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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他在我背后。”
“不过,是男是女总该知道吧?”
“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男的。”莫兰确实没感觉。
“你有没有靠在他身上?是女的,应该这里总有点不一样吧?又是夏天。”高竞指指自己的胸口,眼睛发绿。
色鬼!她瞪了他一眼。
“干吗?我是在启发你呀。”
“我没感觉。”
“那就是男的。”高竞断然说。
“我觉得他的手臂,应该是男人的手臂。他穿的是长袖衬衫,我也没看清是什么颜色。楼道里很黑。”莫兰试图回忆昨天晚上自己突然昏倒前看到的一切,但记忆却像块模糊的玻璃,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我真的想不起什么来了。”
“那就算了,别想了。我觉得行凶者八成就是陈牧野,他看你昨天很有破案天赋,觉得你是个威胁,所以就想谋害你。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吧,让警察去找他。”
“我们没证据说明是他呀。搞不好还会被臭骂一顿,说我们不该管闲事!我刚刚受过伤,不想被人骂!”莫兰把鸡蛋饼全部塞在嘴里,嚼了好久,才心满意足地说,“真香,我最喜欢吃鸡蛋了,好好吃。”
高竞看着她笑道:“你那么喜欢吃,为什么不自己做啊。”
莫兰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好啊,明天我来做,今天晚上就去买鸡蛋。”
“哈哈,真的吗?那我有口福啦。”高竞听到好吃的,总是眉开眼笑,但他马上又把话题引了回去,“照你的想法,这事就这么算了?你就被人白白暗算了?”
莫兰没答话。
高竞继续说道:
“其实,我后来想想,那人也许不是真的想杀你,不然他完全可以用刀,在楼道里就可以把事情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开煤气?那不是太麻烦了吗??而且,我随时都会发现那是个圈套,路又很近。”
把事情解决了。这几个字让莫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觉得他是想吓唬我?”
“我觉得他就是在吓唬你,也吓唬我。他不希望我们参与这个案子,他觉得我们是个威胁。所以归根结底,我觉得还是陈牧野最有可能。他昨天看你的眼光就像个杀手。”高竞把喝干的豆奶杯捏瘪了丢进了垃圾桶,两人一起步入菜场。
“那为什么不是凌珑呢?”不知为何,莫兰觉得这个外表粗枝大叶的女孩其实并不简单。她后来仔细回想了一遍,凌珑昨天说的每句话都值得反复推敲。
“凌珑?我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她看上去有点笨。”高竞。
“笨?”
“一个聪明的女孩,在那种场合,是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维护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的。”
“这是有点……那个。但如果她另有目的呢?”莫兰反问,她可不觉得凌珑笨。
“她维护陈牧野如果是另有目的,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不过也说不准。两个都有可能吧。但至少有一点我现在能够肯定。凶手很可能真的是用竹筐运的尸。”高竞道。
“嘿,我说吧。他们简直是不打自招!”
“所以,我还是建议报警,至少应该告诉计小强……”
“计小强?”莫兰大惑不解。
“他是警察。我们告诉他,他不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他可以说,竹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让警察去好好检查一下吧,我很想确认,那个竹筐上的血迹到底是不是雷海琼的。”
莫兰不喜欢警察介入,那就像游戏时,突然有个大人跑来说要教他们正确的玩法,也许大人是对的,但那还有什么意思?当然,她也明白,警察检查那些竹筐是早晚的事。
“那……好吧。”她无奈地让了步。
不知不觉,净菜社已经近在眼前。她看见乔纳在净菜社的柜台后面正一个人忙碌,心里不免有些歉疚,连忙加快了脚步。
“那么急干什么。”高竞道
“我得快点,乔纳都忙不过来了。”她奔了过去。
乔纳看见她刚想说话,她就先开了口。
“不许怪我迟到!昨天晚上我被人打了,还差点煤气中毒死掉!”
