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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志强吃了一惊。这娃的眼里有杀气,他真地敢伤自己?“我可以帮你找人,山里头我熟。不过……”
明明就是他绑了人,这时候还给他装糊涂?胸中积的怒气叫嚣着几欲冲出来,大山只恨手里拿的不是刀,陶片不够峰利,眼角余光见他捂在肚子上的手,再不废话。手上一个使劲。
孙志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捧着手疼的全身打罗嗦,鼻涕眼泪齐出。那只放在肚子上的手,长长一道血口直直延伸到袖子里头,手背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刹时间血就染红了衣袖。“你、你……”
“大山!”
邻居大叔扑上来,跺脚道:“你这孩子,咱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快把那碗片放下!”
大山置若罔闻,仍旧把带血的陶片再放到他脖子上,“小洁在哪里?”
孙志强真的怕了,手上的伤可不是耍子,火辣辣的痛直欲痛进心里去,那凶巴巴地眼神,简直让人从牙缝里往外冒凉气,天,这娃手黑心也狠!说是不说?他在心里思量。他素来为人霸道惯了,从不曾受得这等皮肉苦楚。眼见那血不要钱似的洒了一地,到底心头发虚。只是颠来倒去反复想:伤也受了血也流了,左右他不能直接取了命去。此时若是松口。日后被人笑他胆小无用且不说,单就那钱。又哪里要得来一分?倘若吃痛交人,这辈子到哪里寻那发财机会?与其一辈子受穷吃苦,到闭眼都享受不到富贵滋味,不若拼得一口气,死活得想办法咬出一笔钱才好罢休!
终于一横心,咬牙道:“钱!给我钱我就说!不然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说!”
大山一口气憋的眼前发黑。钱,就为了一个钱,他竟然做出如此无耻的绑人事件,至今不曾表现出一点羞耻心,是人吗?手一抖真想、真想把陶片狠狠戳进他脖子里。他闭了闭眼,深呼吸,极力劝自己冷静,要冷静啊,无论如何,小洁的安全最重要。
“好,我给你钱,你马上放人!”
听得这话,孙志强双眼放光。他最远只去过西平县城,往日里极羡慕城里人有钱下馆子叫一桌香喷喷酒菜,去商场里买鞋买衣打扮地光鲜亮丽,他一向自认为自己长的好脑子也够用,只是命不强生在山沟沟里。一直幻想,有朝一日他若有了钱,也要学城里人过潇洒日子,这时听得大山答应给钱,一颗心轻飘飘连手上的痛都给暂时忽略了。
“我要……”要多少钱?他这辈子连五十块钱都没摸到过,这娃是有钱人,这几年前前后后加起来,给村子里地钱怕不得有几千了?再不济,他到底占了生下董洁的功劳,怎么也要比那些外人强,于是狮子大张口道:“我要一万元!”打定主意,若是杀价,最多杀到五千元,不能再低了。
大山身后跟着来的几个村人立刻不满的低声议论了起来,他马上补充道:“一次性给我,我以后再不纠缠你们,咱们就算两清了。”哼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要先搂笔钱在手里才好。
大山眼睛眯了起来,“没问题,这钱我给,你先放人!”
孙声强的几个朋友一个个爬起来,见到大山眼都不眨在他手上开了一个大口子放血,心里不禁打鼓。这时忽听得孙志强张嘴要了一万元,对方答应了,心里大喜,想着总是交往一场,他有钱了吃肉,他们也算是跟着出力的朋友了,总能跟着分碗汤来喝。于是一个个又凑上前,撕布条把孙志强受伤的手腕扎紧止血,一个人试着把他往后挪,一边小声求道:“能不能、先让强哥起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这帮人整天混日子,打架干仗调戏个大姑娘小媳妇,大恶没有小恶不断,一个两个脑子里都没点法律意识,此刻都被一万元冲昏了头脑做起了美梦,更是半点不去想这钱会不会扎手。
他们上翘的嘴角让他恶心!大山忍了又忍,心里一再命令自己沉住气。一切等找到小洁再说。“放人!”天已经黑透了,孙志强的女人哆嗦着点着了煤油灯,山风呜咽着从门外卷进来。煤油灯火焰忽明忽暗地做着垂死挣扎。
大山越来越压抑不住心头地焦燥。一天过去了,小洁一天滴水未进,她身体比不得旁人健壮,每念及此,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头火烧一样、怒到想杀人。“立刻、马上!”
