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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趁热喝了它,我已重温了两次,否则将会失去原味啦!”她柔声说。
沈陵谢了一声,接过瓷盅,一饮而尽。
她接过空盅放回银盘中,笑笑道:“你刚才好像在发呆,在想些什么?”
“女人。”
“想女人?”她白了他一眼,颇含深意地笑笑:“难道你已对我生厌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沈陵苦笑道:“我只是在想,上天既然赋予了女人‘温柔’,为何有些女人不懂得发挥,却偏偏喜欢舞刀弄剑与人争强斗胜呢?纵使争赢了,那又如何?”
“女人也是人呀!那些仗剑行道江湖的女性,谁不希望能博得名声呢?”她笑笑说:
“就像那位东厂四大高手之一的邵安波,名成利就,成为人人钦慕的对象……”
“你是否也羡慕她?”
“我不会!”她摇摇头,认真地说:“一个女强人,在某一方面虽然成功,但必然会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譬如:亲情、爱情……等等,对女人来说,并不是福。女人需要的是男人的呵护,而不是驾驭别人。”
“你的确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人。”沈陵喃喃地道:“你温柔体贴,媚力十足,懂得承欢男人,是我平生所见最具女人味的女人!”
她轻叹了一声,道:“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走。”
“那还用问么?当然愿意呀!”她欣然说:“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是个不祥的人,怕为你带来噩运。”
“我也不是什么福星呀!怕什么?”他坐直身子,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人的一生像风暴一样,有兴有衰,有起有落,只要能忍耐,一定会时来运转的。”
“忍耐?”她苦笑道:“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呀!”
“是的,一个人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得要忍耐——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忍受轻视,忍受痛苦,只有从忍耐中寻得快乐。”他轻叹道:“当然,起初是十分艰难的,但时日一久,也就……”
“就会习惯了,是么?”她接口道。
“是,也不是。”他苦笑道:“人的一生中,有许多事是永远无法习惯的,譬如杀伐、争斗、死亡等等。但是不习惯却难为逃避现实的藉口,只要被逼到那样的环境里,要求生存,就必须适应一定的生存法则,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冷漠了。这只能解释作自我的压制与强迫,若说是习惯,未免就可悲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人生本就有许多无奈,受命运作弄就是诸多无奈之一,如果想不开,必定烦恼多多。好啦!咱们别再谈这些烦人的问题,我要打坐一下,晚膳之后还得出去一趟。”
她笑笑长身而起,道:“我去楼下看看她们准备好了没有,到时候再来请你。”
望着她袅娜而去的背影,他心中泛起一阵异样之感,久久未能平息……
※※ ※※ ※※
“幽园”是一座占地并不广,外观也不十分起眼的园林别墅。园内只有十数幢房舍,比起阴风客冷青云那座“清风庄”,规模就小得多了。
正因为它不起眼,所以外界一直不知该园乃是东厂的秘窟。
晚膳后,几个首要人物聚集于内堂一间花厅,正向陆续赶回的几个领队大发雷霆。
“你们全是些饭桶!”铁公鸡商京沉着那张债主脸,大拍案桌:“你们人这么多,却像没头苍蝇,到处乱飞乱撞,找不到任何线索。人家锦衣卫只有几个人,却能发现姓沈的行踪,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挨骂的领队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年约五旬,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脸色倏变,鹰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
“商大人,你有没有搞清楚?”这人阴森森地说:“咱们的搜索行动是采地区责制的,奉命不准越区搜索,姓沈的不在咱们责区内现身,并非是我们的错,你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穷摆官威呢!”
这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姓黄名承中,外号“阴司恶煞”是黑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武功或名气,都比铁公鸡高得多。
由于投入东厂时日较短,所以职位较铁公鸡为低,心中难免不平衡,今晚又莫名其妙地挨了铁公鸡一顿官腔,所以起了反弹。
“黄大人误会了。”铁公鸡阴阴一笑:“最近厂中的人表现太不像话,行动胆怯,办事敷衍,本座容或在言词上有些欠妥,出发点也是为大家好,否则荆大人怪罪下来,谁都不好过!”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与咱们南京来的人何干?”黄承中愈说愈生气,接道:“本座奉召率领属下兼程赶来,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就投入搜索行动,不但未获慰勉,反因你们的人表现不好而连累挨骂,你业已伤害了我属下之自尊和士气,这叫做误会?”
