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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意思,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怎么会知道?”
“你总有仔细看她的时候吧。”帕克·派恩先生温柔地说。
“哦,你是指这个!她是一个长得挺不错的年轻女子。”
“和你差不多年纪?”
“没差多少。”她停了停,问道:
“你为什么认为——史拉戈还关心着她?”
“因为他是这样对我说的。是的,是的,确凿无疑。我说过,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他很愿意将他的心事向我一吐为快,对她这么样子死去的方式他很伤心。”
埃丝特小姐跳了起来:“你认为是我谋杀了她?”
帕克·派恩先生并没有像她一样跳起来。他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
“不,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我不相信你会谋杀她。事已至此,我想你最好还是尽快停止演这场戏回家去吧。”
“你说什么?演戏?”
“事实是,你失去了你的胆量。是的,你完全失去了胆量。你害伯你会因谋杀了你的雇主而受到指控。”
她全身陡然一震。
帕克·派恩先生继续说:“你并不是埃丝特·卡尔小姐。在我到这里之前我就知道了。不过为了确认我还是做了试探。”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当我刚才谈话时,我一直看着你。每次你都是以穆里尔·金的身份来反应,而不是埃丝特·卡尔。廉价的商店、电影院、坐有轨电车、巴士回家——你对这些都有反应。乡间别墅里的丑闻、新开张的夜总会、伦敦社交界的蜚短流长、赛马会,听到这些你都无动于衷。”
他的语音更加循循善诱,充满了父爱:“坐下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并没有谋杀埃丝特·卡尔小姐,可你认为你会被指控为谋杀。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整个身子都陷在了沙发里,然后开始说话。她的话有些急促,迫不及待。
“我必须说——开始,我——很害怕她。她是个疯子——并不是非常地疯狂——只是有一点。她把我带到这儿。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地开心,以为很浪漫。小傻瓜,我就是一个小傻瓜。这事还和一个司机有关。她见到男人就疯狂——一点不错。他不愿意和她有任何关系,然后这事就被捅了出来。她的朋友们都知道了,她成了笑柄。于是她从她的家族中消失,来到了这儿。
“这只是为了不使她丢脸而故作姿态——沙漠中的独居,所有这一类事情。她会在这里装腔作势地过上一阵子,然后回家。但她越来越不正常了。后来就碰到了那个飞行员,她看上了他。他到这儿来看我,她以为——噢,你可以理解。可是他一定是对她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于是她就突然对我大发雷霆。她真可怕,真吓人。她说我永远也回不了家了。她说我只能任由她摆布,我只是个奴隶,只是一个奴隶而已。她操纵着我的生杀大权。”
帕克·派恩先生点点头。当时的情形在他面前展现。埃丝特小姐逐渐越过了理智的边缘,就像她家族中其他的人在她以前做的那样,而这个被吓坏了的姑娘对此一无所知,又从未出过远门,相信了对她所说的一切。
“但是有一天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发了。我和她对抗了起来。我告诉她如果她想把我怎么样的话,我要比她身强力壮得多。我告诉她我会把她扔到下面的石头上去。她被我吓倒了,真的吓倒了。她还一直以为我是个温顺驯良的人。我向她逼近,她一定以为我真的会干什么。她向后退。她——她踩了个空从那儿摔了下去!”穆里尔·金把脸埋在了双手里。
“后来呢?”帕克·派恩先生柔声问道。
“我吓昏了头。我想他们会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想没人会相信我说的话。我想我会被关进这儿可怕的监狱。”她的嘴唇在颤动,帕克·派恩先生清楚地看出她被无可名状的恐惧牢牢摄住,“后来我一下子想到——如果摔下去的是我!我知道刚派来一个新的英国领事,从来没有见过我们。他的前任刚好去世。
“我想仆人们很容易对付。对他们来说我们只是两个疯疯癫癫的英国女人。一个死了,另一个还会继续待着。我给了他们不少钱,让他们去请来英国领事。他来了,我以埃丝特小姐的身份接待他,戴着她的戒指。他是个好人,处理了所有的后事。没人有过一点点的怀疑。”
帕克·派恩先生沉思着点点头。埃丝特·卡尔小姐可能疯狂极顶,但她毕竟是埃丝特·卡尔小姐。
“后来,”穆里尔继续说,“我真希望不是这样。我发现自己也越来越疯狂,就像被判了罪一样留在这里继续演我的角色。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现在如果我说出了真相,那么看上去就更像是我谋杀了她。噢,派恩先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帕克·派恩先生以他这个身材所能做到的最敏捷的动作站了起来,“我亲爱的孩子,现在你和我一起去见英国领事。他是个和蔼可亲又宽宏大量的人。当然会有令人不愉快的司法程序,我不能保证一帆风顺,但你不会因谋杀而上绞架。另外还有,为什么早餐盘子会在她尸体旁?”
