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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
就在他们努力追上其他人时,伊森逐渐对刚才目睹的惨剧和他这组人还好好活在隧道里的不公平产生了更深的领悟。他想到命运和机率对战场上的人病态且随机的捉弄——如果你跨出左脚而不是右脚,那颗子弹就会射中你的眉间而不是射中你的朋友。如果凯特领着他们这组走向另一个隧道入口,那么在大街上被屠杀的就会是伊森和他的妻儿。他没办法不去想梅根,费雪。一直把她的脸想成泰瑞莎的样子。他在伊拉克看过太多死亡和破坏,他很清楚可怜的梅根会成为他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恶梦的主角。他知道自己会一直想,要是他不顾一切冲出去,会有什么不同?要是他杀了侵犯她的畸人呢?救了她?将她抱回隧道里?他知道他会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重播,直到再也分不清什么是他做得到的,什么是理想世界的幻想。还有什么能洗去他脑中畸人在大街上侵犯一名女人的画面?一直到现在,有些战争时的画面仍会不时浮现在伊森的脑海里,无法消除的愤怒和痛苦永远背负在身上。
但是眼前的地狱比之前任何战争时的画面都糟。
就在这组人开始转进一条新隧道时,他们三个总算赶上其他人。
伊森想着,刚才地球损失了四分之一的人口。
他看着这一排的人,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泰瑞莎的后脑勺。
他想冲过去和她、班恩抱在一起。
梅根躺在大街上。
不要去想。
梅根在尖叫。
不要去想。
梅根——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在隧道回荡。
玛姬和赫克特停下脚步。
伊森举起他的散弹枪。
玛姬手上的火把剧烈抖动着。
伊森往后看。
人群前进的速度变慢了,每个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转头,伸长脖子死命地瞪着黑漆漆的隧道尾端。
伊森对大家说:赶快走。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来。赶快往前走。
所有人转过头继续赶路。
五十英尺后,玛姬说:我觉得我听到声音了。
什么?赫克特问。
像是……水花声。有人走过水坑的声音。
是我们这组人发出的吧?
她摇头,指着黑暗的那端。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伊森说:停下来。让其他的人先走,我们押后。
队伍愈走愈远时,伊森眯起眼睛看向黑暗。他也听到了,而且不是走路的声音。
是跑步。
他的嘴巴又干又涩,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好快、好大声。
是用枪的时候了,赫克特。伊森说。
有东西来了?
有东西来了。
玛姬往后退了两步。
伊森说:我知道你很害怕,可是你是我们唯一的光源。不管看到什么从隧道冲出来,你都要镇定,站稳身体。一旦你跑开,我们全都会死。明白吗?
水花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
玛姬?你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懂了。她小声回答,
伊森拉开散弹枪的滑套上膛。
赫克特,你关掉枪的保险了吗?
关了。
伊森转头往后看,想在群众中认出泰瑞莎和班恩,可是他们已经走得太远,而光线又太暗。
伊森将黑色枪托抵住肩窝,就瞄准位置。这把枪配备了氚气夜光自发光准星,黑暗中出现了三个非常清楚的淡绿色小圆点,
伊森说:你现在用的是子弹,不是猎兽用的大型铅弹。
所以没有破片弹?
没错。所以要瞄准一点。
要是子弹用完了怎么办?
等到那个时候再——
它从黑暗中全速冲出,四肢低低地贴在地面,速度快得吓死人。
像只大灰猎犬一样快。
伊森瞄准。
赫克特开枪。
枪口的闪光像闪电般窜过隧道,有那么万分之一秒的时间,伊森什么都看不见。
当他又能看见时,畸人仍笔直朝他们奔来,只离他们;十英尺,眼看再两秒钟就要扑上来了。
玛姬吓得魂不附体,噢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伊森扣下扳机,枪托猛力撞向他的盾窝,在这个密闭空间里,散弹枪的爆炸声简直像大炮那么响。
畸人踉跄地倒在离伊森靴子三英尺的地面,它脑袋后头被炸开了一大块。
赫克特说:哇!
