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惜这一切都随父亲的去世,变成了过眼云烟。简单的幸福永不再来。
在200弄里,12号到60号通通是连在一起的低矮平房,如他所料,在炎热的夏天,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敞开着大门。
他来到43号门前,隔着绿色纱门,朝里望了一眼,拥挤不堪的厨房,摆满家具的卧室以及橱柜顶上层层叠叠的各式箱子,一切都那么熟悉。
“有人吗?”他喊了一句。
一个睡眼惺忪,头发花白,穿着白色汗衫的老年妇女从里面蹒跚着走了出来,她显然是刚刚在打午觉。
“你是……”她隔着纱门,眯着眼睛打量高竞。
“请问,陈牧野住在这里吗?”高竞问道。
“牧野啊,他去上班了……我是他外婆,你是谁?”老太太声音洪亮,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
“我,我是他朋友。”高竞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跟陈牧野的关系,他觉得跟老太太说不清,还是直接跟陈牧野见面,说起来更容易一些,于是他问,“陈牧野在哪儿上班?我是他过去的朋友,好几年没跟他联系了。”
“你是他什么时候的朋友?”老太太满怀狐疑地看着他。
“我们是三年前在火车上认识的。当时他父亲失踪了,我还帮他一起找过。” 高竞想了想,还是觉得照实说更好。
老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哎呦,我听牧野说,那时候有个好心人帮忙一起找的,原来就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老太太笑着打开了纱门。
高竞被请进了拥挤狭小的里屋,屋顶上的电扇因为他的到来转动了起来。
“来,喝一口。” 老太太给他倒来一杯冰镇的汽水。
“啊,谢谢。”高竞赶紧喝了一口。刚刚走了一大段路,他早就口干舌燥了,冰凉爽口的饮料让他感到浑身舒畅。
“你找牧野什么事啊?他现在工作很忙,连我也常常见不到他。”老太太摇着蒲扇在他对面的木头椅子上坐了下来。
“外婆,他干什么工作啊?那件事后,我们就失去联系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
“他是快递员,每天跑来跑去的,从早忙到晚。”
“那很辛苦啊。”
“怎么不辛苦?有时候晚上9点多才能回来,现在皮肤又晒得像个非洲人,啧啧。可是他不干这个也不行,现在工作难找,他又连个中学文凭都没有。呵,对了,你是干什么的?”老太太忽然笑眯眯地问道。
“我?我现在还在警校受训,明年上班后会当警察。”高竞老实地答道。
“警察啊!好工作啊。”老太太笑得更精明了,“以后等你上班了,你也帮牧野留心一下,看有什么工作,福利好又稳定的,你们当警察门路多……”
高竞尴尬地笑着点头。
“嗯嗯,一定一定。”接着他马上转换了话题,“听说牧野的父亲后来回来了?” 他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发现五斗橱的玻璃下面压着几张旧照片。
老太太听了他的话,立刻板起了脸。
“别提那个畜生!”她用蒲扇往大腿上一敲,“他是10个月后才回来的,他回来时,钱也用光了,牧野的妈也死了,回来有个屁用!”
“钱用光了……?什么钱?”
“什么钱?治病的钱!”老太太翘起二郎腿没好气地说,“他从结婚那天起就说要做大生意赚大钱,结果孩子都15了,连个屁都没赚到,整天就会花天酒地。那几年,他在北京开了个什么洗头房,好像也开得不怎么样,后来我女儿得了胰腺癌,想叫他回家,他答应把洗头房盘了,把钱拿回来给我女儿治病。我本来就知道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对他是一百个不放心,所以还特意让牧野去北京接他,结果怎么样?那个混蛋就是干不出半点好事!半路上在火车上竟然逃走了。”
逃走?高竞很是诧异。
“那他回来后,有没有提到过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他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嗤之以鼻。
“你说的是火车上的那个女人吧,我听牧野问过他,他说那个女人骗她的钱,把他从火车上推了下去,结果砸伤了头,失去了记忆。他说他是忘了家在哪里才没及时赶回来的。呵呵,这种狗屁我听都不要听,牧野也不信他。你说我们都报案了,铁路警察一路在找他,他说他在铁路边上昏了一天一夜,这样还能不被发现?”
