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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衣下意识地低了头，有些紧张。
她直到此刻才发觉到自己的疏忽。
在幻境里，她曾经毫无顾忌地告诉了六道骸，她的名字叫做尤尼，尤尼·吉留涅罗。因为那时出现在他的幻境里的她，呈现出来的外貌是灵魂真实的形态，是尤尼。
所以她才敢出现在这里，现在的她，是柚衣，藤堂柚衣。
柚衣和尤尼，外貌上完全都不一样
但是——除了眼角下的那朵印记。
——这其实是很容易产生联想的，更何况是经历了六道轮回的六道骸。
如果他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叫出了她的另一个名字，怎么办？
其实这个问题在很早以前——第一次见到十年前的泽田纲吉的时候，尤尼就曾经考虑过。
对她个人而言，她其实并不希望让他知道，柚衣就是尤尼。不论是十年前的现在，还是十年后的未来，她都不想让他知道。
因为，这是个非常善良的少年。
她不希望让他一再地面对着朋友的离世——即使不可避免，但是相处时间不长的“尤尼”的离去，总比从十年前相随到十年后的柚衣的离去会好受一点吧？
既然必须要让他面对，那么就选择伤害小一些的。
当然，这全部都只是尤尼自己的想法，她并不确定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正确，因为有时候，有些人，也许更愿意面对更加残酷的真相，而不是一味粉饰的谎言。
只是……
望着已然开始战斗的两人，尤其是那燃烧着橙色火焰的少年，柚衣垂下眼，咬了咬唇。
那个有着和她相同颜色火焰的少年……
他的笑容，或无奈、或纵容、或妥协，不论是沮丧、认真、自信、抓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甚至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闭上眼睛的时候，都能够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她不是傻子，也没有粗神经到那种程度，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也很清楚，泽田纲吉望着她发呆，看着她脸红，会对着她傻笑，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欣喜……那清澈得一望到底的眼睛里表现出来的情愫，根本就没有半分的遮掩。
她不懂，才怪。
所以，她更加不希望让他知道，尤尼就是柚衣。
无法挽回的疾病，和为了拯救所有人而自己选择的死亡，前者人力无法控制，后者，却是将发生在他的眼前——温柔善良如他，一定，会自责和内疚一辈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如果他还是如原来一样一心喜欢着单纯天真的京子，就好了……那样，至少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直憧憬着的幸福——
而如果是她，他们，是没有未来的呀……
然而每一次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底又会有些不甘——
……为什么，要面对这些抉择的，必须是她呢？
……为什么，她要有这样的命运？
发觉到自己的想法再一次偏执起来的柚衣及时地刹住了胡思乱想，深呼吸了两次，捂住嘴低低地咳了起来。
等到感觉稍稍好些了，她搬过一旁碧洋琪带来的急救箱，专心地为受伤的两人处理起了伤口。
泽田纲吉和六道骸的对战很快便分出了胜负，蓝紫发色的少年狼狈地倒在地上，额头上蜿蜒而下的鲜血染红了半边清俊的脸颊，虚弱的他只能微微抬头，用着那双异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泽田纲吉。
“这就是……彭格列十代目泽田纲吉……把我打败的男人吗？”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快点动手吧……与其被你们黑手党抓到……我选择，死亡……”
“我无法下手。”似是有些不忍，泽田纲吉转过了身。
柚衣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看着。
总觉得，这样神情的六道骸……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总是喜欢口是心非，喜欢死要面子的少年，在柚衣的认知里，不可能会露出这样虚弱的表情来。
异色的双眼突然闪过一道精芒。
柚衣一愣，急忙喊了一声，“小心！咳……”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死死压抑着还是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柚衣捂住唇咳得撕心裂肺，却还是不放心地抬头盯着泽田纲吉。
大概是听到了柚衣的示警，泽田纲吉反应过来闪开了六道骸的偷袭，却因为柚衣的咳嗽声有些分心，被抓住了空隙。
双手挡在身前化去了一波攻击，身体却因为力道的关系往后退去。
“看清楚被扔的方向吧！”
听到六道骸不怀好意的声音，处在半空中的泽田纲吉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的墙壁上，六道骸的三叉戟寒芒森森。
