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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一定代为转达。”
还未等中岛代为转达,吉冈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溥仪,”进门来,吉冈就直呼其名。
“什么?”刚刚退位了的溥仪,以前听到听到称呼他的总是“皇帝”、或“陛下”,或“老爷子”,还不习惯别人直呼其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溥仪,”吉冈加重了语气,“溥仪,我在招呼你。现在我也是代表日本方面正式通知你,东京方面已正式同意你前往日本居住,暂住地点为日本帝国饭店,请你尽快做准备,我方已准备好了飞机。”
“将军,我可以带一些随行人员吗?”
“可以,但必须尽可能地少,因为飞机比较小。”
“那我们的路线将作何安排?”
“这个,这个吗,我方也已基本作好安排,我们将首先乘飞机至沈阳,然后在沈阳换乘大飞机,直赴日本。”
“谢谢‘亲邦’的周到安排。”
“不必谢,也不必‘亲邦’、‘亲邦的’。”吉冈冷冷他说道,并转身离去。
这边吉冈刚刚离去,那溥仪将要乘飞机去日本的消息就在溥仪身边的人中间传开了。没过多大一会儿,溥仪居住的房子里就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个哀,那个乐;这个哭,那个叫;下跪的,磕头的,鞠躬的,作辑的,千姿百态,样样皆有。总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向溥仪表决心,希求和溥仪一起飞赴日本,早日离开这深山老林,也离开生了他们,也养了他们,但他们却对其犯下了无尽罪恶的祖国。这些人的哀告,一时搞得溥仪心情烦燥,六神无主,无所适从,也无法确定让谁和他一起飞往日本,气得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嘴里唠叨道:“败象啊,现事啊,可羞啊!”
就在这时,溥仪最为喜爱的族侄毓嵣附在溥仪耳边(当然这种举动在溥仪退位以前是不可能有的)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溥仪有了主意。
“都不要说话,如果还认我这个‘皇上’的话,都必须按我的话办,你们这些人,除大李子(指李国雄)和毓嵣外,其余人都给我出去,不经宣召,任何人不能进入我的房间!”溥仪下了命令。
刚刚还哭闹不已的人们,在溥仪的命令下,一个个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溥仪的房间。
摒退了众人之后,屋内剩下溥仪和毓嵣、大李子三人。博仪望着二位他最为信赖的人说道:“日本方面已经同意我到日本居住,而且为我准备了飞机,并且可以带些随行人员,这些我们对日本人应该感激不尽,但因为飞机大小,不可能多带人,请你们二位帮我斟酌一下,把哪些人留在我身边,最为合适。”
“这个,”大李子首先接过话茬,“这个,让他先说吧!”这就是随侍李国雄的聪明过人之处,自己虽是溥仪最为信赖的随侍,但他知道毓嵣是溥仪的族侄,血毕竟浓于水啊。
“要说哪些人应该是跟随在皇帝身边,我看首先应该是二叔。”毓嵣也满会拍马屁他说道。
“你是说溥杰。”
“是,皇上。”
“那好吧,继续说。”
“其次,其次应该是五姑夫万嘉熙。”毓嵣说道。
“可以。”溥仪点了点头。
“还应该带上三姑夫润麒(即部布罗斯)。”
“可以!”溥仪同意道。说也奇怪,溥仪虽然冷落了润麒的姐姐皇后婉容,但对润麒却情同手足,也只有深深了解溥仪的毓嵣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人选。
“六叔呢?”毓嵣试探着问。
“溥俭,不行,遇事没有个主见,就让他在家看着吧。”溥仪断然否定道。
“毓嵒,毓嶦呢?”
