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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阴谋破坏来看待。
因此,事实和理论必须和关于价值标准的意见一样成为一种官方学说的对象。而且,
传播知识的整个机构——学校和报纸,广播和电影——部被专门用来传播那些不管是真
是假都会强化人民对当局所做决定正确性的信心的意见;而且,那些易带来疑窦或犹豫
的信息将一概不予传播。人民对这个制度的忠诚会不会受到影响,成为决定某条信息应
否被发表或禁止的唯一标准。在极权主义国家,各个方面存在着的情况,可能引起永远
是和其它地方在战争时期存在于某些方面的情况一样。凡是可能引起对政府的智慧产生
怀疑,或者可能造成不满的东西都是不会与人民见面的。同其它国家的情况作不利的对
比的根据,关于实际采取的方针是否可能有替代性方案的知识,可能说明政府没能履行
诺言或没能利用机会来改善现状的信息——所有这一切都在被禁止之列。因此,对信息
不加以系统管制,不强制推行统一意见的领域是不会有的。
这甚至适用于那些显然是同任何政治利害关系相去甚远的领域,特别是一切科学领
域,甚至是最抽象的科学领域。很容易观察到并且由经验充分证实了的是,在直接涉及
人与人的关系,因而又最直接地影响到政治观点的学科中,如历史、法律或经济学等,
对真理的无私探讨在极权主义制度里是不可能得到许可的,而对官方意见的辩护却成了
唯一目标。在所有极权主义国家里,这些学科已成了制造官方神话的最丰产的工厂,而
统治者就用这些神话来支配他们的子民的思想和意志。因此,在这些领域里甚至连追求
真理的伪装都被抛弃了,什么学说应当传授和发表都由当局来决定,这是不足为奇的。
对意见的极权主义式的控制也扩展到那些初看起来似乎没有政治意义的课题上去了。
有时很难解释清楚,某些学说何以应当正式禁止,而何以其它学说又应当予以鼓励,并
且,奇怪的是,在不同的极权主义制度中,这些爱憎都显然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各种不
同的极权主义制度好像都共同地深恶那些以较为抽象的形式表现的思想——我们科学家
当中的许多集体主义者也都表现出这种典型的厌恶。无论把相对论说成是“犹太人对基
督教基础和日耳曼人物理学的一种攻击”也好,还是说它受到反对是因为“它同辩证唯
物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学说有矛盾”也好,总之,它们都是殊途同归的。不管某些数理
统计学的定理之所以受人攻击是因为“它们成了思想战线上的阶级斗争的一部分,并且
是作为资产阶级仆从的数学的历史角色的产物”也好,还是整个这门学科遭到诋毁是因
为“它没有提供能为人民的利益服务的保证”也好,这也是没有多大差别的。纯粹的数
学似乎也同样遭到攻击,而且,就连有些人对连续性所持的某种意见也能被归因于“资
产阶级的偏见”。据韦伯夫妇说,《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自然科学杂志》有这样
的口号:“我们在数学中拥护党,我们在外科学中拥护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理论的
纯洁性”。这同在德国的情况也很相似。在《国家社会主义数学家协会杂志》里充满了
“党在数学中”的标语,并且,德国最有名的物理学家之一,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莱纳德
用了《德国物理学四卷》这样一个书名来概括他的毕生事业!