——被六道骸的三叉戟伤到就等于和他签订了契约。
猛然间记起这件事的柚衣徒然一惊，思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举动。
“柚衣！”
看到她的举动，泽田纲吉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第24章 目标之二四
“柚衣！快点让开！”
面前是冲着她焦急大喊却在半空中因为身体的惯性依旧后退着的泽田纲吉，身后，却是闪着寒芒的三叉戟，等到柚衣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的时候，短暂地愣怔了下，却并没有躲闪开去。
“哦呀哦呀，你确定要这么做？”
前方传来六道骸的声音，透出几分的玩味，“即使你的精神力异于常人，太过于自信也不好哦~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可不是太好呢，kufufufu——”
咬了咬唇，柚衣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柚衣。”
Reborn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在柚衣听来，却不知为何仿佛是一声的叹息，他顿了顿，忽然提高了声音。
“上吧，阿纲。是时候让他见识一下X手套的力量了。你不会真想让柚衣来保护你吧？”
不知是不是Reborn的话刺激了泽田纲吉，柚衣只觉得原本已近在咫尺的橙色火焰突然猛烈燃烧了起来，热度瞬间地上升，还没有接触，却已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了。
有些吃惊地愣了愣神，腰间忽的一紧，她下意识地抬头。
包围着两人的火焰静静燃烧着，不似之前柚衣感觉到的那么灼热，而是很温暖，很温柔的火焰，身处其中，无端的，便能令人感到安心。
在这熟悉又温暖的火焰当中，她仰着脸，愣愣地与同样正看着她的那双金棕色的眸子对视。
燃起死气后的这双眼睛，不似平时那般的柔和，反而显得有些冷淡，但是让柚衣有些无措的，却是此刻这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慢慢涌现出来的愠怒。
面无表情的少年静静地与她对视着，身上逐渐弥漫起来的压迫感令她很陌生。
——纲吉君他……生气了？为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双脚已经再次落到了地面，她这才恍然刚才自己是被他带到了半空中，利用了X手套上火焰的反冲力在半空中朝着反方向避开了那把三叉戟。
腰上一松，他将她放下，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六道骸的方向冲了过去。
“柚衣。”
一旁传来的声音让还有些恍惚的柚衣瞬间回了神，她迟疑地蹲下来，望着身旁小小的婴儿，“Reborn叔叔。”
点点头，Reborn抬头望着她，这个一贯扬着笑容的女孩此刻脸上正满是迷惘和无措，仿佛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
明明是俯视，但是柚衣望着Reborn的眼神，却更像是闯了祸以后不知如何收拾的孩子，巴巴地仰头望着大人，祈求原谅还有帮助。
Reborn有些无奈，尤其对着这样的眼神，他扭开头，撇撇嘴角道，“你要知道，阿纲是我的学生，柚衣。如果我的学生弱到需要依托于别人的保护，我会第一个解决了他。”
扯扯帽子，望了一眼已经用死气净化了六道骸暗黑斗气的泽田纲吉，他转回头来，淡淡地看了看柚衣，冷静道，
“况且，蠢纲的那种性子，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为了保护他受伤。你该清楚的，柚衣，尤其是你。”
因为Reborn的话，柚衣一怔，耷拉下了脑袋。
“……对不起，Reborn叔叔……”
唇角轻轻弯了弯，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劝解面前正沮丧的小丫头，Reborn却发现原本低着头的柚衣忽然揪着心口的衣服，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柚衣咬牙挤出这句话，下一刻却猛地捂住嘴巴咳嗽了起来。
“柚衣。”
解决了六道骸还没来得及熄灭额头的死气之火，泽田纲吉发觉到柚衣咳嗽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快步走了过来，正待弯腰去查看，却猛然被柚衣单手一推踉跄了一下。
看到纲吉被自己推得差点摔倒，柚衣的脸上闪过几分的歉意，想说什么，却忽然脸色一白，捂着嘴的模糊不清地抛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就跑了出去。
Reborn皱了皱眉，侧过头看向立在身旁的少年，就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柚衣离开的方向，金棕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迟疑。
“阿纲，”扯扯帽子，Reborn别开眼，淡淡道，“去吧。”