“是我把它扔下去的。我——我想这样死者会更像是我。是不是很愚蠢?”
“精彩之处。”帕克·派恩先生说,“事实上,这一点确实曾使我怀疑是不是你杀死了埃丝特小姐——不过那是在我见到你之前。当我见到你后,我知道不论你这辈子可能干过什么,你都不会去杀人的。”
“你是说我没这个胆量?”
“你的意识不会让你这么干。”帕克·派恩先生微笑着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还有煞风景的事需要面对,不过我想你会没事的。然后,回你斯特雷特姆山的家——是斯特雷特姆山,对不对?对了,我想一定是。当我提到某一路去那里的公共汽车时你的脸色有很大变化。你走吗,亲爱的?”
穆里尔·金踌躇不前。“他们不会相信我的。”她揣揣不安地说,“她家里人和所有的人,他们不会相信她会那么疯狂的。”
“交给我办吧。”帕克·派恩先生说,“你瞧,我知道一些有关这个家族历史的一些事情。来吧,孩子,不要再胆怯了。记住,有个小伙子伤心得心都快碎了。我们最好快一点,可以让你赶上他开的飞机回巴格达。”
女孩微笑了,脸上一阵红晕。“我准备好了。”她简单地说。当她向门口走去时,又转过身来问道:“你说你见到我之前就知道我不是埃丝特·卡尔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分析事实。”帕克·派恩先生说。
“分析事实?”
“是的。迈克尔德弗爵士和他的夫人都长着蓝色的眼睛。当领事提到他们的女儿有一双黑眼睛时,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对。棕色眼睛的人可能会生下蓝眼睛的孩子,反之却不可能,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是科学证明的事实。”
“你真了不起!”穆里尔·金说。
无价的珠宝
旅行队度过了漫长而疲惫的一天。清晨他们从阿曼出发时,凉篷下的气温已是华氏九十八度。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刚好到达皮特拉①市。这座城市有着不可思议的宏伟壮观的红色岩石。
他们一行七人。凯莱布·P·布伦德尔先生,大腹便便的美国商界巨头;他的皮肤黝黑、相貌堂堂、可是有些沉默寡言的秘书吉姆·赫斯特;议员唐纳德·马维尔爵士,一个面容疲倦的英国政客;卡弗博士,世界著名的考古学家;陆军上校杜波斯克,一个勇敢的法国人,刚从叙利亚来;还有一位很难用职业头衔来表明身份的帕克·派恩先生,谈吐间表露出英国人的稳重;最后一位是漂亮但被过分地溺爱宠坏了的卡罗尔·布伦德尔小姐,以她是除了六个男人之外惟一的女性这一身份而自得。
他们在大帐篷里用晚餐,挑好各自睡觉的帐篷。他们谈论起近东的政局。
英国人小心翼冀,法国人谨慎善言,美国人多少带着些愚昧自大,考古学家和帕克·派恩先生却很少说话,看来他们两人都喜欢听众这个角色。吉姆·赫斯特也是如此。
后来他们谈起了他们参观过的城市。
“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浪漫。”卡罗尔说,“想想看,他们——你们叫他们什么来着——纳巴特人,那么早就在这里居住了,早在有史以前!”
“差远了。”帕克·派恩先生和善地说,“呃?卡弗博士?”
