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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谢嘉树相信,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扬州城大大小小数得上的人物心中都应该明白一件事:谢家不好惹。哪怕只是小女孩儿间的玩闹,也有可能给家里招来滔天大祸。
结果呢,他还没有给旁人立威,倒有人把手伸进了谢家的内院,还拐走了他的小儿子。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不管这事儿是内宅妇人的手笔。还是外面敌人的首尾,谢嘉树都不能轻易放过。
更不用说谢向安是他唯二的嫡子呀。
小家伙今年才三岁,什么都不懂,若是落在有心人的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好些的被卖入贱籍为奴,差一些的有可能被扭断手脚丢在街上当乞丐呀。
谢嘉树整日在街面上行走,市井间的小把戏他非常清楚。而且他的岳家还是有名的漕帮,江湖上的那些污糟事儿他也门儿清。
现在根本不用旁人提醒,谢嘉树就非常清楚,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儿子的下落。
否则,时间拖得越长,那歹人便有可能将儿子弄出扬州。
一旦离了扬州,再想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呀。
洪妈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渐渐回过神儿来,她忙将发现谢向安不见的整个过程说了出来——
“二少爷说要给老祖宗亲自准备寿礼,婢子就说大少爷和大小姐从西洋采办了许多稀罕物儿,那些东西都在小库房收着,二少爷若是想挑礼物,不妨去那儿挑……”
谢向安却不同意,别看他年纪小,却极懂事,觉得自己是老祖宗养大的,更该好好孝顺老祖。
兄姐置办的礼物固然好,可却不是他的功劳,更不能体现他的心意,所以他一边指使洪妈妈领人去小库房找东西,一边悄悄命小厮带他混出谢家。
“什么?你、你是说有人将向安带出了谢家?”
谢向荣大怒,弟弟才多大,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下人都不敢把他擅自带出府。
而那个什么小厮,竟然偷偷的趁着内宅一时忙乱,将弟弟夹带出了府,这、这绝对是心存不轨呀。
谢向晚也抓住了重点,厉声问道:“可有人看到那个小厮?是谁?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畜生,竟敢如此行事?”
自从知道了弟弟被人拐走了,谢向晚的心就似放在火热的铁板上,各种煎熬让她一时忘了伪装(装天真、扮可爱的假扮六岁小萝莉),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眼中更是泛着渗人的寒光。
幸而洪妈妈因为害怕不敢看座上几人的眼睛,倘或她抬眼去看谢向晚,定会被她眼中的杀意吓得立时软了身子。
而在场的其它谢家人呢,因为担心自家孩子,注意力全在洪妈妈说的话上,也没人发现谢向晚的异常,唯有小洪氏,从一进门,她便发现了谢向晚的狠戾神情。
这模样……太狠、太渗人了,根本不像个六岁的孩子,反倒像个被夺去幼崽的母狼。
没错,就是母狼。谢向晚那双原本童稚可爱的大眼中此刻正泛着冷幽的蓝光。
她眉心的那点朱红胭脂痣也变得异常妖艳,再配上她狠戾的表情,此刻的谢向晚哪里还有半分‘观音童女’的模样,反而像话本里的吃人妖魅。
有问题,这孩子太有问题了,若不是这两年她一直观察谢向晚,有时她真会怀疑这孩子被穿越或是被重生了呢。
这两年间,小洪氏努力表现的同时。也时不时的试探谢向晚,要么在她面前‘不经意’的说几个现代常用语,要么便故意说些自己猜度的历史走向,用以观察谢向晚的发硬。
结果,不管她说什么,谢向晚都没有任何表示。
经过数次的试探,小洪氏得出结论:谢向晚只是个早慧的女童,或许早慧得有些妖孽,但绝不是自己的同乡或是重生者。
“……”小洪氏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心里暗道,谢向晚应该还没有妖孽到能查出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吧?!
心里打着鼓,小洪氏异常谨慎的看着几个谢家人厉声责问谢向安身边的一干仆从。
洪妈妈说完后。便轮到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丫鬟。以及负责打扫的粗使仆妇。
每个人说的话有少许出入,但关键部位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谢向安是被一个前院的小厮带出谢家的。
听完所有仆妇的话,谢向晚冷冷一笑,直接对谢嘉树道:“父亲,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哼。女儿就不信了,一个外院的小厮领着向安出门,向安身边这么多丫鬟婆子,竟没有一个察觉、阻拦?好,就算奶娘和茶花(谢向安的贴身大丫鬟)被支走了。那其它人呢?她们死了还是被打晕了,竟眼睁睁看着向安被带出府?”
没错。这是最大的问题。这可不是话本故事,富家少爷或是千金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或小丫鬟。
谢向安身边有名有姓的仆从就有七八个,这还不算那些不入等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另外,谢向安是住在延寿堂的正院里,除了他的仆从,延寿堂还有大批的丫鬟婆子。
就算谢向安身边的人都被支走了,那延寿堂的下人呢?
难道也集体失踪、或者集体瞎眼了?!
竟眼睁睁看着谢向安跟着个眼生的小厮出了延寿堂?
