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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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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地退到二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文馨的住所。
  他的眼睛又四处扫视了一下,看到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画框。他走过去看了看,上面是一个女子的铅笔素描像,正是文馨。
  不过,从装束、发型和神态上看,这好像是文馨高中时代的画像,或者描摹的是一张文馨高中时代的照片,一脸学生气的文馨正甜甜地笑着。
  没错儿,这就是文馨的家。
  也许,她等不着,急了,开车出去迎自己了。
  不过,画像就是画像,就是画得再像,也肯定和真实的长相有些出入。蒋中天端详了这幅画像一会儿,越来越感到这个女子不像文馨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等她回来。楼里静极了,连钟表声都没有。蒋中天低头坐着,回想今天他一路上遇到的一桩桩怪事。他不愿意抬起头,因为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一排衣柜。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以为是文馨发来的,打开一看,却是一行莫名其妙的字:阄 闯 闽 闲 间 闸 闵 问 闻 闷闪这是什么意思?他皱起了眉头。
  这时,那排衣柜里好像有什么响了一下。他敏感地抬起头,把目光射过去。一排衣柜静静地立着,再没有动静了。蒋中天盯了它们半天,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看短信。
  他查看了短信后的电话号码,很陌生,但是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发错的短信。在这样一个怪事连连的夜晚,又接到这样不正常的短信,决不是偶然。
  他费力地回想这个号码是谁的,怎么都想不起来。对面的那排衣柜似乎又响了一下。他放下手机,慢慢站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了第一个衣柜前。他竖着耳朵朝里面听。
  难道是文馨想开个玩笑,藏在了这个衣柜里?
  不会,他和她之间不具备这种气氛。难道是那个惨死的小姐的冤魂又跟到这里来了?他猛地拉开了第一个衣柜。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幅画,是龟兔赛跑。
  下面写着:乌龟比兔子更了解道路的情况。
  接着,他又拉开了第二个衣柜。
  里面还是一幅画,画着十多匹骏马在草原上奔腾,体态奔放,四蹄如飞。
  下面写着:请数数马头和马腿。
  他数了数,十一个马头,四十条马腿。
  他一惊,少四条马腿!也就是说,有一匹马没有腿却夹杂在马群中奔跑!
  他又拉开了第三个衣柜。这里面画着一条软软的虫子。这条虫子长着一只眼睛,那毫无疑问是人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双眼皮,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下面写着:万物皆有灵。
  蒋中天和那只长在异类脸上的同类眼睛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接着打开了第四个衣柜。
  这里面画着一片黄昏的树林,树干粗壮,树叶繁茂。有一条土道,蜿蜒着伸向树林的深处。树林和土道,都涂着一层厚厚的酡红。
  整个画面十分宁静。下面写着:请注意第四棵树后。
  他仔细观察第四棵树,没发现什么,至少它的边缘没有露出头发或者衣角。
  它又打开第五个衣柜。
  里面画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发着昏暗的光,像太阳又不像太阳,像月亮又不像月亮。
  下面写着:日全食。
  接着,他打开第六个衣柜。
  里面画着用金属和皮革制成的古代盔甲,冷冰冰的,似乎弥散着地下文物的味道。
  下面写着:遗物招领。
  他打开第七个衣柜。
  里面画着一个很大的书案,上面有一摞书,都是线装古书,似乎散发着幽幽的书香。旁边有笔墨纸砚。
  下面写着:立即打开上面数第七本书,翻到第七页,有保命之法。书在画中,怎么打开?这些怪兮兮的画越来越让他感到阴森,他决心打开所有的衣柜,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会踏实一些。
  接着,他打开了第八个衣柜。
  里面画着一只像脸盆一样大的嘴,血红血红的,分不清性别。从中间看进去,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牙齿。
  下面写着:要了解一个人,必须去聆听他没有说出的那部分话。
  他又拉开第九个衣柜。
  里面画着一只耳朵,这只耳朵很大,跟第八个衣柜里的那张嘴同样的比例,像个蒲扇,密匝匝的汗毛清晰可见,看上去毛烘烘的。耳眼像个蛇洞。
  下面写着:这是一只聋耳朵。
  他打开第十个衣柜。
  里面画着一颗逼真的心脏,有点像医学院的教学图,旁边标注着:主动脉弓,肺动脉,肺静脉,左心房,右心房,左心室,右心室,冠状动脉……下面写着:思想与感情。
  最后只剩下一个衣柜了。
  他伸出手要打开它,又缩了回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又看了看那条短信,头一下就炸了———阄 闯 闽 闲 间 闸 闵 问 闻 闷闪这个神秘的短信是一个暗示,它告诉他每一扇衣柜门里有什么!