斥责任何只为活动而活动,没有远大目标的人类行为,这是完全符合极权主义的整
个精神的。为科学而科学,为艺术而艺术、是同样为纳粹党徒、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知识
分子和共产党人所痛恨的。每一个活动都必须有一个自觉的社会目标来证明它是正当的。
绝不能有任何自发的、没有领导的活动,因为它会产生不能预测的和计划未作规定的结
果。它会产生某种新的、在计划者的哲学里未曾梦想到的东西。这个原则甚至扩展到了
游馆和娱乐上去。我要让读者猜一猜,究竟是在德国,还是在俄国,官方用下面的话来
劝戒下棋的人:“我们必须一劳永逸地结束下棋的中立性。我们必须像谴责‘为艺术而
艺术’那样永远谴责‘为下棋而下棋’的那个公式。”
虽然这些畸变现象当中有某些部分似乎是难以置信的,然而,我们还必须随时警惕
着,不要以为它们只是与计划的或者极权主义制度的根本性质无关的偶然的副产品而置
之不顾。它们并不是那样的。它们正是想要用一个“整体的单一概念”来指导一切事情
的那个愿望的直接结果,正是不借用任何代价来维护那些要人民经常作出牺牲来为之服
务的意见需要的直接结果,正是人民的知识和信仰是用来达到一个单一的目标的工具这
个一般概念的结果。科学一旦不能为真理而必然只为一个阶级、一个社会或一个国家的
利益服务的时候,争辩和讨论的唯一任务就是辩护和更进一步传播那些用以指导整个社
会生活的信仰,正像纳粹的司法部长所作的解释那样,每一个新的科学理论必须问它自
己一个问题,就是:“我是不是为了全体人民的最大利益而服务于国家社会主义的?”
真理这个词的本身已失去了了它原有的意义。它不再说明某种有待发现的东西,只
有个人的良心才能判定是否在任何情况下它的证据(或者提出证据的人的身份)会成为一
种信仰的理由;它成了某种要由当权者规定的东西,某种为了有组织的一致行动的利益
必须加以信任的东西,并且是在有组织的行动有迫切需要的关头又必须加以更改的东西。
由此产生出来的一般的思想氛围,由此酿成的对于真理的玩世不恭的态度,甚至对
真理意义的意识的丧失,独立探索的精神和对理性信念所具有的力量的信心的消逝,以
及在每个知识分子中听存在的意见分歧都成为须由当权者加以决定的政治问题的这种情
况,这一切都是必须身历其境才能体会到的——任何简短的叙述都不能够表达它们的程
度。最惊人的事实也许是:对思想自由的厌恶,不只在极权主义制度建立以后才发生,
而是在所有地方抱有集体主义信仰的知识分子和那些在仍保有自由主义制度的国家中被
拥戴为知识界领袖的知识分子当中,都能够发现的事。甚至不仅最粗暴的压制也会得到
宽恕,如果它是以社会主义的名义作出的话;甚至还有一些自称代表自由主义国家的科
学家说话的人公开主张建立极权主义制度;而且不容忍也同样受到公开的赞扬。我们最
近不是曾看到一位英国科学家竟为“迫害异端”辩护吗?因为照他看来,“当这种做法
保护一个新兴的阶级时,对科学是有利的。”这种见解实际上当然是和那些导致纳粹分
子迫害科学人员,焚毁科学书籍,并且有系统地铲除被征服的民族的知识阶层的见解没
有区别的。
想把一个被认为是对人民有益的教条强加于人民身上,当然不是一件新奇的或我们
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事。不过,我们的许多知识分子想用来为这个企图辩护的那个论据却
是新的。据他们说,在我们的社会里没有真正的思想自由,因为群众的意见和爱好是被
宣传、广告和上层阶级的榜样以及其它必然强使人民的思想循规蹈矩的环境因素塑造而
成的。从这一点得出的绪论是:如果大多数人的理想和爱好都一直是由我们能够控制的
环境形成的,那我们就应当有意识地运用这个力量来把人民的思想转到我们认为是可取
的方向上去。
大多数人很少能够独立地思考;在大部分问题上,他们所接受的意见都是现成的意
见;他们无论是生来具有还是受人哄骗而接受这套或那套信仰,都同样感到满意,这些
都可能是真实的。在任何社会里,思想的自由可能只对很少的人才有直接的意义。但这
并不是说,某些人有资格或者有权力选择一批专门享有这种思想自由的人。它决不证明,
某些人有要求决定人民必须想什么或信仰什么的权利的这个假定是正当的。由于在任何
一种制度之下,大多数大都在服从某人的领导,因而就认为这种情形和每一个人必须服
