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姚津云摇了摇头。「小心板擦?教官有来跟我告状,你们整人要记得收尾。教官好骗,要是割到别的老师,你们就糟糕了。」
本来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着姚津云,心里生出奇怪的念头──学期初,只是因为考卷被乱画就对全班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事不关己的人吗?
这几天隐约有感觉到,姚津云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来。
「老师……」
「干嘛,还不回去。」姚津云头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吓人。
他讲话很不体贴,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很干脆,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个「机车的姚津云」很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结巴,上课时总是有点驼背,面对学生的态度永远充满受害者情结。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语。
「嗯?」姚津云从考卷堆中抬起头,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他是故意要惹学生讨厌。
王惟翰瞪着姚津云,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挥着红笔的右手望去──那是只骨节棱棱肤色偏白的手。
那只手拿过作为威胁道具的验孕笔,也在厕所旁边点过烟;温柔的牵过小晴,也曾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王惟翰抱着作业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打钟后,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可恶可恶可恶!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脚板撞得几乎发痛。
早该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对导师的「欺负」持续了几个月,欺负的把戏一直就那几招,排挤的程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师生间的情势平稳得彷佛受到什么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没错。
走进教室,把作业簿一排排发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闷闷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负,对姚津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就因为他不痛也不痒,让这些行为以类似仪式的方式敷衍的执行着,其意义只剩下学生们在布置陷阱时那一团融洽的兴奋。
事实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笔没有一次画到过姚津云的裤子;板擦被藏起来时,他就干脆不写板书;问话不回答,他就当作没问过;前门被关住他就乖乖走后门,反正走后门又不会痛──他只要在上课时畏畏缩缩的朝台下学生瞪一圈,就能满足他们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云成功的让自己被学生讨厌,又成功的控制这种讨厌的程度,达成不痛不痒的平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带头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午休结束后,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课。
王惟翰缩在座位上,一脸别扭的看着同学们又开始了例行的仪式──锁前门、卡粉笔、藏板擦──不用试图阻止了,反正也欺负不到他。
钟响后,姚津云穿着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从后门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
零零落落没什么诚意的「老师好」,换来姚津云微带羞愤的表情。
真会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着姚津云脸上的羞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后淡去。
要发考卷了,姚津云惹人讨厌的大绝招之一。
「江骢铭。」
「刘彦智。」
「王晓博。」
「李成浩。」
一个一个叫上去,然后在递出考卷时,依照分数的多寡给予微笑或冷眼,好让全班都看见这家伙有多么以成绩取人、多么大小眼。
「王惟翰。」
拖着脚步走到讲台前,低头先看见自己的分数,八十五分。以临时测验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王惟翰脖子忽然变得很硬,不想抬头看姚津云的假笑。
「班长这次考得不错。」
靠腰不想看你笑还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姚津云笑得弯弯的眼睛。
「临时考试还能考这样,不愧是班长,一定平时就有在复习吧。」
关爱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头皮发麻,王惟翰一把抢过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觉到刘彦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发完之后,姚津云大概检讨了一下考卷,有一题文法比较复杂,讲解完之后,黑板也几乎写满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开始浮起异样的气氛。
看见姚津云左右张望着找板擦的模样,王惟翰想起前天因板擦而起的骚动,心里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阿浩望去。
阿浩一手懒懒的撑着脸,用嘴型无声地问了句「干嘛」,回望过来的笑容非常灿烂。
黑色胃袋(七)
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听说李成浩在国中时是个危险人物。
他国一就敢找国三的学长打架,身高没有人家高,只凭一股狠劲,抓着对方的头往铁门上猛撞。
跟他打过架的人没有一个不见血。
毕业典礼那天,三年来惹过的人集合在门口堵他,这次换他进医院。
之后重考了一年,考上以升学率著名的高中,国中时的气焰收得一乾二净,光看他那张娃娃脸,谁也看不出来他以前是混过的。
因为他笑起来超级灿烂。
这根本是诈欺……王惟翰无意识地握紧了被硬塞到手上的球棒,脑袋一片空白。
阿浩一手勾着他脖子,讲话时几乎在朝他耳朵吹气:「吶,动手吧。」
放学后的校园不算安静,在社办里,隐约能听见操场传来附近居民运动时相互交谈的声音。
还有姚津云难得粗重的呼吸声。
王惟翰额上冒出了冷汗──两个没见过的学生一左一右把坐在墙边的姚津云架起来,那头平常梳得整齐的黑发有点乱了,色大衣上都是鞋印。
姚津云抬起脸,左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唷,你来啦。」总是微玻ё诺难劬ν虼舻舻耐跷┖玻屏说淖旖蔷够钩兜贸鲂θ荨!
