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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出沙漠。”
“可是,除了你以外,我能信任谁呢?”赛德吃惊地说,“他们不会在路上把我杀掉吗?”
“我让他们当面向我起誓,这个誓言谁也不敢违反,这样你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塞利姆平心静气地回答说。
过了几天,外出的人回到营地,塞利姆果然信守他的诺言。他给赛德赠送了武器、衣服和一匹快马,召集了一批英勇善战的阿拉伯人到跟前,从中挑选了五个人,用来护送赛德。塞利姆让他们立下不得杀害赛德的重誓,然后挥泪同他告别。
五个人带着赛德踏上了穿越沙漠的旅途,一路上他们脸色阴沉,一声不响。赛德看得出他们是多么不愿意执行这项任务。他们中有两个人曾参加过他杀死阿尔曼苏尔的那场战斗,这使他感到十分恐慌。他们大约走了八个小时的路程,赛德听到他们悄悄地耳语起来,他发现那些人的神情比先前更加阴沉了。他竖起耳朵听,终于听出他们讲的是一种特殊的行话,那是他们在干神秘或者危险勾当时才使用的语言。塞利姆曾经打算让这个小伙子永远留在他的帐篷里,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教他这类行话。可是,他现在听到的,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就是在这里,”第一个人说,“我们就是在这里袭击商队的,而最勇敢的人就是在这里死在一个孩子的手里。”
“风儿已经吹掉了他坐骑的足迹,”另一个人说,“可我却没有忘掉这些足迹。”
“杀死他的人仍然活着,而且自由自在,这不是我们的耻辱吗?自古以来,有谁听说过,父亲不为死去的儿子报仇的?塞利姆老了,也糊涂了。”
“既然父亲不管了,”第四个人说,“我们做朋友的就有责任为死去的朋友报仇。我们应该在这里把他干掉。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我们对老人发过誓,”第五个人说,“我们不能杀害他,不能违反誓言。”
“是的,”其他人说,“我们发过誓,这个凶手可以从他敌人的手里逃脱,获得自由。”
“且慢!”他们中间脸色最阴沉的人大声说,“塞利姆老人是个聪明的人,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聪明。难道我们给他立下誓言,把这个小子送到这里或者那里吗?没有,我们只是发誓不杀害他,对,我们可以饶他一命。可是,烈日如火,野兽锋利的牙齿会给我们报仇的。我们在这里把他绑起来,丢在地上不去管他!”
强盗刚刚说完,赛德已经做好了应付万一的准备,他还没等强盗们动手,便勒住马缰让在一旁,然后在马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像鸟儿似的顺着原野飞驰而去。五个汉子顿时一呆,可是他们已经熟悉这类围追,于是立刻分左右两路,从后面追了上去。他们在沙漠上骑马的功夫很娴熟,很快有两个人追上了逃跑的赛德,包抄上去。他拨转马头,正想从旁边逃跑,但也遇到两个敌手,第五人正从背后飞奔过来。他们立过不杀害他的誓言,因此放弃使用一切兵器。他们从后面扔出了绳圈,套住他,把他拖下马来,痛打了一顿,又绑住他的手脚,把他放在滚烫的沙地上。赛德恳求他们发发慈悲,他叫喊着,答应给他们一大笔赎金。可是他们却哈哈大笑,骑上马,走了。开始,他还能听到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后来他完全绝望了。他想到父亲,想到老人不见儿子归来的痛苦;他又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这么年轻就要死去。他清楚地意识到,躺在火炉一般的沙地上必死无疑,不是让烈日慢慢晒死,就是被野狼撕碎。太阳渐渐升高了,晒得他额头发烫。他费了很大的劲,翻了个身,可是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项链上的小银笛,经他一个翻滚,却从他的衣服里掉下来。他挣扎了很久,才用嘴把银笛咬住。他鼓起双唇,试着吹了一下。可是,在这样可怕的危难时刻,它也不起任何作用。他绝望地垂下了头。烈日当空,烤得他失去了知觉,他深深地昏迷了。
