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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望到万人混战中如同黑色闪电般无坚不摧的身影，段青彦露出冷峻的笑容。当年那个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杀手，如今放在大军中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如此危险的人物，怎能再留他性命？！
从偏将手中接过良弓，段青彦引弓搭箭，将三支箭羽泛着锋利寒光的尖锐对准了那道辗转闪腾的身影……
☆、第二百五十章 决战前夕
燕关岭的攻城首战持续了五日之久，最终以北沧强兵突破第一道的微弱优势占据上风。荒野弥漫着厚重的狼烟久久不散，焦黑的战场放眼望去尽是干涸血迹和累累白骨，被丢弃的半截弯刀和残破的盔甲残片在风沙的掩映下发出苍凉悲鸣。
兵法有云：五则围之，十则攻之。眼下纠集在燕关岭处的北沧铁骑人数勉强刚到景汐兵力的一半，以少对多原本就是攻城围困的大忌。可身为大军统帅的楚煜却偏生将以往驻扎在周边的兵力尽数派遣到了上河北岸，只留下不但三万人马进行攻城。
黄昏时刻，两军鸣金收兵的间隙，北沧大营的几位将领和军师奚容被楚煜以商讨对策的名义齐聚。
乌金依旧同楚煜并肩作战，算上上次围剿大月氏，两人已是第二次联手。身经百战的他对于楚煜目前的部署不甚赞同。“启禀将军，此次守城敌军人数众多，末将以为将人马都汇聚于此似乎更为妥当！”
“瑞王爷怕是头回带这么多兵马，就算北沧铁骑各个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拖延才是兵家大忌！”
另一位副将出身北沧八大贵族，此刻也是对楚煜的安排颇有微词。作为北沧铁骑出生入死十几年的老将领，他实在不敢相信国主楚释天竟会如此放心的把兵权交给刚过加冠之年的六皇子。这简直就拿人命开玩笑，荒谬无比！
“王爷，照目前形势来看着实对我军不利。”难得这次，奚容也加入了劝说阵营，站到了楚煜的对立面。自两军开战以来，这位谋士兼军师就没怎么入睡，此时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目正有些无奈的望向孤注一掷的楚煜。
沉默听完众人的看法，楚煜背上的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而正在身后给他换药的林悠然也是倒抽一口冷去，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处，却因主人隐隐约约的怒气而再次开裂，流出黑色的脓血。
冷眼环顾几人：“都说完了？”楚煜像是丝毫也不在意身后的伤处，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
“本王也知道以少胜多取之不智，但是上河便是最后一道屏障。景汐地处南国，不乏熟悉水性之人。所以我们能做的便是把景汐人赶到上河北岸，那里才是我们的主战场。”
原来楚煜一直担心的是这个？！几位将领很快便明白过来：比起景汐，北沧骑兵的优势只停留在燕关岭这座平原城池，要是到了上河沿岸可就未必如此。楚煜之所以将大批人马派遣到上河北岸，正是为了将景汐大军驱赶过河的最后致命一击！
如此背水一战，节省主要兵力，而且还会给敌军造成示弱的假象，趁对方麻痹之际予以雷霆一击。不得不说，这是久经厮杀博弈之人才会想出的主意。
“请恕末将愚钝！”几位老将领连声拱手道，他们万万没想到，国主派来的六皇子，不仅有狐狸般的智谋更有狮虎的果决雄心。将十万景汐人马逼到上河处走投无路，当真是好魄力！光是想想就够他们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待到打尖时分，营地中升起篝火，就着漫天火光和袅袅热气，奚容勉强喝下一碗辛辣汤水。碗中黑乎乎的是北沧军中最常见的吃食和开胃汤，茹毛饮血进食让他这个从小吃惯精细五谷的南国人有些吃不消。
“奚容先生。这个是主子让我给你送来的。”阿里不花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响起，一面盘膝坐定在奚容身旁，将手中的皮囊和油纸卷递给他。
奚容拨开皮囊，抬头喝了一口，入口竟是温热香甜的小米粥。打开油纸，里面还有两个高粱窝头和半块烤得酥脆冒油的羊腿。
