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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万事如意!
夏磊敬书,一九二一年七月于云南大理
梦凡看完了信,一转身,她奔出了大厅,奔向回廊,奔进后院,奔出后门,她直奔向树 林和旷野。满屋子的人怔着,只有天白,他匆匆丢下一句:
“我找她去!”就跟着奔了出去。梦凡穿过树林,穿过旷野,毫不迟疑的奔向望夫崖。 到了崖下,她循着旧时足迹,一直爬到了崖顶,站在那儿,她迎风而立,举目远眺。远山远 树,平畴绿野,天地之大,像是无边无际。她对着那视线的尽头,伸展着手臂,仰首高呼:
“夏磊!我终于知道你在何方了!大理在天边也好,在地角也好,夏——磊!我来了!”
随后追上来的天白,带着无比的震撼,听着梦凡挖自肺腑的呼叫。他怔着,被这样强烈 而不移的爱情震慑住了。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梦凡。梦凡一转身,发现了天白。她的眸子闪 亮,面颊嫣红,嘴唇湿润,语气铿锵,所有的生命力,青春,希望……全如同一股生命之 泉,随着夏磊的来信,注入了她的体内。她冲上前,抓住天白,激动,坚决,而热烈的说: “天白,我只有辜负你了!我要去找夏磊!你瞧!”她用力拍拍身后的石崖。“这是‘望夫 崖’!古时候的女人,只能被动的等待,所以把自己变成了石头!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 我不要当一块巨石,我要找他去!我要追他去!”
天白定定的看着梦凡,他看到的,是比望夫崖传说中那个女人,更加坚定不移的意志。 忽然间,他觉得那块崖石很渺小,而梦凡,却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说:“总该有人陪你走这一趟!当年, 夏磊把你交给了我。如今,不把你亲自送到夏磊身边,我是无法安心的!也罢,”他下定决 心的说:“我们就去一趟大理!”
梦凡眼中,闪耀着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光芒,这光芒如此璀璨,使她整个脸庞,都绽放着 无比的美丽。
这美丽——天白终于明白了——这美丽是属于夏磊的。
望夫崖 37.望夫云
这年冬天,夏磊来到大理,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屋,自己的小院,自己的 照壁,自己的渔船,自己的猎具……他几乎完全变成一个白族人了。
他和白族人变得密不可分了。当他建造自己的小屋时,塞薇全家和白族人都参加了工作 行列,大家帮他和泥砌砖,雕刻门楼。当他造自己的小船时,全白族人帮他伐木造船,还为 他的船行了下水典礼。塞薇为他织了渔网,刀娃送来全套的钓具。赛波为表示对他的拜服, 送来弓箭猎具,欢迎这位“本主神”长驻于此。关于“本主神”这个称呼,他和白族人间已 经有理说不清,越说越糊涂。尤其,当他有一次,力克白族人的迷信,救下了一对初生的双 胞胎婴儿——白族认为生双胞胎是得罪了天神,必须把两个孩子全部处死,否则会天降大 难,全村都会遭殃。夏磊用自己的生命力保婴儿无害,大家因为他是本主神而将信将疑。孩 子留了下来,几个月过去,小孩活泼健康,全村融融乐乐,风调雨顺。婴儿的父母对夏磊感 激涕零,在家里竖上他的“本主神神位”,早晚膜拜,赛波心服口服,一心一意想和“本主 神”学法术。这“本主神”的“法力”,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远近闻名。
夏磊知道,要破除白族的迷信,不是一朝一日的事,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他开始教白 族人认字,开始灌输他们医学的知识,开始把自己植物系所学的科学方法,用在畜牧和种植 上。收获十分缓慢,但是,却看得出成效。白族人对他,更加喜爱和敬佩了。最怕的事,是 “本主神”有朝一日,会弃他们而去。最关心的事,是“本主神”一直没有一位“本主神娘 娘”。白族的姑娘都能歌善舞,长于表现自己。也常常把“绣荷包”偷偷送给夏磊,只是, 这位本主神不知怎的,就是不解风情。塞薇长侍于夏磊左右,似乎也无法占据他的心灵。然 后有这么一天,他们在洱海捕鱼,忽然间,天上风卷云涌,出现了一片低压的云层,把阳光 都遮住了。塞薇抬头看着,清清楚楚的说:“你瞧!那是望夫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夏磊太震动了,从船上站了起来,瞪视着塞薇:“你再说一 遍!”
