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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陵惊讶地体会他话中之意,这个强有力的人物,居然说出自己与国家没有感情的说,当然不会是假的。
问题正是这一点,既然没有感情,何以又能欣赏别人为国奋斗的精神?而且,他何故与自己的国家没有感情可言?
石奇峰又道:“兄弟知道沈兄正在想什么,但请勿误会,兄弟不是异族之人……”
“那么石兄为何出此断然的话,与咱们的国家谈不上感情呢?”
石奇峰苦笑一下,道:“沈兄最好不要追究,兄弟不但对国家谈不上感情,甚至对天下的人,也没有好感。这是题外话,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目前之事为要……”
他这么一说,又使沈陵增加了一宗困惑。
石奇峰想了一下,又道:“沈兄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能斧底抽薪,等到夜深之际,由兄弟掩护逃出此堡。”
“在下一切悉听石兄的主张。”
“沈兄第一步须得装死,由别人验明正身,发交埋葬,但你放心,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事实上你由我心腹手下送到密室中,等候夜色。”
“石兄要在下如何装死?”
“这是兄弟的拿手惯技,你只要服下一些药物,立刻人事不知,心跳完全停止,全身冰冷,纵使御封的太医,也查验不出你只是表面上现出死亡状态而已!”
沈陵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阵,才道:“只不知石兄这种药物,贵局主懂不懂得?”
“敝局主不懂,只有兄弟识得制配。”
“在下真正的意思是,想知道贵局主可晓得石兄有这种手法?”
“他当然不晓得。”
沈陵沉吟道:“这样说来,在下逃走之后,仍然不能公开露面了?不然的话,便将连累到石兄啦……”
“沈兄所虑甚是,你逃出此堡以后,切勿被敝局主得知尚在人间,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在下虽然幸免一死,可是日后也不能做事了,因为在下一旦露面,定会被贵局主发现。”
“虽然如此,但总比默默无闻地死掉好呀!”
“可是活着而不能为组织工作,这种滋味恐怕比死还要难过,在下希望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兄的想法,兄弟虽然办不到,但却深感敬佩。好吧,咱们瞧瞧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依照惯例,石兄应当几时向在下动手?”
“照例应当立即发动全力,击杀沈兄……”
“石兄可以拖延多久?”
“沈兄已备妥干粮和食水,这是吴一他们都知道的,因此兄弟不能以等待沈兄饥渴交侵以致体力衰弱为借口。再说这座牢房,经过特殊设计,只要我举手之间,便整座倒塌,牢内之人,武功再高,亦难逃活埋之危。说来说去,兄弟实在想不出任何拖延的借口。”
“这样说来石兄非立即动手不可了?”
石奇峰点点头,颓然地望着这个英挺不群的青年。
虽然形势如此不利,但沈陵面上毫无馁色,眼中仍然射出不屈的光芒。
石奇峰劝道:“沈兄先逃出此堡后,再企图设法不迟。”
“如果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就只好向石兄讨取灵药了。不过在下一来认为恐怕有牵累石兄的可能。二来心中隐隐感到还有别的法子可想,所以不愿立即放弃努力。”
“沈兄要求的只是思索的时间话,兄弟可以耐心等候,我担当得起,你慢慢想吧!”
他果然不再开口,好让沈陵静心筹思妙计。
沈陵心中仍有些疑虑,无法判断石奇峰是当真存心救他?抑或是一个圈套?
假如这是个圈套,沈陵自问死不足惜,气人的莫过于这件事将成为别人笑柄,永远在京华镖局流传。
除了怀疑石奇峰的存心真伪之外,他还须考虑牢房倒塌的问题,是不是有人能设计如此巧妙可怕的屋子,能够活埋任何高手于屋内?
