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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走便走,白无常如飞而去。
高翔谢过雍竹君,问道:“前辈带了行囊,要往何处去?”
雍竹君脸罩浓霜,阴厉地说:“到南京,我们南京见。”
“前辈以为玉面郎君仍在南京?”
“白无常的话可信。”
高翔突然醒悟,跌脚叫:“可惜哪!可惜,刚才忘了告诉沈老前辈了。”
“可惜什么?”
“祖堂山那位豹衣人。刚才就在此地。”
“真的?”雍竹君惊问。
“在下不敢断定,他换戴了鬼面具,但身材与口音,确是他的呢。”
“他承认了?”
“没有,也没否认。”
雍竹凄厉地一笑,向女儿叫:“女儿,我们去追!”
说追便追,三人向西循踪急赶。
高翔摇头苦笑,叹口气说:“走吧,我们也赶回南京。千头万绪,情势愈来愈紧迫,但也疑云重重,我们只好到南京碰运气了。走!”
沿歧亭江南下,已经远离崇山峻岭,但河左岸仍间或出现上山岭高土丘,小径从左岸婉蜒南行。
高翔心中懔懔,丝毫不敢不意,猜想对方决不会轻易罢手,随时可能受到袭击。山区只有一条路,他不可能逃脱对方的追踪。
他们尽量快赶,初更时分,赶到了两口店。这是一处小村镇,约有六七十户人家,只有一家小客栈,但却是河滨的三叉口要道,不但住西的渡口可至黄陂,也可买轻舟下放团风镇至黄州。
百里奔波,他不在乎,但三位姑娘可吃不消,何况小绿还得按时服药推拿、吕姑娘也元气大伤尚未复原,必须落店休息了。
落店歇息,小店中一切简陋。他包了两座大客房,自己住在邻房照应。
吕姑娘告诉他,另一位侍女在团风镇等候,明天可以雇船下行,与侍女会合可以多一份力量。
他含笑出店,找到店主商量,要求店主代为找船,以十两银子下定,约定明晨一早在码头上船至团风镇。店主满口答应了,收下银子,派一名伙计至镇西找船。
他从店堂返回客房,借需要歇息,请三们姑娘不要至邻房打扰他,闭上房门便不再外出。
店伙计带了银子,直奔镇西。镇西的栅门已闭,已经是二更天,小街巷寂静如死,镇民早睡早起生活简单,半夜三更谁还在外面鬼混?
但店伙身后,却跟着一个黑影。
将近栅门,黑影脚下一紧,赶上了店伙,无声无息像一个幽灵,伸手便搭住了店伙的肩膀,阴笑道:“伙计,借一步说话。”
店伙被扳转,尚未开口,一把尖刀已抵在喉上,只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惊软了,叫不出声音。
黑影嘿嘿笑、挟了店伙进入一条黑暗小巷,将店伙抵在墙角上,阴森森地说:“伙计,你要死还是要活?”
“我……我……我要……要活……”店伙语不成声地说。
黑影收了刀,放了手,说:“十两银子,你可以收下,是你的了。”
“好……汉爷,那……那是客……客人雇……雇船的……的钱……”
“明天、有船来载他们。现在.你记住要回的话。如果你记不住,必将人财两空。”
“小……小的……”
“你回去禀明店家,船已订了,明早将有一位船夫来店中领客人上船,其他的事如果你乱吐一字,你将辈分尸丢入河底喂王八,记住了么?”
话很简单,怎年不记住?店伙计像个木偶般不停点头,浑身都在发抖。
黑影悄然离开了,退入小巷。到了巷底望北一折,进入一条通向镇外的小径。蓦地,身后有人低唤:“老兄,借一步说话。”
黑影灵活地转身,伸手拔刀。
“噗”一声响,耳门挨了一击。另一名黑影将人挟住,笑道:“老兄,咱们好好谈谈。”
次日一早,一名干瘦的老船夫,老态龙钟地到了客栈,向店家报到,说是接客人来的。
高翔与三位姑娘进完膳,结算店钱,在厅堂等候了。
小绿已经复原,精神焕发,亲昵偎在高翔身畔,跟着船伙到了镇西的码头。
码头上泊了不少小船,老船夫领着众人,到了南首最后一艘小舟,舟上两名精壮的船夫,早已架桨待发。
舟向下航,江面薄雾流转,视野仅及六七丈外,没有风,轻舟的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河面宽约三十余丈,水流并不湍急,碧绿的河水说明深度至少也在三丈以上,一篙打不到底。
船行约四里左右,高翔钻出后舱面,向躺公笑道:“劳驾,船往西岸靠。”
老艄公一怔,惑然问:“客官,为何要靠岸?”