「笑屁!」
左边的人抬起膝盖往他胸腹之间撞去,姚津云闷哼一声,接着用力咳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王惟翰摔下球棒,转身抓住阿浩的衣领,低声吼道:「为什么要打他?」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你……」阿浩拉开箝制住衣领的手,弯身捡起球棒。「但我后来决定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冷硬的金属物体再次被塞进掌心,王惟翰下意识地握住。
「你先打他一下,愈重愈好,打了我就告诉你。」
「……干,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惟翰咬牙。「为什么我非打他不可?」
阿浩伸手指了指姚津云:「打下去,等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还会自动自发的多打几下。」
「我……」
「快打呀。」阿浩催促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
「你就听他的话吧,蠢蛋。」这是姚津云的声音。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着姚津云苍白的脸。渗汗的额下是硬扯出的笑意,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嘲弄,让王惟翰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蠢蛋。
「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贱,不打怎么对得起自己?」
阿浩的声音在耳边怂恿着,飘忽的嗓音听起来既接近又遥远。
王惟翰瞪向姚津云,高高举起了球棒。
锵啷。
「哇啊!」
重重挥在窗户上的铝棒打断了窗框,玻璃应声而碎。
靠窗站立的两个学生连忙放开姚津云,闪避四散的玻璃碎片;王惟翰见状立刻丢下球棒,伸手「捞」起姚津云,也不管自己到底勾住了他什么部位,扯着人转身就往门外跑。
「你干嘛……」
姚津云虚弱的问句消失在急速奔跑的风声之中,阿浩追出来大喊的那声「阿翰」,也一下子就被远远抛开。
逃命的时候绝不能回头看,一回头看速度就会变慢。
王惟翰收紧右臂,拖着姚津云撒腿狂奔,飞快地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学校后门的停车场边,才听见臂弯中的呻吟声。
「你不要再跑了浑蛋……他们没有追来……」
一只手伸上来扯住王惟翰的头发逼他放慢速度,在车棚边停了下来。
王惟翰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乱跳。松开手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勾住的是姚津云的腰。
「干……」姚津云身体前弯,双手撑在膝上,喘得说不出话。「快被你折断了……干。」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骂干……当老师的嘴巴那么……脏……」
喘得不得了,连回嘴都差点咬到舌头。王惟翰头晕脑胀,回了两句就没办法再开口了。
「干……怎样……」一路被拖行的姚津云也好不到哪去。
师生两人靠在围墙边喘了很久,才慢慢顺了呼吸。
王惟翰望向姚津云青紫的脸,「真可惜」的心情一冒出来,他才察觉到:其实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他们干嘛要打你?」
姚津云伸舌舔了舔嘴角,吞尖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他皱起了眉。「你应该要这样问才对:『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揍你』?」
「嗄?」王惟翰一怔。
「那天我带小晴去妇产科检查,被李成浩看见了。」姚津云伸手扶住自己下巴,随即痛得玻Я瞬'眼睛。「而且小晴在医院还抱着我哭……啧,早知道应该连口罩都带去借她。」
被……被阿浩看见了?
王惟翰倒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几天阿浩问过的那句「你跟小晴怎么样了」。
所以……所以,在板擦上黏刀片、带人来揍姚津云,都是为了这件事?所以刚刚阿浩才会把球棒塞给自己,叫自己先打再说?
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脸颊肿了、嘴角破了。看着姚津云被打过的惨状,王惟翰胸口一窒。
「你……你没跟他们解释吗?」
「没有欸。」姚津云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惟翰艰涩的开口,嗓音干哑得像被扭过的毛巾一样。
「这不是秘密吗?我都还没向你讨到人情,放弃这个秘密多可惜。」姚津云咧嘴一笑,笑不到半秒,就痛得吱吱乱叫。「可惜你没打,要是你真的打下去,就欠我欠不完了……」
看着姚津云又想笑又怕痛的表情,王惟翰心里的罪恶感像发面团一样愈胀愈大。要是罪恶感可以实体化变成拳头打在身上,那他此时的伤势一定比姚津云重上好几倍。
王惟翰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我真的打下去,你会怎样?」
「那太好样了,我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
王惟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很烂,真的很烂,一个错误滚出更多的错误,统统都让眼前这个人承担了。
为什么他要承担呢?为什么他一边承担还要一边嘴硬损人?以后到底还会欠他多少呢?
