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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崖太深了,人怕是已经不在了。”
江浩月用力把他推开,“胡说,她怎么会死。我要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大人是疯了吗?那士兵只得说道:“崖太深,要救人需找绳索。”
这崖的确是太深了,下面云雾缭绕,看不到底。江浩月慢慢回过神来,脸上热热的,用手一摸,竟然满脸是泪。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正是两年前遇到的贺炎。
贺炎望着他,表情复杂,“江浩月,我们先罢兵找人如何?”
东方敌在半空中踢开坐骑,使力下沉抓住她的衣袖,然后伸手抽出匕首插上崖上石缝。可是那只是一瞬间,衣袖撕裂了。转眼之间,沐飞卿连人带马坠入崖底的一个深潭。东方敌探下手去,只能看到飞溅的水花。
她怎么敢如此?背叛了他,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又想逃开他。绝对不能饶过她!他抽出匕首,向下坠去。可心情浮动,动作也失了精确,离崖底还差近二十丈时,一手插空,滚落山崖。
“三弟,天已经黑了,你休息一下吧。”李国拉住手拿火把的江浩月。
“我不累。”江浩月挣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李国看着他憔悴的脸,又伤心又生气,“你不休息,不吃饭,是不是想累死在这里?
“二哥你不知道,她现在一定也没有吃饭,说不定还受了伤,我要快些找到她。”
“可是你不能不管你的身体呀,你要是倒了谁来找她?”
“我——”
“三弟,你是什么人?”
江浩月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凤阳县里的父母官,你现在做什么,你要把粮车放在这荒山野岭吗?这粮食对凤阳县的百姓多重要你忘记了吗?你一向是最冷静的,相信二哥,去好好休息,明天先起程回去。二哥留下来帮你找,我们一定把人找到。”
江浩月看着二哥痛心的神情,低下头,“二哥,对不起,我不能走。请你明天代我护送粮车回去,我要留下来。”
李国看着他疲惫的脸上露出的却是坚决的表情,知道无法劝动他了,于是说:“好,二哥代你去送。那你现在先听二哥的话去休息,我和士兵们分批去找好不好?”
江浩月叹了口气,颓然坐了下来。
沐飞卿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半在潭中一半在岸上,一时间有些恍惚。我怎么到了这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疼痛的身体爬到岸上,仰面躺了下来。已是薄暮时分,崖底显得很阴暗,天气中盘悬着回巢的归鸟,她望着灰色的天空慢慢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没想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死不了。她苦笑了一下,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左脚很痛,右边手臂可能是折断了,再就是一些皮外伤了,伤得不重,休息一下就应该可以站起来了。真要多谢东方敌中途的一拉和身下的那匹马。若不是东方敌给了她缓冲的时间,那马儿又为她承担了入水时的冲力,她怎么可能这么幸运?
只是这样的时候在这荒山野岭一样是危险的,加上她一身的湿衣,不被野兽咬死,说不定也会被冻死。一定要生一堆火,打火石还在身上,聚起枯叶树枝正准备点火时,突然发现一块巨石旁躺着一个人。是东方敌?他怎么也掉下来了?浑身是血像是伤得很重。沐飞卿看了一会,也不去动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生起火来。
沐飞卿的衣服快烤干时东方敌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怔了半晌忽然边咳边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老天都是帮你的!你怎么不乘机杀了我?你怕我做个糊涂鬼?”
东方敌身上的大小创口本来已经快止住流血了,他这一笑,血又流了出来。特别是腹部的伤口,一下就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沐飞卿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他,单手从自己长衫的下摆割取了一块,向他走来。
“你干什么?你以为——”
沐飞卿不等他说完,伸手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东方敌痛得眼冒金星,一阵昏眩说不出话来。沐飞卿低头裹好他腹部的伤口,然后俯下身子用左手和牙齿来绑接口。她的长发和呼吸拂在他的胸前,侧脸秀丽如百合。
东方敌抑不住颤栗起来。早在到无锡查找她时就知道了她是女人,想推开她,却连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只得大骂:“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快滚开!”
沐飞卿不理他,打好了结才直起身来,也不去看他,拿起松枝做的火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火堆向前走去。
东方敌在她身后大喊:“你别以为你现在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沐飞卿头也不回,淡淡地说:“请便。”
已到了深夜,此时入林非常危险,可是留在东方敌周围,若先找到他们的是他的人,她就必死无疑了。
前方不知是不是上崖的路,但也只有走下去。四周暗得看不到头,惊起的夜禽直冲向天,到处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怪声。
沐飞卿又冷又虚弱,山路极其难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一个步踏空,重重摔在地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远处突然看到两对绿莹莹的光——是狼!