他不懂土木之学,但世上许多事情,不必是专家,也可以推究其理。
他对此初步认为是可能的,只要四面墙壁能在最后才倒塌,那业已加厚了数倍的屋顶压下来,便可以将屋内之人,活埋在土石瓦砾之中了。
在理论上,这一设计既行得通,那就可以相信石奇峰不是唬他人彀的。
“看来已没有第二条路啦!”沈陵耸耸双肩道。
“沈兄可是决定要服用兄弟奉赠的药物么?”石奇峰问道。
“是的,石兄如肯赠予,便请赐下。”
石奇峰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递进窗口。
“沈兄放心服下,等到夜色降临,兄弟自会把药力解去,并且设法送你安然离堡。”
沈陵接过丹药,还未送入口中,先已嗅到一阵芬芳的香气。
他讶然道:“此药香气清冽,扑鼻神爽,应该是一种轻身益气的药物才是。”
石奇峰微微一笑,道:“不错,此药的确有这种神效。”
沈陵毫不迟疑,一仰头把丹药吞人腹中。
他服药之后,便等候药力发作。
过了一阵,他觉得头脑不但不昏晕,反而更为清爽敏锐,四肢百骸也有轻松舒畅之感。
他忍不住问道:“这药还要多久才发作呢?”
“快啦!快啦!”石奇峰笑道。
他的笑容中,强烈地暗示出别有用意。
沈陵泛起了“中计”之感,可是丹药已经服下,后悔已迟。
他只好默默地运功行气,查看体内状况,一面等候这颗丹药的作用发生,是好是歹,终有一个了结。
过了片刻,他觉察到体内的真气十分凝练强大,运转之时,倍觉空灵流畅,似乎已恢复了原有的内力。
沈陵讶惑地望着石奇峰,道:“石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不相瞒,兄弟刚才那颗丹药,系某一位前辈奇人特别精心配制的灵药,极为珍贵。
普通人服了可强身益气,练武之人服后,可增添十年内力。兄弟颇谙医理,察觉沈兄内力有亏损迹象,特以此药奉赠之。”石奇峰笑道。
“这样说来,石兄的假死之药,竟是虚构之言了?”沈陵道。
“也不是虚构,兄弟当真有这种秘制奇药。”
石奇峰笑道:“沈兄服下兄弟的药物之举,已证明对兄弟完全相信,虽说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作此选择,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石兄赐药之举,莫非另有用意?”
“兄弟早先已经考虑,以沈兄这种人才,如若为了顾及我的安全而不能在江湖上露面,以致埋没了一生,实在太可惜了!因此,我当时便决定,如果沈兄能毫不疑虑地服下兄弟之药,那么兄弟定须有所报答。兄弟很高兴没有看错人。”
沈陵觉得石奇峰虽是言之成理,然而心中却隐隐感到他的行事和想法,有一种特别说不出来的味道。
不但石奇峰如此,就连绝域十三煞神等人,好像也有这种特别的味道。
沈陵一拱手,道:“多谢石兄赐药之恩。”
石奇峰道:“别客气,沈兄请随兄弟走一趟……”
说话之时,已拉开了牢房的铁门。
沈陵感到难以置信地瞧瞧那扇洞开的门户,这才举步跨了出来。
石奇峰拍掌三响,沈陵觉察在布幔后面的人飘然退走隐没,当他们经过那道布幔时,后面杳无人迹。
他们顺着廊道行去,穿过两座静寂的庭院,最后走入一间上房中。
这个房间沈陵曾随黎行健等人搜查过,所以有熟悉之感。
石奇峰请他坐下,接着拍一下手掌,只见门帘一掀,走出一个少女,沈陵有如进入迷雾中之感。因为这个少女头面上都被青布遮盖起来,只有两小孔,以便视物。
他只能从她窈窕的身材,和白皙的充满青春弹性的双手,看出她还是年轻的女孩子而已。
她向石奇峰和沈陵行过礼,随即冲了两杯热茶,端奉给这两个男人。
沈陵接茶之时,距离极近,便以锐利的目光,打量这个蒙面少女。
可是她用作蒙面的青布,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虽然很轻软,隐约有透明之感,但沈陵的目光却无法透得过这重青纱。
对于她的面貌轮廓,可以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石奇峰道:“沈兄,我打算让你杀出本堡。”
沈陵一愣,道:“杀出去?”
