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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彦：“。。。。。。”
未时在即，洛阳皇城的重莲宫中，沉默无言的天子段青衣批阅着奏折。
“都这么晚了，难不成七哥打算留在重莲宫过夜？”段青寒百无聊赖的望着伏案疾书的某人。
“怎么？十三弟不欢迎为兄？”段青衣抬头，手中的狼毫走笔至此晕开一团墨迹。
“青寒不敢，这整个璟汐国都是七哥你的，你想待在哪里何须别人过问。”
“不敢？这天下还有你段青寒不敢的事情？！”墨玉制成的笔杆在段青衣手中寸寸碎裂。今日当他听到侍人来报；十三王爷微服出宫的消息时，不顾满朝文武百官的惊讶，只身前去阻拦。
“七哥，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段青寒轻笑，一双凤目中尽是酸楚。不知在自己离开这人世之前，是否还能再见到那个人。
“为了见他可以连命都不要是么？”一提到那个人，段青衣觉得有股无名火往上涌。“璟汐的社稷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得了什么？！段青寒，你真让我失望。”
“七哥，我……”段青寒颓然；何须再解释什么呢？的确，在他心中万里江山都比不上那人的笑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和十三王爷去凤仪宫赏灯。”刘公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段青寒，你好自为之。否则，朕就不再是你的兄长。”段青衣起身离去。
七哥，如今你也厌倦了一直守在我身边么？段青寒轻叹，窗外一弯上弦月散落清辉。
此时的凤仪宫，一群嫔妃噤若寒蝉得望着不停灌酒的段青衣，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涟漪皱眉，就算是铁打的人照这个样子喝下去，也会出事。
“今日七夕的灯会就到这里吧，各位姐妹能前来本宫感激不尽。”涟漪示意宫人扶起已经醉倒的段青衣。
“臣妾等前行告退，皇上、皇后娘娘金安。”众嫔妃行礼后便各自回宫。
“皇上想说什么？”涟漪听到段青彦含糊不清的话语，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青、青寒，七哥对不住你……”闻言，涟漪不禁柳眉深锁。
☆、第三十一章 夜半访客
夜凉如水，紫禁之巅一个身影伫立在上，俯视着万籁俱寂的洛阳城。这座百年老城以它亘古的沧桑孕育出无数传奇，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英雄豪杰、文人墨客皆会如大浪淘沙般最终被时光的网打捞，风干后成为历史的尘埃。
夜风缱绻，慵懒飘至那人身前，墨色的长发在空中轻扬，划出狂放不羁的轨迹。若此时有他人在场定会惊讶，公子如何？举世无双！来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可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眸仿若看透世事无常一般，除了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一袭白衣翩跹，颇有仙风道骨之态，如同入世谪仙，周身笼罩在月华之中，有着难以言状的空灵轻逸。男子就这样遗世独立般静静俯瞰着脚下的洛阳夜色。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在卧榻上辗转反侧的段青寒唤侍女点亮了烛火，屏退侍人后径直走到檀木书柜前，抽出一卷金刚经诵读，试着平复心中的烦躁不安。回想今日的事情，自己做的的确是有些过火，自己不辞而别的举动让身为一国之君的七哥不顾正在早朝议事的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便只身前往拦住自己。当时若没有丞相凌奕轩出来打圆场，真不知道会被群臣如何非议。
窗外阵阵熏风拂过，火光不安分的在经卷间跳跃，平日里令人心境平和豁达的梵文此刻也化作扰人心神的魔符，段青寒心下微微有些气恼，索性丢开经卷不去理会。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潜了进来。
“是你？你怎么没被巡夜的禁军抓起来审讯。”略带不屑的语气，段青寒头也不抬对黑影道。
“我只是好奇为何你还没死！”黑影的主人也不甘示弱，同样尖刻的回敬道，此人正是方才在紫禁之巅俯瞰洛阳夜色的男子。
时隔七年，本该欣喜的重逢却以这般生硬的形势开场，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段青寒背对着来人，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洛熵，七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从来都是这般冷血，不近人情。”可就是这样的你，却可以让我段青寒不惜赔上性命也想换取一个见到你的机会。