高竞也听说过有人在脑部遭到重击后会失去记忆,但是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总觉得这事不太可信。因为失去记忆,实在太好装了。
他站起身走向五斗橱。
玻璃台板下面有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他能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火车上的陈东方。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他没从这男人憨厚的脸上看出狡诈和卑鄙。这个人真的会为了逃避家庭的责任,撒下弥天大谎,装失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火车上消失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就是陈牧野的父亲陈东方吗?”他问道。
“是啊,就是他。”老太太走了过来,又指指陈东方身边的女人,“这是牧野的妈。唉。自从跟他结婚,我女儿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作孽啊。”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陈东方在哪里工作?他还在本市吗?”高竞突然很想亲自去见见这个神秘的男人,他很想亲耳听听陈东方本人对当年那件事的叙述。
可是,老太太却冷笑了一声。
“他啊,牧野的妈死后就搬出去了。现在我有一年多没看见他了。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大概是死了吧。哼,死了更好!”
“他搬到哪里去了?”高竞问道。
“好像是在市中心借了房子……”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拉开五斗橱,从里面拿出一本纸业泛黄的黑皮小地址簿来,翻了会儿,找出一个地址来,“喏,就是这儿,原平路456号504室。”她把地址簿递给高竞,“那个地方我是没去过,但听牧野说是幢破破烂烂的办公楼。”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做什么工作?”
“呵,他还能干什么正经事?他开了家职业介绍所,其实就是骗人而已。他的办公室在那里,住也住在那里。”
高竞把那个地址记了下来,他准备等会儿就去跑一趟。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只是对整件事太好奇了,他想知道三年前的那件失踪案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究竟是陈东方被雷海琼设计骗了,还是他为了逃避回家利用了雷海琼;他还想知道陈东方跟雷海琼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离开时给老太太留了一个自己家邻居的电话。这个邻居是他的哥们,长期一个人独居,所以高竞常借他家的电话用。
“外婆,牧野回来,让他跟我联系好吗?”他道。
“他最近每天都回来得很晚。”老太太好像有点为难,但立刻又眯起眼睛笑了,“有时候回来了又出去了,我看他是有女朋友了。”
“是吗?”
“有一天,我看他出门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站在弄堂口等他,后来牧野跟她一起走了,呵呵,是个很漂亮文雅的小姑娘。不过我没问过牧野,这孩子孝顺是孝顺,但一般不肯跟人说他自己的事。他说他想赚了钱后自己当老板,等当了老板后,再考虑别的,他志向大着呢。”
老太太用半是叹息,半是夸耀的口吻说着,高竞听了却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多希望他也能有这么一位外婆,哪怕外孙只是跟一个女孩走在一起,她也会为他高兴,哪怕他只是个快递员,她也会为他骄傲,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哪像他母亲,如果让她看见莫兰跟他在一起,他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报纸放在桌上。
“外婆,把这个给牧野,让他留意一下中缝。”
“报纸的中缝?那里有什么?”老太太困惑地看着那张已经被揉旧的报纸。
“他看了就会明白的。”高竞低声说道。
二、离家出走
莫兰的脑子里满是父母站在法院门口挥手告别的影像——他们很平静,两人之间错开一段距离,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而她站在他们中间,不知道该去拉谁的手。
在这种时候,三个人中,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不知所措。他们都早已有了各自的打算,他们会重新开始,新的家庭,新的人生,甚至新的孩子,一切都是新的,她相信,没过多久,在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她才是名副其实的旧东西。
假如他们急于甩掉旧的婚姻,会不会也巴不得想快点甩掉她这个旧婚姻的产物?