乔纳抱起胳膊,说道:
“我哪会怪你迟到,我怪你来得太早了。”说完向她身后指指。
她蓦然回身,差点吓得心脏停止跳动。父亲就站在她身后。
“爸爸……”她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你昨天煤气中毒了?”父亲观察着她的脸色,捏住她的手腕,又随即放下,问道,“去过医院了吗?”
她摇摇头,朝柜台外望去,心不由往下一沉,她看见高竞已经奔到了眼前。
“莫兰,你跑什么呀……”高竞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愣在了那里。父亲的目光逼得他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根木头,随后过了好几秒钟,沮丧、惊惧、难过、失望,各种各样的表情才慢慢在他脸上显现。
“伯父。”他叫了一声。
“嗯。”父亲朝他点点头,寒着脸问道,“莫兰的行李在哪里?”
“在,在我朋友家里……”
“现在可以去拿吗?”
高竞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有话要问你们。”父亲打断了他的话,首先走出了净菜社。高竞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莫兰觉得现在的他就像个要赶赴刑场的死刑犯。他甚至都没回头看她。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禁不住又伤心又害怕。爸爸会对他怎么样?要是到他的学校去告状怎么办?她还只有15岁,未成年,高竞会不会因此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他会不会被开除?要是被开除了,他以后怎么还找工作?要是没工作他怎么养活自己?
莫兰现在真后悔自己离家出走后去找高竞,但立刻,一股升腾上来的怒气又冲散了她的担心和哀怨。她悲愤地想,老爸,你要是毁了他,把他搞到身败名裂无法立足,我就真的跟他从此浪迹天涯,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没有我跟他的立足之地!到时候,你们休想见到我,我不会来见你们,不会打电话,以后有了宝宝也不让你们带!我永远都不会回来!我要让你,们每天都在后悔里度过!
莫中医参观了整套公寓,最后又回到了卧室。之前莫中医已经来看过一遍了,高竞知道老头重返此地,无非是想找找他侵犯莫兰的有利证据,对此,他既委屈又反感,同时还很是恼火。查吧查吧,我什么也没干,看你能查出什么来!
房间里相当凌乱,他们出门前急匆匆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床上丢着几件他刚从阳台上收进来的干净汗衫,床边他用沙发垫做的临时床铺还没有收起来,他用过的毯子皱巴巴地揉成一团,跟莫兰的毯子一起被丢在双人床的角落里,而他的臭袜子和满是汗味的臭汗衫,则被他塞在了临时床铺的枕头旁边,他忘记丢进洗衣机了——但这些都只能说明,他和她在这里生活过,并不能说明他和她有过什么,不是吗?
“爸,你到底在看什么?”莫兰跟在父亲身后,见父亲好几分钟都不发一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让高竞意外的是,她已经不像最初碰见父亲时那么胆战心惊了。她很冷静,口气里带着点敌意和随时准备大吵一架的气势。
“没什么。出来吧。”莫中医又盯了那个临时床铺一眼,终于走出了房间,莫兰跟在他身后。
莫中医在客厅的餐桌旁坐了下来。莫兰紧接着在父亲的身边坐下。她板着脸,兀自生气,而高竞呢,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坐,他多少有点心虚,他不晓得跟莫兰同住一个房间算不算“越雷池一步”。
“坐下。高竞。”莫中医见他站着,朝他挥挥手。
他心神不宁地坐了下来。
莫中医严肃地看着他,问道:“高竞。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真恶毒。问这种问题算什么意思?
“还好。”他闷闷地回答,随即不等对方回应就大声嚷道,“伯父!我跟莫兰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既然答应你了,我就不会食言。我也跟莫兰说清楚的,我们现在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受!”