伊森的耳鸣还没消退,听不清楚赫克特的声音。
他们三个开始在隧道里慢跑,想要追上队伍。他们距离拉得太长,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只剩远处一个小小的光点。就在伊森的听力恢复时,他听到隧道传来了新的嗥叫的回音。
跑快一点。伊森说。
畸人们踩在泉水里的脚步声,离他们愈来愈近。
他不断回头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死命狂奔,玛姬在最前面,伊森和赫克特并厉,每跑几步,两人的手肘就会撞在一起。
他们跑过一个交叉路口。
从他们右手边的隧道,传来了尖叫——嘶吼——哀嚎——
哈洛·柏林格
在队伍最后头的人最先发出了惨叫,
黑暗中的尖叫声。
人的叫声。
非人的叫声。
跑、快跑、赶快跑、赶快跑、赶快跑、赶快跑——
噢,天啊!它们来了——
救救我——
不,不,不,不不不——
巨大的力量冲向队伍,人们纷纷跌进水里。
更多求救的哭喊。
然后是极痛苦的哀嚎。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电光石火间便陷入一片混乱。
哈洛转身想回头救人,可是他的身后什么都没了。火把全数熄灭。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尖叫。吵嚷声在渠道里回荡弹跳,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只有:地狱听起来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他听到枪声从交叉的隧道传来。
是凯特吗?
蒂芬妮·高登高声叫喊他的名字。叫他,还有其他的人赶快跑。快点!别只是呆呆站着等死。
她站在他上方三十英尺处,手上握着他们这组最后的一支火把。
人们跑过哈洛身边。
有人的肩膀撞了他一下,将他撞向剥落破碎的水泥墙。
被袭击的惨叫声离他愈来愈近。
哈洛也开始跑。他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她们拼命想超越他,想跑向愈来愈远的火把,两人的手肘不时撞到他的腹部。
他记得距离不是太远。最多应该再三、四百码,隧道就会和树林相接。
如果他们能跑到户外,即使只有一半的人——
远处的火把在一声尖叫后熄了。
周遭陷入黑暗。
尖叫声立刻变成三倍。
哈洛可以感觉到空气里满满的惶恐。
因为他自己也怕得不得了。
他被撞倒,跌入泉水里。许多人踩过他的腿,再踩过他的身体。他试着爬起来,可是又被撞倒,人们像跨越障碍物似地越过他,甚至还有人直接踩过他的头。
他翻身滚开,然后爬了起来。
黑暗中,有东西飞快地奔过他身边。
混身散发着腐烂的臭气。
五、六英尺外,一个男人在咬嚼骨头的喀喀声中,哀嚎求救。
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下,哈洛的神经变得麻木。
他应该赶快走。
赶快跑。
在他身旁的可怜混蛋不再哀鸣,现在只剩下那只怪物在享用大餐的狼吞虎咽声。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一股恶臭扑上他的脸。
一阵低嗥响起,听起来离他不过数寸。
哈洛说:不要!
他的喉咙突然闻觉得好热。胸膛变得又湿又暖。他还在呼吸,也不觉得痛,可是他的脖子却涌出太多太多的血。
他的头好昏。
那头野兽用长爪划破他的肚子时,哈洛跌回冰冷刺骨的泉水里。
当它开始吃他时,他只感觉到遥远而迟钝的疼痛。
他的周围全是即将死亡、极度恐惧的人发出的呻吟和哭喊。
黑暗中,还是有人跑过他的身体,挣扎着想逃命。
他没有出声。
没有反抗。
太过震惊、失血过多、严重外伤和满心恐惧让他动也动不了。
他无法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吃他的怪物仿佛已经饿了好几天似的那么心急,它的后爪将他的腿钉在水泥地上,前爪则紧紧压住哈洛的双臂。
可是他仍然不觉得痛。
他明白他其实是幸运的。
因为真正的剧痛来袭之前,他就会先死了。
伊森
——人们倍受折磨,惊骇万分。
一片混乱。
伊森大叫:不要停!继续跑!
他心里想着,是不是另一组人在叉路的隧道内被攻击了?