“好啦,好啦!大家都少说几句吧!”娄大娘阻止他们争执:“黄大人可能不知最近发生之事,沈陵可将咱们杀惨了,弟兄们听了他的名字都感到心虚冒汗,所以荆大人要亲自出马,做一了结。现沈陵既在附近现身,那明天荆大人与程老魔之约斗,他很可能会去凑热闹的。黄大人,请你于五更正,秘密率领园内所有弟兄前往秘魔岩埋伏,待命袭击,尤其要嘱咐那六名火枪手,未接到讯号,绝不可擅自开火。”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今晚除了担任警哨的人员外,其余之人应尽早歇息,我和商大人这就返回城内,向荆大人回报。各位免送。”
她说罢与商京推椅而起,出厅而去。
与此同时,窗椽上方的屋檐下,突然幽灵似地冒出两条人影,凌空翻身上了屋顶,脚尖一点瓦面,双双破空飞射墙外,消失于暗夜中。
四更正。
幽园的警哨突闻一阵呜呜咽咽的怪声,排空而至,音浪虽不高,但入耳令人毛骨悚然,似乎这种怪声并不属于人世间,而是来自阴曹地府的鬼魂召唤。
怪声一阵比一阵紧,全园陷入神秘莫测的气氛中,片刻之间,所有的警哨都昏睡不醒。
怪声方歇,两条黑影越墙而入,约过了一盏热茶时刻,两黑影从原处越墙而出,甫一落地,立刻怔住了。
原来面前三丈之处,立着五个白影,虽是黑夜,但在微弱的星光下,仍然可分辨出是五个穿白衣的女人。
“举火!”为首的白影下令。
她身后的四个同伴立即散开,并燃起特制的火把,将方圆六七丈内,照得如同白昼,彼此都能看清对方面貌。
越墙而出的两个黑影,是身着青衫的沈陵和钟子豪。
五个白衣女子,是一主四婢。
主人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妇人,气质与风华令人目眩,但美丽明艳的面庞,却罩上一层浓霜,令人心寒。四个女婢,都是美貌少女。
白衣美妇冷声问:“可是沈大侠和钟局主当面?”
钟子豪见沈陵无意开口,于是答道:“正是!”
白衣美妇凝视着沈、钟两人,半晌才道:“两位进出幽园,而里面无任何反应,谅必已无活口,是不是?”
“在下等并非嗜杀之人,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而已。”钟子豪淡然说:“姑娘现身阻拦,意欲何为?”
“贱妾受托协助荆大人,我要留下两位。”她拔出腰间长剑:“两位一起上吧!”
她的神情变得严肃,并散发出极为强烈的奇异气息。
钟子豪心中一凛,深深吸口气,右手伸向腰间的剑柄。
“钟局主且慢!”一直不言不动的沈陵开了口:“先由在下接她几招,如果不敌,届时局主再上。”
钟子豪沉吟了一下,才依言向后退了三步。
沈陵举步走向白衣美妇,在她面前八尺处止住身形。
白衣美妇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最后缓缓伸出长剑。
沈陵的神情亦很严肃,场中顿时弥漫着强烈杀气。
一声娇叱,白衣美妇剑随身发,锋尖前一道青色之气暴涨,光华耀目生花,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敌人。
沈陵冷哼一声,在几乎不可能的刹那间拔刀封招,险之又险,却又神乎其神。
铮一声暴震,火星飞溅中,白衣美妇震出丈外,娇面色变,双目尽是疑色,似乎不相信自己被震退的事实。
一声娇叱,她再次挥剑扑上,剑上风雷爆发,绝招源源而出,加上以神意驭使得另一种神奇力道加人为辅,威力倍增。
这另一种力道神奇得不可思议,似乎有无数力源构成一张巨网,在一阵阵潜力所催动下收缩,网内寒流彻骨,无形的劲流将人束缚在网内。
寒流与气流汇合,化为淡淡的流动云雾,形成一片撼人心魄的诡异景象。
沈陵受到两种可怕的压力攻击,仍然心神凝聚如一,他的体外,凝聚着一种神奇的力场,把对方的另一种力源一一化解消融,丝毫撼动不了他的元神。
好一场奇异的拚斗,三丈之内人影幻化,乍隐乍现,变幻莫测,刀剑的形状已难分辨,只看到光华闪烁。
观战的钟子豪及四个女婢,个个脸色大变,惊疑交加,被这场罕见的神奇拼搏吓住了。
白衣美妇攻了千百剑,一盛二衰,渐渐慢下来了。
沈陵连一刀也不曾回敬,有惊无险接下了对方招招致命的千百剑,而且接封的劲道,一直保持生生不息的原状,似乎他有用不完的精力。
最后传出一声令人心魄下沉的金铁交鸣,人影终于中分,刀罡剑气徐敛。
沈陵屹立如山,剑垂身侧,衣裤全被汗水湿透了,呼吸仅呈现些许不稳定,虎目中依然神光炯炯。
白衣美妇在丈外踉跄稳下马步,衣裙因大汗湿透而贴在身上,曲线玲珑十分诱人,委实令异性想人非非。
“你……你为何不……不反击……”她喘息着问。
“你的太乙神罡御剑神功,尚未臻化境,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沈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本与东厂无任何瓜葛,何苦介入呢!荆若天败亡在即,请听我劝,尽速远离京师,以免殃及池鱼!”