孙志强衡量着,既然答应给钱,眼下可不能惹怒了财神爷。可是,先放人可不行,看这小子对他恨到咬牙切齿,人一到手。他能拿钱出来?换了是他也不会做这等赔本买卖地傻瓜。“李悠然,我要先拿到钱。”本想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眼光扫到他身后那个身手高强地壮汉,立刻临时改口。凭那人地身手,同时做交换。只怕他们一接到人,立刻反身抢了钱去。
大山大怒。谁身上会带那么多现金?他这次回山,身上一共带了两千左右。除掉他们回去路上的花费,剩下的钱分做两半,一半捐给了学校,一半留给村里人开销,这时候让他到哪里去找一万元钱?“我答应给你,就一定会把一万元钱交到你手上,小洁身体不好,还在病中,我要你现在就把她交出来!”
邻居大叔知道大山心急,一旁跟着保证:“你先放人。大山一向说话算话,他说给就一定会给!”
孙志强死死认准了一个道理,钱到了他手里才姓孙。先把人交还?傻瓜才那么干呢。他做出垂头丧气的样子来,“好吧。不过我把人放在别处,离这里有点远,我手疼死了,把手包好我带你们去。”
大山警惕的看着他,目光移到他手上,那里血暂时止住了,只是血肉模糊看着挺吓人,大山一点不觉得愧疚。“我去跟村里的王大叔拿些草药给你敷上,咱们山里人,做什么都靠着一双手,可不能大意。”孙志强的一个朋友站出来提议,“王大叔住的不远,就耽误一小会儿。”看大山没有反对,他急急跑出门。
今夜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月亮,贫穷落后的山村,连个手电筒都没有。
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孙志强出了村子,拐到山路上,大山一颗心全放在董洁身上。该死地家伙,到底把董洁放哪里去了?正思量间,却见前面领路的孙志强身子一矮,骨碌碌顺着山梁滚了下去。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你干什么?站住!”
大山来不及多想,跟着连冲带滚跑到坡下,山坡背阴处黑呼呼一片,好半天才认出前面是杂草丛生的小树林,那孙志强脚底抹油,跑的连个影儿都没有了。刘大同追出去半天,终于空着手一个人转了回来,人生地不熟,黑灯瞎火的夜里,他怎么追得上对附近地形烂熟于心地本地人?
除了孙志强,其余人都围了上来。孙志强一个朋友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强哥说,那女娃他会好好照顾,想要人就带着钱来找他!”
大山动也不动,牙齿深深咬进下嘴唇,嘴里满满的都是血腥气。
山风一阵又一阵刮过来,让人遍体生寒。邻居大叔叹口气,开口劝道:“咱们先回屋,这里太冷了。大山,回屋里大伙好好商量……”
大山一声不吭,爬回山路上,顺着先前旧路,一口气冲到孙志强地家里。
孙志强当然不会回来,他的女人正在默默收拾屋里的狼籍。
一脚踹开门,大山风一样卷进屋里,带进来的风差点把灯火扑灭。女人急忙用手圈住那点火光,总算不致于让屋子变成漆黑一片。回头瞧见大山一脸凶神恶煞急欲噬人的表情,她惊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
“白天,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儿?”孙志强跑了,这个女人也是帮凶,她也该知道董洁被关在哪里。
女人瞅见更多的男人进到屋里,一个个绷着脸看上去凶巴巴的,又惊又吓,再听到大山不留情的质问,立刻闷葫芦似的抹起了眼泪。
大山对自己命令道: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可他实在忍不住快要冲出胸膛地焦急和怒火。再次紧着追问,那个女人还是流着眼泪摇头。忍无可忍,终于一巴掌甩过去,咬牙道:“你别逼我!我现在很想杀人!”
旁边立刻有熟悉情况的村人告知,孙志强因为恶名在外,没有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后来还是用换亲的形式从更远处地村子里换来个媳妇,成亲后就挨打,胆子很小。那村人在边上急着劝道:“你快说呀,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蹭?”