不敢去想场面会有多悲惨。
在狭小的隧道里被从后头追上的畸人扑倒。
在怪物逼近时,人们互相推挤,踩在跌倒的人身上,争相窜逃。
火把掉落。
在泉水中熄灭。
被黑暗吞没。
原本伊森这组在前头的一小点火光不见了。
伊森喘着气问:他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赫克特说,那点火光就这么消失了。
伊森靴子下的泉水已经成了急流。他们在行进中可以感觉到冷风持续的吹拂。
他们离开隧道,走进一片河床石堆里,刹时,畸人的声音被轰隆隆的激流声取代。只是在黑暗中,他们看不到河川到底在哪里。
伊森抬头望向山壁,看到几支火把连成一线在森林中前进。
他指给赫克特和玛姬看,然后说:跟着光点走。
你要留下来?赫克特问。
我一会就跟上。
畸人的嗥叫呐喊压过了瀑布的浪花声。
快走!伊森说。
赫克特和玛姬连忙朝树林跑。
伊森再度拉开散弹枪的滑套,将新子弹上膛,然后爬上河岸边一块五、六英尺高的平坦石块上。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周遭的黑暗。他可以辨别出树木的轮廓,甚至一段距离外的层层瀑布,看到黑色的水流衬着星空,在上方几百尺高的岩石形成弧线奔腾而下。
因为刚才在隧道里狂奔,伊森的四肢现在又酸又痛,虽然天气很冷,他的内衣却被汗水浸湿。
一只畸人从隧道冲出来,在河床上停住。
观察新环境。
抬头看向伊森。
来了!
它的头偏向一边。
子弹射中畸人的心脏时,它往后倒进河里。
又有两只冲出隧道。
一只立刻撞上阳躺下的同伴,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惨叫。
另一只四肢并用在岩石上爬行,直直奔向伊森。
伊森拉开滑套,再上膛,将子弹射进它张开的嘴巴。
当它跌落时,还有一只紧跟在后,而隧道口又冲出另外两只。
伊森上膛、开火。
刚跳出来的那两只也开始朝他奔来。伊森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它们后头传来更多的嗥叫呐喊。
他一枪打爆第一只的脑袋,却没射中它同伙的头。
拉开滑套,再上膛。
近距离开枪,射中脖子正下方。
血喷溅在伊森的眼睛上。
他抹了抹脸,看到另一只畸人加入战局。
伊森拉开滑套,上膛,瞄准,扣下扳机。
铿锵。
他妈的。
那只畸人也听到枪支发出的声音。
它跃向伊森。
伊森扔下子弹已经用光的散弹枪,从枪套拔出他的沙漠之鹰半自动手枪,射中它的心脏。
枪口冒出了烟雾,伊森的心脏跳得又快又响,隧道却传来了更多的嗥叫声。
快走啊!
他将手枪插回枪套,抓起散弹枪,从河边的石块上爬下来,伏在岩石和土沙中前进,直到他进入松林。咸咸的汗水滑进他的眼睛里,又刺又痛。
他看到远处闪烁着几个光点。
身后传来了畸人的嗥叫。
他将散弹枪斜背,开始狂奔。
一分钟后,畸人的声音变得不一样了。
它们全冲出隧道,来到户外的河床。
很多很多只。
他没有回头看。
只是一直跑。
一直不断往上爬。
第三部
亚当·托比亚斯·赫斯勒
赫斯勒探险任务
怀俄明州西北部
六百七十八天之前
颜色鲜艳的藻类覆盖池边,火热的地尘世界制造出无数的温泉泡泡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空气充斥着硫磺和其他矿物的强烈气味。
赫斯勒在飘落的雪花中脱个精光,用他发臭的长大衣盖住衣服和背包。他飞快跑过草地,滑进池子里,心满意足地发出呻吟。
池子中央很深、很清澈,如天空般蔚蓝。
他在池边找到一块浸在一英尺半热水里的光滑长岩块,简直是一个天然的舒适躺椅。
纯粹而开放的喜悦。
仿佛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
他躺进摄氏四十度的温泉里,大雪不断飘落,他闭上双眼享受心里升起的幸福感,让他记得当个人是什么感觉,住在一个方便舒适的文明世界、不用时时刻刻为性命担心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办法将他在哪儿、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在那里的事实完全丢开。脑海里那个让他在荒野中活了八百多天的谨慎声音不断告诉他,停下来泡温泉不但愚蠢、任性,而且鲁莽至极。这里可不是温泉养生会馆。畸人随时有可能会出现。
他向来小心,可是这个池子是上天的恩赐,他知道浸泡在温泉里的回忆会在未来几个星期中成为他最大的支柱。况且,暴风雪这么大,地图和指南针根本无法使用。天气好转前,他反正是被困住了。