话音未落，身旁徒留下了气流涌动后卷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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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紧急逃生用的竖梯前，柚衣盯着那垂直的梯子，纠结地眉头皱得死死的。
六道骸破坏掉了其他的楼梯，只留下了这一个通往楼上的入口，上去的时候虽然费力，但是也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
四肢脱力得厉害，身子也有些晃晃悠悠的，柚衣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摔下去。
——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凭着自己就下去，还是先回Reborn叔叔那里吧……
“柚衣。”
身后传来一声平淡的叫唤，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柚衣一惊，回头，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小心！！”
在听到少年忽然提高的声音的同时，向后的脚步踩了个空，身体一歪，柚衣直直地从楼梯口坠了下去。
还未等到她从忽如其来的失重感中回过神来，便感觉周身一热，熟悉的热度，和明亮的颜色，再次环绕在了周身。
“……纲吉君？”仰起脸，柚衣呆呆地望着上方眉宇紧皱、面无表情的脸。
“抓紧我！”
沉声吩咐了一句，柚衣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少年身体一僵。
围绕在周围平和燃烧着的火焰突然跳跃了几下，原本平稳往下落去的身体再次歪了歪。
砰——
重重的一声响起，伴随着四周扬起的浓重灰尘。
难受地咳嗽了会儿，柚衣忽然听到了身下传来的闷哼，这才在烟尘散去后发觉到在刚刚的下落当中，纲吉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下面，这才让她都没怎么被摔疼。
“纲吉君？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连忙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跪坐在一旁小心地扶起他，柚衣又是担心又是内疚。
“我没事。”
死气之火还没有熄灭，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冷淡。柚衣发现自己扶着他的一只手忽然被捉住，愣了愣。
“……纲吉君？”迟疑地叫了他一声，手腕上传来的温热感觉让她不自在地想要把手缩回来，却被握得更紧了些，只能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虚握了起来。
“那时候……我看到了，”少年低声说道。
“哈？”柚衣疑惑地偏了偏脸看他。
“Bird用你和小春做人质的时候，我从影像里看到了你，”抬起头直直地与她对视，纲吉的目光纯澈又直接，轻轻扫过正被他抓着的那只手。
身体一震，柚衣惊讶地盯着他。
慢慢的，翠绿色的眼眸里，讶异的神色渐渐散去，仿佛遮挡着真实的帷幔一层层地撩起褪去。
明亮的色彩变得黯淡，明朗的神色也掺杂了晦涩。
“啊……这样啊。”
低低地叹了一声，柚衣有些无奈，目光落在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上。
细长苍白的手指慢慢地伸展开来，仿佛花瓣缓缓绽开的雪莲，手心里，那一抹仿似花蕊的嫣红显露出来，分外地夺目。
顺着她的视线一同落在那苍白手心，泽田纲吉眉头越加皱紧，平静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动摇。
“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吗？”
听到少年下意识地呢喃，柚衣有些失笑。
——不是很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仰起头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他注视自己的目光时呆了呆。
金棕色的眼睛里，弥漫着不甘、忧伤和疼惜。强烈的情绪已经彻底掩盖过了死气状态下原本该有的冷静和平和。
心无端地柔软了起来。
起身凑过去，伸出食指按上他的眉心，然后轻轻地揉了揉，她轻笑着低低斥了一声，
“傻瓜。”
被骂的少年却半仰着脸，愣愣地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的女孩儿。
“傻瓜……”又唤了一声，柚衣扬起嘴角笑得无比愉悦，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傻瓜……傻瓜……”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眼眶越来越酸热起来，柚衣垂下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顺势把脸埋在了他的颈边。
“柚、柚衣……？”
额头上燃着的火焰终于缓缓熄灭，纲吉感觉到了自己脖子边湿湿的凉凉的感觉，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柚衣……”