“就是。”莫兰低声附和。
莫中医却漠然地看着他,没有搭腔。
他继续说道:“你问我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我当然说好,因为我喜欢跟莫兰在一起。但也有不好,因为我知道她总要回去的。她还是个小孩子。你们一定会找她,她其实也想回去……我知道。”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朝莫兰望去,被点穿心事的她低下了头。原来她真想回去,他心情更坏了。
“伯父,我已经说过了,我跟莫兰没什么的,信不信由你。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责怪她了,她昨天晚上受了很大的惊吓,她今天是硬撑着去帮她的表姐的,我觉得她应该,应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想到她即将离开自己,想到她跟他一起的时候,曾经非常想家,他就异常难过。我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人。
“你放心,我们不会责怪她的。她再怎么任性总是我的宝贝女儿。再说,她这次离家跟我们也有点关系。”莫中医慢悠悠地说,“所以,高竞,谢谢你照顾她两天。”
高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伯父?”他问道。
“爸……”莫兰也是相同的反应。
莫中医笑了笑。
“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说什么父母都不相信,他们总是喜欢从别人那里去求证答案。有一次,我考了全班第一,他居然还怀疑我作弊,把我气坏了。”
莫中医的话成功地把莫兰脸上的怒气完全驱散了。
“爷爷真是的!那爸爸,你平时都考第几名?”她对父亲的过去显然非常好奇。
“平时我都考最后第二名。我是故意的,我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功课很差,然后突然之间,我一鸣惊人,把他们吓得半死,我最喜欢看他们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了。”莫中医有滋有味地回忆着过去,“哈哈,可惜,我父亲竟然怀疑我作弊,为了这件事,我发誓以后他说的每句话,我都要连续提出10个疑问。结果他有一次被我气得发了高血压。我还记得我在他床边,一边服侍他,一边对他说,不相信自己孩子的老子都短命。”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莫兰嘀咕道。
高竞想,这句话说得是够毒的。老大爷一定身子太弱,不然一定会从地上拿起拖鞋抽过去。
“我还没说完呢。”莫中医道,“父亲听了我的话后,隔了好久才问我,假如自己的孩子确实犯了错,那该怎么办?我说,能教就教,教不了就装糊涂。父母的戒律应该是扶持孩子的手杖,不是打人的棍子。”莫中医说到这里,轻轻拍拍女儿莫兰的头,“瞧,这些都是我自己说的。我却忘记了。”
“爸……”
“所以,有些事我选择相信,有些事我就装糊涂了。把这一页翻过去好了。你说呢?高竞?”莫中医语调轻松地问道。
高竞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
“伯父。我真的……”他还想说几句,却被莫中医在头上拍了一下。
“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呀。高竞张了张嘴,想再次申明自己跟莫兰的纯洁关系,但看到两父女俩脸上的笑容,他又忍住了。大家都挺高兴,何必再提这些?其实,他也很想跟着笑,但他怎么都笑不出来,莫兰要走了,他实在觉得没什么好高兴的。
“高竞。”莫中医在叫他。
“哎。”他垂头丧气地答应。
“过几天来家里玩吧。我会向她妈妈介绍你的。不过要记住,千万不能向她透露,出走这两天莫兰是跟你在一起,懂吗?”莫中医摸摸下巴,“我已经跟乔纳商量好了,就说莫兰住在她一个女同学家里。”
莫兰的老爸想得还真周到。看起来,莫兰的妈妈相对来说更传统一些。高竞脑海里闪过一张戴着黑边眼镜的中年女人的脸,那是他在警校的政治老师。他总有种错觉,她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实际是一个X光扫描设备,而且,他从没见她笑过。莫兰的妈妈会不会就是这样的人?
“哦,我记住了。”高竞心情紧张地回答。
“记住就好,莫兰的朋友,我们家都欢迎。”莫中医朝他露出和蔼的微笑,又问,“高竞,你怕狗吗?”
他话音刚落,莫兰就睁圆眼睛大声问:“爸爸,王碧青真的要跟那个院长离婚了?”