洛熵似乎对段青寒的评价不以为意，仍旧是一脸的平静。“在我看来，你也没什么改变，依旧是那个孱弱无能的十三王爷。”说罢嘴角竟扬起一抹类似嘲弄的笑意。即使不远万里的跋山涉水，却仍旧无法到达你的心，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我洛熵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心头，段青寒紧握双拳避免颤抖的双手将心绪泄露，可愤怒、失望、不安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惊怒之间竟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喘。
原本打算离去的洛熵，听到这声音立即折了回来，从锦塌上取来一件外袍，为段青寒披上。“夜露寒重的不休息，嫌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吗？！”依旧生硬的口气，却带了几分不容质疑的关切。
“咳咳…”段青寒望着洛熵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轻笑，想必伺候人的事情他是不常做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话语间带着些满足和伤感。
“胡说八道！我以前不是给你看过手相么？你会长命百岁，至少能再陪着我度过八十个春秋。”洛熵有些不满的挑眉，这家伙真是的，每次见面都弄得像生离死别一般，就连精神强悍至此的自己都快被他吓的折寿三十年。
“一直陪着你？”段青寒有些意外，向来厌恶俗世羁绊的洛熵竟会有这样的思量。
“难不成一辈子把你留在这种鬼地方？！”洛熵打量着重莲宫，整个宫殿建造得倒是华美异常，只不过空旷得像座精致坚固的牢笼。“你认为我这次来洛阳是为了什么？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就直说。”洛熵神情复杂的望着窗外道“我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傀儡皇帝，此行就是为了带你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夜深人静的唐家堡南苑。
“砰砰~”窗外传来轻声的敲打。一道黑影被烛火映照在墙上。
“什么人？”段青彦警觉地走近窗前。
“是我！”一声压低的嗓音传来。
“秀秀？！”段青彦有些惊讶，立刻推开窗户，只见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从墙边的蔷薇花架下钻出。只见唐秀秀四下望了望，一个纵身从窗子跃进了屋内。
段青彦将窗子关好，心中仍旧有些忐忑，虽说江湖儿女不拘于小结，可这深更半夜的唐秀秀一个女孩子家突然进到自己的寝屋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吧。”唐秀秀有些赧然，望着段青彦一袭白色的里衣，外袍随意的披在肩上，想必是准备睡了。
“还好，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段青彦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唐秀秀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
“哦，其实没什么大事。”唐秀秀拿出一个木匣塞到段青彦手里。
“里面是什么？”段青彦接过匣子晃了晃，几声清脆的金属声传来。打开匣子一看，竟然是今晚出门赏灯时，自己在集市上看到的青铜昆仑奴面具！
“看你好像挺喜欢的，就顺便买下来了。就当、就当是你送我‘红袖’的回礼。”唐秀秀思索片刻，理直气壮道。
段青彦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好奇的东西，唐秀秀竟然如此上心。想到这里，不禁嘴角上扬。“真是个不错的礼物，我收下了！多谢。”
“投桃报李罢了，不用这么客气。”唐秀秀一直以来都找不到机会好好感谢段青彦，那十把被命名为“红袖”的精湛飞刀，可谓是她最钟爱的东西了。难得今日有段青彦看上眼的东西，自己当然要借花献佛。忽然间，唐秀秀看到桌上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残局。
“你也喜欢下棋？”唐秀秀好奇的问道。
“平日里闷得慌，就自己和自己下着玩。”段青彦将面具郑重的收好，回答道。
“我爷爷说过，下棋是最能看得出一个人心性的法子。”唐秀秀显然被棋盘的布局吸引住了。
“老爷子说的没错，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段青彦也被唐秀秀说的来了兴致。“不如下几盘如何？”
“好啊。”唐秀秀也不推让，坐在桌前仔细观察棋局，黑白纵横间，尽显主人的缜密与机智。
“这残局不能作数，我们从新开始一局。”段青彦利落的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整理归入不同的棋钵。“你选棋子吧。”