“你……你好像知道我……”
“我是知道你。再见,水晶夫人……”
话声未落,他向钟子豪一打手式,双双腾空而去。
她万分惊诧地凝视夜空,吸入一口长气,吃力地收剑入鞘,用无神的双目扫了四女婢一眼,用苍凉无力的嗓音说:“咱们立即离开京师,他的业艺深不可测,不可为敌,走!”
※※ ※※ ※※
秘魔岩是相当有名的风景区,位于庐师山山腰。
山风猎猎,吹刮得四下的草木摇摆不定。
在乎坦山坡的大石上,程天仇这个双腿已残的魔头,瞑目打坐,动都不动。两根黑色的拐杖,放在身边。
一个身躯高大的大汉,自一棵大树后现身出来,张弓搭箭。
只听弓弦响了一声,声方入耳,七八十步外的大石上,程天仇身畔的双拐,一齐弹起,飞落数丈外的草丛中,失去踪影。
这弓箭的威力实在惊人,单以速度论,箭比声音还快。
大汉满意地笑笑,正待转身离开,突感身躯一震,惊骇之际,面前出现沈陵和钟子豪二人,正冷冷地瞧着他。
沈陵冷哼一声,伸指在他丹田上戳了一下,并一把夺去他手中之弓,默运功力将弓折为两截,随手丢在地上。
钟子豪摇头叹口气,道:“射雕手北宫望,在江湖上颇负盛名,竟然放冷箭使诈,真是异数!”
沈陵冷笑道:“任何人只要做了东厂走狗,就不再理会江湖规矩,此人曾在大名府暗杀了我的同伴,所以我废了他一身武功。钟局主,咱们快过去,那边恐怕已好戏登场啦!”
钟子豪应了一声,两人转身飞奔而去。
当程天仇的双拐被射落草丛中的同时,对面十数丈外的树林中,扑出四条人影,宛如流星赶月般,眨眼间已到了大石前。
程天仇没有去捡拾飞落草丛中的拐杖,仅以双目炯炯地望着迫近大石的四名强敌。
那四名敌人是狂狮荆若天、阴风客冷青云、天罗网娄大娘以及铁公鸡商京。
除了荆若天与程天仇对峙外,其他三人则散开,分别监视大石两旁。
“荆若天,你师父五绝神君为何不来?”程天仇狞笑地问。
“先师已物化多年,不过他有遗命,叫我荆某人送你下地狱!”
“哈哈,那老阴险竟然先我而死,真是老天有眼!”程天仇仰天一笑:“好,师债徒还,名正言顺。等一等,待我拾回双拐,叫你知道厉害……”
荆若天哈哈一笑,道:“程老,荆某属下的箭岂有乱发之理?怪你不能护住双拐,现在想去捡拾太迟啦!”
程天仇双眉一皱,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竟敢心存奸诈,你要不要脸?”
荆若天又仰天笑了一阵,道:“程老,像你我这等人物,有没有兵刃在手,都是一样的,荆某也不用兵刃就是。”
荆若天的确奸诈,要知程天仇的双拐不但是兵刃,同时还是代步工具,没有双拐,行动就会受到限制。
“好吧!算我倒霉,你就出手吧!”