“噢,这不过是大概两千年前的事。如果说敲诈勒索的人是浪漫的,那么也可以说纳巴特人是浪漫的。应该说,他们是一群富有的流氓,强迫过路人从他们开的路上通过,而且决意使其它的路都不安全。皮特拉是他们勒索得来的财富的储藏地。”
“你认为他们只是抢劫犯?”卡罗尔问,“仅仅是普通的贼而已?”
“贼这个字眼不够浪漫,布伦德尔小姐。贼让人想到低级的小偷小摸。抢劫犯干的就更大张旗鼓。”
“说是现代金融家怎么样?”帕克·派恩先生眨眨眼睛。
“这是在说你呢,老爸!”卡罗尔说。
“一个会赚钱的人能够造福人类。”布伦德尔先生言简意赅地总结。
“人类,”帕克·派恩先生喃喃自语,“常常会忘恩负义。”
“什么是诚实?”法国人发问,“一种视场合而定的习俗,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含义。阿拉伯人不以偷窃为耻,也不以撤谎为耻。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偷窃谁或者对谁撒谎。”
“完全正确,是这样。”卡弗同意。
“这个观点表现了西方与东方相比所具有的优越。”布伦德尔说,“当这些可怜的人们受到教育——”
唐纳德爵士漫不经心地加入了谈话:“教育毫无用处,显而易见。教给别人一大堆没用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什么?”
“噢,我是说,打个比方,一朝偷窃,终生是贼。”
有片刻死寂的沉默。然后卡罗尔开始热烈地谈论起蚊子,她父亲立即响应。
唐纳德爵士有些迷惑,向他的邻座帕克·派恩先生耳语:“看来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是不是?”
“有些古怪。”帕克·派恩先生说。
不管这一刻谈话陷入了怎样的窘境,有一个人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考古学家一声不吭地静坐着,眼神迷离发呆。谈话稍有停顿,他突然冒失地开口说:
“你们知道,”他说,“我同意那个说法,至少,哪怕从另一方面来看。一个人本质上是诚实的,或者不是。你永远无法改变。”
“你不相信比如突然之间的诱惑会把一个诚实的人变成一个罪犯?”帕克·派恩先生问。
“不可能!”卡弗说。
帕克·派恩先生缓缓地摇摇头:“我可不会说不可能。你瞧,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因素。总有突破口。”
“你认为什么是突破口?”年轻的赫斯特首次开口发问。他的嗓音浑厚,非常吸引人。
“大脑需要调节来承受负荷,导致犯罪的动机——将一个诚实的人变成一个不诚实的人——可能仅仅缘于一件琐碎的小事。因此大多数犯罪行为都是荒谬可笑的。起因,十之八九,是超过负荷的琐事。打个比方,是压垮一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在这儿谈犯罪心理学,我的朋友。”法国人说。
“如果一个罪犯是心理学家,他该是怎样的一个罪犯啊!”帕克·派恩先生说,他的声音和蔼地强调出这点。“只要想想你遇到的十个人里头至少有九个总会在正确的刺激下被引诱做你希望的事。”
“能解释一下吗?”卡罗尔叫道。
“一种是欺软怕硬的人,冲着他大叫大嚷,他就会听你的。一种是逆反心态的人,强迫他去做与你所希望相反的事。还有一种受暗示支配的人,最普通的一种类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他们看见了发动机,因为他们听见了发动机轰鸣;他们看见了邮差,因为他门听见信箱有响声;他们看见一把刀插在伤口里,因为他们听说某人被刺伤了;或者他们会听见枪声,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有人被打死了。”
“我想可没有人能够那么影响我。”卡罗尔难以置信。
“你很聪明,不会那样被人支配,亲爱的。”她父亲说。
“你说得非常对。”法国人响应道,“先入为主的概念欺骗了感官。”
卡罗尔打了个呵欠:“我回我的帐篷去了。我快累死了。阿巴斯·艾方迪说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动身。他要带我们去圣地——管它是什么。”
“那是他们用年轻美貌的姑娘作为牺牲来祭祀的地方。”唐纳德爵士说。
“仁慈的主啊,真希望不是!好吧,晚安,各位。噢,我的耳环掉了。”
杜波斯克上校拾起了滚到桌子底下的耳环,交还给她。
“是真的吗?”唐纳德爵士鲁莽地问。他有些失礼地紧盯着她耳朵上两颗独粒镶嵌的宝石。
“就是真的。”卡罗尔说。
“花了我八万美元。”她父亲沾沾自喜,“她就这么松松地卡在耳朵上,弄得掉下来在桌子底下乱滚。是不是要让我破产,小姑娘?”
