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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是个极爱炫耀的人,从老夫人手里夺了好料子,立刻便让人给她缝制了新衣,特特在除夕祭祖这一天穿出来,好扎老夫人的心。
小齐氏在脑中自行将‘真相’推演了出来,然后断定谢向晚身后的妇人必是孙氏无疑。
“孙老姨奶奶?孙老姨奶奶?”
小齐氏叫嚷了半日,却仍不见孙氏主动出来,她暗自恼火,扭脸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皱眉,心说话:难道那贱妇不在这里?
不能够啊。
方才陆延德那个贱种中毒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我的儿’。
在陆家,只有一个人会称呼陆延德为‘我的儿’,老夫人也正是听了这声惊呼,才确定孙氏也混了进来。
可这会儿,孙氏怎么不做声了?
扬起一边的眉毛,老夫人给小齐氏递了个颜色。
小齐氏会意,亲自来到西侧的女眷中间,越过谢向晚,一把抓住了那个陌生的女子,嘴里还说着:“哟,孙老姨奶奶,您就别躲了,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跟老夫人说清楚才是,没得冤枉了您!”
一边说着,小齐氏一边用力将那女子拖拽出来。
那妇人一直低着头,小齐氏拉她的时候,还象征性的挣扎了下。
小齐氏正亢奋着,手上的力气也大了几分,她死命的拽着那妇人,好容易将人拖出了人群。
老夫人的眉心凸起,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她几十年不见孙氏,这次孙氏回到国公府,特意跑到宁寿堂挑衅的时候,她也故意躲着不见,但她还是从旁处听说了孙氏的现状——富态!
孙氏上了年纪,在庄子上又老封君一样的养尊处优,自然比年轻时胖了许多。
回到国公府后,过得更加顺心,吃得又好,听说比庄子上时还富态了些。
可、可眼前这人一点儿都不胖呀。
难道,这人不是孙氏?
就在老夫人心生疑惑的时候,小齐氏又笑着说道:“孙老姨奶奶,您瞧我嘚啵嘚的说了小半日,您老好歹吱一声呀。好吧,就算我年纪小、辈分轻,入不了您老的法眼,可老夫人刚才发的问话,您却不能不理睬——”
小齐氏口沫横飞的说着,那妇人终于有反应了,猛地抬起头,笑嘻嘻的对小齐氏道:“大嫂,您让我‘吱’什么?我好好的跟着二嫂祭祖,您却将我拖出来,嘴里还叫什么‘孙老姨奶奶’,我、我怎么就变成老姨奶奶了?!”
小齐氏愣住了,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向那妇人,“阿、阿穆?!怎么是你?”
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陆家的二小姐陆穆。
只见她挺胸抬头,笑盈盈的站在人前,道:“可不就是我?大嫂,您也真是。方才在宁寿堂的时候,我就一直站在您身后,您都没有看到我?”
这话说得,你站在人家身后,还故意低着个头,小齐氏又没有透视眼,怎么会看得到你?
“……”小齐氏张着嘴好半晌,却发不出一个字。
她猛地回过身,抬头看向老夫人,无声的询问:祖母。这、这该怎么办?!
老夫人看到陆穆的那一刻。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凌厉的目光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狠狠的射向陆穆。
陆穆却不惊不慌,脸上带着坦然的笑容。静静的与老夫人对视——二嫂曾经说过。做坏事的人都不畏不惧的。她这个从未做过亏心事的人为什么要害怕?
好吧,老夫人是长辈,身为晚辈理当孝顺恭敬。可问题是。长辈不慈,甚至还做出祸及全家的恶事,作为晚辈,她有责任指正。
倘或一味顺从,那绝不是‘孝顺’,而是真正的‘大不孝’。
陆穆原就是个豁达坦荡的人,听了谢向晚的这番话后,愈发无所畏惧,双眼清澈见底,清楚的折射出老夫人那恼怒的表情。
“夫人,老奴把大夫请来了!”门外忽的响起了秦妈妈的敲门声。
梅氏大喜过望,迭声喊道:“快、快请!”