唐秀秀选择了白子，这大大出乎段青彦的意料。因为规则是黑子先行，在围棋中有时候一步先行就意味着抢占先机，甚至左右整盘棋的局势。“怎么不用黑子呢？”
“嘿嘿，我喜欢用白子。”唐秀秀调皮的做了个鬼脸，青葱般的玉指夹起一颗棋子道：“黑子先行，请吧。”
“好吧，先说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允许你悔三步棋，到棋子布满棋盘的那一刻就算结束。”
“放马过来吧。”唐秀秀微微一笑，眼中闪耀着自信的神采。。。。。。
随着时间的流逝，段青彦心中的惊讶越来越多。想不到唐秀秀小小年纪竟如此精于棋艺。原本自己只是抱着下着玩的心态，让了几步棋，可越到后面越发现，自己全力应付她的棋路竟有些吃力。无论自己采用什么样的套路，她似乎都气定神闲，于无形中一一化解。倒是自己，这一路棋下过来，竟让她围追堵截得有些陷入被动。
棋局原本就是无声的战场，没有硝烟的对决就此展开，想到这里段青彦心中的喜悦便多了几分，所谓棋逢对手真的可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何况能与他势均力敌的竟然还是唐秀秀，人生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唐秀秀轻轻落下一记白子道：“我教你一招，叫作后发制人。”
☆、第三十二章 别离
疾风掠过，烛台上的火光在风中摇曳，明灭不定。“你说，带我离开？”段青寒疑迟道。
“正是。这样一来不仅能解开你身上的修罗煞，而且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如此两全的事情没有不为的道理。”洛熵随手取过一方锦帛，似乎想帮段青寒收拾些东西。“你有什么想带走的？江湖可不比这皇宫。”
“洛熵，如果我真的这样一走了之，会不会对七哥…”
听闻，洛熵停下手中的忙活“怎么，舍不得离开这里？”
“如今朝廷的形势未定，宁太后党羽的残余势力仍未被连根拔起。倘若现在我就离开，无疑就是将所有重担都推给七哥，这根本就是雪上加霜。”段青寒蹙眉，江山社稷的责任有多重他不是不清楚，尤其在这特殊的时期，外有北沧国的虎视眈眈，内有宁氏党羽残余的狼子野心，可谓是内忧外患。若自己就这么不辞而别，真不敢想象七哥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洛熵听罢竟然朗声大笑，“青寒，你真的变了。以前那个桀骜不驯、肆意而为的十三王爷竟然会担心江山社稷。段青衣究竟是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这般为他卖命！”
“洛熵，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他是我兄长的事实。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也应该帮他这一回。”想到这里，段青寒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留下意味着今生将与洛熵擦肩而过，而离去则意味着将要斩断与世间血脉至亲的所有羁绊，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无可避免的伤害。
“好一个手足情深，不过…你认为少了你，段青衣的皇位会坐不下去？真是可笑！”洛熵岂会不明白段青寒所想，原本清明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愤怒。“若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身中修罗煞数年无药可医？若不是因为他，你仍旧会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少年将领；若不是因为他，你也不必整日被困在皇宫这座是非之地！”提起往事，一贯平静如水的洛熵此时也无可避免的为段青寒抱不平。“若这些就是一个兄长应该对待胞弟的作为，那么这样的兄长不要也罢！”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七哥也是被逼无奈，毕竟要坐上那个位子就必须要有人牺牲。”段青寒缓缓的闭上双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开始再脑海中叫嚣，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那为何要牺牲的人偏偏就是你！”洛熵气不过，将视线投向窗外的美人蕉，宽大柔美的绿叶正轻轻抚触着夜风。
“因为。。。”因为什么？段青寒发现自己也弄不明白，也许这些根本就是自己不由自主做出的选择，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去解释什么。
“怎么？无话可说了是么？”洛熵有些恍惚，唇边的笑意顿时冷了三分。七年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变得陌生，可悲的是，这些改变却不是因为自己。“好，那我来告诉你！因为你。。。。。。”