“荆某得罪啦!”
话声方歇,他双臂一振,人如大鸟横空,飞扑而下,十指箕张,指尖发出强烈的劲气,迎头罩落。
程天仇心头一震,挥掌劈去,掌力如山涌出。
荆若天借对方这股强大的掌力,身形呼一声拔升七八尺,然后又当头疾扑而下。
程天仇又击出一掌,掌力足以摧金裂石。
荆若天再借力飞起,他起落之际,在找寻可乘之机,只要对方掌势手法中有几微空隙,他的指力就可侵入,至少可以迫对方退落石下。
他下击之势迅猛凌厉,第三次从空中扑击时,程天仇已施展移形换位之术,人影一闪,已闪到大石的另一端。
荆若天的一口真气好像能够永远提聚丹田,只见他根本不需在石上落脚换力,呼一声又如影附形追击而去,快逾闪电,只看得冷青云等三人,无不目瞪口呆。
“砰!”一声,指掌真力第一次接实,程天仇双膝一震,身躯唰地弹起,从东南隅滑移出大石六七尺之远。
荆若天亦落在地上,恰在程天仇与大石的中间。
荆若天的右手伸向腰间,一抽一抖,手中已多出一把精芒闪耀的软剑,同时发出一声长啸,这是他的暗号,叫冷青云等人相机出手接应。
啸声甫落,他跨出一大步,手中之剑宛如电掣般攻向程天仇面门要害。
他这一招有攻无守,极为阴险,是经过千算万算,才使出来的,料定对方只能守不能攻。
如果对方以攻还攻,则掌缘尚未沾上自己,已被自己的软剑刺毙。
他长剑出手之际,两边草丛中忽忽两声,飞起两道黑影,分别从他左右后侧电射而来。
这两道黑影似乎发动快了一线,当荆若天的剑气刚刚笼罩住程天仇之时,两股凌厉的劲风已到了他身上。
荆若天登时感到不妙,立即往斜刺里急闪数丈,他的剑锋也随着身形急闪而改变了方向,可是他尚未站稳,程天仇业已如影附形地追击而至。
程天仇手中已多了两支拐杖,这就是刚刚从草丛飞起的黑影,此刻他一拐拄地,一拐出击,拐上劲风激射,一时砂飞石走,声势惊人。
荆若天一面闪避,一面乘机还击,两道人影前奔后逐,兔起鹘落,霎时已远出十六七丈。
冷青云等三人迅即分头包抄,准备接应荆若天,但却被沈陵和钟子豪截住。
沈陵截住了娄大娘和商京,钟子豪则截住冷青云。
娄大娘和商京望着眼前这个闻名色变,却从未见过面的英挺青年,眼中泛起震惊而又好奇的神色。
“你是沈陵?”商京问。
“正是沈某人。”沈陵徐徐拔刀:“废话少说,我要用绝学杀死你们,小心了!”
他的话十分狂妄,但娄、商二人可不认为他是在吹牛。两人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相互施了个眼色,同时抢先发起攻势。
娄大娘的天罗毒网,像乌云遮日般向沈陵当头罩落,商京亦剑化长虹,猛扑沈陵中宫。
两人配合得妙到毫巅,志在必得。
最佳的防御就是攻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一声冷叱从沈陵口中发出,刀光陡然迸射。
刀动人动,挥出的刀幻化为快速的、无法分辨的淡淡光芒连续闪烁,从天网和剑虹的几微空隙中,一无阻滞地闪进,烁出,一无阻滞地掠过肌肤,掠过要害。
仅闪烁了那么极为短暂的三两次,眨眼间便从网剑交织的空隙中流泻而出。
沈陵出现在侧方丈余处,似乎早就屹立在那儿了。
“呃……”商京随剑摔倒,发出恐怖的闷叫声,胸腹有一道尺长的伤口,内脏往外挤,四肢仍在作反射性抽搐。
娄大娘的咽喉被切断,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尸横在地。
沈陵环目四顾,荆若天和程天仇两人,已经追逐过了一片树林,看不见影踪,右方五六十步远的草地上,钟子豪却与冷青云激斗方酣。
冷青云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