“可以。”溥仪说。“毓嵣说的够多了,大李子,你也说说看。”
“我看,还应该带上西医黄子正。”
“嗯。”溥仪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两个字。“可以。”这也说明李国雄对溥仪了解的透彻。溥仪可是一日也离不开荷尔蒙的呀,尽管那些族侄们也能够帮助溥仪注射荷尔蒙,但毕竟比不上既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是行家里手的西医黄子正。李国雄提出的这个人选正中溥仪下怀。
那些被选中要跟随皇帝赴日本的人,个个喜笑颜开;而没选中的,则痛哭流涕,捶足顿胸。
这些人中,最痛苦的则是婉容和李玉琴。
决定了随行人员名单之后,溥仪来到李玉琴的房间。
“玉琴,过来,皇上看你一眼。”
溥仪温存至极,目光慈祥中又有无限柔情。
李玉琴很少见皇上这样,便十分激动走到皇上面前。
“保重啊!”溥仪流出泪来。
“嗯。”李玉琴也流出了泪水,皇上对她这样说话可是从来没有的。但此时的李玉琴已不是两年前的那不懂事的农家孩子了,她很快反应过来。
“谢皇上。”说着,李玉琴踏着碎步,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皇上身边坐下了。
“玉琴,我将要远走高飞了。”溥仪对坐在身边的李玉琴轻声慢语道。
“远走高飞,皇上将到哪里去?”李玉琴虽知这不是久留之地,但也不知这位退了位的皇帝能到哪里去。
“朕将到日本去,由吉冈陪同我一起去。”溥仪说。
“到日本,那可不在中国了呀!”李玉琴惊讶他说,这位农家出身的女子怎能想象得到要到外国呢!
“是的,是不在中国、要到外国,我要走得越远越好。”溥仪态度决绝他说。
“那,玉琴怎么办?我没有一个亲人,玉琴也要跟皇上去。”
刚听李玉琴说要跟皇上一起去,溥仪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行,飞机只有两架,而且太小,坐不下。”
飞机小,坐不下,那你为什么能带别人,就不能带我,还是没拿我当回事!
当然,这是李玉琴心里想的。如果两年前的天真、不懂事的李玉琴还敢顶撞溥仪两句,那此时你给她吃两颗豹子胆,她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李玉琴眼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滴落了下来。溥仪尽管一脸的烦恼,内心也许有点过意不去,又转过来安慰李玉琴说:“不要哭,我们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我们过几天就会见面的,你和皇后、二嫫将要坐火车去日本,我已给你们作好了准备。”
“那得几天?”李玉琴也没有分析溥仪的话是真是假,就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不可待地问道:“过两天就来火车接你们,顶多呆三、四天就见面了,你们不用害怕!”
当然这完全是哄小孩的搪塞话,即使交通正常的时日,火车也不能直通日本,况且这战争年月,交通早已中断,火车能翻山越海到日本吗?
李玉琴低头沉思,她怎么不想啊!她入宫两年多了,由于溥仪的这规定,那不准,她和家人早已失去了联系,不知家里的那两间草房有没有给战火烧毁?如果回去,我还能过惯家中的那生活吗?更让人可怕的是,如今日本人被打败了、投降了,皇上又是跟着日本人跑的,东北的老百姓可是最恨日本人的,老百姓可会说我是“汉奸”的老婆的?皇上要是丢下我不管,我周围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怎么办?
看着李玉琴长时间沉默不语,溥仪又安慰她说:“我都安排好了,外边事有溥俭,毓崇,里边事有温和、严桐江,你有事就找他们办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在这即将各奔东西的时刻,皇上的六等妻子——“福贵人”李玉琴还能得到皇上的一点虚情假意的安慰,那贵为皇后的婉容连被皇上看一眼的企盼也不敢有啊。
“润麒,”一声女人的尖厉的声音使处于极度喜悦之中的润麒大吃一惊。
“谁?”润麒脑海中升起了个问号。
原来,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婉容并不知晓,这时正是她神智清醒的时候,她正凝目远望。她和皇帝及福贵人李玉琴住的“行宫”有个木篱笆小院,前后院大约有四百平方米。院里种着花草和蔬菜,从院中向外望去,青山环抱,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鸭绿江水清亮的反光隐约可见,流水的波涛依稀可辨,当时正值中秋,秋高气爽,远山近水,环境十分优美。这位曾经以“色艳而娇”的荷花自喻的女子是多么想飞出去,到那仙境般的青山绿水中尽情地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她不知不觉地想起了曾经唱过的一支歌:金丝笼中金丝鸟,锦衣玉食养得娇,挂在绣楼间逗人笑。
