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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曜记起当晚客栈中,天还未亮,便被天书叫醒,两人披星戴月离开岳阳,其中答案昭然若揭!但谢曜却不愿意相信,他紧紧攥着左手拳头,右臂伤口也因此迸裂,鲜血渗透包扎纱布,星星点点。
天书却没听见,她一记手刀敲晕六子,慌忙收拾药材纱布,道:“我们走,丐帮人不过片刻便会赶到……”
“肖方和宋振……到底是怎么死?”
他语气沉重而蕴含怒气,天书不由一怔,转过身道:“你甚么意思?大难临头你还来质问我这些?那杂碎半夜三来偷你东西,我……”说到此处,天书想到当夜她幻化成人,正欲对谢曜下毒手,是以不再说下去。
谢曜听她言明,怔然道:“就因为此事,你便将他们……杀了?”
天书本想说自己只杀了肖方,那宋振如何死跟她无关,但见谢曜一脸疏离神情,她突然怒从中来,大声道:“是!肖方是我杀,宋振也是我杀,你师父们全是我杀!”她说罢,想到正是因为那日斩草不除根,才埋下今日隐患,当下转身一掌拍六子天灵盖上,道:“我想杀谁救杀谁!”
谢曜不可置信看向她,心头大震,哑然失言。
天书做完这一切,气也消了大半,正要给谢曜说她只是做做样子,那六子还活好好,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曜颓然垂头,闭眼道:“那你也杀了我罢。”
“你……”天书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他衣襟,死死盯着谢曜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我留世上,也无用半点处。”
天书呆呆看着他,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谢曜。是,从来没有。
她忽而轻笑一声,缓缓松开抓紧衣襟手,退后两步,冰冷吐出一字字:“你不是身体残废……你本来,就是一个扶不上墙废物!”
谢曜闻言,心头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一击。他猛然抬头,却只看见天书决然离去背影。
第74章 风雨同路
天书头也不回离开。
谢曜张了张嘴,想要挽留她,却想起自己早不是当初意气风发。他现下一无所有,再也不能做到“天下第一”,天书跟着他焉有未来。
所以走了也好,不必受他拖累。
谢曜想到此处,面容上竟忍浮现一抹苦笑。
那老大夫走进屋来,一眼就看见了倒地上一动不动六子。他忙冲过去,摸了摸脉搏,鼻息,只当他死了,抱着嚎啕大哭。
突然“砰”一声大响,两名手持竹棍丐帮弟子闯了进来,一高一矮,瞧打扮当是净衣派。那矮子瞧老大夫抱着六子大哭,也当六子被杀死了。高个儿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副画,拿谢曜面前一比对,忙用竹棍指着他,惊声道:“正是此人!正是此人!”
这一高一矮两人分别叫梁冲储东墟,皆是彭长老手下嫡传,乃六袋弟子中佼佼者,武功自是不弱。
两人对视一眼,瞧出谢曜右臂受伤,二话不说便举竹棍朝谢曜猛攻而去。他们只道谢曜武功高强,却不料谢曜根本没有还手,呆滞望着一处,任由二人封住其穴道。
“咦?这人怎么啦?”储东墟心下惊异,走上前掀开被子一瞧,他双腿缠着纱布,右臂也折了吊胸前,搞了半天,竟是受了重伤。
梁冲不由笑道:“天助我也,咱们将他押回丐帮,让彭长老好好处置!”
储东墟忽然抬手做了个小声姿势,凑上前梁冲耳边耳语几句,那梁冲听连连点头,眼珠子却谢曜身上打量。
“小子,你说,你为甚么要杀肖方和宋振?”
谢曜被点住穴道,却还能说话,他知道天书杀了丐帮弟子,自己定是要为她抗下一切罪名。何况他此时万念俱灰,纵然这两人即刻要他性命,他也绝无半句怨言。
他面无表情道:“见到你们长老,我自会明说。”
梁冲听罢,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几粒碎银子扔给老大夫,说:“六子因公殉职我等会向帮上禀告,你将他葬了。此人我们带走,交给上头,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那老大夫胡乱点了点头,其实也没听清他说甚么。他稀里糊涂间又给六子拔了把脉,才发现六子压根儿只是晕过去了,当下扶着六子去了后院,而梁冲和储东墟还只当他是去挖坑埋人。
梁冲和储东墟一左一右架着谢曜走出医馆,走了不过片刻,来到官道,两人便气喘吁吁,将谢曜往地上一推,也不管他,只道:“贼老天,可热死人啦!”