女人吓的只知道流眼泪,“我不知道他把那女娃藏哪里了,他没有带回家……”
大山站了一夜!
他找不到董洁,黑漆漆地夜色,也挡住了寻人的脚步。
深秋夜冷,可有人为她送去温暖?她病中的身体,怎挡得山里寒冷的漫漫长夜?身边有人吗?她会不会无助的哭泣?
董洁是他捧在手心里,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照顾着长大的女孩!他的女孩,会在不舒服时握着他的手,说自己很好。会在他疲惫后抱着他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给他下厨变着花样的煮宵夜喂给他吃……
回家晚了,董洁会在门口等著他归来,抱着他的腰说:“回来了。”
晚上他学习或者工作,董洁会爬上他的腿说:“睡觉了。”
天气冷了,董洁会指著衣橱里的衣服说:“明天穿那件。”
“哥,不准你起床,再陪我睡会儿嘛。”
“哥,阴天了,小心下雨哦,雨伞我给你收进书包里了。”
……
有一种情,叫做相依为命,它离幸福最近,且不会破碎,那是一种天长地久的相互渗透,是一种融入彼此生命的温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救人
董洁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梦里纠纠缠缠都是恶梦,醒来只留下满心的惊悸,半点不记得做了些什么梦。
肚子很饿。一个地方坐得久了,凉气似乎顺着身体爬呀爬,一直爬到骨子里,因为太不舒服,反而盖过了饥饿的感觉。再后来,半昏半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模模糊糊中潜意识还在提醒,要起来活动活动,运动会产生热量。可是,一颗头千斤似的重,四肢又酸又疼,竟是有心无力。心理上的清明,终于抵抗不了生理上的不适,身体和所有的思绪只留下唯一的感觉叫做不舒服,慢慢的,连这不舒服的感觉也变的迟钝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忽然惊醒,看见有模糊的光线透过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扔到她面前,然后是男人的抽气和叫骂声,只是声音太遥远,又像隔着水幕,有一阵没一阵像失真的幻觉。
真的是幻觉吧?又或者做了一个梦?那光线很快消失掉,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她强撑的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
……
一夜未眠的大山,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请人告诉所有的村里人,找到董洁的人,赏万元巨款。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山村。
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所有人立刻走出家门。老人们凑在一起,讨论着孙志强可能的藏人处,四处寻人的男男女女低声嘀咕着那厮的胆大包天,一边咋舌一边企盼自己能够幸运地中这个大奖。连孩子也不甘寂寞,全体出动四下撒开了网。
孙志强夜里没敢进村,钻进村人进山打猎盖在树林里的简陋的茅草屋中躲了一夜。趁着天光不亮地时候摸回了昨夜一个兄弟的家。跟人要了碗热水趋寒,顺便拿几个窝窝头吃。
忽听得门外有动静,他立刻蹿到后门,做好随时准备落跑的动作。便听到有人在门外,用欣喜的语气说:那个姓李的娃娃说了,谁能找到那女娃,就有万元赏金可拿。
孙志强不及多想,翻过墙荒不择路的逃了。一万元哪,这绝对会是一笔让所有人动心的巨款,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已度人,他那几个朋友肯定会头一个翻脸。
他胆子虽大,也不过是没有多少见识的山里人,眼见得万元巨款与自己擦肩而过,最终要成全旁人。心里又恨又急。摸到藏董洁的地方,有心带着她躲进更远的山里去,可他手上地伤疼的他使不上力。单是搬开外面的遮蔽物已经痛的他想骂娘,肚子上乌青一片——昨天挨的一脚可不轻,隔了一夜还能给他带来困扰。权衡下,他现在可没体力带着另一个人躲过追捕,被发现了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沮丧地打消这个主意。