高翔递过一绽碎银,笑道:“前面河湾有在下一位朋友,要将他接上船来。”
“客官还有朋友?”
“是的,一位女友。”
小绿突从舱内钻出。笑道问:“翔哥,你在这里还有一位女友。”
“不错,女友。”
“谁?”
“等会儿就知道了。”
艄公不敢不遵,向前面两位操桨的人叫:“老二老三,往西岸靠。”
船刚靠上河岸,篙刚插好,高翔双手齐扬,两颗五花石已出其不意击中了两名船夫的鸠穴与章门穴。
“砰嘭!”两人摔倒在舱面上。
老艄公大惊,大喝一声,左手一扬,三枚燕尾镖化虹而至。
高翔手急眼快,左手一抄,接住了三枚燕尾镖,大笑道:“乖乖上岸,姓贾的。”
老艄公一看不对,向水中飞跃。
“还给你!”高翔叫,三枚燕尾镖原璧奉还。
老艄公身在空中,想躲也躲不了,一声惨叫,“嘭”一声水响,从此不再上浮。
“翔哥,怎么回事?”小绿困惑地问。
从开始到结束,为时甚暂,一旁的小绿,被高翔的奇异举动弄糊涂了。
吕芸主婢听到声息,也急急钻出舱面,急急地问:“咦!高公子,刚才有人惨叫……”
高翔指向水下,笑道:“那老艄公是外号老鬼鳅的贾龙老江贼,大江南北谁不知这老贼了得?那两个船夫同是武昌上下游的巨盗混江龙与翻江龙刘氏双雄。”
“咦!翔哥,你怎知道他们的底细?”小绿讶然问。
“知道就是了、昨晚我拜望了他们。”
“他们是……”
“他们是引咱们入伏的人,前面五六里,共十二艘快船,两岸则有三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准备活捉咱们四个人,志在必得。”
“老天!”
“等我问过口供,证实一些消息之后,可能我们要分手。”
“什么?翔哥.你总想将我遣走。”小绿不胜幽怨地说。
“小绿,那是不得已的事,你知道跟在我身旁如何凶险么?”
“我不怕……”
“你听我说,我准备独自一人诱敌,掩护你们走黄陂到武昌,保证你们可以平安到达,武昌有不少朋友接应……”
“我不独自走,决不离开你。”小绿目泛泪光倔强地说。
“那……”
吕芸也笑道:“高公子,你明明知道我与小绿妹的机智与艺业,皆不足以应付那些倾巢而来的凶徒,你不放心让我们走黄陂?谁知道他们在路上派有多少伏击的人?”
小绿盈盈若涕地说:“目下我们能合而不能分,你是为我好。希望分开走,你自己单身涉险诱敌,却不替我想想,我能放心么?”