从同样的领导没有差别,这是思想完全混乱的表现。因为精神自由决不会意味着每个人
都有同样的独立思考能力的缘故,就不承认它的价值,这就是完全没有领会赋予精神自
由以价值的那些理由。使精神自由对知识的进步起主要推动作用的根本之点,不在于每
个人都可能有能力思考或写点什么,而在于任何人对任何事由或意见都可以争论。只要
异议不受到禁止,就始终会有人对支配着他们同时代人的意见有所疑问,并且提出新的
意见来接受辩论和宣传的考验。
使思想获得生命的,是具有不同知识和不同见解的个人之间的相互作用。理性的成
长就是一个以这种差异的存在为基础的社会过程。这种成长的本质,就是它的结果难以
预测,并且我们不能知道哪些意见有助于这种成长和哪些意见不会有助于这种成长——
总之,我们不能用我们目前持有的任何意见来支配这个成长而同时又限制它。给思想的
成长或者这一方面的普遍进步定出“计划”或进行“组织”,这种说法本身就是词语上
的矛盾。认为人的思想必须“自觉地”控制它自己的发展这种见解,是把个人理性,即
单独能够“自觉地”控制一切的那个理性,同个人相互之间的过程,即产生理智的成长
那个过程,混为一谈了。如果我们试图对它加以控制,那我们只会阻碍它的发展,我们
迟早一定会引起思想的停滞和理性的衰退。
集体主义思想的悲剧在于:它起初把理性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却以毁灭理性而告
终,因为它误解了理性成长所依据的那个过程。我们的确可以这样说,正是一切集体主
义学说的谬论和它对“自觉的”控制或“自觉的”计划的要求,才必然会导致这样一种
要求,即某个人的思想应支配一切——虽然只有对社会现象作个人主义式的探讨才会使
我们认识到那些指导理性成长的超个人的力量。因此,个人主义在社会过程面前的态度
是谦逊的,而对其它意见的态度则是容忍的,并且,它恰好是思想上的傲慢自大的对立
面,而想全面指导社会过程的那种要求的根源,正是这种思想上的傲慢自大。
第十二章 纳粹主义的社会主义根源
一切反自由主义的势力正在联合起来反对一切自由主义。
——绎勒·范·登·布鲁克
把国家社会主义看成仅仅是对理性的反叛,是一个没有思想背景的反理性的运动,
是一个常见的错误。果真如此,这个运动的危险性就此它实际的危险性要小得多。然而
没有什么比这更远离真理,更能把人引入歧途的东西了。国家社会主义学说是一个长期
的思想演变的顶点,是远在德国国境之外具有极大影响的思想家们都曾参加过的一个过
程的顶点。不管人们怎样看待他们的出发点的前提,不能否认的是,那些建立新学说的
大都是具有强大影响的著作家,他们的思想给整个欧洲的思想留下了烙印。他们的体系
是持续不断地发展时。人们一旦接受了它的出发点的那些前提,就不能逃避它的逻辑。
它是彻底的集体主义,所有可能阻碍它的实现的个人主义传统的遗迹,都被清除一空。
虽然是德国思想家领导了这一发展,但绝不能说是他们单独搞的。卡莱尔和张伯伦
·孔德和索雷尔在这个连续的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可与任何德国思想家相媲美。巴特
勒最近在他的《国家社会主义的根源》的研究中,对德国国内的这股思潮的发展作了很
好的探索。他的研究表明,这股思潮在那里保持一种几乎不变和不断重复的状态已有15
0年。这种情况虽然相当可怕,但人们很容易夸大这些思想在1914年以前在德国的重要性。
其实,这些思想比其它任何民族和观念更加分歧。并且总体上讲,它们只代表了少数人,
正如在其它国家里一样,受到多数德国人的极大鄙视。
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反动的少数人所持的这些意见终于得到大多数德国人的支持,
并且,实际上得到全体德国青年的支持呢?导致它们成功的,不仅仅是国家主义的失败、
遭难和波动。更不像许多人主观想象的那样,是由于反对社会主义进展的资本家的反动
的缘故。相反地,使这些观点得势的那种支持恰恰是来自社会主义阵营。它们的得势决
不是由于资产阶级的缘故,而是由于没有强有力的资产阶级的缘故。
指导上一代的德国统治者的那些学说并不反对马克思主义中的社会主义而是反对它
里面所包含的自由主义因素、它的国际主义和它的民主主义。正是由于这些越来越明显