“不错。”石奇峰点点头,道:“在堡内由于地形限制,你可以做到兵不刃血,迅快冲出。可是到了堡外,那方圆十数里平畴旷野,你要应付绝域十三煞神的冲杀。”
“这十三煞神冲杀之威,在下已见识过。”沈陵沉吟地道:“不瞒石兄说,在下目前已完全恢复内力,以在下估计,如果强行闯出堡,十三煞神至少会损失过半,在下纵使能安全脱身,但亦会身受重创。我想这是石兄所不愿见到的结果……”
“沈兄之估计应该很正确,而且这种结果亦是兄弟所不愿见到的。”石奇峰点点头道:
“但如果有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就可以避免重大的牺牲而突围了。”
沈陵疑惑地道:“这么一来,石兄岂不是变成了贵局切齿痛恨之人,钟子豪局主肯放过你么?”
石奇峰道:“兄弟并非亲自出马助你厮杀。”
他目光转向蒙面少女,朝她点点头。
那少女似是懂得他的意思,迅即走入内间去了。
沈陵审慎地问道:“石兄如此相助在下,莫非是打算离开京华镖局么?”
“不,兄弟效忠局主,矢死不渝。”
沈陵越来越糊涂了,道:“既然如此,石兄如何能出手相助呢?”
石奇峰笑笑不答。
那蒙面少女又走出来了,她手中捧着一个黑布包,不知是什么东西。她将黑布包交给石奇峰后,便退到一边。
沈陵发现她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而石奇峰有所命令时,亦不需发言指示,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沈兄,这几件东西,足以助你顺利杀出绝域十三煞神的重围。”石奇峰缓缓道:“这几件东西乃是兄弟珍藏多年的宝物,向来秘不示人,从无别人得知,却想不到最后赠送给沈兄使用。”
沈陵道:“在下何德何能,岂敢拜领石兄的厚赐?”
石奇峰道:“宝剑赠烈土,沈兄倒是当之无愧。”
他一面说,一面解开黑布,呈现出三件东西。
最上面的是一把只有尺半长的黑鞘短刀,旁边是一只黑色的看来很柔软的手套,底下则是一件褐色背心。
沈陵把这三件东西接过来,惊异地审视,一面想到这些东西的作用,知道这口短刀,一定锋利无比,可惜尺寸太短,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件背心,可能是具有护体功能。至于这只手套,由于轻而薄,又是只有一只,所以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沈陵道:“这三件宝物有何妙用?”
石奇峰道:“第一件是软甲背心,此甲乃是深海中青鲛之皮所制,虽然柔薄,但刀剑及千钧劲箭也不能损伤,并可承抗内力重击。”
沈陵颔首道:“的确是防身之宝。”
石奇峰道:“第二件是碧血刀,尺寸虽短,但锋利无比,任何兵刃,一触即断。”
沈陵没有开口,暗忖:“这把刀虽然珍奇,但尺寸太短,难有大用。”
石奇峰又道:“第三件是玄丝手套,据说这只黑色手套,乃是北极玄蚕之丝织成,可抗诸般锋锐,同时入火火灭,绝不损伤……”
沈陵忽然大悟,道:“如果这玄丝手套,配合碧血刀使用,必能发挥强大无匹的威力……”
石奇峰笑道:“沈兄猜得不错,这两件东西,正是相生相合方能发挥出威力。”
沈陵沉吟道:“有了这三件宝物,我想应该可顺利突围了。”
“并不尽然,因为这十三煞神,个个视死如归,悍勇绝世。何况堡外地方辽阔,想逃出这一片平畴,须得耗去很多时间。”
沈陵苦笑道:“问题是在下不能下煞手……”
石奇峰道:“我这儿有十三煞神合围冲杀的阵势变化图卷,你花一点时间,细心参研熟记,便可避强击弱,因时制宜了。”
但见那蒙面少女默默打开一个橱柜,取出厚厚一叠图卷,展布在桌子上。
石奇峰道:“沈兄可在此静心研究,兄弟到前面去,以免一时大意,走漏了有关你的消息……”
他说完就走了,沈陵喝了一口热茶,望望那个蒙面少女,见她侍立案边,似乎全无说话的样子,便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图卷上。
这厚厚的一叠图卷,以各种不同颜色的笔,画出交错变化的线条,每一张都繁复异常。
沈陵对此并不感到困难,看来并不费力,不过要在每一图中看出强弱得失的关键,而又须得通通记住,可就极伤脑筋了。
他在房内专心阅看,猛一抬头,发现外面天色已暗,桌上也不知何时已点上了灯火。
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那个蒙面少女,她还是站在桌边的老位置,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亦不发一言。
沈陵伸一下懒腰,感到脑子需要休息一下,便暂时把目光移开,落在桌上的三宝上。
这时那个蒙面少女突然伸手拿起那件软甲背心,移步走到他身边,比比手势,她的手势一望而知,是要替他穿上之意。
沈陵还没有想出应该作何表示之时,她已经伸手替他解开上衣并脱了下来。但见她这双手,欺霜赛雪,纤美异常。
她很快地替他将软甲背心贴身穿妥,并穿回上衣。
沈陵从她的双手,联想到她的面庞,一定相当美丽。可惜用青布蒙上,无法加以欣赏。
由于她一直没有说话,所以他猜测这个少女可能是哑巴。因此他也用手势比划一下,意思询问她另外的两宝如何处理?
