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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曜南的目光无所不在,众目睽睽下,他热切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追随着她的眸子,令进行中的议程,几度因为他的心猿意马而中断,但利曜南根本不理会众董事们的窃窃私语。
然而欣桐明白,这正是父亲的目的!
即使明知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下,她将承受莫大的压力,但是她的心情并非父亲关心的重点,父亲关切的唯有利益与成败。
站在马路边,欣桐急切地伸手,想招徕一部计程车。
“整场会议进行中,你的目光一直在躲避我。”利曜南如同鬼魅,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后。
她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前,一部计程车忽然停在面前!她猛然回神,急急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利曜南抢先一步掏出五百元小费,塞到司机口袋。“我会送她回去。”
看到钞票,司机满脸笑容,立即把车子开走。
眼见计程车扬长而去,欣桐回眸瞪住他,他却笑脸以对。“我的车子就停在前面,陪我走一段路,一起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办公室。”
“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再联络的必要。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我就再说得直接一点,往后除非公开场合,私下谈话也大可避免。”她冷淡地对着他的笑脸。
敛起笑容,利曜南的眸子转为深沉。“这是你的真心话?”他低嗄地问。
一时之间,她感到一股深沉的软弱,以致无法立即、明确地答“是”……
然而三秒钟后,她决心漠视胸口泛滥的无用情感。“利先生,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不必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玩这种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冷淡地说完话,她调头转身就走。
利曜南握住她的手臂。“那么你要什么?告诉我,欣桐,只要你开口,我立刻改变自己,成为你要的男人。”
她僵住,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她的眼眶忽然酸涩,然后涌起泪雾……
利曜南绕到她前方,凝望她飘移的眼眸:“你准备让我花多少时间,跟你玩你口中的‘游戏’?你准备浪费多少时间试炼我,让我们在分离的状态下,一直不能相爱?”
相爱?
她别开眼,试图忽略这个名词是如河地刺痛了她的、心。“请你放手。”她口气冷淡,然后回眸面对他。“何谓你口中的‘相爱’?难道你的意思是,爱一个人的方式是伤害,是不断的竞争与掠夺?!”她指控他。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爱你。”他眯起眼,沙哑地回答。
她笑声冷涩。“爱是不需要‘知道’的。当你爱一个人,你不会忍心对所爱的人付予‘伤害‘”她接着指控他:“就算三年前,你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三年后的现在,即使你怀疑我是朱欣桐、即使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相爱’——却仍然冷酷无情、毫不手软地从我父亲手中夺走捷运标案——”
他张口欲言,她却抢先开口:“就算在商言商,但我曾经求过你,求你放手,只是暂时的放手,然而你却做不到!那个时候,你只告诉我上 父亲不必受到伤害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尽一切所能把你击败!很显然的,你毕生唯一信仰的,就是丛林法则,‘爱’这个字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挂在嘴上的动词。我也会永远记得,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对敌人心软!因为在我看来,你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笑容很冷。“只要事关利益,任何人都是你的假想敌人,包括我在内。”
他无言。
“所以,别跟我说爱。因为你根本不懂爱。”她面无表情地下结语。
此刻,两人间充满沉默与压抑。
“无论你、心中对我有多少怨懑,”半晌后,利曜南开口,他低嗄的嗓音干涩。“过去与现在的我,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找到理由解释。”他的答案晦涩。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惹她发笑。“我不否认,三年前,我是爱你的。但三年过去,即使爱你或者恨你,那些感觉与情绪,也已经随时间与距离而远离。”她的眼中没有笑容。“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理由,也不在乎你的解释。”
他一泛下眼,深浓地望着她。
“你不相信,是不是?”她冷淡地接下道:“也许只是因为当年我‘死亡’的时候爱着你,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我,仍然是三年前的我,而执意让情感停留在三年前我‘死亡’那一瞬间。但是你并不明白,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这‘一切’,也包括你在内。”
他深浓的眸光忽然放沉,眼底却有受挫的痕迹。
“所以,我只能说,很抱歉。”她看着他,冷然地往下说:“无论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说完话,她挣脱他的掌握,然后转身走开。
“不必试图说服我,想证明你不再爱我,除非你能狠下心伤害我。”他在她身后道。
欣桐停住脚步,然后回过头,嘴角凝结着一朵嘲讽的笑花。“我不是你,利先生,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她坚强地笑着道:“但如果我的婚事对你而言算是一种伤害,那么我就告诉你,我跟姜文已经决定,两个月后就在台湾举行婚礼。这是否足已证明,我不再爱你?!”昨晚她答应父亲出马竞逐红狮董座之前,父亲已亲口承诺这门婚事。
说完话,欣桐没有犹豫,转身大步走开。
利曜南僵在原地瞪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深沉依旧,却面无表情。
第三章
既然已答应父亲的要求,也有了与姜文结婚的决心,欣桐知道自己不该再三心二意,她的责任就是达成父亲的使命,义无反顾。
即使会变成跟利曜南一样的人,你也不会后悔吗?