「呜!」
「怎、怎么了?」
听见那声明显的痛哼,王惟翰连忙睁开眼睛,看见姚津云弯身摀着左边侧腹,一张脸完全没了血色。
「……好痛……」
黑色胃袋(八)
到达医院后,照了正面侧面几张X光片,确认左边第七根肋骨轻微裂伤。
「没有什么特别的合并症,大约二到三周会痊愈,我先开止痛药给你,一周后记得回诊……」医生一边说明,一边狐疑的看着病人脸上明显的瘀痕。「脸上
的伤是……?」
王惟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原先以为姚津云会随口搪塞,哪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打架」,接着抬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医生露出微笑。
「……那个回去冰敷就可以了,隔天没消的话就换热敷。」
医生顿了几秒,没有再追问,转回计算机前开药单。
走出诊疗室后,王惟翰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说是打架……」
姚津云横了他一眼。「我如果骗他说是跌倒摔到的,等一下搞不好门口就会有警察。」
因为家暴的妇女和小孩都是跌倒受伤的……王惟翰哑口无言。
陪着姚津云领了药后,两人慢吞吞地走到医院门口,王惟翰臂弯中那件黏满脚印的高级大衣被原主人抽了回去。
「好啦,快回家吧。」
「老师!」开口把姚津云叫住之后,王惟翰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话说,但,但还是该说点什么……「那个……」
「那个是哪个?快回去,天都黑了。」
姚津云脸色和语气不耐到了极点,丢下这句话之后,随即转身拦下一辆排班的出租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请问要到哪里?」
「……。」
「先生?」见客人低着头不答话,头发花白的司机轻声再问了一次。
姚津云放慢呼吸的频率,强忍着胸腹间的痛楚,开口道:「和平……你干嘛!」
「我、我陪你回去!」
「不必……喂!」
姚津云不可置信的瞪着已经打开车门硬挤进来的王惟翰。那在座椅上不断朝自己挪动的屁股坚决而不容反抗,姚津云阻挡无效,只好认命往里面移,撑起身体的动作又让他痛得啧声连连。
「呃……」出租车司机温和的脸上有点困惑。「一起的吗?」
「一起的。」王惟翰抢答成功。「他是伤员,请开慢一点。」
姚津云叹了口气,报上路名之后,用有点悲怆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滑动。
路上有点塞车,姚津云一直看着窗外,王惟翰一直看着姚津云。当车里流泻出萨克斯风吹奏的「The One You Love」时,王惟翰耐不住无聊,开口说话了。
「老师……」
「干嘛?」
「你很痛吧?」从车子发动开始,他就微弓着身子,姿势完全没变过。
「……废话。」
「医生说要采半卧姿,你弯这样不好欸。」
姚津云转头望向王惟翰,脸色一下子显得很疲倦。「……说得也是。」
话才说完,姚津云就放软身子轻轻靠了过来。王惟翰僵了半秒,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察觉到靠上自己肩膀的体温有点偏低时,别扭的感觉一下子又被罪恶感取代。
「对不起。」
「没关系。」大概是怕牵动伤处,姚津云的呼吸浅浅的,说话音量也愈来愈低。「你等一下要赶快回家,不然家人会担心。」
听着那有点陌生的虚弱嗓音,王惟翰嘴巴无声地张了一会儿,说出的仍是那句「对不起」。
「好了啦……」
「都是因为我,阿浩才误会你……对不起,我明天会找他解释清楚。」
姚津云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说你啊,人单纯要有个限度。」
「……单纯?」王惟翰愣愣的看着姚津云因为那一声轻笑而皱起的眉头。
「单纯啊,你差点就被陷害了。」
「陷害?」王惟翰觉得自己像只蠢鹦鹉。
「他不是为了你才打我,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顺便拖你当垫背。你那时要是真的打下去,你就变成主谋了。」
「……。」不会吧?阿浩是这样算计的吗?王惟翰张口结舌。 姚津云呼吸愈来愈浅愈来愈快,脸上露出微笑,额上沁出薄薄的汗。「这小孩很聪明吶,一箭双鵰,你被他卖了,背上黑锅,还会觉得他够义气。」
「……也许阿浩真的只是误会……。」基于朋友道义,王惟翰必须为阿浩申辩,但在受害者面前,他完全无法理直气壮。
阿浩够义气吗?王惟翰的信念愈来愈薄弱。自己和他的交情虽然不错,但也的确还不到为对方两肋插刀、甘心犯法的程度。在社办里,阿浩把球棒交到自己手上时,那劝诱的口吻、搧动的表情、故弄玄虚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