可怜细雨蒙,不知秋已到。
问小鸟,妄自聪明,不如振翅飞出黄金笼。
正沉醉在伤感遐想中的婉容,眼帘中突然映入了一个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身影!这身影已有十年没有见过了,就是二十年不见,我也认得呀,你不就是那个从小可爱而又淘气的润麒吗?润麒,我是你姐姐呀,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呀!十年了呀,润麒,我们姐弟虽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润麒,你不来看我,那是因为我被打入了冷宫,皇帝不让你看,不准你看,我不怪你。你现在到了我的面前,为什么还不能看看我呀,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脱口而出:“润麒。”
凝神片刻之后,润麒也认出喊他的人来了。这不就是朝思暮想的姐姐吗?这不就是从小领着我玩,好搔我痒痒、和我情同手足的姐姐吗?这不就是我那昔日花容月貌的姐姐吗?这不是我那昔日一人之下、万民仰止的“皇后”姐姐吗?昔日如瀑布般的披肩长发,如今已不足二寸长,似一窝茅草胡乱地堆在头上,昔日如秋水般流波荡漾的眼,如今大而无神;昔日白里透红的容面,如今是颧骨突出,下巴尖尖;昔日丰满苗条的身材,配上什么衣服都恰到好处,如今却同芦柴棒一般,裹在一袭空阔的裙子里。不,这不是我的姐姐;是,这就是我的姐姐。否定、肯定,最终还是肯定,这就是我的姐姐,你就是变化再大,我也认得你呀。“姐姐。”润麒真想脱口喊出他多年来掩藏在心底的珍贵的字眼。但一想起皇帝的禁令,再想想自己今后的前途还和皇帝紧紧地拴在一起,到了嘴边的字又咽了回去,润麒又最后看看姐姐一眼,那眼神有遗撼,有抱歉,亦有哀怨,随即在婉容期待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此时的婉容真是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呀,润麒是我的亲弟弟呀,他都不理我,我该怎么办呀?但谁又能回答她呢?
就在婉容悲苦无告的时候,溥仪带着最贵重的珍宝和溥杰、毓嵣、毓嵒等几个家族人员及李国雄等随侍在马达的“隆、隆”轰鸣声中逃走了,把“皇后”和“贵人”等一批人通通扔在那“满朝边境”的荒郊野外而不管不问了。
溥仪临行前告诉大家说,一到日本,稍事安排,即使不派飞机,也要安排火车来接留守的人们,因此大家都在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望着飞机抑或火车的到来。婉容早已断了对未来和前途的幻想,历史给予她的教训使她麻木不仁,她顺从地听任摆布,似乎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痛苦;既没有欲求,也没有希望……
“福贵人”李玉琴盼望之余,则按照溥仪教会她的开始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她父母身体健康,求菩萨保佑皇上平安无事;求菩萨保佑早息兵灾,人民享太平;求菩萨保佑她和皇上早日团圆。
这几桩心愿,李玉琴一天不知念多少遍,一桩也没求来,反而她们的安全感也没有了。
溥仪走后第三天,“行宫”的日本门岗便撤了。一个最突出的问题就摆在了主事的“六爷”溥俭和随侍严桐江面前,如何确保伪帝宫和伪宫内府留守人员、特别是皇后婉容和福贵人李玉琴的安全,万一“皇后”和“贵人”有什么闪失,那他们可真吃不了兜着走,正当他苦寻对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声“报告”打断了溥俭的思絮。
一个下人神色慌张地跑到溥俭面前。
“六爷,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快点说。”
“是……是这样的,有……有几个山民像不怀好意,在……在这附近来回游动。”
“什么,山民在附近游动,走,看看去,凡是男的,都带上家伙。”
这一次溥俭表现得满果断,没有像听说日本人闯进帝宫而趴在地半天不起来。于是,有着一身武功的严桐江手里拎着驳壳枪走在最前面,其他人手中也拿着各式长枪。短枪紧随其后,溥俭作为这里的最高负责人被夹在中间,一行人虚张声势地走向“行宫”的外面。果然,不远处有十几位山民像在寻找什么似地来回搜索着。熟悉这里地形的山民看他们来的一行人,知他们是从日本人办的矿业公司方向而来,但却是中国人,这使山民们糊里糊涂。溥俭、严桐江一行人见山民手里只拿着木棒,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他们也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犯我,我也不惹你。双方相持了一会儿,山民们首先撤回,溥俭他们也无功而退。原来,这是山民们在搜查、没收日本人的东西,山民们认为日本人的东西都是剥夺中国人的,不应该让他们带走。丧失了昔日威风的日本人,再也不是骑在东北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子了,而是一批丧家的落水狗,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据说还出现了有的日本人躲到山上去,怕孩子哭,把孩子捂死的惨剧。