那蒙面少女把碧血刀系在他腰间,因为此刀甚短,在腰间拔出非常方便。至于那只玄丝手套,她一手拿起来,另一手却牵了沈陵的左手,替他戴上。两人手掌相触之时,沈陵发现她的手非常柔软灵活。
一切都弄妥之后,这个少女便伸手去拿桌上的图卷,似是要收回柜内。
沈陵连忙阻止,一面用手势比划,表示他尚未完全看熟。
这个意思较为抽象,所以他比划了好一会。
那蒙面少女恍然点头,道:“原来先生尚未记熟。”
沈陵一怔,道:“咦!你能够说话?”
蒙面少女道:“先生何以认为小女子不能说话?”
沈陵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一怔,脑海中迅速把经过想了一遍,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足以认定她是哑巴。尤其是石奇峰曾经以拍掌招呼她出来,可见得她并非是聋子,因为哑巴通常都是聋子。
他歉然地道:“在下真是糊涂得很,竟以为姑娘不能说话,只不知姑娘的尊姓芳名,能不能告诉在下?”
蒙面少女摇头叹道:“小女子虽然有姓有名,但先生此去,如能杀出了重围,我们就永无重逢之日,所以小女子的贱名,先生知道了也没有用处。”
沈陵愣了一下,才道:“姑娘说得有理……”
那蒙面少女道:“天色入黑以后,就是先生动身的时候了,如果先生对十三煞神的阵势变化,还不能完全记熟,则迎敌之际,一定十分危险,假如先生不见怪的话,小女子打算请教一下你的心得。”
沈陵道:“在下还有最后的几张图卷未曾记熟。”
蒙面少女道:“那正是最重要的几张,先生不可忽略过。”
“在下不是有意略过,而是来不及!”沈陵分辩道。
“请问是哪几张尚未记熟?”
沈陵把上面的拿开,剩下约摸有六七张,道:“这些还未记熟,因为每一张的变化强弱都不同,必须一一找出来,并另谋应付之法。”
蒙面少女的纤指落在图上,指点着上面的线条,口中论说起来。
她随口而言,便能把其中的变化和强弱所在,指了出来。沈陵不但一听就明白,而且还较易记住。
因此,不久工夫,剩下几张阵图,都解说完毕,使沈陵有了极深的印象。
他这时才知这个蒙面少女,不是一般凡俗女流可比。只听她清晰的言词,明快的思路,就可知道她姿质极高,乃是十分聪慧的女子。
蒙面少女除了解说过这几张图卷之外,还谈论到其余的阵法,那是沈陵自己参研的,幸而其中只有两三点略有错误,还没有出大丑。
沈陵叹服地道:“姑娘讲解之精妙,虽是兵学宗师,谅也不过如此。可见得姑娘胸罗万象,不只精通这阵法之道而已!”
要知世上的任何一种学问,绝不能单独存在,尤其是在讲授之时,而须诸多举例。如想举例适当,自然必须博通其他学问。因此,沈陵就是自她种种适切的譬解中,知道她胸中所学,极是渊博精妙。
蒙面少女道:“沈先生过奖啦!小女子只会纸上谈兵,算不得本事。先生即将在刀光剑影中,以生命作赌注,证实这些理论,才是值得佩服。”
沈陵道:“在下这就动身了么?”
蒙面少女道:“还需稍等一下,马上就要开饭,请先后饱餐一顿。”
她收起那叠阵法图卷,便出室而去。
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