“望夫云啊!”塞薇大惑不解的看夏磊,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她伸手指指天空。 “这种云,就是我们大理最著名的‘望夫云’啊!”“望夫云?”夏磊惊怔无比。“为什么 叫望夫云?”
“那片云,是一个女人变的!”塞薇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慌不忙的解释。“每当 望夫云出现的时候,就要刮大风了。风会把洱海的水吹开,露出里面的石骡子!因为,那个 石骡子,是女人的丈夫!”
夏磊呆呆看着塞薇,神思飘忽。“这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以前,那个女人,是南诏王的 公主。”塞薇继续说:“公主自幼配给一个将军。可是,她却爱上了苍山十九峰里的一个猎 人,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猎人结为夫妻,住在山洞里面。南诏王气极了,就请来法师作法, 把猎人打落到洱海里面,变成一块石头,我们称它为石骡子!猎人变成石头,公主忧伤成 疾,就死在山洞里,死后,化为一朵云彩,冲到洱海顶上,引起狂风,吹开洱海,直到看见 石骡子为止!这就是我们家喻户晓的‘望夫云’!”
夏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天,再看洱海,又抬头看天,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大跨步在船 中迈起步来:
“我以为我已经从望夫崖逃出来了!怎么还会有望夫云呢!怎么会呢… ”“喂喂!” 塞薇大叫:“你不要乱动呀,船要翻了!真的,船要翻了… ”说时迟,那时快,船真的翻 了。夏磊和塞薇双双落水,连船上拴着的一串鱼,也跟着回归洱海。幸好塞薇熟知水性,把 夏磊连拖带拉,弄上岸来,两人湿淋淋的滴着水,冷得牙齿和牙齿打战。塞薇瞪着夏磊的狼 狈相,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本主神不会游泳啊!我以为,神是什么事都会做的!”“我跟你说了几百次 了,我不是… ”
“本主神!”塞薇慌忙接口说。说完,就轻快的跳开,去收集树枝,来生火取暖。片刻 以后,他们已经在一个岩洞前面,生起了火,两人分别脱下湿衣服,在火上烤干。还好岩洞 里巨石嵯峨,塞薇先隐在石后,等夏磊为她烤干了内衣,她再为夏磊烤。那是冬天,衣服不 易干,烤了半天,才把内衣烤到半干。也来不及避嫌了,两人穿着半湿的,轻薄的内衣,再 烤着外衣。一面烤衣服,夏磊第一次告诉了塞薇,有关望夫崖和梦凡的故事。塞薇用心的 听,眼眶里盛满了泪。
“现在,我才知道,梦凡两个字的意思!”她感动得声音哽咽。突然间,热情迸发,她 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夏磊的手,热烈的说:“你的望夫崖,远栽在北方,你现在在南方 了,离那边好远好远,是不是?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伤心了… 我… 我唱调子给你听 吧!”于是,她清脆婉转的唱了起来:
“大路就一条,小路也一条,
大路小路随你挑,大路走到城门口,
小路弯弯曲曲过小桥。
过小桥,到山腰,
大路小路并一条,走来走去都一样啊,金花倚门绣荷包。
绣荷包,挂郎腰,荷包密密缝,线儿密密绕,绕住郎心不许逃… ”
调子唱了一半,刀娃沿着岸边,一路寻了过来,看见两人此等模样,不禁大惊:“你们 起火干什么?烤鱼吃吗?”
“鱼?”夏磊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糟糕,鱼都掉到水里去了!”“鱼都掉到水里 去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夏磊:“你们两个,也掉到水里去了吗?”