火把摔灭了,打火石不知落于何处,沐飞卿坐在地上抓住当拐杖的树枝。我居然要在这里打狼?性命危在旦夕她突然非常想笑。正努力地想站起来,其中一只狼已经飞扑过来。
江浩月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来不及抽出佩剑,他扯下带鞘的剑扔了过去。那只正扑向沐飞卿的狼惨叫一声,被钉在地上,另一只见状惊得立刻逃走了。江浩月飞奔到沐飞卿身边,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幻影。
沐飞卿得救的喜悦被他这一抱,冲淡了不少。这个呆子没看见她浑身是伤吗?
“松手,我身上有伤。”
“伤在什么地方?”他紧张地松开手,察看她的伤口。
“手可能是断了。”她忍住痛,好笑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他这憔悴的模样比她更像个受伤的人呢。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她安心地闭上眼睛,“你来得好快,我还以为先来的会是东方敌的人。”说完便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叛卿
花若叛卿
第五章
像是睡了个长长的懒觉,沐飞卿缓缓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用花枝镂空装饰的窗边,那在清风中摇曳的琉璃宫灯。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怎么已经回凤阳了?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书案边坐着的竟是江浩月。他桌子上的卷宗堆得很高,正凝神执笔在写些什么。好像清瘦了些,却比往日显得更为俊朗,让人看得很难把目光移开。
江浩月不自觉地向床上望去,沐飞卿的视线来不及移开,和他的撞在一起,“你醒了。”他惊喜地来到近前,拂上她的额头,“不发热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我怎么回来了?睡了很久吗?”
“你睡了三大,饿了吗,想吃什么?先把药喝了,我吩咐下面去做。”说着小心地扶起她,端起药碗送到她嘴边。
看他如此熟练地照顾她,沐飞卿愣了一下,药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厌恶地侧过脸,“我已经好了,不用吃药了。”
江浩月皱起后,坚持地把碗又向前送了送,“喝。” 那神情几乎称得上严厉。
沐飞卿无法,只得把药灌了下去。
江浩月扶她躺好,也个冉去看她,“你休息,我去叫小雅来。”
除了她刚醒来的一瞬间,他一直板着脸,“你在生气,为什么?”
“有些话,等你好些了,我再来问你。”
“我已经好了。”这书呆子在气些什么? “那队人马是我从君渐离那里借的,他自会应付,不会有闪失。”
“我不是想问这件事。”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她,气愤得握起拳头,她竟一点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嗯?”
“为什么不等我来?你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什么?”这么轻易地跳下去,完全不顾身边的人会有多伤心。
“我——”沐飞卿怔然地望着他忧伤的脸,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时竟然语塞。
他认真地望着她,“你答应我,下次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再这么做了好吗?”
小雅推门进来,见她已经醒了,高兴地跑到她床边,“你终于醒了,你真让我们一群人都急白了头。”
沐飞卿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又望向江浩月,神色有些慌张。小雅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江浩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沉默地等着她的问答。
“好了,下次等你来救我。”沐飞卿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用被子遮住了脸。
江浩月沉沉地望了她一会,转身走出门去:
小雅拉下她脸上的被子,“刚醒,别又闷坏了。你们吵架了?人家这么用心地照顾你,你怎么一醒过来就找他吵架?”
“为什么是他在照顾我?”
“你没看到他送你回来那天的样子,谁能从他手里把你夺下来?我怎么敢不让他照顾你,除了我坚持要给你换药,他根本片刻都不肯离开。他一边照顾你一边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你若是再不醒,我怕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粮车没事吧。”
“嗯,你这次立了大功,李国说要和你结拜认你做五弟,连宁公子居然都没有反对。
“他会反对?他等着我叫他四哥呢。谁同他们一起闹,他们竟然还不知道我是女的?”
“不是你让君将军为你掩饰的吗?你一出事他就派了军医和婢女在崖上等着,一直把你送回凤阳才走。”
沐飞卿一笑,“我安排的?!我怎么会料到自己会惨到这个地步。”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果然看见小雅一下子红了眼睛。
“姐姐,你这次真吓死我了,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安慰人向来都不是沐飞卿擅长的事情,小雅这一哭,哭得她不知所措,只得说了句:“对不起。”
小雅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止住了哭泣,她毕竟是个病人。于是扯开话题:“那君将军为什么会帮你掩饰?”