望着奚容怔忪的模样，阿里不花从面前偌大的锅子里省出一碗羊杂汤吃的津津有味，口齿不清道：“主子说了，先生初来乍到怕是不习惯军中吃食的膳腥。”
没想到楚煜会如此照顾自己这个来自敌国的谋士，奚容感激一笑，便也开始埋头大吃。连续多天的不眠不休，总会让他觉得莫名肚饿。
时间结束，将士们大都回到帐篷中歇息，筋疲力尽的厮杀过后，他们几乎快成了冷漠无言的兵刃，除了吃喝拉撒睡，唯一的意识就是：砍杀敌军。不久营地的呼噜就像雷鸣般炸开一片，此起彼伏。
盘膝坐在帐外的楚煜正和林悠然举杯痛饮，因血腥屠戮带来的躁动，只能用烈酒来平息。不知被林悠然用什么法子带进来的几坛佳酿，赫然已经空了一些倒在二人脚下。
“明日就打算转战上河北岸？”林悠然将手中喝空的酒坛随手一丢，登时响起陶土的碎裂声。
楚煜整理着被酒水打湿的衣襟，望着天边几颗寒星漫不经心道：“差不多，日子耽搁太久，将士们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知为何，眼前月凉如水竟让他想起第一次在蜀州遇到唐秀秀的情景。
林悠然眯起狭长双目，如同吃饱喝足的狐狸，似是无意打听道：“这一战你有几成把握赢？”
“五成，不大，但是足够了。”楚煜有些疲倦的舒展筋骨，索性仰面躺下身双手枕在脑后。脑海中盘旋着的却是唐秀秀眼下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安然进入梦乡，还是也在后方的芜城挂念着自己难以入眠。前些日子答应她会写信报平安，可照眼下岌岌可危的情势看来，自己又要食言了。想到唐秀秀气鼓鼓的可爱模样，楚煜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林悠然也学着楚煜慢慢躺下，忽然风牛马不相及的回了句：“突然觉得你在景汐当了十年质子倒真不是坏事！”
放眼如今北沧朝堂，估计没有哪个皇子回像楚煜这般独自历练多年，从最底层踏着敌人的尸骨一步步登上今日的高位。毫无疑问，若论智谋武功，楚煜的强悍实力足以横甩那些纨绔十万八千里。
“过奖。”楚煜不咸不淡的回敬，如果非要说他独自在景汐呆了十年的最大收获，那便是结实了情同手足的郁覃阳、遇见精灵古怪的唐秀秀。
林悠然不由轻叹一句，“可段青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照段青衣就能看出，这段家男儿看似各个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深不可测。”
他这次之所以愿意为楚煜出力，作为随军的郎中，自然还是要归因于楚煜府上那两位老神医。
“我保证，等这次战事结束，你和两位前辈都可以退隐江湖安享余生。”楚煜侧目看向林悠然，他之前就隐约猜到：身为洛熵座下的二弟子，号称天下第一圣手的林悠然，定然会与万毒谷出来的两位老神医有什么渊源，却没想到他们三人原本就是一家人！
“那你呢？虽然在下是江湖人，但对朝堂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立下如此煊赫战功，北沧天子定会对你青睐有加，说不定你就有可能成为北沧储君。到时候秀秀跟着你也算是苦尽甜来。”林悠然闭目养神，思绪却不由飞到扬州，飘到那个日日簪花盼他归去的红拂佳人。
难得身边有人谈起日后之事，楚煜也不避讳，便将心中所想道出：“只怕没这么简单，毕竟在北沧也有长幼嫡庶之分，我大哥楚璟帆不会让位，更遑论上面还有五哥。”
“假如是你只是个江湖刀客，带着小师妹逍遥江湖那该多好！有了唐门的金字招牌和刀狂的名号，天南海北任你二人驰骋。”林悠然忽而被自己的臆想逗乐笑出声来。
“可惜人世没有假如。”楚煜闻言也是有些迷茫，携红颜归隐江湖从此寄情山水，对他而言似乎是镜花水月般的幸福。
“那你就努力上进，好歹也给小师妹弄个后妃头衔当当，我这个做师兄的日后靠着大树才好乘凉！”林悠然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爽朗笑声惊起枝梢寒鸦，扑腾着羽翅直冲夜幕。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致命陷阱
芜城位于燕关岭以北二百里外，作为北沧国边界的第一道大门，在建立伊始便带着巍峨肃穆的雄浑气势，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矗立在北方平原之上。