“……傻……瓜，”
耳边传来柚衣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低诉声，“傻瓜……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我……笨蛋……”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绪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耳边还能听到女孩儿的哭声，纲吉伸手，环住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垂下眼来，神色温柔。
“啊……我也不知道呢，为什么……”他扬了扬嘴角，将手收紧了几分，“就是喜欢你的笑容……就是想要一直保护你……就是，喜欢你了……柚衣。”
“我想要，一直站在你身旁，保护你，看着你，一直一直。”
第25章 目标之二五
自黑曜战后，生活再度恢复了平静，虽说这所谓的“平静”多少和普通人概念里的有些偏差，但是不管怎么说，泽田纲吉还是很满意的。
——纲吉少年本质上，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柚衣好笑地听着一旁少年喋喋不休地抱怨，视线里，少年清秀的脸上，有无奈有怨念，但是细细看去，那双澄澈的金棕色眼睛深处，却满是快乐和满足。
正抱怨着近日里Reborn越来越不人道的训练和越来越鬼畜的性格，猛的转过头来，却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纲吉有些疑惑也有些害羞，红了脸挠挠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柚衣看看他，歪了歪头，“阿纲你又把脸埋到米饭里了吗？”
“诶诶？怎么可能！！”被提及囧事的少年跳脚。
“那你脸红什么？”柚衣疑惑。
“我……”少年噎住。
看到他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柚衣不厚道地偷笑了起来。
“咳、咳咳……”
听到咳嗽声，原本还沮丧着的少年赶紧抬头，一脸担心，“柚衣，还好吧？”
“唔……咳……没、没什么，”捂着嘴勉强忍住了咳嗽，柚衣抬头看他，笑得若无其事，“大概是早上的风有点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很轻很柔，带动路两旁的树上枝叶摩挲，沙沙作响。
被这彷如絮语一般安静的细碎声响所吸引，柚衣抬头望向路旁。
视野里，闯入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在半空中旋转舞动。再望过去的时候，满树满树的粉色，生机勃勃地占据了整个视野。
被这忽然发觉到的景象给吸引，柚衣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愣愣地仰头望着那繁盛到极致，灿烂到极致的樱花。
这是柚衣第一次亲眼看到盛开的樱花，和想象当中一样，美得倾国倾城，美得勾魂夺魄，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记得曾经看过，樱花的花期极为短暂，就是在这短暂的花期里，樱花用自己整个生命来绽放此生唯一一次的绚丽夺目。
虽然短暂，却令人刻骨铭心……
——或者说，正因为短暂，所以，刻骨铭心……
“柚衣？柚衣？怎么了？”
正呆呆望着樱树出神，被少年的声音给拉回了思绪，柚衣回过头来，摇摇头，嘴角上扬，“有些惊讶……没想到，春天这么快就到了——”
她说着，仿佛想要感受空气中春天的气息一般，伸出了手。
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在半空里晃晃悠悠地打着转，然后恰好落在了摊开的手心。
感觉到掌心轻轻的触感，柚衣有些小小的惊喜，缩回手来，细细地打量着掌心的这抹粉色。
低着头的柚衣没有注意到，身旁同样望着她手心的少年，原本明亮柔和的眼眸黯淡了下去。
——一样苍白的手掌，那刺眼的红色……
这样的景象都让泽田纲吉记起那天，在黑曜中心昏暗的废弃电影院里，抱着他哭泣的女孩子。
他还清楚的记得，柚衣睁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问着，
……“纲吉君，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
……“……不后悔？哪怕只有这么短短的时间？”
……“我不会后悔！”
……“真是——傻瓜……”
晕倒在他身上的女孩子，眼角还带着泪水，却微笑得无比真实和温暖。
苍白而柔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幻象，却坚强又温暖，如包容一切的天空，不管是怎么样的风雨，都可以经受，都可以消融。
看着那样子的柚衣，让他甚至忽略了过度使用死气给身体带来的剧烈疼痛，就那么一直专注地看着，直到Reborn的提醒，回过神来的他才因为疼痛也晕厥了过去。
——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
关于黑曜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