储东墟举起袖子扇了扇风,又道:“瞧这样子是要下暴雨了。”他说罢看了眼地上谢曜,面色苍白,神情木然,鬓发散乱,不由满脸鄙夷道:“此人竟然是长老们悬赏捉拿高手,当真可笑至极。”
梁冲扫了眼谢曜,也附和道:“可不是么,我们就算不封他穴道,他这样子哪里像身怀绝世武功人?”
两人听到“绝世武功”四个字都不由眼前一亮,储东墟眼珠子一转,蹲□子,厉声道:“小子,我们此去岳阳三五天时日,你若事先将《九阴真经》交出来让我哥两儿先行阅览,这路上必不会亏待你,反之……”他说到此处冷冷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谢曜打定主意为天书抗罪,也只是认下杀人罪名,对其它人一概不理,好比又回到了再小舟中孤寂心情。
威逼利诱半晌,谢曜根本没有回应半句,两人耐心渐失,不禁迁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兄,是不是得给他一点苦头吃?”
梁冲低头打量谢曜一眼,冷嘁说:“你瞧他这模样,跟条狗似,别未到岳阳就给弄死了。”
储东墟一看也是,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既然是条狗,咱们也不必一路扶着了,他就这般爬罢!”说罢,他将竹棒往谢曜背上一抽,厉声道:“走啊,我们启程!”
谢曜耳朵还没有聋,痛觉也还没有消散,他本该十分生气,但一想自己残躯,纵然不遇这两人,这辈子也只有拖着双腿,地上爬着走。诡异而病态,他竟然觉粗粝地面摩擦,每一分外疼痛,都能麻痹治愈他心中伤痕。
整整两日,谢曜都缓慢而坚持地上拖着双腿匐行,左臂损伤为严重,因为他能用只有左臂,大半个身子力量都要靠左臂,一点一点往前爬,衣衫早就破烂褴褛,灰尘满面。比起储东墟和梁冲,反而像一名乞丐。
他两日也没有吃一口饭,因为储东墟两人恼恨他杀丐帮弟子,有意羞辱,每次都将馒头扔地上,沾满泥泞。
谢曜当然不会吃。
他本来就不想活,又怎会想吃。
即使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对,他不该这样,但每每想起恩师一个个死他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无用之极。
天书说不错,他是一个废物,彻头彻尾废物。
一个废物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储东墟冷睨着谢曜,对梁冲说:“这家伙三日不吃不喝,我怕他真死路上,咱们可不就白费心思了?”
梁冲心想也是,忙蹲下来对谢曜道:“你可不能死,我们还要留着你慰丐帮兄弟天之灵。”储东墟道:“只可惜肖方宋振还有六子,不能亲手将这魔头杀了,为其报仇。”
“到了岳阳,几位长老定要他生不如死。”
他二人还说谈,谢曜却猛然惊醒,大脑有瞬间空白,他瞪大双眼,痴痴地看着某处,喃喃道:“为其报仇……为其报仇……报仇!”
是了,柯镇恶之前也说过,他不能死,他还要报仇。既然如此,他谢曜又有什么理由厌世淡生!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欧阳锋裘千仞杨康尚且逍遥,他又怎能放弃一切?
“我要吃饭。”谢曜握紧拳头,咬牙道。
梁冲和储东墟以为听错了,对视一眼,复问:“你说甚么?”