他再度闭上双眼,让雪花飘落在他的睫毛上。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仿佛鲸鱼喷水的声音。其中比较小的一个喷泉爆发了。
他很讶异地发现自己微笑了。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是在爸妈家地下室里的《大英百科全书》,一张失去光泽的彩色照片中,一群一九六〇年代的人站在步道上看着老忠实喷泉将滚烫的矿泉水喷向空中。
他从小就渴望有一天能到此一游。只是作梦也想不到第一次造访黄石公园会是这种状况。
在两千年的未来,在一个已经变成地狱的世界。
赫斯勒抓起一把碎石,开始刮去一层盔甲似的累积在他皮肤上的肮脏污垢。他走向足以淹过头顶的水池中央,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已经好几个月没洗得这么干净了。他爬出水池,坐在结霜的草地让身体散热。
蒸气从他的肩膀飘向空中。
因为过热,他有点头昏眼花。
草原另一端,长绿树木如鬼魅般耸立,在蒸气和风雪中几乎无法辨识。
然后——
一团他原以为是灌木的东西开始移动。
赫斯勒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他挺直背,眯起眼睛想看个仔细。
无法判定确切距离,不过肯定不会超过一百码。离这么远,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四肢着地爬行,只不过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类存在了。至少在环绕松林镇、顶着锋利铁片的高压通电围墙外没有。
嗯,事实上,是有一个。
就是他。
身影拉近了些。
不对。
不只一个。
是三个。
你这个该死的蠢蛋,
他全身赤裸,点三五七左轮手枪是他唯一的防御武器,却放在池子另一边长大衣的口袋里。
可是即使他有Smith&Wesson左轮枪在手,也没有把握能在辽蔽视线的暴风雪中近距离打赢三只畸人。要是他有所准备,要是他在它们距离更远时就发现,也许可以用温彻斯特步枪先杀掉一、两只。然后再用左轮枪打穿最后一只的后脑勺。
但想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它们笔直地朝着温泉池走来。
赫斯勒无声无息地滑回水池里,水面上只露出一颗头。透过水气,几乎看不见它们,他内心不禁暗暗祈祷它们也同样看不见他。
一只畸人走近,赫斯勒再往下沉,只露出眼睛。
一只成年的母畸人带着两只细瘦的青少年。他目测两只小畸人约有一百二十磅重,虽未完全长大,但攻击力已经足以致命。他亲眼看过更小的畸人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大野牛。
母畸人的体型差不多是小畸人的两倍大。
赫斯勒看到母畸人停在六十英尺外他放衣服和背包的地方。
她伏低,用鼻子在他的长大衣上嗅。
两只小的挤到她身边,也伏低和妈妈一起嗅。
赫斯勒往上升了几公分,直到他的鼻子露出水面。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里,从肺部吐出足够空气,让身体顺利往下沉。
很快的,他就坐在池底的岩石地板上了。
滚烫的泉水从他双腿下无数个小裂缝射出来,
他闭上双眼,肺部的压力和疼痛愈大,对氧气的渴望也就愈强烈。
他将指甲戳进大腿里。
他想呼吸。非常想。
已经忍到尽头。
他再也忍受不住,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
畸人不见了。
他慢慢地在水里转身,一英寸一英寸地慢慢转……
停住。
几乎压抑不住那股想要转回去、想要飞快逃走的冲动。
离他十英尺的岸边,一只小畸人正在水边弯着腰。
动也不动。
头微微偏向一励。
固定住。
是在观察它自己的倒影吗?
赫斯勒看过的畸人数量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透过他步枪上的瞄准镜。都是远距离。
他从未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和畸人靠得这么近过。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心脏:透明皮肤下跳动的肌肉明显可见,血液从紫色动脉一阵一阵输送出去。看起来有点雾雾的,仿佛他是隔着一层石英在看它。
畸人黑色的小眼睛让他联想起坚硬、深不可测的黑钻石。
奇怪的是,畸人可怕的外形反而不是让他焦虑不安的原因。
而是在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