母亲已经主动打电话给父亲,明确表示她同意离婚,虽然她的行为更像是一种示威,但是话还是确确实实地说出了口。三天之后,他们会去附近的民政所办理手续,父亲没有提出异议。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人都没有问她的意见。
“喂!你开着水龙头发什么愣啊?”乔纳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洗碗,但她不想说话。乔纳看出了她的不快,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对父母的事不用多想,我敢跟你打包票,他们离不成。”
她瞥了表姐一眼。
“他们不是已经说定了吗?”她嘀咕道。
乔纳呵呵笑起来。
“离婚哪那么容易?说定了也可以黄了呀。他们两个就像在拔河,现在其实就是在较劲,过一阵自己觉得没趣了会和好的。”
“可他们三天后就要去办手续啦!”莫兰把洗碗布狠狠丢在水池里,没好气地说,“他们两个根本没不考虑我的感受。他们要是离婚,我怎么办?到底跟谁?”
“想那么多干吗?三天之内什么都可能发生,搞不好,明天姨夫就来低头认错了,你以为他离开你妈就能过啊,他那么爱热闹的人,没人听他说话,没人看他胡闹,你以为他能过下去?”
“可是,他们两个看上去都很坚决啊。”
“哼,反正我要是你,我肯定不操这个心。”乔纳从冰箱里拿了个洗干净的苹果出来,啃了起来。
莫兰回头瞅了她一眼,低声道:“今晚我不想回家了。”
“你想跟你妈一起住在这里?”
“不,我准备离家出走。你要帮我。”莫兰朝客厅方向望了一眼,姨妈和母亲正在姨妈的房间说悄悄话。
“你要离家出走?上哪儿?”乔纳悄声问。
“去同学家。我也要吓吓他们!谁叫他们这么对我!我洗好碗就走,你这儿有没有干净的毛巾、牙刷和替换衣服?”
“有是有,但我的衣服你穿合适吗?”
“没关系,能穿就行。”莫兰起劲地洗起碗来,“我要看看他们究竟在不在乎我!对了,我明天早晨还会去菜场帮你的忙!”
“你要跟我一起卖菜?”乔纳嘴里含着一口苹果,诧异地望着她。
“哼,从今以后我也要独立生活了,所以我得学点谋生的手段!”莫兰低头望着水池里的碗,气呼呼地问道,“喂,你的净菜是去进货呢?还是自己的做的?”
“进货多贵啊,当然是自己做,就自己买点菜,切一切,洗一洗,我弄的都是最简单的,照别人的样子做呗。”乔纳津津有味地啃着苹果。
“我来帮你一起做!”莫兰斩钉截铁地说,“我13岁开始下厨房跟我爸学做菜,到现在为止会做的各地菜肴,少说也有几十种了,家常菜难不倒我,什么蛋饺、肉圆、馄饨馅更不在话下。另外,我还可以为你设计菜单,我设计的菜单保证那些妈妈阿姨看着天天来排队!”
乔纳歪头看着她,隔了几秒钟才说:“可我会在菜场直接做净菜,你起得来吗?我四点半起床,五点就得到那里啦。”乔纳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6点到好了。”
乔纳半张着嘴注视着她。
“别不相信,我说6点到,至少7点前一定能到的。”
“切!你7点到也太晚了。”乔纳朝她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想跟我干,6点半一定得到。”
“行,6点半就6点半!”
“我们做多少卖多少,卖完为止。”
“好,听你的!”
突然之间,莫兰觉得新的生活在她面前铺开了道路,她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她笑眯眯地腾出一只满是泡沫的手搭在表姐的肩上。
“我相信没过多久,我们的摊位前就会排起长龙,到时候,我们就是远近闻名的菜场姐妹花啦!”她笑着说。
“呵呵,菜场只要有我这一枝花就行了,要是让姨妈知道你在那里帮我卖菜,她非杀了我不可。你可是家里的淑女唉。”乔纳似乎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哼!谁叫他们要离婚的?到时候我妈要是问起来,我会说是我自己坚持要干的,与你无关。”
“也对,谁叫他们要离婚的!”乔纳点点头,说完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她拿来一包衣服和两站纸。“这是我明天打算弄的菜,你给参谋一下。”她将那两张纸塞进了莫兰的裤兜。
正如陈牧野的外婆所说,原平路456号果然是一栋破破烂烂的五层楼建筑。无论是外墙面还是里面的走廊都肮脏不堪,楼道里还飘散着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地板粘乎乎的,就连在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都好像身上积满了灰尘。
高竞屏住气息爬到五楼,发现504室的房门紧闭,他有点担心屋里没人,但敲门之后,从里面传来一连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烫长波浪发型的中年女子站在他面前。
“你找谁?”她的口气里充满了戒备。
“请问陈东方住在这里吗?”