“君渐离自认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之前没能看出我是女子的事他可在意得很呢,怎么会是帮我。不是想用这秘密压制我,就是不甘心让江浩月他们太早知道。聪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偏偏就不要让他如愿。”
五日拂晓,江浩月正在书房批阅公文,有客到访。
来客不报姓名,只说是一名故人。江浩月沉吟了一会,放下手中的笔,整装迎了出去。
来人身材修长,穿浅黄色织锦衣,边上绣着雪狐毛边,织金冠束起鸦羽一般乌黑的头发,还未曾走近已觉此人气质典雅,人间少有。他身后衣着整齐华丽的仆从们正从车子里搬礼盒,他站在一旁见江浩月出来,便笑着迎了上去,“江大人。”
江浩月愣住了,此人他并不认识。就算是只与他有一面之缘也应该会记得他,这几乎是一张无瑕的脸,美得已超过了男女的界线,仿佛不是这尘世间的凡人,“阁下是哪一位?”江浩月问道,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我姓君。”那人幽雅一笑,也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江浩月,“来拜访江大人,顺道探望沐飞卿。”
果然是他,便是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京城第一美男子”, “君将军,多谢你派兵相助。”
君渐离轻松地说:“江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私调兵马,是我的军士在林中打猎,偶遇盗匪行凶,也算是见义勇为吧。大人先忙公务要紧,我先到后堂去探望沐兄。”
沐飞卿早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了,趁四周没人偷偷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刚开门就看见君渐离他们正抬着礼品浩浩荡荡地向她这里走过来。
“沐兄起得早呀。”君渐离露齿一笑,样子有些失望。
想看我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可怜相吗?“君将军您更早,路上辛苦了。”
“沐兄,我有许多心里话正要和你讲呢。”
沐飞卿明媚一笑,“是吗?心里话呀。来,来,我们来找到清静的地方慢慢讲。”
一关上门客气无比的两个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君渐离立刻发难:“沐飞卿,你可是太对不起我了。我一心当你是朋友,你装成男人骗我不说,还躲着我。不是这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来找我了?”
沐飞卿闲闲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你自已眼力不好,我才不会和一个这么傻的人为伍。”
“我傻?”君渐离做出伤心的样子,忧伤的神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心软,“枉我和你一见如故,还把你当成知已,谁知你竟是个女人。”
可是沐飞卿明显不吃这套,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再别提那个一见如故了,免得别人问你为什么一见如故,你不好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合谋害得听雨楼老板破产。你可是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权的大将军,这事传开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君渐离笑笑,“怕什么?有什么人能想得到是谁做的。很久没有人陪我,做这种好玩的事情了。”
“你快别这么笑了,笑得我心里发毛。”
“是吗?难怪我每回笑的时候,他们就躲得远远的。我也是听别人说,多微笑会有亲和力,我才很认真地照着做的。”
“喔,效果怎么样?”
“这些日子我刚多了一个外号。”
“是什么?”
“笑面虎。”
沐飞卿无言,白了他一眼。
君渐离看着她叹起气来,“还是跟你说话有趣,你要不是女的多好。”
那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吗?”
君渐离一怔,然后笑着点点头,“那倒也是。”他站起身来,“我要回京了,我看那个姓江的人还蛮顺眼的,过些日子你同他一起到京城来找我。”
沐飞卿冷笑,“门在那边,君将军好走。”
“你来借兵时答应了要跟我回京的。”
“喔?有这回事吗?我摔伤后,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君渐离一笑,“我会让你记起来的,我回去可是要见圣上的。圣上若是问起我,你猜猜我会说什么?会不会说有某人知情不报,让皇上见不到他想见的人。”
时至春节,远在山东的秦竹轩来到凤阳,准备和多日不见的兄弟们一起过年。和他一同回来的,是他那才刚满一岁、雪玉可爱的儿子小棋。年夜饭摆在花厅,红红的灯笼下,大家热热闹闹围坐了一桌。
沐飞卿不想去,又不是自己的家,吃什么年夜饭。她打发小雅出了门,吹灭灯火,窝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大如鹅毛的雪花,突然想起儿时家中的一些小事。真奇怪,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竟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一样。
“明恩。”她靠在窗台上小声地说,“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门外的江浩月听到她的话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不知何故心里像被一根冰冷的针刺了一下,痛得连自己都莫明其妙。他摆头甩开这奇怪的感觉,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推开门,“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沐飞卿怔然望向他手中灯笼的火焰,这么小的光,竟然一下子盈满了一室。
“跟我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江浩月温柔地笑着,像是要把她拉出这无边的黑暗。不等她反对,就把灯笼递到她手中,“拿好它。”然后俯身抱起她,向外走去。
仿佛这件事有多理所应当,再这样下去,怕是我自己也快习惯了。沐飞卿瞪着他的下巴,就算你不知道我是女人,也不能抱得这么自然吧。“喂,”她把头靠进他怀里,用近乎盅惑的声音柔柔地说:“你有龙阳之癖?”
江浩月“腾”的一下涨红了脸,“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抱着我?”
“你的脚受伤还没有好,今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不好走。”他急急地分辩着。
“李国和宁紫涧要是伤了脚,你也会抱着他们吗?”想想这个场面就会很好笑。
江浩月呆住了,脸涨得更红,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话来。快步走到花厅,像放下一个烫手的东西一样,把她放在椅子上,就不敢再去看她了。
秦竹轩是第一次见到沐飞卿,但是她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少。听二弟他们描叙,觉得她是个极强悍的人,真没想到她竟然长得如此纤细美丽,像一个巧匠精心制成的水晶娃娃。此时她正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望向三弟,而他那向来冷静自恃的三弟,脸绯红得就像是房里挂的大红灯笼。
小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