“我敢说哪怕再买副新的也不会让你破产。”卡罗尔撒娇地说。
“我想也不会。”她父亲没有表示异议。“我可以再给你买三对耳环而丝毫不去考虑我在银行里的账户余额。”他骄傲地环视四周。
“戴着真好看。”唐纳德爵士说。
“好吧,先生们,我想该去休息了。”布伦德尔说,“晚安。”年轻的赫斯特和他一起走了。
剩下的四个人相视而笑,仿佛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好,”唐纳德爵士慢条斯理地说,“真不错,知道他还能有不惦记着钱的时候。暴发的公猪!”他恶狠狠地加上了一句。
“这些美国佬,他们的钱太多了。”杜波斯克说。
帕克·派恩先生平静地说:“让穷人欣赏一个富人真是太困难了。”
杜波斯克大笑。“嫉妒加上怨恨?”他问,“你是对的,先生,我们都希望富有,可以买一副又一副的宝石耳环,大概,除了这位先生以外。”
他很平常似的向卡弗博士欠了欠身。后者又一次出了神。他正在把玩手中的一个小物件。
“嗯?”他被惊醒了,“不,我必须承认我并不贪图珠宝。当然了,钱总是有用的。”他仿佛是尽量客观地说。“不过先来看看这个,”他说,“这儿有一样东西比珠宝有趣一百倍。”
“这是什么?”
“一枚黑色赤铁矿石的圆柱型印章,上面雕刻着一幅奉献的场景——一位神灵将祈求者引见给更尊贵的神灵。祈求者抱着一个小孩,作出供奉的样子。戴着桂冠威严高贵的神灵身旁有个男仆挥动着棕榈叶掸子驱赶开苍蝇。铭文清楚地写着这人是汉谟拉比的仆人,所以这个印章一定雕刻于四千年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橡皮泥,将它在桌面上抹平,再用一些凡士林把它润滑,将印章平放在上面按住滚动,随后用一把铅笔刀划出正方形的一块橡皮泥,再将它轻轻橇离桌面。
“看见了没有?”他说。
他描述过的画面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块橡皮泥上,纹理清晰。
一刹那间他们全都被这古老的符咒迷住了。这时,布伦德尔先生的嗓音很不和谐地从外面传了进来:
“嗨,你这个黑家伙!把我的行李从这可恶的地方搬出来挪进帐篷去!那些看不见的隐身虫子咬得正欢呢!我连合眼的工夫都没有。”
“大概是沙蝇。”卡弗博士说。
“我还是喜欢隐身虫这种叫法,”帕克·派恩先生说,“比较有创意。”
次日大清早,旅行队就出发了。一路上满是对岩石色彩和形状发出的各种惊叹。“玫瑰红”城一定是大自然在最放纵最生动的状况下创作出的杰作。旅行队行进得很慢,因为卡弗博士几乎是鼻尖贴着地面在走,不时停下来拾起什么小东西。
“考古学家很容易辨认,就是这个样子。”杜波斯克上校微笑着说,“他从不抬头看看天空或是山丘,或是自然美景。他低着头走路,一直在搜索。”
“是的,不过在找什么呢?”卡罗尔问,“卡弗博士,你拣起来的是什么东西?”
考古学家带着淡淡的笑意拿出了两块沾满了泥巴的陶器碎片。
“没用的垃圾!”卡罗尔轻蔑地大叫。
“陶器比金子更有趣。”卡弗博士说。卡罗尔看上去难以相信。
他们转了个弯,经过两三座石头坟墓。攀登斜坡多少有些令人痛苦。贝都因族护卫们毫不在意地摇摇晃晃登上陡峭的斜坡,对身边一列的悬崖连看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