  这样说来,最后的那扇衣柜门里,就应该是一个人!
  蒋中天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最后那扇衣柜门,不敢动弹了。
  他在想:这扇门里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画像?他肯定那里面藏着一个真人,不然,里面不会有声响!他又想:这个人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死人?
  这时,他的眼睛好像射穿了那扇门,看到黑糊糊的衣柜里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衣服,面部四分五裂,血肉模糊……他忽然想到:那个被藏在黑天鹅宾馆衣柜里的小姐会不会是洪原杀的?
  洪原出车祸那天,驾车的女人会不会是那个小姐的冤魂?眼前,这个衣柜里站着的人会不会是她?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蒋中天哆嗦了一下,紧紧盯着最后那扇衣柜门,把电话接起来。
  “喂?”他颤巍巍地说。
  “蒋中天?”
  “你是谁?”
  “我是文馨!”
  是文馨!
  蒋中天太紧张了,竟然没听出来!
  “你,你在哪儿?”
  “我在靠山别墅啊,我们不是说好今晚见面吗?你怎么没来?”
  “我已经到了!”
  “你到哪儿了?”
  “靠山别墅啊。”
  “那你进来呀,13号楼。”
  “我已经进来了!”
  “胡说,我没开门,你怎么进来?”
  “我真的进来了,在二楼呢。”
  “我也在二楼啊!”
  “那就怪了,我刚才叫了你几声,你没听见吗?”
  “没听见呀。”
  “你在哪个房间?”
  “我就在二楼的客厅里。你在哪儿?”
  “我也在二楼的客厅里啊!”
  文馨愣了一下,说:“你别玩了,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儿?”
  “我说的是真话!”
  文馨想了想,似乎警觉起来:“你是不是走错了,跑到了别人家?”
  “13号楼,没错儿!”
  “那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哪儿知道!”
  “你说,你四周都有什么?”
  “两个黑色真皮沙发,一个乳白色的小茶几,靠墙有一排衣柜……”
  文馨说:“对呀,你说的正是我家的客厅啊。”
  “你在客厅什么位置?”
  “我坐在沙发上。”
  他朝两旁看了看,沙发上空荡荡的,一股寒意“刷”地掠过他的脊背,他哆嗦起来,牙齿开始互相撞击。外面起风了,刮得窗子“啪啦啪啦”响。
  “你怎么了?”文馨在电话那头小声问。
  他惊怵地说:“我也坐在沙发上……”
  文馨一下就不言语了。过了会儿,她突然问:“你是不是从高丽屯出口出来的?”
  “是。”
  “然后一直朝西走。”
  “对,一直走到那个岔路口,左转。”
  文馨马上打断他,说:“什么岔路口?”
  蒋中天说:“不是有个岔路口吗?”
  “从高丽屯出口一直到靠山别墅只有一条公路,根本没有什么岔路口!”
  蒋中天一下就傻了。那个赶着一群黑羊从黑暗走进黑暗的老汉果然有问题!在他的指引下,蒋中天走上了一条根本不存在的道路!
  现在,他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你一路上都看到了什么?”文馨显然还想再核实一下,“有没有看到一个巨大的滑雪场的广告牌?”
  “没有,我只看到了一个土房子。我想问问路,可是里面的人却问我,怎么才能把一个人身体的各部分混合到一起……”
  文馨突然惊恐地说:“骨灰!”