莫中医朝女儿挤挤眼。“嘿嘿,我早就替她布好局了,哪有不成功的道理?所以莫兰,无论什么事,都得先把各种可能都想到,那样才能想出万全之策,叫她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你设的路线图。碧青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女人,这一点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就发现了,不过她也她的弱点嘛。这我就不说了。反正,院长最后也同意跟她离婚了,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签署了文件。”
“这么说,警长应该没问题了吧?”
“本来是没问题,但是,现在居然凭空冒出个大问题来。”莫中医大叹了一声。
“什么问题?”莫兰问。
“居然有个人也看中了警长,他也想要它。这个人还是他们警察局的一个小领导,这可真是……”莫中医着急地搓手,眼光向高竞扫来,“所以我就想起了高竞。”
高竞完全听不懂他们父女俩在说什么,只好在旁边呆呆听着。
“高竞,你怕狗吗?”莫中医又问了一遍。
高竞不知道莫中医为什么要提这么怪的问题,但他还是老实地作了回答:
“我不怕。”
“被狗咬过吗?”
“没有。”
“我听莫兰说你现在也离开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问题让高竞迟疑了一下。
“我不回去了。”他低下头,心想,多数人听到他这么说都会认为是他太忤逆不孝吧。
“你妈知道你的打算吗?你妈会不会到处找你?或者——报警?”莫中医又问。
“不知道。我想不会。”他轻声答。其实对这一点,他心里也没底。因为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体力活都是由他承担的,不管母亲有多恨他,缺了他,活没人干也是事实。
“那万一你妈找到学校去怎么办?”莫中医又问。
这还真的问到了点子上。
其实他很害怕没过几天,母亲会突然意识到他的价值,跑到学校去闹事。他还有一年才毕业,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去上学的,她要找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学校了,那样他的脸就丢大了,谁知道她是不是会拿了个什么东西在学校当众打他?到时候,他一时火起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当众把生病的母亲打翻在地,会不会被开除或留下个什么处分?这会不会被写进档案?这对将来的就业又会不会造成影响?……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愁容满面。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见她。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其实她也不要我回去,她也讨厌我。”他低声说。
“如果你不回去,你下一年的学费怎么办?”莫中医又问。
“我想去打工。但现在我还没去找,这两天比较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普通的暑期工好像都只招女生。
莫中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道:“高竞,我可以帮你。”
高竞抬起了头。你怎么帮我?他很想问。
“我现在给你找份工作,月薪不高,500元,但必须每天去。工作时间是每天晚上7点至早晨7点,工作性质是晚上在警犬训练场值夜班。”
那不是连晚上的住宿费也省了?怪不得他要问我怕不怕狗呢。
“觉得这工作怎么样?”莫中医问他。
“可以啊。”他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爸,那原来他们警犬训练场是谁值班的?”莫兰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负责让那个职位空出来两个月。”莫中医神情严肃地看着高竞,“我帮你忙,可不是白帮的,到时候,我也要你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不会是偷警犬吧?高竞忐忑不安地想,面前这个人并非等闲之辈,他曾经写过一本叫作《坏人法则》的书。
“这个么,到时候再说。”莫中医好像一眼看到了他心里,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违法的事。”
只要不违法就行,高竞赶紧点头。“好的。伯父。没问题。”
“不过你妈是个麻烦,我也不希望她到学校去找你。上次给你把脉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心智有点……”莫中医欲言又止,“我劝你找个关系好些的长辈,冒充你学校的老师替你打个电话给她,安抚她一下,就说你现在正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可能要到外地去一段时间,叫她不要太担心。我觉得这样也许较好。”
“罗老师,罗老师。”莫兰立刻提醒他。
对,这倒是个好主意,由罗老师出面,母亲由不得不信。
“好,我今天就去跟老师商量。”他释然地说。他相信罗老师应该不会拒绝。罗老师对他家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
7心脏病少年
高竞走到雷海晨家门口时,脑海里还不断闪现莫兰提着小包袱欢欢喜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