在吴春英工作的医院餐厅里,一直低头盯着自己双膝的欣桐,忽然听见母亲对自己这么说。
欣桐抬起头,看到母亲忧虑、饱含慈爱的眼神。
那一晚利曜南揭穿谭家嗣的身分,并牵扯出吴春英与谭家嗣的关系过后不久,欣桐就单独找到了母亲。那时吴春英尚未找到新工作,如今她已找到另一家医院的清洁工作,即使欣桐不愿母亲再受苦,朴实的吴舂英仍坚持付出劳力换取收获。
欣桐的随身钱包内,所收藏的照片,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吴春英。
之所以不能与母亲相认,只因为她怕自己心软——那心软会如江河泛滥,让她完美的坚强伪装,在利曜南面前暴露出软弱的蛛丝马迹。
然而欣桐爱自己的母亲,从来不曾恨她。
她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的心,之所以厌离仇恨与自私,只因为她感受到不论爷爷、母亲、父亲……他们所受的苦,甚至比自己更多!她何忍因为自己的命运责怪任何人?
她不是父亲,没有原罪,更不懂得如河恨人。
没有黑暗即没有光明,生命是学习的过程,倘若在黑暗中诅咒、仇恨、自甘沉沦,将永远不得见光明。
“你确定,你不爱他吗?”
“妈,问题不在我。我能不能确定,并不重要……”
“欣桐?”吴春英不明白。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陷入沉思,她眸光略沉,轻声低道:“因为”般人能分清爱与恨,然而他却不能。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看到口中说着对我念念不忘的他,所作所为仍然只论利益,无视伤害,他争权夺利的行为并没有改变。利字当头,利曜南依旧是三年前的利曜南,他的行动已经做出选择,证明他根本不在乎对我、或者对我的家人,是否会造成伤害。”
正因为如此,她肯定地告诉自己——
义无反顾达成父亲交代的使命,是摒除利曜南对她的深刻影响,最好的方式。
沉默地听完女儿的剖白,吴春英仅淡淡地道:“欣桐,身为一个母亲,我只希望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快乐,不要逞强。”
然而这几句话,胜却千言万语。
“我懂,妈。”欣桐试着挤出一丝笑容,然而她眼底的笑却含着泪光。“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辙,否则这一次,我一定不能重新再活过来,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智珍了。”
吴春英眼中顿时涌进泪水。
“妈?对不起,我提到姐姐让你伤心了!”见到母亲的眼泪,欣桐充满内疚。
吴舂英用力摇着头,握紧女儿的手。“这跟你无关,孩子。但是妈要你知道,妈支持你,你只要知道妈一直在支持着你就可以了。”她仍然是善良的欣桐,仍然是自己的乖女儿欣桐,从来不曾改变!充满歉疚的人是自己。
母亲的话,瞬间温暖了欣桐的心灵,亲情的照拂让她沉重的负担,刹那间减少了一半。她凝望母亲,难受地流下眼泪……
“别哭,孩子,妈知道你很坚强,你比妈跟智珍都坚强。”吴舂英笑着鼓励女儿,伸手拭去她的眼泪,尽管此刻自己的脸庞上也布满了泪水……
母女两人相互安慰,全然没发现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外,丽玲那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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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报纸刊载,与死去的朱欣桐容貌一模一样的“谭智珍”出席红狮董事会,造成董事们一阵惊恐的消息这天,纪碧霞瞪着手上摊开的早报,惊愕万分。