  蒋中天一抖:“你,你说什么?”
  “他说的是骨灰!”
  蒋中天呆了。
  多么简单的问题!
  不论脑袋肚子胳膊大腿,不论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不论心肝肺脾胃肾肠,不论骨头头发指甲……烧成了灰,就可以混合到一起了!
  文馨颤巍巍地说:“中天,我怀疑……”
  “你想说什么?”
  “我说了,你肯定害怕。”
  “你说。”
  “我怀疑……你现在已经跑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可能,我们不是在通电话吗?”
  停了停,文馨问:“你知不知道洪原的坟在哪儿?”
  “不知道。”
  “他的骨灰就埋在西郊的甸子上,那位置正好在公路的南面,大约十几里路的样子。
  蒋中天来的时候,就在那个不存在的岔路口朝西南转了,那正是甸子的方向!他见到的那座土房子是洪原的坟!
  “你看到了岔路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文馨问。
  “我打了,你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文馨说:“你的手机才不在服务区!我一直都在给你打电话,刚刚打通!”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快离开那个鬼地方啊。”
  “我担心我回不去了……”他盯着那最后一扇衣柜门,轻轻地说。
  “别着急,我立即帮你打电话报警!”
  “没用,警察找不到这地方。”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唉,都怪你,要不是两年前……”
  “现在你还说这个干什么!”蒋中天一下就恼怒了。
  文馨就噤声了。
  停了停,蒋中天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没事儿,我现在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到底能发生什么事。”
  文馨小声说:“好吧,你走,不要挂电话,我听着。”
  蒋中天没有动。
  他说:“等一下。文馨,你总共有几个衣柜?”
  “十……十一个。”
  “那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衣服啊。”
  “你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衣柜?”
  “我们电视台的几个主持人都这样。”
  “你再看一看,现在那里面装的还是衣服吗?”
  “你弄得我都不敢打开它们了……等一下。”
  文馨好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走到衣柜前,打开了几扇门,说:“没错呀。”
  蒋中天说:“你看没看最后一个衣柜?”
  “没有。”
  “你把它打开。”
  “嗯。”
  很快,电话里就传出开衣柜门的声音:“吱呀……”
  紧接着,蒋中天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电话一下就断了,传出一个冷冰冰的人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蒋中天毛骨悚然了。他举着电话的手慢慢放下来,继续盯住那最后一扇衣柜门,一点点朝门口移动。他想逃出去。楼里死一般寂静。
  突然一声巨响,他的裤脚刮倒了小茶几,那个莲叶托桃的玉雕摔得粉身碎骨。他哆嗦了一下,猛地朝门口冲去。可是,到了门口才发现,厚墩墩的木门已经关上了。他使劲扭了扭门锁,纹丝不动———这扇门被反锁了!
  他一下就转过身来。就在这时候,所有的灯“呼啦”一下都灭了,楼里一下变得漆黑。他吓得魂不附体,在黑暗中张大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
  “吱呀……吱呀……吱呀……”
  他听见,衣柜的门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拾壹:鬼车蒋中天快崩溃了,他后退几步,像公牛一样朝木门撞过去。“轰隆”一声,门竟然被他撞开了,斜靠在户外楼梯的护栏上。
  他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那个长相凶恶的保安依然笔直地站在大门旁。他看到蒋中天的车疯子一样冲过来,伸出胳膊似乎想拦住他,蒋中天哪里敢停,径直冲了出去……车在漆黑的公路上奔驰。他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它静静地停在那个诡异的岔路口上,差不多把他的路挡住了。
  他的车灯照在这辆黑车的尾巴上,发现它没有车牌。
  他想,这辆轿车很可能就是前不久掉进深谷的那一辆,它的主人已经摔得脑浆迸裂,血肉模糊……他开始悔恨:听到洪原死亡的消息之后,为什么不给他烧点纸钱呢?买一沓黄表纸烧掉,就把欠他的那些钱还给他了……他渐渐减慢了车速,眼睛从那辆轿车的后窗使劲朝里看,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人的后脑勺,他直直地坐在驾驶座位上,纹丝不动。
  他离这辆轿车越来越近了。他按了两声喇叭,那辆车里的人依然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他的心越缩越紧,反复目测这辆轿车两边的宽度,终于看准了,猛地一轰油门,从它的左边冲了过去。他成功了。他把油门踩到了底,飞速狂奔。
  从反光镜朝后看去,那辆鬼车已经追了上来。它的速度奇快,转眼就咬住了他的尾巴。它没有开车灯。或者说,它就没有车灯,像一个黑糊糊的怪兽。蒋中天是借着自己这辆车尾灯的光看到它的。
  正当他想看一看车里那张脸的时候,它却猛地撞了上来,他感到车身猛地朝前一窜,尾灯就灭了。接着,那辆车就一下下撞他。
  蒋中天全神贯注地驾驶,全身的神经都绷成了弓。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这时候,千万别熄火!