一场虚惊,使本来已提心吊胆的主事溥俭和严桐江更是如履薄冰,他们决定为安全起见,把婉容和李玉琴搬到众人聚居的丁字楼中,也讲不得等级身份的排场了。
在丁字楼中,婉容和李玉琴对门分住,婉容在东边,李玉琴在西边,中间隔着一道扒门。在婉容房里备两个太监,其中年纪大的姓王,年纪小且最喜欢婉容的姓刘,另外还有两位佣妇服侍。李玉琴房里也有徐妈和丫环敬喜小心服侍着。
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李玉琴入宫后曾和婉容共同度过二年半的宫廷生活,她们竟没得到一次见面的机会。平时,李玉琴住在同德殿,而婉容住在缉熙楼,各不逾界。尽管李玉琴也曾向溥仪要求过要对主子尽尽义务,侍候待候皇后,但溥仪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就连逃难的路上,溥仪也把她们完全隔开。皇后婉容于十一日黄昏在两个太监和老妈子的陪同下,先行前往长春车站,而李玉琴则于午夜时分随帝宫最后一批人员逃离。如今她们终于在一起,王琴想:最起码我有个强壮的身体,我能为皇后做点什么呢?不是说皇后经常因大锅饭不合口味而发脾气吗?我这房里有现成的炊具,我给皇后做点小灶吧。
“不行。”李玉琴转念想道。“皇上讨厌皇后,我竟要给她做好吃的。这不是违背《二十一条》吗?”李玉琴转念又想:“皇上整天教我念佛经,讲的不都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吗?皇上不是连苍蝇、蚊子都不让打吗?而皇后毕竟是个人,她有病,精神又不正常,还处于这个困难时候,我给她做点好吃的,也是积德行善,菩萨一定不会见怪。”
想着想着,李玉琴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祷告起来:皇上你不要生气,我只按佛经的精神行事的,我是听从菩萨的旨意的。
“做!”李玉琴最终下定了决心。
4
“做什么呢?”李玉琴又犯了愁。想来想去,李玉琴决定做自己最拿手的包饺子。
“嘭、嘭”,李玉琴开始了剁馅,又精心地放上各种调料,细心地包,出来的饺子就像一个个工艺品,李玉琴边包边祷告:菩萨保佑,但愿皇后主子能够喜欢,他愿皇后能够吃个饱,但愿皇后吃了我做的饭,身体能够好起来。
不大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煮饽饽”(即饺子)做好了。看着一个个精致的饺子,李玉琴仿佛看到了菩萨在向她微笑致意,她不住地念道:“但愿皇后主子喜欢。”
“王公公,给。”
“什么?呕,煮饽饽,贵人告辞,谢谢贵人。”王太监不住地说。
王太监转身离去不久,就听王太监说:“主子,这是贵人给您做的,您试试好吃不。”
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这可是好长时间没见过的了。皇后接过来,也没有了大家闺秀的雅相,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边吃边不住地赞叹说:“好吃、真好吃。下次再让她给我做。”福贵人听了,心里是无比的惬意。
就这样连续做了多日,也有碰到皇后脾气不好的时候,她吃饱了就糟塌,边吃边吐,底下人想拣点剩下的东西吃,都不行。那太监又免不了向李玉琴诉苦:“皇后主子的‘月钱’很少,我们跟着皇后主子什么好处也没有,气到是受了不少。别看您是贵人,万岁爷对您的恩典可比对皇后好,连底下的人也跟着沾光。”
其实,李玉琴也是有苦难言,她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贵人,平时吃穿都有规定,也是过年、节及过生日时,皇上才“赐”点东西,且多数是玩具,偶尔有珠宝或首饰什么的,从来没有钱,况且李玉琴家里又穷,也得不到一点接济,这让李玉琴的内心大为不安。从“新京”逃难出来时,被褥、衣服、布料、绣花枕头及玩具、书帖和首饰等属于李玉琴也总共只有四、五箱子,其中除二十几件首饰和几册好版本的书帖之外,再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了,但李玉琴又去向谁诉苦呢!
一天,福贵人李玉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