过了好几个小时,附近一阵嘈杂声把他惊醒了。他同时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赛德一阵惊叫,他相信,一定是来了野兽,要把他撕碎吃掉。现在,他感到腿也被抓住了。不过,他觉得不是猛兽的爪子,而是一个人的两只手,那人在小心翼翼地救护他,同时在跟两三个人交谈。“他活着呢,”他们低声说,“可他会把我们当做敌人的。”
赛德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矮胖子的脸,脸上有一双小眼睛,一把大胡子。那人友好地招呼他,扶他起来,递给他食物和饮料,他吃了慢慢地恢复了体力。那人说他是巴格达的商人,名叫卡罗姆·贝克,贩卖围巾和女人用的高级面纱。他出门做了一趟生意,现在正要回家去,看到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地上,十分可怜。商人看到他穿一身漂亮的衣服,匕首上镶嵌着闪闪发亮的珠宝,便使尽一切法子,让他苏醒过来,最后如愿以偿了。
小伙子感谢商人救了自己的命,因为他看到,没有商人帮助,他早已惨死了。他已经身无分文,难以生存,而且他也不愿意一人步行穿过沙漠,因此他答应了商人的盛情邀请,坐在满载箱笼的骆驼背上。他决定先随商人去巴格达,然后在那里和人结伴回家乡巴尔佐拉。
途中,商人给他的新旅伴讲了不少关于信徒们的主宰,杰出的哈隆·阿尔·拉希德的故事。讲他热爱正义,思路敏捷,善于用简单而又令人钦佩的方式解决疑难案件。他讲了绳匠的故事,讲了橄榄罐的故事,这些故事每个孩子都知道,而赛德听了感到十分惊讶。
“信徒们的统治者,我们的主宰,”商人接着说,“他是一个奇特的人。如果你认为他睡觉时跟平常人一样,那就错了。其实他只在清晨睡两三个小时。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的侍卫长麦苏尔是我的表兄。涉及到他主人的秘密时,他总是守口如瓶,可是在亲戚之间,他也或多或少地透露一点。深夜,当别人在睡觉的时候,这个哈里发悄悄地在巴格达街头察访。他在一个星期里几乎总能碰上一件惊险的事,你听我讲了橄榄罐的故事,那个故事也是真实的。这位君主在巡视街头时,不带卫兵,不骑马,不穿礼服,也没有上百个为他擎火把的人。当然,如果他愿意,他是可以这样做的,可是他微服私访时,一会儿扮成船夫,一会儿扮成士兵,一会儿又扮成僧侣,他要看看一切是否都正常。
“因此,在巴格达有一种风气是其它城市所没有的,那就是,人们即使在深夜遇上一个傻瓜,对他也是彬彬有礼的,因为一个从沙漠里过来的衣着肮脏的阿拉伯人说不定就是君主。再说,巴格达也有足够的树木,可以用来削成木棒,教训巴格达城里城外的不肖子孙。”
商人说了这些,赛德尽管十分怀念他的父亲,但能够看到巴格达和有名的君主哈隆·阿尔·拉希德,心里也很高兴。
经过十天长途跋涉,他们到了巴格达。赛德赞叹城市的庄严美丽,当时正是城市最为繁荣的时期。商人请他一起回家,赛德乐意地接受了邀请,因为他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才明白,这里除了空气,除了底格里斯河水和可以露宿的清真寺台阶外,其余的一切都是需要付钱的。
到达巴格达的第二天,他穿好衣服,心里想,穿了这身华丽的武士服一定不会在巴格达丢脸,甚至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正在这时,商人走进他的房间。他打量着漂亮的小伙子,露出调皮的微笑,捋捋胡须,然后说:“年轻的先生,真是美极了!可是你要成为怎样的人呢?我感到你是一个伟大的梦想家,从来不会想到第二天的。或者你身边有这么多钱,可以让你过跟这身穿戴相配的日子?”
“亲爱的卡罗姆·贝克先生,”小伙子说,脸上尴尬地红了起来,“钱,我当然没有。也许你可以借一点盘缠给我回家,我的父亲日后一定会如数归还的。”
“小伙子,你的父亲吗?”商人大笑起来,“我想,一定是太阳把你的脑子烤坏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沙漠里给我讲过的话吗?你说你的父亲是巴尔佐拉的富人,你是他的独生儿子,你遭到阿拉伯人的袭击,你在他们营房中生活,这些我会相信吗?我早就对你的谎话和厚颜无耻感到恼火了。我知道,在巴尔佐拉的富户全是商人,我和他们做过生意。如果真有一个名叫贝内察的人,只要他有六千托曼①的产业,那我一定早就听说他的大名了。很显然,要么你说谎,根本就不是巴尔佐拉人,要么你的父亲是个穷光蛋,像这种人的儿子我是一分钱也不肯借给他的。什么沙漠里的袭击!自从英明的哈隆保证了沙漠上的商路安全以来,谁听说过有强盗敢于袭击商队,甚至绑架人质的事?如果有这种事,一定会有人知道。可是,在我经过的路上,以及在客商云集的巴格达城里,从来都没有人讲起过这样的事。这是你编造的第二个谎言,不知羞耻的年轻人!”