高翔心潮一阵汹涌,在小绿含情脉脉而幽怨的目光注视下,他软化了,一咬牙,说:“好,要走一起走,但我得改变计策。”
“如何改?”小绿欣然地问,不胜雀跃。
“我们不能在他们的追袭下逃避,必须给他们致命的、凶狠的、不可预期的打击,唯有反击方可安全。”
“我愿与你共生死。”小绿坚定地表示。
“我主婢愿听公子驱策,万死不辞。”吕芸坦然地说:“她那钻石般明亮清澈的凤目中,展现着稀有的、深情的奇异光影。
“在下深感盛情,只是有点于心难安。”
“蒙公子两次相救大恩,无以为报,公子再说这种话,未免太见外了。”
“好,在下不再客套。现在,我们先将百劫了妖弄到手,再找他们的弱点蚕食。我的计策是这样的……”
河东岸一处岔路口,草丛中伏着两名暗椿,监视着南北要道,扼守着向东岔入的小径,任何人经过此地,皆难逃出他们的监视下。
但北面两里地,一个村夫与三名村姑,悄然越野而进、沿土岭脚绕入了东行的小径。
三里外、岭脚下孤零零地建了一座一起眼的尼庵,庵名清静,东距岭东北麓的小村约有四五里地。
辰牌末,晨雾未散。
清净庵从昨日起,便听不到鼓声。小村的人,从来也没注意这间香火冷落的尼庵有何变化,里面原有四名老尼姑,再加上两个苦命的中年女人在内带发修行,与外界几乎断绝了往来,除了过年过节她们至施主们的家中化缘。讨些香火钱之外,平时很难看到有她们的踪迹。
今天也没有人见到她们,她们被锁在后面的禅房中。
住持的禅房中,也囚禁着一个干娇百媚的阴阳人,他就是百劫人妖,这个身历百劫,从未在江湖上栽过跟斗的阴阳人,时男时妇雌雄难辨.闯荡江湖无往而不利,艺业虽不登大雅之堂,但却名号响亮,是江湖的名人。今天,他成为待决之囚。
他并非栽在对头手中的,而是栽在自己人手中;尽管他的对头满天下,但谁也无奈他何。
闯荡江湖多年,九死一生经历百劫,他依然活得好好地,逍遥法外无所畏惧。目下成了密室之囚,他不断地打主意寻找活路。
门外有脚步声,看守有两人之多。
他从小窗口看看院中的情景,几株大树下坐着五名大汉,轮流喝着酒葫芦中的酒,用手抓菜看淡笑风生。显然,小窗不是最好的出路、即使能用缩骨功钻出去,也逃不过院中人的耳目。此路不通。
他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确是只有两个人看守。
他从靴底下抽出一根四寸长的扁针,小心地藏入指缝中,伸手敲门叫:“那一位仁兄在外面?”
“干什么?”门外的人间。
“怎么还不把早餐送来?”他问。
“坛主吩咐下来,在坛主末返回之前,暂不供给食物,你用不着叫了。”
“老天,这岂下是要饿死我么?”
“这倒未必。但如果你想自尽,又当别论。”
“老兄,我又未犯死罪,至今尚未证实我有罪……”
看守桀桀笑道:“大姑娘,你还在做梦呢!昨天会主就证实了你曾向高小辈招供,因此坛主奉命将你囚禁。等捉到高小辈之后,如果证实你确已招供,你好好准备受弄啦!”
“老天!这是天大的冤枉……”
“有冤枉留待坛主回来再诉说吧!”
“坛主何时可到?”
“不知道,大概快了,看行程,目下该已在河下动手捉鱼啦!如果我是你,赶快祷告还来得及。”
“祷告什么?”
“要是老天爷保佑高小辈不要被活捉,他的口供必定对你不利。”
他一咬牙,心中发狠,换了哀求的声调说:“老兄。给我一碗水总可以吧?”
“不行!”外面的人斩钉截铁地说。
他绝了望,媚目一转,计上心头,用扁针削下床脚的两段木签,小心地打入泥墙中,解下腰带,挂在上窗栏的横框上、套上脖子打一个活结。上吊了。
他的靴后跟,恰好踏在两根指大的短木签上。
一切准备停当,他发出一声挣扎的呻吟。
一名看守闻声一怔,从门缝中向里瞧,吃了一惊叫:“这阴阳人上吊自尽了,糟!”