因素成为实现社会主义的障碍,左翼社会主义者才越来越接近右翼社会主义者。把一切
自由主义的东西从德国赶出去的正是右派和左派的反资本主义势力的联合,是激进的和
保守的社会主义的融合。
在德国,社会主义和国家主义之间的联系从一开始就是很密切的。国家社会主义最
重要的前辈——费希特、洛贝尔图和拉萨尔——同时被公认是社会主义的鼻祖,这是意
味深长的。在马克思主义式的理论的社会主义指导着德国劳工运动的时期,极权主义和
国家主义的因素一度隐入幕后。但这为时不久。1914年以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队
伍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些导师,它们没有领导保守派和反动派却领导了勤苦的劳动者
和理想主义青年,使他们成为国家社会主义的信徒,只是在这之后,国家社会主义的浪
潮才达到了重要的地位,并很快发展为希特勒的学说。1914年的战争歇斯底里——正是
由于德国的战败而从未完全治愈的战争歇斯底里——就是产生国家社会主义的现代发展
的开端,并且它在这一时期的兴起大半是靠那些老社会主义者的援助。
也许这个发展的最初的:且在某些方面最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已故的桑巴特教授,他
的那本臭名远扬的《商人与英雄》一书是在1915年出版的。桑巴特教授起初是一个马克
思派的社会主义者,并且迟至1909年还能够自豪地宣称他将其一生大部分的时间用来为
马克思的思想而奋斗。对于在整个德国境内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和各种色彩的对资本主义
的愤恨,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多;并且,如果说马克思原理深入到德国人思想中的程序是
俄国革命以前其它任何国家前所未有的话,那么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桑巴特。有个
时期他曾被认为是遭受迫害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中突出的代表人物,由于他的观点过激,
他不能在大学里得到一个讲席。甚至在上次大战之后,当他在政治上巴不再是一个马克
思主义者的时候,他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所著的,仍然保持马克思主义者的态度的那
本书,在德国国内外的影响仍然是极其广泛的,在许多英美国家的计划者的著作中尤为
显著。
在他战时出版的那本书里,这个老牌社会主义者对“德国战争”表示欢迎,认为它
是英国商业文明和德国英雄文化之间的一个不可避免的冲突。他对丧失了一切尚武本能
的英国人的商业观点表示无限的蔑视。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为个人幸福的普遍奋斗最
可鄙的了;英国人道德观念中重要的箴铭:公正“可使人事事如意,并能延年益寿”,
对他来讲,是一个“商业思想所宣称。的最不名誉的格言”。正像费希特、拉萨尔和洛
贝尔图所阐述的那样,“德国人对国家的看法”是:国家既不是由个人建立或组成的,
也不是一个个人的总和,它的目的不是为任何个人的利益服务。它是一个人民的共同体,
在这个共同体中人民是只有义务而没有权利的。个人对权利的要求始终是商业精神的一
种结果。“1789年的思想——自由、平等、博爱——是典型的商业思想,除了保证个人
的利益外,没有任何其它目标。”
1914年以前,在英国人的商业理想,英国人的舒适享乐和英国人的体育运动继续发
展的情况下,一切真正的德国英雄生活理想面临着致命的危险。英国人不但自己完全腐
化了——每一个工会主义者都陷入了“享乐的泥坑”——而且开始感染影响其他人,只
有战争才帮助德国人想起他们真正是骁勇善战的民族,是一个其一切活动,特别是一切
经济活动都从属于军事目标的民族。桑巴特知道德国人遭到他国人民的憎恨,因为他们
把战争看成是神圣的——但他却以此为荣。把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