谢曜定然道:“吃饭,喝水。”
他要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
储东墟不由抚掌大笑:“这厮终于饿不住啦!”他环目四顾,忽然从别人门前踢了一只缺碗来,碗中乃是剩菜剩饭倒了油水拌狗食。
“这会儿过了饭点,好兄弟,你就将就吃吃罢。”
谢曜直愣愣盯着那油腻肮脏瓷碗,腹中竟一阵阵饥肠辘辘,他颤抖着伸出左手,刚要摸到碗沿,却被一只穿着草鞋臭脚踩住碗口。
谢曜抬头一看,储东墟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竹棒,对谢曜挑眉道:“要吃这碗饭,可以。但是得将《九阴真经》交出来。”
梁冲闻言用手肘撞了撞储东墟,道:“算了算了,你可别将他逼急……”
“无妨,你看他那样,连狗都不吃东西他都吃,让他交出《九阴真经》还难么?”储东墟话虽如此,但踩碗口脚却挪开了,他哼道:“赶吃,吃完还得将《九阴真经》拿出来。”
谢曜恍若未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恩师大仇未报,他必须要活下去,活到和仇人相见那天。他伸手从狗碗里抓了饭,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地面,一把接一把塞进嘴里,也辨不出酸甜苦辣,只知道这可以抵抗饥饿足够。
天色忽然阴沉,不一会儿便狂风大作,豆大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梁冲和储东墟忙找了檐下台阶避雨,看着谢曜依旧趴雨里抱着破碗狼吞虎咽,不禁嘲道:“你看他,又有饭又有水,也不算亏。”
梁冲看着这幕,竟觉凄惨,有些过意不去,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白面馒头,抬手扔到谢曜碗边,道:“给你个馒头。”
谢曜双眼被暴雨模糊,根本看不清馒头何处。他伸手泥泞里摸索,总算摸到了湿湿软软一个物什。雨水冲刷,早将这馒头给泡胀发烂,谢曜却将这馒头渣一点一点混合着泥土拢起来,抓了一把。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不适应,左手抖厉害,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毫不犹豫往嘴里塞去。
忽然间,左手被人猛然一拍,那一把混合着泥土灰灰白白馒头,数打落地。
谢曜抬头看去,隔着湿漉漉水光,只见天书咬牙切齿站他面前,说不出复杂神情。
“喂!你这臭丫头,站那干甚么?”
储东墟只道是有人找茬,他正准备抄起竹棒呵斥,但见那白衣女子忽然欺到身前,将他又矮又胖身子一只手提起,往雨中一扯,狠狠掼地上。储东墟“啊哟”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还手,突然被人一把抓紧脑后软肉,将整张脸都按进那狗碗当中!
“你喜欢吃,我让你吃个够!”天书咬牙说罢,一脚将那碗踩粉碎,伸手捏着储东墟下颌用力一捏一错,下巴立时脱臼。储东墟疼眼泪直冒,但转瞬便被大雨冲刷,天书将那狗碗碎片粉末抓了一把,通通塞进他嘴里。
“吃不完我就要你命!”
天书将储东墟整张脸往地上一按,足下一点,又将街边大惊失色正欲躲避梁冲捉来。那梁冲大声道:“女侠高抬贵……哎哟!”天书哪里让他说话,一拳打他脸上,登时口鼻鲜血四溅,头晕目眩。天书却不放过,将他包袱里馒头倒地上,混合雨水泥巴,一把一把往他嘴里灌。可怜储东墟和梁冲二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须臾之间,便被弄叫苦不迭,连声求饶。
天书挽起袖子又将两人往死一顿拳打脚踢,待发泄够了,才喘着大气立雨中,和谢曜遥遥相望。
谢曜心下复杂难言,又是羞愧又是难过,刚低下头,天书便冲过来,蹲□,厉声质问道:“你是傻子?干么要帮我背下罪名?”
“你做,便是我做,这并不算背罪。”谢曜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如今惨状,他不禁强扯嘴角露出笑容,但话语却是无比悲切:“天书,你还是走罢,我无法再负担你期望,无法再负担你食物。如今我一无所有……”
确是个废物!
天书闻言一愣,怔了半晌,忽然伸手捋了捋贴谢曜面上几绺头发,轻轻启唇:“不,你还有我。”
她声音是从所未有温柔,从所未有坚定。
骤雨丝毫没有停歇迹象,每一缕风都似刀。纵然这样冰冷天地,短短一句话,却瞬时间让谢曜早已死掉心,怦然跳动,温暖复苏。
谢曜身形一震,呆呆看向天书。
不可否认,天书说这句话是她想了千百遍说辞,她离开后想了很久,觉得只有让谢曜重拾信心,才可以达到自己目。便是这短短几个字,天书也没有想到但她说出口时,心尖也紧跟着微微一颤。
她忙撇过头,不去看谢曜专注目光。
恰好储东墟和梁冲互相搀扶着几欲奔走,天书哪里肯让他们跑,冷声呵斥道:“两个杂碎,还不给我滚过来!”