正要开锁,另一名看守赶快拦说:“不可鲁莽!这人妖诡计多端.小心他弄鬼……”
“弄鬼?你看,吊起离地两尺,舌头伸出来了,脸色青灰可怕……”
另一名看守凑近门缝一看,脸色大变、急道:“糟!他真上吊了,快进去,不能让他死,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
房门打开,两人急急抢入,一个抱人,一个拉正木床踏上去解腰带。
这瞬间,百劫人妖的扁针,不偏不倚射入抱身人的咽喉要害,另一手插入了解带人的咽喉。
“嘭”一声大震、三个人跌成一团。
他踢开尸体一跃而起,火速剥下一名看守的衣裤换上,系上剑,将裙与尸体推入床下,打散头髻挽好,系上包头。
尚未准备停当,门外已传来了脚步声。
在数者难逃;生有时,死有地,冥冥中似有主宰,半点不由人。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传来了脚步声。
他立即机警地闪出房外,带上门匆匆加锁。走廊前端,有一个青衣人匆匆走来,相距尚在两丈外,那人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事复又转身匆匆走了。
由于紧张过度,便忘了将脸上的脂粉洗掉。
来人虽走了,他并不因此而松口气,反而更为紧张,疑心生暗鬼,还以为对方已发觉不能,转出去叫同伴前来察看呢。
一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他扭头便向后门溜,先逃出去再说。一面走,他一面想:“跟着这群神秘的人走,替他们卖了好几年的命,至今还不知会主坛主是何人物。要不是这次出了纰漏,我还不认识这许多人是自己人呢。一点点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我百劫人妖置于死地,功劳苦劳一笔勾销,未免太岂有此理!再不走,早晚要断送在你们手中,只怪你不仁,休怪我无义,天涯海角一走,走得远远地、你岂奈我何?老天爷保佑,保佑我能平安脱险。”
将后门拉开一条缝向外瞧。运气不错。后院没有人把守。但五丈外的院门外,可看到两名青中年人不时往复巡走。
“这两个人见过,不知艺业如何,我不能冒险.这些人无一庸手,沾不得。”他心中嘀咕。
右侧是一座禅房,他老鼠般溜至屋角,探首张望,附近不见有人。他的目光落在院角的墙根,那儿正好飘越院墙,外面有大树,出去便可藏身。
正想窜至院墙角,后院门方向突然出现两个人,一面走,一面指手划脚,其中一人说:“搏杀高小辈谅无困难,难的只是坛主奉命不许误伤那位叫华小绿的小丫头,委实令人费解。
洪香主,你对这件事有何高见?”
“我?我认为会主可能看上那小丫头,故意……”
“不可胡说。”
“郎香主,这可是你要我说的。老实说,这次的事太不寻常,区区一个高小辈,竟出动咱们内坛主与诸护法,听说会主也亲自出马,到底为了什么?”
“咱们最好不要多刺探。活得长久些,这里的警哨得小心了,咱们必须把会合处保持绝对安静。”
“这里十分偏僻,不会受到打扰的。”
“如果那无所不知的老鬼白无常找来.那就糟了。喂!屋角那位弟兄过来一下。”
百劫人妖早想溜走,但却又怕对方起疑,因此冒险不动,站在那儿像是警哨。
真是倒霉透顶,对方叫唤他了,怎办?人急智生,他向右首不远处的墙一指,急叫道:“那儿有一个尼姑出来了。”
郎香主一赶,飞步抢来叫道:“在何处?那是不可能的。”
百劫人妖已经奔出,向墙角窜去。
洪香主后发先至,喝道:“伏下,交给我。”
他依言伏下,乘机拔剑。
郎香主奔出,不悦地叫:“这里可能有人走动……”一面沉一面回头,语声一顿,目光落在百劫人妖的侧脸,一眼便看出不对,那是一张巧施脂粉的面孔,脱口叫道:“咦!你的脸,你是……”
洪香主扭头回顾,“嗯”一声低叫,百劫人妖的剑已刺入他的背心。
郎香主发出一声警啸,左手疾扬,寒星脱手而飞。
百劫人妖刚向上腾升,“嚓”一志轻响,只觉右股一震,痛楚立即传遍全身,浑身发僵。他必须逃,一咬牙,手搭住了墙头生死关头性命要紧,顾不了疼痛.奋力翻出墙外去了。
“人妖逃掉了。”郎香主大叫,飞跃上墙。
外面山坡的是矮林,百劫人妖拼命狂奔。
后门的两名警卫,全力狂追。
郎香主飞跃而下,大喝道:“百劫人妖,站住!你好大的狗胆。”
百劫人妖怎敢站住?冲入矮林叫:“老兄、穷寇莫追。”
庵中一阵乱,追的人向外涌。
郎香主与两名警卫,不理会遇林莫入的禁忌、凶猛地跟入穷迫不舍。
百劫人妖右后股挨了一镖,逃入林中百余步,镖被震脱,糟了,鲜血如注。
痛,他受得了,但流血过多、却是致命伤。右股痛得麻木不仁,他仍能支持,本能地挪动腿狂奔,便血却因此而流得更快。
不久,终于大眼临头,眼前发晕,昏眩感无情的袭到,只感到头重脚轻.“砰”一声响,跌了个大马趴,一阵剧痛几乎要了他的命。
脚步声近了,追兵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