  那辆车又从蒋中天左侧一点点挤上来,开始从侧面撞他。这段公路筑得很高,两旁是深深的壕沟。它要把他撞下公路摔死。
  公路下面黑咕隆咚。就在这时候,对面有车灯直直射过来,这是救星之光!
  那辆车一下就减了速,缩到后面去了。
  对面的车很快开过来,是一辆十八轮的大货车,引擎声震天响,它惊天动地地开了过去。蒋中天回头看了看,那辆车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拾贰:死人重现李作文几乎天天晚上潜伏在文馨的小楼附近,等候蒋中天出现。三天过去了,13号楼竟然一直空着,不见有人出入。它的窗子始终黑着。
  难道文馨又有了更豪华的房子,不在这里住了?或者,她压根就不住在这里?李作文胸中复仇的烈火燃烧得越来越旺盛,第四天,他又来了。
  他把车停在离13号楼不远的路边,熄了火,坐在后排座上,静静朝外观望。
  13号楼的窗子依然黑着。他的车窗黑着。他忽然想到,那个窗子里会不会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潜伏着,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呢?
  大约八点钟左右,有个人晃晃荡荡地从后面走过来,停在他的车旁,趴在车窗玻璃上,朝里看。是个穿灰色制服的保安。
  李作文把车窗放下一点,露出一条缝,冷冷地逼视着对方。
  保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说:“先生,请你把车停在那里好吗?”
  李作文低低地说:“我想停在你身上。”
  那个保安愣了一下,没敢再多嘴,转身走开了。
  李作文把车窗关严之后,突然把目光射向了13号楼的窗子———那窗子依然黑着。但是,他感觉刚才他和保安对话的时候,那窗子似乎亮了一下。
  他紧紧盯着它,注意观察。那窗子一直黑着,好像是一个死人,心脏突然跳了一下,接着又不跳了。不过,李作文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要像前几天一样,一直等到凌晨再回去。他必须找到蒋中天。这家伙和那个汽车修理工比起来,可恶一万倍,因此他必须死。
  更重要的是,只有找到蒋中天,他才能顺藤摸瓜找到梁三丽,这个一直被他的兄弟们称作“嫂子”的女人。
  他必须让她变成一个怪物。她把一麻袋芝麻和一麻袋小米搀和到了一起,让他一个人分开,而她竟溜了。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文馨曾经问他,找蒋中天干什么。
  他回答说:他欠我一顶帽子。
  这句话说得太精妙了。
  风流男人都把女人当成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而李作文这个人有点不同,他从来都把女人当成帽子。虽然帽子和衣服有相似之处:想戴就戴,想摘就摘,可是帽子却是尊严的象征。
  别人的脑袋等于他的帽子。有一辆车出现了!
  是一辆切诺基,很像他第一次来靠山别墅的时候,在雨中遇到的那辆抛锚的切诺基。这辆车停在了停车场上,然后,有个男人走下来,他径直走向了13号楼。
  李作文瞪大双眼,使劲儿看。这个男人不是蒋中天,他比蒋中天高且壮。
  他走得很慢,似乎十分疲惫。不过,他的身体挺得很直。他是文馨的老公?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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