挖土的秦军俘虏射出箭矢,并引为乐事。
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胆量,秦军守卫前面营寨的将领很愤怒,于是招来大营中的神射手,在这里,五石弓几乎相当于后世的狙击枪,沉闷的弓弦响动声中,来回驰骋的西夏骑兵,一个个从马背上栽落下来。
秦军用鲜血教导了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在这样的大军面前来回挑衅,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举动,于是,西夏人一哄而散,两军阵前终于清静了下来。
西夏人的大营旗杆上,挂出了一些人头,大营中的喧哗之声小了很多,大营中军兵调动很频繁,这都显示着,西夏人正在整顿混乱的军伍。
秦军大营这里很安静,军兵将校该吃饭吃饭,该巡逻巡逻,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没有任何的异常。
一天很快过去,夜晚来临,秦军将士和西夏人都睡的很安稳,秦军在抓紧时间休息,等待着战事的来临,西夏人因为有坚城在侧,比秦军还要心安几分,两军只有那些新兵,碾转反侧,不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