“哦,哦,唔… ”夏磊猛然惊觉,自己和塞薇都衣衫不整,想解释:“是这样的,我 们在船上聊天,我一个激动,就站起身来… 船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翻掉了… ”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更暧昧了。刀娃没听完,就满脸都堆上了笑,他手舞足蹈,在草 地上又跳又叫:
“好哇!好哇!你们都掉进水里,然后就坐在这里烤衣服,唱调子,好哇!好哇!你们 继续烤衣服唱调子,我回家去了… ”刀娃一边嚷着,一边飞也似的跑走了。
“刀娃!刀娃!”夏磊急喊,刀娃隙早已无影无踪。他无奈的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塞薇 被火光燃得闪亮的眼睛,和那嫣红如醉的面庞。这天晚上,塞薇的父母拎着一块纯白的羊 皮,来到夏磊的小屋里。两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塞薇陪嫁的白羊皮,我们给她挑选了好多年了。是从几千只白羊里选出来的!你 瞧,一根杂毛都没有!”塞薇的父亲说。“那些‘八大碗’的聘礼都免了!你从外地来,我 们不讲究这些了!所有礼节跟规矩,我们女家一手包办!”塞薇的母亲说:“‘雕梅’早就 泡好了,至于‘登机’,就是新娘的帽子,也都做了好些年了!”
“婚礼就订在一月三日好了,好日子!这附近八村九寨的人都会到齐,我们要给你们两 个办一个最盛大的白族婚礼!大家唱歌,跳舞,喝酒,狂欢上三天三夜!”塞薇的父亲说。
“你什么都不要管,就等着做新郎吧!你全身上下要穿要戴的,都由我们来做,我保证 你,你们会是一对最漂亮的白族新郎和新娘!”塞薇的母亲说。
夏磊被动的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天意吗?自己必须远迢迢来到大理,才找到自 己的定位?以前在冠盖云集的北京,只觉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如今来到这世外桃源的大理, 才发现“活着”的意义——能为一小撮人奉献,好过在一大群人中迷失——人生,原来是这 样的。他想起若干年前,对康秉谦说过的话:“说不定我碰到一个农妇村姑,也就幸幸福福 过一生了!”
他注视那两位兴冲冲的老人,伸手缓缓的接过了白羊皮。羊皮上的温暖,使他蓦然想起 久远以前,有只玩具小熊的温暖,那只小熊,名叫奴奴。他心口紧抽了一下,不!过去了! 久远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把白羊皮,下意识的紧抱在胸前。
望夫崖 38.大理
距离夏磊和塞薇的婚礼,只有三天了,整个大理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悦里。这门婚事, 不是夏磊和塞薇两个人的事,是白族家家户户的事。婚礼订在三塔前的广场上举行,老早老 早,大家就忙不赢的在广场上张灯结彩,挂上成串的灯笼和鞭炮,又准备了许多大火炬,以 便彻夜腾欢。小伙子们和姑娘们,自组了乐队和舞蹈团,在广场上吹创打打的练习,歌声缭 绕,几里路之外都听得到。
就在这片喜悦的气氛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大理城。车上,是仆仆风尘,已经走了两 个多月的一行人;天白,梦凡,康忠,和银妞。终于,终于,梦凡有志者,事竟成,在天白 陪同下,在康忠和银妞的保护下,登山涉水,路远迢迢的追寻夏磊而来!车子驶进大理,天 白和梦凡左右张望,整齐的街道,两边有一栋栋白色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个彩绘雕花的 门楼,和参差有致的白色围墙,墙头上,伸出了枝桠,开着红色的山茶花,几乎家家户户, 都有茶花,真是美丽极了。街上,一点也不冷清,熙来攘往的人群,穿着传统的白族服装, 人人脸上绽着笑容,彼此打着招呼。“哎,这儿,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天白看了梦凡 一眼。“我以为是个荒凉的小村落呢,那知道,是个古典雅致,别有风味的小城嘛!”“白 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梦凡眼里闪着光彩,心脏因期待而跳得迅速,脸颊因 激动而显得嫣红。她背诵着夏磊信中的句子,那些字字句句,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有原 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就是这儿了!就是这样的地方,才能留住夏磊!”
天白深深看了梦凡一眼。
“我下车去问一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白跳下车去,拦住了一位白族老人。
“请问这位先生,有一个名叫夏磊的汉人,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他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一惊,笑容立刻从眼角唇边,漾了开来。
“你说本主神啊!认识!当然认识啊!他住在街的那一头!”老人打量他。“我是说夏 磊啊!”天白困惑的。“不是什么神!”
“夏磊?”一个年轻小伙子凑了过来。“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亲戚吗?”“我带 你去!”一个白族少女欢天喜地的说:“你一定是赶来参加婚礼的,是不是?”
