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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松看着日军头不见头,身不见身的尸体,皱着眉说:
〃嗖嘎,中国人良心统统地坏了!〃
这时孙毛旦说:
〃太君,咱们回去吧,改天扫荡八路军、中央军、土匪就是了!〃
若松上去打了孙毛旦一耳光:
〃你的良心也大大地坏了!〃
然后用日语对小队长下命令:
〃集合老百姓!〃
日军便打起火把,将留在村里的老百姓,都从家里赶出来,集合到村南的打麦场上。若松又叫人把日军的几具尸体,抬到打麦场上,摆到村里老百姓面前。几百个老百姓被围在打麦场中间,有哭的,有吓得哆嗦的,还有屙了一裤的。大家纷纷往一块挤。日军在四周端着刺刀围着。有的日军手里还牵着狼狗。若松指着尸体对翻译官说:
〃你看,中国人惨无人道,良心统统地坏了!〃
翻译官说:
〃太君想怎么办呢?〃
若松向他比了一个手势,翻译官吓得脸都白了。但他知道若松的脾气,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找到孙毛旦,说:
〃若松说了,八路军、中央军、土匪都在人群里,有二十五个,你在这村子熟,让你统统指出来,统统死啦死啦的!〃
孙毛旦摸着脸说:
〃翻译官,八路军、中央军、土匪早就跑了,哪里在人群里头?他知道有二十五个,他指不就完了,何必老缠着我!〃
翻译官说:
〃若松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别强了,你考虑着指吧!〃
孙毛旦说:
〃这里都是老百姓,指谁不冤枉谁了?〃
翻译官低声说:
〃那有什么办法?没看出若松的意思?死了五个日本人,要拿二十五个中国人换哩,一个换五个。这事都叫八路军、中央军、土匪给闹坏了,他们杀了日本人跑了,害苦了一帮老百姓!〃
孙毛旦说:
〃如果是三个两个,我随便找几个顶了算了,这二十五个,叫我怎么指?〃
这时若松已经踱过来,向孙毛旦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到人群中去指。孙毛旦说:
〃太君,是老跟我过不去,这里没有八路军、中央军、土匪,让我怎么指?你如果今天存心难为我,索性先把我杀了算了!〃
若松听他说这话,马上向外拔指挥刀,接着尖锐地嘟噜了一阵日本话。翻译官向孙毛旦说:
〃毛旦,太君说,早该杀了你,你本身就通八路!今天你带五个日本人来拉面,为什么日本人都死了,就你逃出去了?〃
孙毛旦听若松这么说,吓得汗都出来了,忙说:
〃太君,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话,今后我就没法干了。今天我也是只差一点,就要为大日本尽忠了!〃
若松将指挥刀戳到他脸上,又尖锐地咕噜一句,翻译官说:
〃太君问你,人群中有无八路军、中央军和土匪?〃
接着忙给他使眼色。到了这地步,孙毛旦忙说:
〃有,有。〃
若松摆了一下手,孙毛旦只好带着几个日本兵到人群中去挑人。孙毛旦一肚子委屈,心里骂道:
〃原来这日本人,也不是人×的!〃
硬着头皮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不知挑谁是好。人群见他来,一个个吓得哆嗦,因为他挑上谁,谁就活不成了。看看转了大半圈,还没挑出一个,若松在火把下又瞪起了眼睛,翻译官忙跑到孙毛旦身边:
〃你不想活了?〃
这时孙毛旦看到人群中有村里的一个傻子叫杨百万,也在人群中藏着,就用手指了指杨百万。立即有两个日本兵上去,把杨百万从人群中拔了出来。可杨百万毕竟是傻子,刚才在人群中,看到别人哆嗦,他也跟着哆嗦;现在被人拔出来,他倒不害怕了,在火把下〃嘻嘻〃地笑。若松也看出杨百万是个傻子,以为孙毛旦有意戏弄他,立即拔出指挥刀,指向孙毛旦:
〃欺骗皇军的有,死啦死啦的!〃
没等孙毛旦反应过来,就有一个日本兵上来,一刺刀扎到了他肚子里。随着刺刀往外拔,肠子也涌了出来。孙毛旦一头倒在地上,一边往肚子里塞肠子,一边说:
〃别,别,我的肠子。。。。。。〃
若松又放出一条日本狼狗,上来与孙毛旦争肠子。孙毛旦往肚子里塞,狼狗咬着往嘴里吃。孙毛旦终于没争过狼狗,狼狗将肠子从孙毛旦肚子里扯出来,吞巴吞巴吃了。孙毛旦就头戴着一顶战斗帽死了。
孙毛旦死后,若松又举起指挥刀。日本兵见他举指挥刀,包围圈上的散兵线就撤了。若松又举一下指挥刀,机枪就〃哗啦〃〃哗啦〃推上了子弹。若松又举一下指挥,机枪就响了。老百姓没经过这场面,见日本兵走来走去,当官的举了几下指挥刀,还不知怎么回事,机枪子弹已经像扇面一样扫到身上了。接着人一排一排地倒了。机枪打了五梭子,停了。倒下人的血,开始往外洇。后边没有倒下的人的鞋底子,都被血洇透了。若松上前看了看,见死的人有三十多个,就叹了一口气,把指挥刀插回刀鞘,把部队的指挥权下放给小队长,自己回到村头汽车旁,又钻进驾驶室,把车门关上了。
若松一走,小队长又把指挥刀拔了出来。日军这时不再杀人,开始烧房子,奸淫妇女。村里房子被点了十四处,妇女被奸淫二十三名。一片鬼哭狼嚎。日本人奸淫妇女,连人都不避,在打麦场的血水中,就把人给按倒了。许布袋的女儿许锅妮、李小武的妹妹李小芹,日军来时躲在家里地窑里,集合老百姓时被日军赶出来,现在都在血水中被日军奸污了。李小芹没有反抗动作,两个日军轮流奸污她后,就把她放了,许锅妮在一个大个子日军上身时有反抗动作,大个子日军立即从屁股上拔下一把刺刀,扎到了许锅妮喉咙上。许锅妮摆着头正在死,大个子日军就扒下她衣服奸污了她。折腾到半夜,村头汽车旁响起了撤退号,日本人才停止放火,提上裤子匆匆忙忙走了。这时已是五更天,村里剩下的几只公鸡开始打鸣。十五的月亮,已经快掉到西边山里去了。村子里除了火烧房子的〃哔哔啪啪〃声,到处没有人声。在血水中被脱光的妇女,还没反应过来,仍光着身子在血水中躺着。躲在村外庄稼地的人,仍不敢回村。惟有村长许布袋,在庄稼地睡醒一觉,这时回了村。他到村里转了一圈,又到打麦场转了一圈,鞋立即被血水洇湿了。他在打麦场的血泊中,看到光着下身死去的女儿许锅妮,倒在一群妇女和死人中。他没有管女儿,也没有管众人,而是跺着脚高声叫骂道:
〃老日本、李小武、孙屎根、路小秃,我都×你们活妈!〃
附记
那天夜里,若松带部队回到县城,已经是后半夜。若松洗盥过,吃了点夜餐,准备睡觉时,突然又发了脾气。他将勤务兵叫来,狠狠搧了他一顿嘴巴。若松发脾气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出发之前放到桌子上的纸蛤蟆,现在变了模样。若松带部队走后,勤务兵就开始打扫他的房子。打扫到桌子,看桌子上的一只纸蛤蟆,以为没用了,就顺手当作垃圾扔掉了。后来突然想起,若松桌子上的东西是不能动的,原来什么样子,打扫完卫生还要摆成什么样子,就赶忙到垃圾堆找那只纸蛤蟆。但不知谁又在他倒的垃圾堆上倒了一堆西瓜皮,翻出纸蛤蟆,蛤蟆早让西瓜皮的废水给洇湿弄烂了。勤务兵发慌,又想反正是只纸蛤蟆,我再折一只放到那里完了。没想到若松回来发现蛤蟆不一样,将他叫来扇耳光,问原来的蛤蟆哪里去了。勤务兵只好说实话,告诉若松纸蛤蟆扔到垃圾里了,这是一只冒充的蛤蟆。若松不再打他,光着脚跑到垃圾堆旁,和勤务兵一起将那只洇烂的纸蛤蟆翻出来。若松捧着那只流汤的纸蛤蟆,〃呜呜〃哭起来。
李小武带着部队、押着八路军俘虏向后撤退。撤到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岗上,大家站在那里往村里看。先是听到机枪声,后看村里起了大火。吴班长拔出枪说:
〃连长,你下命令吧!我们上去跟鬼子拼了!〃
李小武站着看了一会儿,摆摆手说:
〃把孙屎根他们放了!〃
几个中央军就把孙屎根他们嘴里的棉花掏了出来,把绳子给解了。孙屎根能说话了,说:
〃李小武,咱们的事情没完,你要对今天的一切负责!〃
李小武说:
〃屎根,趁我没转过念头,快领上你的几个人跑吧。不论是国仇,还是家恨,我都该杀了你!〃孙屎根带剩下的几个人回到县大队驻地,将情况向大队政委作了汇报。大队政委看他们几个狼狈的样子,不但没同情他们,反而批评了他们,说当初批准他们去打日本,怎么又和中央军闹上了?原来说打个胜仗鼓鼓士气,这下倒好,胜仗没打成,自己倒死了十来个人;县大队本来人就不多,这下力量不更小了?大队政委本来对孙屎根印象不错, 这下开始变糟了,怪他干事情毛躁,不知考虑后果。孙屎根本想通过这次战斗露一鼻子,没想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十分沮丧。后来到解放战争,县大队扩成正规军,还有一部分干部要转到地方工作,大队政委便把孙屎根划到地方干部中,孙屎根也没说什么,就留下做地方工作。
李小武带部队回到驻地,向团长汇报情况,团长也训了他一顿:
〃没抓到日本我不怪你,抓到几个八路,怎么不立时砍了他们?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就怪李小武书生气,不懂带兵打仗的道理。李小武也有些后悔。后来到解放战争,蒋军后撤,还留下一些〃钉子〃部队与共产党周旋,团长不爱见李小武,就把李小武这个连当作〃钉子〃给留下了。
土匪头子路小秃,忙活一天,带了几身日本军服回到大荒洼。路小秃觉得这日本军服很威风,从此下夜去村里劫地主,也常穿著军衣。倒把被劫的地主吓了一跳:
〃我的天,怎么太君也下夜了!〃
后来路小秃听说自己的五哥也在那天晚上被日军用机枪给扫死了,才痛哭一场,将日本军服烧了。到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在县城缴了械,路小秃觉得报仇的时候到了,带了一帮弟兄进了县城,见到扫大街的日军就杀。弄得投降的日军向中国方面提抗议:
〃我们已经投了降,怎么还杀我们?〃
那天夜里,日军、中央军、八路军、土匪都撤走以后,村子仍成了老百姓的。打麦场到处是血,村里的血也流得一地一地的。村子一下死了几十口人,从第二天起,死人的人家,开始掩埋自家的尸体。邻村一些百姓,见这村被〃扫荡〃了,当天夜里军队撤走以后,就有人来〃倒地瓜〃,趁机抢走些家具、猪狗和牛套、粮食等。现在见这村埋人,又有许多人拉了一些白杨木薄板棺材来出售。一时村里成了棺材市场,到处有人讨价还价。
八路军杜排长忙拉孙屎根的衣襟。几个人便匆匆忙忙隐到夜色里了。故乡天下黄花3故乡天下黄花-第三部分 翻身(作者:刘震云)
前言一一九四九年
工作员进村了。
大家没有见过工作员,不知道工作员有多粗多长,所以感到很神秘。村丁路蚂蚱(过去的土匪头目路小秃之三哥)打锣让大家到村公所开会,大家都去了。来到村公所,天上开始下雪。小北风一吹,大家觉得身上穿少了。村长仍是许布袋(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有些发白),穿著一个翻皮棉袄,站在台子上点人。点了半天,不点了,看到村丁路蚂蚱正在往台子上爬,便踢了他一脚:
〃蚂蚱,别爬了,人不齐,还得去喊人!工作员说了,人不齐不开会!〃
路蚂蚱从地上爬起来,又提锣去喊人,边走边骂:
〃开个鸡巴会,还管人齐不齐了?〃
又骂:
〃耳朵里都塞驴毛了,听不见爷打锣!〃
又沿街将锣打了一遍,人基本到齐了。佃户们一家一个,村里的头面人物也到场了:老地主李文武,李文武的侄子李清洋、李冰洋(已故地主李文闹的次子和三子),过去的土匪头目路小秃,已故村副、县警备队小队长孙毛旦之子孙户,现任共产党区委书记孙屎根之母孙荆氏,现任村长许布袋之妻锅小巧。。。。。。都到齐了。村丁路蚂蚱见人到齐了,又往台子上爬。这时许布袋对台下说:
〃开会了,欢迎工作员给咱们讲话!〃
这时工作员爬上了台子。工作员不往台子上爬,大家觉得〃工作员〃还很神秘,工作员一爬到台子上,大家都有些失望:
〃什么工作员,这不是老贾吗!〃
工作员果然是老贾。大家都认识他。五年前,老贾还在这村子里呆着,给地主李文武家喂牲口。后来因为李家少奶奶一件褂子,老贾才离开李家。老贾在马棚里喂马,李家少奶奶洗了一件褂子,搭在马棚前的太阳底下。后来这件褂子不见了,李家少奶奶就在院子里骂,言语之间,有些怀疑是老贾。老贾是老实人,从来不偷人家东西,听着骂声,心里有些窝火,就上去跟少奶奶吵了一架。后来还是老掌柜李文武走出来,把他们劝解开了。少奶奶走后,老掌柜还过到马棚里劝老贾:
〃老贾,算了,知道你不会偷东西!〃
老贾咕嘟着嘴说:
〃这活没法干了,没明没夜伺候人家,现在倒成贼了!〃
李文武说:
〃知你老贾站得正,看我面上,不要生气了!〃
事情才算结束。
老贾家的村子离这比较远,是邻县封丘的一个庄子。后来老贾和另一个在李家扛活的牛大个结伴回家。先到老贾家,却发现李家少奶奶的那件褂子,正在老贾家院子里的绳子上搭着。原来那天老贾老婆去李家看老贾,这件褂子被她偷下,掖到裤裆里拿回了家。牛大个看到那件褂子倒没说什么,老贾的脸却一赤一白的。牛大个走后,老贾将老婆揍了一顿,但也没有脸面再回李家。他在李家的铺盖卷,还是托牛大个背回来的。老掌柜李文武还托牛大个捎话:
〃让老贾回来吧,一件褂子,知道不是他偷的,娘儿们家,有啥正性!〃
老贾说:
〃虽说是娘儿们偷的,也让我老贾说不上话,以后人家再丢什么东西,让我老贾怎么站呢?这活是无法再给人家干了!〃
于是就不再去给李家喂马,留在封丘自己庄上做豆腐。每天夜里做一担豆腐,清早担出去到四乡里卖。人家吃豆腐,他和老婆孩子吃豆腐渣,倒也过得去。只是一想到那件褂子,心里就窝火。为这件褂子,他没少揍老婆。后来封程丘县被共产党开辟成了根据地,共产党的区政府,就安在老贾庄上。区长看老贾家做豆腐,就住在老贾家。天长日久,区长看老贾老实可爱,对人爱说实话,便有意培养他参加革命。老贾见区长年纪轻轻就挎着匣子枪,学问很大,甚么事都能说出个道理,也对他很佩服。夜里睡觉,他不与老婆睡在一起,与区长睡一个炕头。区长给他讲穷人为什么穷,地主为什么富;老贾为什么到邻县去给李家喂马。讲来讲去,老贾觉得自己亏了,都是一个人,为什么李家就该享福,他就应该到李家去喂马?于是就同意参加革命。区长见他积极,就不让他再做豆腐,送他到县上培训班培训。在培训班,老贾识了几百个字,入了党,从此就成了基层职业革命家。先领着民工队给解放军抬担架,抬了几年担架,解放军解放了这个县,新解放区需要大批干部,老贾就又被派到这个县了。这个县一解放,就要搞土改,老贾就成了工作员,到村里去搞土改。区里知道老贾曾在这个村当过长工,对这村情况熟悉,就把他派到了这个村。但这个村的老百姓,并不知道老贾这几年变化,还以为他是以前的老贾。于是看他上了村公所的讲台,台下就发出一阵笑声。这不就是以前给李家喂马的老贾吗?三脚踢不出个屁,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工作员〃,来对我们讲话了?由于知道他的底细,便对他看不起。老贾还没讲话,一些人就要散伙,说身上冷,要回家穿衣裳。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赵刺猬(当年被李文闹逼死老婆的佃户赵小狗之子)说:
〃天转地转,个鸡巴老贾,也成人物头儿了,来给我们训话!过去我什么时候想踢他'响瓜',就什么时候踢他'响瓜'!〃
众人又一片笑。但老贾一讲话,又把这些笑的人给震住了,发现老贾并不是以前的老贾。老贾说:
〃大家不要走!我老贾这次来,不是来给财主喂马了,我是遵照我们党的指示,来没收财主的土地和房产,分给大家!〃
说着,敞开自己的棉袄,露出了插在里边的匣子。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眨眼间,一个穿著解放军衣服、挎着短枪的小伙子到了跟前。他下马,爬到台子上,向老贾敬了一个礼:
〃报告工作员,区长给你的信!〃
老贾还了一个礼,说:
〃把信交给我吧!〃
那个战士便从皮包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老贾。老贾拆开信。当时就看了起来。这又把大家给震住了。老贾不是以前的老贾,他做了大官了,有队伍向他敬礼了。他还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