守在门口的几个婆子,有四五个是梅氏的心腹,听了这话赶忙开门。
而另外几个婆子则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犹豫了下,扫了眼供桌上的陆延德,默默算了算时间,乌头剧毒,错用一点点便能要人的命,更不说陆延德喝了那么多,还延误了救治的时辰,如今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救活他。
虽然没能在祠堂当场捉住孙氏,但只要陆延德死了,孙氏有没有罪,还不是她齐氏说了算?!
老夫人微微颔首。
门口的几个婆子瞧了,不再拦阻,悄悄的退到了一边。
吱嘎一声,祠堂的大门被打开,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祠堂里顿时亮了许多。
秦妈妈拉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催促:“胡老大夫,您快些,快些走啊!”
胡老大夫气喘吁吁的被拖了进来,他肩上背着个药箱,脚步踉跄,形容有些狼狈。他很想说,这里还有许多女眷,咱们是不是该回避下。
但陆家人只顾着关注陆延德的生与死,礼仪什么的早就丢到了一旁。
还是谢向晚想得周到,悄悄命人将陆穆送了出去。
“等等,这、这是什么人?好像不是宫里的太医吧?”
老夫人上了年纪,眼睛却好使,一眼便看清了胡老大夫的模样。
秦妈妈脚下一顿,正欲出言解释。
梅氏却冷哼一声:“咱们家距离宫城虽然不远,但去请太医,须得拿了府里的牌子,还要去太医院申请……一路走下来,不知耗费多少时间呢。国公爷却等不及,所以,秦妈妈出门前,我特意叮嘱了一声,命她就近找个医术好的大夫即可。”
说着,梅氏唇角上扬,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幸而老天有眼、祖宗庇佑,咱们家附近便有一个极好的大夫,也就是这位胡老大夫,更幸运的是,胡老大夫没有出诊,秦妈妈去了便将人请了来。”
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想着:管你请来怎样好的大夫,除非有仙丹,否则谁能解了这乌头之毒?
说话间,秦妈妈已经把胡老大夫拖到供桌前,胡老大夫顾不得行礼,卸下药箱,取出脉枕给陆延德把脉。
众人都不做声,只两只眼睛密切的注视着。
梅氏大气也不敢喘,屏气凝神的盯着胡老大夫,良久,见他终于抬起手,方悄声问道:“怎样?国公爷可、可还——”有救?!
胡老大夫拱拱手,恭敬的回道:“夫人放心,国公爷误食乌头,轻微有些中毒,并无性命之忧……”
咚的一声,老夫人手里的念珠掉在了地上!
ps:有点儿晚的二更,嘿嘿!(未完待续。。)
第139章 喜大普奔
许是方才老夫人扯得太用力了,念珠串儿落地的时候,那线竟然断了,十八颗念珠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敲击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祠堂里很安静,叮叮咚咚的脆响仿佛被放大了数倍,重重地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还有那紧张的,竟忍不住在心底数着珠子落地的声响:一颗、两颗……
直到最后一颗珠子落地,弹跳,归于平静,老夫人才开口道:“是乌头之毒?老大夫可确诊清楚了?”