她根本不在乎那张长得与欣桐一模一样的脸孔,那顶多能一让她惊讶,却不能震撼她。让纪碧霞震惊的是,刊登在谭智珍身边的另一张照片 那张脸孔跟死去的耀文,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两者差别只在照片上的男人已老,容色神态也比耀文沧桑世故。
丽玲回到家中,见到纪碧霞拿着报纸发呆,她抬头瞥到报纸标题,立刻一把抢过早报
“你干什么?!”纪碧霞手中的报纸被抢,她瞬间回过神,凶恶地质问。
“我刚才看到我妈跟这个女人在医院见面!”丽玲白着脸,一手指着报纸,恨不得报上那张熟悉的脸孔会因此被戳破。
“你说什么?!阿英她——”纪碧霞突然住嘴。
纪碧霞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下大雨的夜晚,阿英抱着刚出生才四十多天的女儿,手里牵着三岁的丽玲回头找她,当时阿英脸上充满了内疚的表情。那时纪碧霞理所当然地以为,六个月前阿英突然不告而别,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回家,阿英自知对不起她,会羞愧是当然的!
当时她一直以为,阿英死了丈夫多年,不甘寂寞才会贴上外头的野男人,之后把肚子搞大,当然不敢回家见她!而当年阿英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阿英说自己被男人始乱终弃,还生下她手里抱的那个小孽种。
想当年,她不但好、心收容她们母女三人,还好、心安慰阿英,男人多的是,叫她要想开一点……
纪碧霞倏然眯起眼,一个模糊的可能慢慢在她心中成型——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个可怕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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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丽玲一直在酒店工作——她也只能在酒店找到工作。
她不甘心!像自己这样的女人,绝不能替人端盘子洗碗,做那种低三下四出卖劳力的工作!
要说她是自甘堕落也无所谓。
她的确宁愿到酒店上班,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跟有钱男人厮混开心,也强过邋里邋遢,蹲在厨房里做一名洗碗工,或是到餐厅打工,整天被客人呼来喝去只求糊口!
“唉呀,赵董,您好讨厌喔!人家不来了啦!”她嗲声嗲气地咯咯娇笑,卖弄风骚地轻拍着挨在自个儿胸脯上那老男人的肩头,她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上头堆满不少头皮屑!尽管感到恶心,她也得强颜欢笑。
“嘻嘻,你要是伺候得大老板我舒服,我就分你几张股票,让我的Anita小美人儿也当个小股东!”老男人趁着醉醺醺地,冷不防伸出咸猪手袭胸——
丽玲闪得可快!空口白话,她可不给人白吃豆腐。
“股票啊?哪一家的股票这么值钱呀?”她冷笑,讪讪地问,眼皮都懒得搭瞟一下。
谁知道这些老色鬼,几杯黄汤下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就是说啊!赵董,不知道咱们Anite值不值得那几张股票啊?”几个酒店小姐起哄,藉机冷嘲热讽。
丽玲狠狠地瞪了那个小姐一眼。对方可不吃这套,嬉皮笑脸地瞪回来。
“怎么,你们不信?”赵董被冲撞看似酒醒了几分,或许他从来就没喝醉。
“信啊!”丽玲娇笑着,懒得搭理,一心只想把老色鬼灌醉了好下班。“怎么不信呢?来呀,赵董,我再敬您一杯——”
“我可告诉你们,”赵董粗鲁地把酒杯拨开,对着在座的一干小姐,豪气干云地道:“‘红狮金控’你们听过没有?!”