①当地的钱币名。
赛德又羞又恼,气得脸色煞白,几次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矮胖子却叫得比他还响,同时还挥着手臂。“无耻的家伙,你编的第三个谎话是你在塞利姆营房里的故事。塞利姆的名字人人皆知,大家都知道他是阿拉伯人。他是一个出了名的强盗,残酷而又可怕。你竟敢说你杀了他的儿子,而你没有被剁成碎块。你太无耻了,竟敢编造谁都不会相信的故事,什么塞利姆保护你,不让强盗们伤害你,把你收留在他的帐篷里,不要赎金就放你走,而没有把你吊死在附近的大树上。哦,他常常把过路客商吊死,只是为了看看他们被吊死时的脸相。哦,你真是个不要脸的骗子!”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年轻人大声叫起来,“可是,凭着我的灵魂和先知的长须起誓,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什么!凭你的灵魂起誓?”商人大声说,“凭你的黑良心和骗人的灵魂起誓?谁会相信?凭什么先知的长须,你自己不是连胡须也没有吗?谁信得过你?”
“我当然提不出证人,”赛德说,“可是,你不是看到我当时被绑着,而且十分可怜吗?”
“这算不上什么证据。”那人说,“你的穿着像一个有钱的强盗。也许你袭击了一个武艺比你强的敌人,结果他战胜了你,把你捆了起来。”
“他们要不是从背后扔来一个绳圈把我套住,”赛德回答说,“那么一两个人休想把我打倒并捆绑起来。你是个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不懂一个精通武艺的人单枪匹马能干什么。可是你毕竟救了我的命,我感谢你。你现在怎么安置我呢?如果你不帮助我,我只得乞讨为生了,我不愿意向跟我同等的人乞求恩典。我要去找国王。”
“是吗?”商人冷笑着说,“你正好挑中了我们最仁慈的君主,而不是其他人?我说这是高贵的乞讨!嘿,嘿!你想想,年轻而又高贵的先生,寻找国王,必定要遇上我的表兄麦苏尔,我只消说一句话,侍卫长就会引起注意,看你如何说谎的。不过,我可怜你这个年轻人,赛德。你可以改邪归正,将来还能成个有出息的人。我愿意把你带到我的店铺里去,你可以为我服务一年。一年以后,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那我付给你工资,让你去你愿意去的地方,去巴尔佐拉或者麦地那,去伊斯坦布尔或者阿勒波,即使到非教徒那儿去我也不管。我让你在中午以前好好地想一下。如果你愿意,那就很好;如果不愿意,我将按便宜的价格结算你该付的旅费,还有乘坐骆驼,也要付钱,你可以用衣服和所有的东西作抵偿,然后我把你赶到街头。你可以去找国王或者僧侣,上清真寺或者市场去乞讨。”
这个凶恶的人说完便离开了不幸的小伙子。赛德鄙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对这个人的卑劣行为感到十分气愤。商人有意识地收留他,把他骗到自己家中,竟是为了把他控制在自己手里。他试试,看能否逃出去,可是窗外装着铁栅栏,门被反锁着。他经过很长时间的反复考虑,最后决定先接受商人的建议,在他的店铺里为他干活。赛德明白,除此以外他几乎无路可走,即使他能够逃出去,没有钱也仍然回不了巴尔佐拉。但是,他决定尽快地去找国王,请求他保护。
第二天,卡罗姆·贝克把他的新伙计带到市场上,送进他的店铺里。他把所经营的围巾、面纱和其它商品一一指给赛德看,给他安排了一项特殊的工作。他要赛德脱下武士的服装,穿上商店伙计的衣服,然后一只手拿着围巾,另一只手拿着漂亮的面纱,站在店铺的门前,向在门前走过的男女顾客大声吆喝,出示货物,喊出价码,请他们来购买。直到此时,赛德才恍然大悟,卡罗姆·贝克为什么带他上店铺来。他是一个矮老头,长得很丑。如果他亲自站在店门口,招呼顾客,那么,他的邻居或者过路人就会开他的玩笑,孩子们会耻笑他,妇女们会说他在吓唬顾客。赛德年轻,身材修长,招呼顾客彬彬有礼,拿围巾和面纱的姿势文雅而优美,大家都喜欢他。