“他啊……”那个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问,“你是谁?”
我该怎么介绍自己呢?
“我是他儿子的朋友,我想找他问点事。请问他在吗?”他觉得还是这么说比较合适。
“他儿子的朋友?”那个女人对他的说法似乎充满了怀疑,但忽然她又让开了一条道,脸上露出懒得计较的表情,“呵呵,没想到,他儿子的朋友也会找上门来。他是不是也答应帮你找工作了?”
“哦,没有。”高竞答道。他走进屋去,发现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只经过简易装修,墙壁斑驳,客厅的墙上挂着简陋的公司招牌——东方职业介绍公司。
“你作过登记吗?叫什么名字?”女人问他。
登记?他看到女人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一个文件夹,知道她是误会了。
“我不是来找工作的。”他道。
“哦。那是我搞错了。这几天常有人上门找他问工作的事。”那女人随手将那个文件夹丢回到茶几上。
“他在吗?”高竞试图在这套简易公寓里寻找陈东方的踪迹,但很快他就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陈东方显然不在这里。
“我也在找他,不知道这死鬼躲到哪里去了!”那女人打开了窗,从外面吹进来一股热风,她又立刻关上,“这鬼地方!连个空调也没有!哼,原来是有的,前几天被人拆走了,为了省电嘛。”那女人指了指墙上的某个位置,高竞看见那里有个一个圆形的空洞。
“请问你怎么称呼?”高竞想知道她的身份。
她答得挺坦率。
“我姓刘,是他的朋友,也可以算是合伙人吧,他开这家公司,我也投了点钱。”她拿来一把扫帚,开始扫起地来。
“刘小姐,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高竞又问。
“不知道。上星期六他本来说好要跟我见面的,我们每个月都是那时候见面,但我在门口碰到他,他说他有事去去就来,结果那天我从傍晚五点一直等到晚上8点,他都没露面,后来我就只好回家了。就是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出现过。”女人直起身子,脸上显出思索的表情,但看起来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头一歪泄气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混蛋到哪儿去了。”
上周六走后就一去不返,这事可真有点蹊跷。
“他临走时有没有说起过他要上哪儿?”高竞问。
“没有。他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急得像要去救火,我回来一看,他连电话都没挂好。”女人指指三室一厅中的一个房间,高竞看见门上正儿八经地贴着一个牌子——总经理室。
房门开着,里面只有一张大号的写字台和一个玻璃橱柜。写字台上有几本杂志和一门电话。高竞想,如果像刘小姐说的,他临走时连电话都没挂好,是不是意味着,他是接到某个电话后才急不可待地离开的呢?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刘小姐,你有没有去他家找过?”
“他家?哼!我倒是找过他儿子。”刘小姐皱了皱鼻子,“不过,这小子跟他老子不和,一听是陈东方的朋友,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至于陈东方的父母,他们早死了,其实他只有他儿子一个真正的亲人。”
“那他会不会是去了哪个朋友那里?”高竞在考虑是否该提一提三年前的事,因为听口气,刘小姐跟陈东方像是老朋友。很多时候,朋友比家人知道得更多,那陈东方没有告诉家人的事,会不会告诉她?
“哈!他能有什么别的朋友?我啊,要不是看在离婚的时候他帮过我,我也不会跟他合作,他的能力不行,老是把事情弄砸。” 刘小姐把垃圾扫到墙角,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是啊,有15年了,过去我们是一个厂的同事。” 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