见丽玲倏然瞪大眼睛,赵董嘿嘿笑出声:“识货了吧?红狮金控,可是市场里身价最高档的热门股!我赵董就算不是银行大股东,可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中股东!怎么样?分几张股票给你吃红,没算瞧不起你这个小美人儿吧?”他趁机掐了丽玲的屁股一把。
第一次,丽玲没躲过这个老色鬼的魔爪。
她不是躲不过,而红狮金控这个名字,唤起了她记忆里晦涩仇恨的一面……
她一直觉得忿恨不平!
如果她跟欣桐是姐妹,为什么两个人的命运会相差这么多?!
就算欣桐是个冒牌的千金小姐,也还是强过自己——现在她只能在酒店鬼混,只要这些老男人愿意砸钱,就可以随便吃她的豆腐……
她恨的是,命运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凌晨一点终于打发了赵董,丽玲今晚喝得特别醉!
心情不佳地顶着一脸大浓妆,连开衩到臀部上的礼服都没换下来,她就拎着皮包跑到街上叫车。
赵董那老色鬼几次想买她的外场钟点,她都借故不舒服拒绝那老家伙。就算是残花败柳,想犯贱,也得看她的心情!
几部计程车见她这模样,都不敢载人,就怕她吐在车上,那臭味怕三天都洗不干净。
“啐!神气什么?老娘没钱啊?!”丽玲气得发疯,仗着酒意,对过路不停的出租车叫嚣辱骂。
“丽玲?”
熟悉的声音,让一丽玲瞬间僵住,骤然停止当街漫骂。
“啧啧,才三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副德性了?”男人语调里嘲弄之意大于惋惜。
丽玲像个木头人般,僵硬地转过头……
“崇、崇峻?”她喃喃喊出对方的名字……
袁崇峻,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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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国程发现联合营造工程,在一个月间陆续购入五万股红狮金股票,他开始警觉到不对劲。
“联合营造的董事结构,是否曾经改变?”马国程报告后,利曜南只问了一个问题。
“这点我已经注意到,联合营造的股东结构目前并未改变。”马国程回道。
“你确定?”利曜南问,他的眸色深沉。
纵然马国程不明白,利曜南何以特别在意这个问题,他仍然恭敬地回道:“是的,利先生。”
利曜南忽然陷入沉默,半晌不语。
“利先生,银行董监事改选在即,看起来谭家嗣另有所图,我们应该先采取行动。”
“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利曜南反过来询问马国程。
马国程愣了一愣。“我觉得巩固大股东的支持,并积极争取介入银行股权的新势力奥援,是当务之急。”
“是吗?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利曜南回覆。
得到利曜南的认同,马国程虽然兴奋,却感到犹豫。“利先生,除了这之外,您是否有其他考虑——”
“你的建议很好,”对着忠心耿耿的下属,利曜南咧开笑容。“Vincent,相信再过不久,你就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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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对你说。”一早进办公室,欣桐就接到父亲的分机电话。
她依照父亲的指示,挂上电话后,立即到董事长办公室。
“婚礼的事,已经在准备了吗?”谭家嗣从办公桌后抬起头。
欣桐愣了一愣,然后才点头。
记忆所及,父亲在公司从来不谈论私事。
“那么,这几天就可以先发帖子出去了。”谭家嗣道。
欣桐垂下眼。“是。”
虽然没有夸张的喜悦之情,但内心的平静,已经足以让她感到安慰。
她相信,这才是人生真正的幸福。
谭家嗣眯起眼。“利曜南应该已经注意到联合营造的动作了。”坐在豪华气派的办公桌前,谭家嗣对女儿道。
“利曜南很聪明,应该一开始就察觉了,相信他私下早已经展开制衡行动。”欣桐的声调平淡。
“哼,那又如何?!”谭家嗣嗤之以鼻。“想坐上董座,就得各凭本事!再说,我还没打出你这支王牌,未来这盘棋要怎么走,还有很大变数,就算利曜南再料事如神,也不见得事事都猜中!”
他说得笃定,实则内心对于利曜南是否当真会因为欣桐而手软,仍有疑虑……
“但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