卡罗姆·贝克看到自己店里的顾客增多了,于是他对赛德的态度也和气了一些,还给他改善了伙食,甚至打算让他穿上原来的漂亮而体面的衣服。可是,主人温和的态度并没有打动赛德的心。他时时刻刻,甚至在梦中也在想用什么办法回到父亲身边去。
一天,店里生意很好,货物卖掉许多。送货的仆人全都出去了,这时进来一位女士,准备买东西。她很快挑好了货物,然后愿意出小费雇人把货物给她送回去。
“半小时后,我会把货物全部给你送去。”卡罗姆·贝克说,“请耐心等一等,或者你可以到外面请一个送货的脚夫。”
“你是一个商人,怎能让你的顾客去找陌生的脚夫呢?”女人叫了起来,“这种家伙不会趁着忙乱拿着我的货物溜走吗?那我去找谁呢?不,按照市场法规,你有义务把我的货物送到家中,我坚持要你这样做。”
“可是,要等半个小时,尊敬的女士!”商人搪塞着,心里更加担忧。“店里的脚夫全都派出去了。”
“这家店真糟糕,连多余的脚夫也没有。”凶恶的女人大声说,“那里站着的小伙子不是闲着吗?过来,年轻人,拿上我的包,扛着,跟我走。”
“站住,站住!”卡罗姆·贝克大喝一声,“这是我的招牌,我的推销员,我招徐顾客的宝贝!他不能离开门槛半步!”
“什么?”老妇人说着就把包裹塞在赛德的手上,“你是一个糟糕的商人,蹩脚的货物又不能吸引顾客,才要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当招牌。走吧,走吧,小伙子,你今天会赚到一笔小费的。”
“那么看在阿里芒和一切恶鬼的分上,你就去吧!”卡罗姆·贝克嘟哝着说,“可是,马上就回来。我要是再不答应,这个老妖婆会叫得连整个市场都知道的。”
赛德跟在女人后面,她迈着轻松的步伐,穿过广场和街道,人们都不相信她已经上了年纪了。最后,她站在一幢豪华的房子前,敲了敲门,两扇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女人沿着花岗岩石级走进去,她示意赛德跟上来。他们一起来到一间高大而宽敞的厅堂里,这儿富贵、豪华的样子是赛德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老妇人疲倦地坐在一只坐垫上,招手让年轻人放下包裹,付给他一枚小银币,叫他回去。
他已经到了门边,忽然听到一个明亮、柔和的声音喊着“赛德”。他很惊讶,这儿怎么有人认识他,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位绝色美女,身旁簇拥着奴隶和侍女,美女取代了老妇人,坐在软垫上。赛德惊得目瞪口呆,他交叉着胳膊,深深地鞠了一躬。
“赛德,我亲爱的孩子,”女人说,“我对把你带到巴格达来的种种灾难,深表遗憾,可是,如果你在二十岁前离开父亲的房子,那么这里是你命中注定要来的地方。赛德,你身边还带着小银笛吗?”
“是的,我还带在身边。”他高兴地叫喊起来,一面掏出金链,“你也许就是在我出生时送给我礼物的善良的仙女!”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仙女回答说,“只要你一心向善,我也是你的朋友。啊!你的父亲真是个轻率的男人,他如果听从我的劝告该多好!那样你就不会遭到这些灾难。”
“嗯,这也许都是不可避免的吧!”赛德回答说,“可是,仁慈的仙女,请你驾起云车,刮起一阵猛烈的东北风吧,带上我,让车子在几分钟内把我送到巴尔佐拉,让我回到父亲的家中。然后我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六个月,直到二十岁生日。”
仙女微微一笑,说:“你说话时声音多么和善。不过,可怜的赛德!这是不行的。你已经离开了父亲的家,我就不能为你施展魔法了。我也不能把你从凶狠的卡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