因为地理优势，这里自然成为北沧铁骑南征北战的大后方——囤积粮草和兵器贮藏中枢。城中的冶炼业十分兴盛，平均没十户就有六七户从事兵刃的冶炼。
在这里，唐秀秀出乎意料的遇见了楚璟霙，那个有着猫眼石般瑰丽绿眸的北沧五皇子。那日奚容将她和绿芜从燕关岭护送到此处，将二人安顿好之后便匆匆赶回燕关岭的战场。闻讯赶来的楚璟霙倒是十分热情帮她们在这座城中安顿下来。
此时身处芜城县衙门的唐秀秀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身旁桌上摞着半人高的账簿。从卯时起，她就已经坐在这间书房里奋笔疾书，除了饮水进食，几乎忙得没有喘气的空闲。
无意间得知唐秀秀写得一手得体小楷，楚璟霙这个负责北沧粮草运送的大司马自然乐得有位抄写登记的“文书先生”。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为何唐秀秀会在战时来到芜城？同样让他感到好奇的是她左颊虽用胭脂掩去但仍旧刺眼的伤痕。
“五皇子，这些是近日发放出的兵刃已尽数在录，请你过目。”唐秀秀转着酸痛的手腕，将簿本恭敬呈到楚璟霙面前。不得不说，连续几日的大量抄写，已经让她到了看见笔墨字迹就有些眩晕的地步。
楚璟霙接过账簿却不看，径直放在一边，反而倒了杯茶水递给唐秀秀：“弟妹何须如此见外，跟璟岚一样叫我五哥就可以。”
接过热气氤氲的茶盏，唐秀秀却后退一步道：“眼下非常时期，军中人心所向，礼不可废。”她才懒得琢磨楚璟霙打得什么主意，反正楚煜不在，这位皇子就算再怎么巴结自己也没用。
闻言楚璟霙有些尴尬，唐秀秀如此慎重，倒反而显得是他这个军中司马任人唯亲坏了规矩。
“弟妹所言极是，但若是有机会还是想你能叫声五哥听听。”温和的笑意在楚璟霙的眼角眉梢绽开，衬得那只碧色瞳眸越发晶亮，像是把冬日暖暖的日光全都吸走。自剜左眼的他，不得不戴上一只黑色眼罩，看起来就像是靠当海盗发迹的异族贵公子。
“从小我们兄弟几个便鲜有机会见面，就算见了也不过是切磋身手，所以从小就特别希望能有个可爱妹妹。”
从没听楚煜提起过他的童年，唐秀秀被楚璟霙的话带出了几分好奇。不禁问道：“那楚煜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又吵又闹，像只精力旺盛的狼崽子一刻也不肯安生。”楚璟霙目光投向远处，像是陷入回忆。随即讪笑道：“跟现在差远了，从小就因为封印着火麒麟的缘故，总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半夜还经常跑到我的寝殿里蹭床睡。”
听着楚璟霙的娓娓道来，唐秀秀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地上。楚煜那种冷冰冰的棺材脸还会又吵又闹？！还会羞答答的跑到兄长那里求温暖求怀抱？！欢快自行脑补的唐秀秀顿时满脸黑线，这个世界太疯狂！
“有什么不对的么？”楚璟霙奇怪的看着唐秀秀用力摇头，像是万分不认同的样子。
“不不不，只是觉得差别有点大，呵呵……”唐秀秀干笑几声，这些关于楚煜小时候的花边新闻就权当是给自己抄抄写写的报酬。
门外传来通报声：“启禀大司马，前方有粮草急报送到！”
唐秀秀当下立刻噤声回避，她之所以答应楚璟霙来帮忙誊写账簿就是为了打听到燕关岭战事的消息，如此才能知晓楚煜的安危。可她毕竟是外戚，不能染指北沧朝堂兵事。
“进来吧。”楚璟霙目送着唐秀秀的背影从书房侧门消失，很快恢复平日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深不可测。
匆匆扫了一眼呈上的粮草急报，楚璟霙不悦道：“前些日子不是刚送出十万石米粮，怎么会不足十日便告急？！”书信中六弟楚煜的字迹明显有些凌乱，一看便知是在仓促中写下。
“启禀大司马，前方战报说燕关岭久攻不下，六皇子已经带着所有人马转战上河，所以吩咐要多囤积些米粮以备不时之需。”令官忽而有些紧张的望向楚璟霙，若是这位五皇子不同意，任谁都别想从芜城调走哪怕一丝半点米粮兵刃。那燕关岭的十万北沧铁骑岂不是等同活活饿死？！
“战争不是儿戏，六皇子怎能够这般朝令夕改？即日起再送出一万石米粮，至此不准再向燕关岭送去任何物资！”在楚璟霙的冷声中，令官只得无奈退下。
六弟啊六弟，别怪你五哥心狠。要怪就怪我们都看上了北沧储君之位！楚璟霙在运送米粮的纸令上写下：一万石，随即冷笑出声。