手边只有三个窝窝头,粗糙的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又冷又硬,原本揣在身上是为了给董洁吃,现在想想以后再找吃地可就困难了。便不想拿出来。可是,那女娃已经两夜一天没吃东西了,真要饿出个好歹他的钱可就一点指望没有了。犹豫了再犹豫。终究扔给了她一个窝窝头,听着人还有动静。而天光已经大亮,不敢多停留,立刻找地方躲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有人发现孙志强在村子附近出没过,他既然不肯离开,那么人一定就藏在附近。搜遍了所有房屋,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董洁终于在村外一个废弃的地窑里被找到了。
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她被安放于最近的村民家中。等到大山闻讯赶来,屋子里已经弥漫着浓厚的中药味,烧的热热的炕头,上面铺了好几层被褥做成临时软垫,烧得满脸通红的董洁静静地埋在被子里。
大山红了眼眶。但见她一张小脸憔悴许多,纵是昏迷中,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口中偶尔发出细小地呻吟,身上的温度摸上去烫手地吓人。旧日出山时她发烧的恶梦立刻袭上心头,她近年来身体大好,再不像儿时容易发烧,只是烧到这样程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不由得又惊又怕。
急急强喂她吃下退烧药,学了从前杨善明老人的样子,用烧过的针刺她耳后穴位,又在手指刺了两下,放出几滴血。已经有人捧来稀粥,无奈董洁她牙关闭得紧,费了半天劲,只勉强灌下小半碗,其中还有大半洒在唇外用布抹了去。
大山心里就打算立即送医。昨天发现董洁失踪,他就托了村人去县城打电话给杨善明,请老人务必立刻来一趟西平县医院。电话里只说董洁病重,以老人对她的关心,接到电话定会立即动身,屈指算算,现大已经到了县城医院了吧?或者已经和等在那里的村人会合了?
已经是午后时分,董洁这情况不适合移动,况且山高路远,此时动身,路上还得露宿一夜。大山想了又想,终究不敢强行赶路出山。
接待他们的这户村民很兴奋,无论如何,人家在这里歇脚,看他出手爽快,将来一定不会亏待自己,于是越发伺候的尽心尽力。
大山顾不得避嫌,更不愿假手他人,自己用温水把毛巾浸湿,一遍遍给董洁擦身降温,一边心里把佛祖如来一一求遍,只求上苍保佑,她的温度可以尽快降下来。
房里房外围满了人。董洁已经找到,先前承诺的一万元是不是就会兑现了?一万元啊,那得多大一堆钱?话说有好几个人一起发现董洁藏身的地窑,当时便有人兴奋的大喊,于是附近更多人围了过来,争着搭把手把她送到这里。那么,这一万块钱该算谁的?怎么分?先找到人的想独占,出过力的也坚持有自己一份,利字当头,又不是小数,顿时有了矛盾。眼下那女娃似乎很危险,跟着一起过来的人把他们关在门外,严禁喧哗,只说钱一定会如数送上,要商量只管别处商量去,不能在这里吵着病人。
眼瞅着天上掉下来一笔横财,兴奋过头的村人把这间房子严严实实围了起来,尤其是有利害关系的那些人和他们的家人,谁也不肯离开半步,吃的东西都是家里做好了、送过来蹲在人家门口吃的,看那架式,晚上说不定也要在这里守夜了。
大山不管这些,他只专注于照顾董洁。所有想得到的办法都用上了,看着她的下巴迅速尖了下来,温度一点降低的迹象都没有,一颗心如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又是一天,当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的时候,熬的两眼都是血丝的大山,终于等来了救命的医生。
陈老爷子和丁老爷子,带着各自的警卫员——换了便装,还有杨善明和另外两名医生,背着药箱,在几位村人的陪同下,打着手电筒连夜赶了过来。
此时,董洁呼吸已经极其微弱,偶尔会出现抽搐症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从昨天到现在,只喂进去小半碗水,粥汤一类食,一点都喂不进去都吐了出来。问明白情况,杨善明脸绷紧了,立刻洗净了手,同行的两位医生把其余人赶出了房间,关上门,开始检查并抢救病人。
陈老爷子是个急脾气,困兽一样在门外转圈子,总算记得不能干扰医生救人,他压低嗓子追问:“怎么回事?接应我们的人路上说得不清不楚,听说小洁被人绑架了?谁那么大胆子?老子嘣了他!”
大山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一般涌了出来。从董洁失踪时起,他的精神就高度紧张,尤其是刚刚过去的一夜,他自己一个人守在昏迷中的董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