储东墟和梁冲暗暗叫苦,却也知逃不出天书魔掌,苦着脸道:“女侠还有甚么要事吩咐?”
天书不嫌谢曜身上肮脏,一把将他扶起,对二人道:“我是他同犯,杀了成千上万个丐帮弟子,还不过来将我一起押往岳阳!”
第75章 落离莲调
“往左。”
“往右。”
“停。”
储东墟和梁冲终于听到那个“停”字,如释重负,刚把轿子放下,刷刷刷三棒子便抽到背上,登时疼得哇哇大叫。
天书将竹棒反收侧,柳眉倒竖:“我让你们落轿了?没我吩咐,你们便得一直将轿子抬着!”
储东墟和梁冲苦不堪言,又只得将轿子扛肩上。
天书看着甚为满意,走到轿旁,撩开小窗帘子,道:“我再去给你买几身干净衣裳,你要吃甚么吗?桂花糕?云片糖?嗯,这好像是小孩子吃东西……那……”
“天书。”谢曜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叹了口气道:“我还不饿。”
天书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正要抽储东墟和梁冲撒气,谢曜忙道:“云片糖。”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天书说完,便转身而去。
谢曜瞧着她背影,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自从那日天书去而复返,对他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对他话言听计从,语气行为也温柔许多,仿佛那日激烈争吵根本没有发生过。但这也只是单单对他而言,天书若谢曜面前受了气,想和他吵架却忍住,转头就发泄储东墟和梁冲身上,非打即骂,简直和谢曜当初受二人折辱过之而无不及。
将心比心,纵使这二人千百般不对,但于谢曜来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实乃天经地义之事,自己为此受点屈辱也算不得什么。
说起来到底是天书滥杀无辜有错先,她现下这般欺凌丐帮弟子,到了岳阳,理亏还是他们。但比起这件事,他想知道另外一件,为什么,天书当初明明知道恩师们死,却不肯提前告诉?他刻意想去遗忘,但朱聪等人惨状却时时刻刻浮现脑海中,连带着滔天怒意。
但谢曜他也知道天书是放下性子来照顾自己,倘若向她质问,两方都不得好处。
谢曜正沉思间,天书已经提了整整两包云片糖来,递给谢曜,说:“放心吃,我给了银子。”
“天书,我……”谢曜准备询问,可见她面容,这质问话语如何也开不来口,话到嘴边,便是:“我们一定要去岳阳。”谢曜将心中关于丐帮忧虑数说与她听,而那件隔阂却隐心底,择日再提。
岂料天书听完不可置信道:“谢疯子,你是真疯了么?”
谢曜一怔,问:“此话怎讲?”
天书道:“去岳阳明摆着是去送死!我已计划好了,这两个抓来刚好当一段时间免费劳力,护送你一路回蒙古,你不是想见乌日珠占么,如你所愿。届时任它丐帮势力再大,也鞭长莫及。”但到了蒙古便将储东墟和梁冲杀了灭口,天书却隐去不说。
谢曜愣了愣,忽然垂下头道:“我这副模样……如何敢让她见着。”他希望自己是风风光光和乌日珠占相见,而不是现下这般残废落拓。
天书知道他心中想法,却转过话题说:“那你也不能去岳阳。这帮叫花子满口假仁义道德,一肚子坏水!”
“丐帮帮主洪七公为人正义机智,我若与他陈明事情原委,定不会再让丐帮找你我麻烦。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便是我打定主意前去岳阳原因。”说到此处,谢曜转过头问:“你说肖方觊觎我身上秘籍前来行窃,将他杀害。但你为何要杀宋振?”
谢曜与宋振虽然只泛泛之交,但却觉此人身上颇有丐帮正气风骨,绝不会和肖方同流合污。
天书想起这件事便来气,她道:“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除你之外,任何一个看见我幻化人都要杀死。”
“那……肖方和宋振看见你了?”
“不,只有肖方。”
“那你干么杀宋振?”
天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甚么时候说我杀宋振啦!他怎么死,我不知道。”
谢曜听罢,蹙眉思忖其中关联。天书若没有杀宋振,那有谁会杀他?宋振又因何而死?甄忠才又为什么要满口胡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杀宋振之人,必定是幕后栽赃嫁祸于他之人。故此,若要探得真相,岳阳城非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