胡老大夫虽然不是太医,但在内城里开医馆,经常来往于权贵之家,对于这些高门里的污糟事儿,他很清楚。
今儿被那个婆子连拖带拉的拽进国公府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进了祠堂,瞧了众人虎视眈眈的模样,愈发心惊胆战。
亏得他人老成精,跟权贵们打交道的经验也多,这才没有乱了阵脚,好容易稳下心神,仔细的把了脉,又反复验看了陆国公爷的气色,斟酌了好久才做出了判断。
当然,除了这些,陆延德鼻息间那浓郁的酒气,也给了胡老大夫提示——今儿是除夕,依着风俗祭祖的时候须得饮屠苏酒。而这屠苏酒是预防疫病的药酒,其中一味药便是乌头。
乌头有毒,知道药理的人都清楚,可毒药若是用好了,也能治病救人。乌头便是如此。
只是炮制的时候分外小心些就是了,从所用的计量、炮制的方法以及配伍的药材。都有明确的要求。
按理说,似陆家这样的门第,主人们饮用的屠苏酒必是千小心万谨慎调配出来的。然而事有‘万一’,一旦牵扯到内宅的**,就是把乌头直接换成砒霜也是有可能的呀。
再结合陆国公爷的病症表现,胡老大夫才敢确定:“好叫老夫人知道,国公爷确实是中了乌头之毒,不过分量不是很大,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胡老大夫的谨慎性子发作。又补了一句:“但。因着没有及时催吐,国公爷有、有可能会落下病根儿。”比如手麻脚麻、身子不灵活之类的。
梅氏顾不得太多,连忙催促,“胡老大夫。还请您赶紧给国公爷开些解毒的汤药。”
胡老大夫不敢耽搁。点头道:“夫人放心。小老儿这就写方子,还请府上赶紧准备一应药材,拖延的时间越久。国公爷的病情也将越严重啊。”
其实,胡老大夫心里却说:这位老爷子中的毒并不严重,约莫是他上了年纪,又有些风寒,过年疲累,再加上许是有什么喜事,致使他的血气丰沛得厉害,早上还有可能吃了大补的药膳……几下里凑在一起,又有乌头做引子,这才吐血、昏厥。
陆国公爷的症状看着凶险,但病情还可控制,只需服用一些解毒的药物,再清一下肠道,好生调养些日子便能慢慢康复。
他之所以把病情说得严重些,一来是习惯使然,做大夫的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倘或有个意外,病人家属只会怪大夫没有尽力;二来也是想表现一下,国公爷都中毒、呕血了,他老胡还能把人救活,显见他的医术了得,国公府还不得好好酬谢一番?!
暗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胡老大夫脸上却一脸认真。
梅氏听了,长长吐了口气,能救活就好,至于什么‘后遗症’却不在她的考虑之中。若是按照她的意思,陆延德若是真能落个大病根儿还好呢,省得他有精力在府里作乱。
迭声命人准备纸笔,梅氏又唤来秦妈妈,让她亲自跟着人去取药、煎药——老夫人都直接下毒了,这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哇,如今她一计不成,极有可能会趁机在汤药里做手脚。
梅氏做了老夫人几十年的儿媳妇,对她的阴狠毒辣深有体会,所以,梅氏必须防着。
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梅氏忙里忙外。
陆元和小齐氏到底年轻,不如老夫人沉得住气,夫妻两个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陆元弯腰在老夫人耳边悄悄说道:“祖母,要不我、我也去看看——”趁机在药里下点儿什么?
老夫人抬起右手,打断他的话,“你给我老实呆着!”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老夫人很清楚,这一遭她又输了:屠苏酒的乌头分量不够,原该出现在祠堂的孙氏却没来,梅氏的人出门就请到了大夫……整个计划就没有一样顺利的,如果说这一切背后没有人安排,打死老夫人都不信。
定是有人提前察觉到了她的计划,还来了个将计就计。只不知那人是谁,是梅氏?还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想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企图,如果是真心想救陆延德,为何不事前阻止,直接把酒换成正常的屠苏酒?
难道是那人担心没有证据,故意制造出陆延德中毒垂危的假象,好以此查出谁是背后下毒之人,继而她和陆元一网打尽?
也不对呀,老夫人自认这件事做得很是周密,不管是下毒的人,还是倒酒、送酒的人都不是她的人,而是梅氏和孙氏的人。
老夫人为了成功将下毒的罪名推到孙氏头上,还特意命邱姨娘在孙氏的松香园埋了些好东西呢。
可以说,不管陆延德有没有被毒死,事后追查起来,都不会查到老夫人的头上。
但陆元若是偷偷跑去在汤药里下药,那就是明晃晃的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啊。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岂会犯下这种过错。
输了就是输了,老夫人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那人又想做什么?!