天白心头大震,婚礼!本主神!他忽然觉得,大事不妙。抬头看看马车,他匆匆摆脱了 街上的路人,三步两步走回车边,跳上车子,他对满脸期待的梦凡说:
“夏磊竞然变成神了,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想,我们先找家客栈,歇下腿来。银妞,康 忠,你们陪着小姐,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说!”“他……他确定在大理吗?”梦凡急急的 问。“他没有离开这儿,又去了别的地方吗?”
“他确定在大理……”天白犹疑了一刻说:“只是情况不明,需要了解一下!”梦凡看 了天白一眼,微有所觉,不禁有所畏惧的沉默了。脸上的嫣红立刻就褪色了。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栈”,天白安顿了梦凡,又命康忠和银妞侍候着,他匆 匆就奔出客栈,去找寻那个已变成“本主神”的夏磊!夏磊正站在族长的天井里,在众亲友 包围下,试穿他那一身的白族传统服装。塞薇也在试她的新娘装,白上衣,白裙子,袖口, 大襟和下摆上,绣满了一层又一层艳丽的花朵。那顶名叫“登机”的帽子,是用金线和银线 绣出来的,上面缀满了银珠珠,还垂着长长的银色流苏,真是美丽极了。夏磊看着盛妆的塞 薇,不能不承认,她实在是充满了异族情调,而又“艳光四射”的!天井中热闹极了,穿梭 不断的白族人,叫着,笑着,闹着,向族长夫妇道贺着,一群白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来 绕去。而刀娃,竟在墙角生了个炉子,烤起辣椒来了。这一烤辣椒,夏磊连打了好几个喷 嚏,接着,塞薇也开始打喷嚏,满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连三,打起喷嚏来。夏磊又是眼 泪又是鼻涕的喊:“刀娃!你烤辣椒做什么呀!哈……构构构构啾!”“我烤‘气’椒!祝 你们两个永远‘气气蜜蜜’!”刀娃自己,也是“构啾”不停,笑着说。原来,白族人把 “辣”念为“气”,把“亲”也念为“气”。烤“气椒”,是取谐音的“亲亲爱爱”,讨个 吉祥。“构啾!”族长嚷着:“刀娃!洞房花烛夜才烤气椒,你现在烤什么?”“洞房的时 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的答:“我已经等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 ”话没说 完,他就“哈啾!哈啾!”连打了两个好大的喷嚏。
全天井的人,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说,又是“哈啾”,真是热闹极了。塞薇早已“哈 啾”不已,笑得花枝乱颤,帽子上垂下的流苏,也跟着前摇后晃,煞是好看。
就在这一片喜气中,天白跟着一位带路的白族少女,出现在敞开的大门前。“夏磊!” 天白惊呼,目瞪口呆的看着全身白衣白裤,腰上系着红带子的夏磊。夏磊猛一抬头,看到满 面风霜的天白。他不能相信这个!这是不可能的!他往前跨了一步,张大了眼睛,再看天 白。眼睛花了,一定的!他摔摔头,再看天白。
“天白?”他疑惑的。“楚天白?”
“是啊!”天白激动的大吼出声。“我是楚天白!从北京马不停蹄的赶来找你了!但 是,你是谁呢?你这身服装又代表什么?你还是当年的夏磊吗?”
夏磊震动的瞪视着天白,忽然有了真实感。
“你真的来了?你怎么来了?”他大大的吸口气,顿时情绪澎湃,不能自已。“你怎么 不在北京守着梦凡,跑到大理来找我干什么?难道… ”他颤栗了一下。“是干爹… 怎样 了?还是干娘… ”“不不!他们没事!他们都很好!”天白急忙应着。“北京的每个人都 好,梦华和天蓝都快有小宝宝了!全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夏磊直视天白,喘着 气问:“你、哪哪哪呢?”
“我、挝挝挝怎的?”“你、哪哪你有小宝宝了吗?”
天白四面一看,众白族人已经围了过来,好奇的看天白,又好奇的看夏磊,一张张面孔 上,都浮现着“欲知真相”的表情,而那个戴着顶光灿灿的大帽子——美若天仙般的白族姑 娘——已经走过来,默的瞅着他出神了。
“我们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来‘话旧’,和细述‘别后种种’吗?”天白问。夏磊回过 神来,回头看了众白族人一眼。
“对不起!”他大叫着说:“这是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