“因为他是段青寒，是朕的十三弟！”清冷的声音至宫门外传来。推门而入的竟是去而复返的段青衣，身后还跟着两名带刀侍卫。
“七哥，你怎么。。。。。。？！”段青寒对段青衣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此时想要让洛熵回避却为时已晚。
洛熵倒是满脸平静，似乎早已知道段青衣的出现。即使清楚自己这是在夜闯皇宫，可面对着这位君临天下的天子，他丝毫都没有惊慌或畏惧，神情间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不屑。
“真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出尘公子’竟然有夜探宫闱的嗜好，朕今日算是长见识了！”段青衣冷声道。眼前这个仿若天人的男子，让他没由来的感到愤怒，就像是如芒在背那般不适。
“我也想不到，璟汐的国君竟然有巡夜的习惯，洛某今日也算开了眼界。我们彼此彼此。”洛熵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放肆！你知道自己再跟谁说话么？！”一个侍卫竟然“倏”的一声拔出钢刀，合身扑向洛熵，微凉的风夹杂着刚劲的内力霸气斩下。
“洛熵你别出手！”段青寒立即出手阻拦，可终究是迟了一步。
如闪电般迅猛的一击竟然落了个空，正在惊讶之余，洛熵的身影似鬼魅闪现在身后。“这么慢的反应，还算得上大内侍卫？”漫不经心的一击手刃，那名侍卫竟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打飞出四、五米远。而这一切，不过是在眨眼间的功夫就结束了。洛熵依旧从容优雅如同天人，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甚至连头发都纹丝不乱。
“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个怪物！”段青衣冷眼望着这一切。就算以自己的身手都未必能将洛熵困于此，更何况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怎么？只凭这些人就想将我留下？段青衣你依旧这么狂妄！”洛熵无视被击伤在地的侍卫，若是想拦住他，恐怕再加上几百人也不够让他练手的。
“好一个出尘公子！不知若是三千御林可否能将你化作黄泉公子呢？”也许是尚未完全醒酒的缘故，段青衣的神色有几分迷离，双颊透着些绯红，即使是威胁的话语，听起来也如同老友间的攀谈。
重莲宫门外竟隐隐约约的聚集起一些火光，纷扰的脚步声透露出人数的众多。段青寒心下大惊，难道七哥今日真的要将洛熵斩杀于此？！
而此时的洛熵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周围的一切皆是空气。“青寒，过来。”洛熵伸出右手，示意段青寒到自己身边。今夜即便是血染皇城，也要带着段青寒离开这里。若是为了你段青寒，我洛熵就算化身修罗，血染双手，屠尽天下苍生又何妨！
“青寒。”望着洛熵的动作，段青衣不由握紧了双拳。今夜若是洛熵敢将青寒带离重莲宫半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取他性命！七年前自己就绝不会将青寒交给他，七年后的如今更无可能！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情形，段青寒沉默良久。事到如今，一切皆是因自己所引起，既然如此，那这一切也必须由他来结束。“洛熵，你走吧，我是不会同你一起离开的。”段青寒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你说什么？！段青寒，你疯了！”洛熵原本沉静的神色瞬间被震惊所代替。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不远万里来到洛阳，得到的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像是**上万只利箭，锥心刻骨的疼痛弥漫全身。“这不是真的，对么青寒？”
“你没听见他说不会跟你走么？！”听到段青寒的回答，段青衣心中的巨石瞬间落地，不仅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还掺杂着几分难以言状的欣喜。“洛公子是聪明人，若朕真的想对你如何，绝不会只带这些人手。所以，还是请洛公子早些离去为好，毕竟这里不是你的后花园。”段青衣的语气冷了下来，如果不是碍于清寒在场，作为一国之君的自己又怎会忍让至此，那个洛熵若还是这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段青寒低头注视着地上那块华美的波斯地毯道：“自然是真的。我段青寒就算再不济，也是璟汐国的王爷。在这宫中，我拥有着尊贵的地位和权力，还有这么多美酒、歌舞、如花美眷等着我享受，我为何要放弃这一切跟你行迹江湖。只要我高兴，这天下几乎没有我得不到的，可跟你在一起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