两刻钟后,秦妈妈便端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汤药。
梅氏亲自端起药碗,拿起白瓷汤匙,轻轻的搅动着,而后一勺一勺的灌进陆延德的嘴里。
吃了药,陆延德的气息平稳了些,梅氏命那几个壮硕的婆子,直接抬了供桌。将供桌上的陆延德小心翼翼的抬出了祠堂。送回宁禧堂的正房。
老夫人稳定了心神,装模作样的念了句佛:“幸而佛祖保佑、祖宗庇护,大郎才捡回一条性命,但下毒之人却不能就此绕过。来人——”
老夫人一指方才撞柱自尽的小丫鬟:“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贱婢。看看她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许是太气愤了。老夫人的气息有些紊乱。抚着胸口平复了下,才又道:“还有,她临死前提到了孙氏。不管是真情还是诬陷,孙氏都有嫌疑,你们几个去松香园,把院子给我看好了,仔细给我搜一搜,孙氏到底冤不冤枉,一切自有公断!”
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们都站了出来,齐声应了一声:“是!”
言毕,留下两个婆子将那丫鬟的尸身拖出去,其他人则气势汹汹的出了祠堂。
老夫人眯着眼睛环视众人,她观察的很仔细,不放过每个人的任何一丝表情异样——背后动手那人就在人群中,到底是哪一个呢?!
不管旁人是个什么表情,谢向晚的神情有些复杂:惊愕、失望以及隐隐的担心。
这很符合她的身份,试想下,她一个刚刚嫁入高门的新妇,原本怀着敬畏的心情来参加首次除夕祭祖,却目睹了如此令人瞠目的一幕。如果谢向晚没有任何反应,那才是真正的奇怪呢。
而且谢向晚只是表情复杂,她的双眼依然澄澈如水,半空中遭遇老夫人那探询的目光时,她先是一怔,旋即坦然的与老夫人对视。
老夫人皱了皱眉,不是谢氏。难道真是梅氏?!
祠堂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祭祖仪式自不能进行下去,大家也没这个心思了。
眼下,众人只关注两件事:第一,陆延德到底能不能正常醒过来;第二,老夫人会把孙氏怎样!
这两件事都不必在祠堂里进行,老夫人也不喜欢祠堂这凝重肃穆的气氛。在陆元的搀扶下,她站起来,对众人说道:“这里是陆氏祠堂,何等的尊贵与庄重,那些腌臜事还是不要惊扰先人为好!”
说罢,她率先走出了祠堂。
陆延宏和陆延修紧跟其后,方才他们已经表了态、站到了老夫人的身后,就目前而言,他们和老夫人算是临时的盟友,所以,还是跟着老夫人一起行动为妙。
屈氏、钱氏等一干女眷也赶忙跟上,谢向晚和陆离相视一眼,脚下停顿了下,待众人过去后,他们才慢悠悠的缀在了后头。
“阿晚,一切都如你计划的那般,很是顺利啊,”
陆离低声说着,表情却有些无奈,“只是,陆家又要丢一回脸了!”堂堂国公爷祭祖时被人下毒,下毒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生母,而他的生母原本是想毒害嫡母……啧啧啧,这段子简直比戏台上演得还要热闹咧!
定国公府都成勋贵圈里的笑柄了,陆离再怎么痛恨陆家,他也是姓陆,且他非常尊敬老国公爷,而祖父最在乎的便是定国公府的名声与荣耀。
如今……陆离无力的摇摇头,满心都是苦涩。
谢向晚勾了勾唇角,道:“丢脸总比丢爵位、丢性命来得好。”
陆延德不死,他就和孙氏可劲儿的折腾,陆家早晚能闹出事儿来。
陆延德死了,陆元袭爵,老夫人便会兴风作浪,陆家也迟早会惹上祸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陆延德半死不活,既没有经历折腾,又不会给陆元上位的机会,如此陆家方能有十几二十年的安稳。
而十几二十年,足够陆离成长为参天大树,国公府的祸事也不会连累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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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遍体生寒
“话虽这么讲,但……”陆离叹了口气,道:“罢了,且看看老夫人怎么个章程吧。”希望她不要折腾得太过,否则陆家将会更加丢脸。
谢向晚微微一笑,心说话:老夫人苦心筹谋了几个月,又是忍辱负重,又是大费周章,好容易将一切准备妥当,临了却事事不顺,如今只剩下一个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