燕关岭内，段青彦正忙着在模拟两国交战的沙盘上苦苦思索。连着两日以来，原本大张旗鼓攻城的北沧铁骑突然没了动静，突然的变化不得不让他生疑。派出几支出去打探的人马，结果都是了无音讯，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被北沧铁骑识破俘虏。
“楚璟岚，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百思不得其解的段青彦有些伤神，比起精通布阵兵法的自己，楚煜的用兵之道似乎更加诡异，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打算做什么。关于这点，段青彦几乎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
“圣上，有人带着这个前来求见。”从旁守备的杨浮生忽而快步走向段青彦，递上一物。
“可算来了，快点让他进来，别让其他人看见。”段青彦抛下手边的沙盘，似是心情大好的负手而立。今日带着信物前来求见的，想必就是他费了无数心血留在北沧的一颗暗棋，不到紧要关头决不动用。
来人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的裹着斗篷，生怕被人看见样貌。见到段青彦，那人立刻伏地跪拜：“小人叩见圣上！”
“平身吧，希望你这次前来后面没有捎带尾巴。”段青彦意有所指得打量起这位连面孔都不肯露出的手下，自多年以前这位心腹就开始为景汐朝廷效力，从七叔段青衣手中接过皇位时，段青彦才有机会得知关于这位心腹细作的事情。目前这人怕是众多景汐派出的细作中，最成功接近北沧政权核心的一个。
而半年前，因离星和弥罗二人的无功而返，段青彦一直密切留意着北沧朝堂的风吹草动。一次巧合让他结识了那位母家是回纥的北沧五皇子楚璟霙，于是二人便暗中约定：作为邻国国君段青彦会不遗余力帮他登上北沧九五之尊，条件便是让唐秀秀平安回到景汐，捎带着让楚煜从这个世上消失。
“圣上放心，此次小人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察觉。”斗篷中传来阴测测的笑声。片刻便说出今日他带来的绝密情报：“楚璟岚昨日连夜带着所有人马赶赴上河北岸，准备将兵力集中一举攻下燕关岭。”
“原来如此！他是打算让朕腹背受敌，难怪朕觉得今日城外太过安静了些。”闻言段青彦顿觉茅塞顿开，好个楚煜，比起玩阴招倒真是信手拈来。
“不过圣上请放心。五皇子这次作为战事后方的大司马，已经断了前线的米粮供给。而在下手中的三万人马会也会在那时给楚璟岚制造点小麻烦，或者干脆配合景汐大军反水剿灭他的兵力！如此里应外合，就算他楚璟岚有三头六臂也是在劫难逃！”恶毒的计划再次从斗篷中传出，那人似乎很乐意这般讨好段青彦。
段青彦几乎有些怀疑，这出身北沧的细作究竟跟北沧朝廷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迫不及待做出此等卖国求荣之事。“那就拜托你了。等事成之后北沧领主之位非五皇子莫属！”
“在下谢过圣上恩典！”身披斗篷之人再次叩拜，因为躬身的动作稍稍露出的半个面孔，此人正是此次随军出征的副将之一，北沧兵部侍郎柴源！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逃出生天
正值战时，芜城内运送粮草兵刃的马队客商来往不绝。混在人潮中唐秀秀优哉游哉向她安顿的客栈走去，想到今日清早出门时绿芜让她买些红枣回去煮粥喝，于是便沿街观望着米铺的位置。
来到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店铺前，唐秀秀捡起竹筐中红润饱满的大枣仔细端详片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颇为满意的喊过店家：“请问这些红枣怎么卖？”
“十两一斤。”面色枯槁的店家连眼皮都懒得抬，继续慢慢摇着手中的小推磨碾制着禾黍粉。
唐秀秀以为店家说错了价，随口反问道：“几日前明明是五两三斤，今日怎么会这么贵？！”
没想到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店主气得浑身发抖，摔下手中的推磨没好气道：“还不是那个六皇子总是领兵打仗，害得我们这些穷百姓只能贱卖粮食，如今全家人连饭都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