老祖宗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眯起眼睛,捏着佛珠的手指收紧,关节处隐隐发白,她低声对谢嘉树道:“妙善说的没错,不止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就是我院中的丫鬟婆子也需要问询。”
想了想,老人家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开刑房吧,对这些贱皮子,好说好话的反倒不管用,还是动刑吧。”
谢向荣也咬着后槽牙点头,“是呀,父亲,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弟弟的下落,只有找到把弟弟诱拐走的那个人,咱们才好去查呀!”
谢嘉树双手死死的握着玫瑰椅的扶手,凌厉的目光越过跪在前面的一干仆妇,而后冷声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都送到刑房,让掌刑妈妈隔离开来,一个一个的拷问。”
“冤枉呀,老爷,婢子已经把该知道的都说了呀!”洪妈妈一听‘刑房’二字,顿时瘫软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喊冤枉。
“是呀,老爷,二少爷之事,确与婢子无关呀,婢子等之所以没在延寿堂,是、是被院里的管事妈妈叫去前院帮忙了呀!”
几个丫鬟也哭天抢地的喊冤。
谢嘉树不为所动,淡淡的说:“我知道你们中定有冤枉的,可也有罪有应得的。反正我只想知道是谁勾连前院的小厮拐走了我的儿子,至于其它的,我并不在乎。你们须得明白一点,那就是隔墙有耳,有些事你不说,旁人也会说,就看你们惜不惜命了!”
说罢,谢嘉树一摆手,门外涌进七八个腰肥体壮的妈妈,两人架起一个,不多会儿便将洪妈妈等一干人拖了下去。
老祖宗见状,微微颔首,又补充上一句:“对了,把延寿堂的几个管事妈妈也送去刑房,我老婆子也想知道,是谁胆大包天的随意调用向安身边的人。”
小洪氏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她知道在古代,主人对奴婢有着生杀大权,但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谢家人不过是上嘴皮子碰了碰下嘴皮子,这么多人就被拖下去受刑了,根本就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人被冤枉。
这、这特么的太粗暴、太野蛮了吧?
就在她暗暗心惊的时候,谢向晚忽然对她说道:“母亲,我曾听父亲说,您院中的一个小丫鬟看到冯老姨奶奶数次对向安露出憎恨厌恶的神情……母亲,您可否将那个小丫鬟唤来,女儿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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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初现峥嵘
“……我?”
战火忽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原就有些心虚的小洪氏顿时愣了下,心怦怦跳得厉害。
她咽了口吐沫,动了动嘴角,试图扯出一抹笑。
刚刚强扯出一抹笑意,小洪氏又猛然记起谢向安‘失踪’了,现在真心不是能笑的时候呀。尤其她的身份尴尬,弄不好就会落人口实。
因为若是按照利益冲突来说,整个谢家最有动机对谢向安下手的便是她这个继母。
慌忙敛住笑容,小洪氏表情有些僵硬的说道:“碧桃,哦,就是那个见过冯老姨奶奶的小丫鬟,也只是偶尔瞥见,应该不知道内中详情——”
老祖宗却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管她知不知道,现在寻找安哥儿的下落要紧。”
分明摆出一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架势。
顿了顿,老祖宗又道:“不止那个丫鬟,还有冯氏,也要捉来讯问!”
提到死对头冯氏,老祖宗的眼中闪过一抹为不可察的杀意,不管这件事是否与冯氏有关,老祖宗都知道此人不能再留了。
过去她留着冯氏是为了慢刀子割肉,让冯氏受尽磋磨绝望而死。
随后,老祖宗的气也顺了,看到满脸刀疤、形容鬼魅的死对头,老祖宗并没有太多的恨意,只是觉得懒得理她。
唔,权当养只猫儿狗儿,闲暇之余弄来逗趣一二,也蛮有意思的。
现在看来。这只老得早就掉了牙的猫狗,并不如外表显露的那般‘没用’。这才安分了几年呀,竟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暗暗下定决心,老祖宗直接对谢嘉树道:“冯氏我亲自命人审讯,至于她身边服侍的人,全都送到刑房,让掌刑妈妈好好审问一番。”
谢嘉树铁青着一张脸,用力点点头。
老祖宗的目光又移向小洪氏。见她表情僵硬,还以为她是不满妙善拷问她的奴婢,便替曾孙女解释道:“你放心,只是把那个丫鬟叫来问几句话,只要她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事儿全都说出来,咱们做主人的也不会为难她。”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管谢家主人们会不会为难碧桃,小洪氏都不能出言拒绝。
否则,她就真的说不清了。
唉。早知道会引火烧身,她就不在谢嘉树跟前讨巧了。
“老祖宗说的是,幼娘省得!”
小洪氏点点头。很是大方的表示同意。而后为了凸显自己的诚意,她还命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抱琴去唤碧桃。
谢向晚静静的坐在玫瑰椅上,胖嘟嘟的小手指轻轻捻动着,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谢嘉树和谢向荣是对面而坐,父子两个默默在空中交换了一番眼神,谢向荣点头。不等下头人来回禀,他便悄悄站起来,先走到罗汉床前附到老祖宗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
老祖宗已经把念珠复又拿在手上,一粒一粒的拨动着,听了曾孙儿的话。她微合着眼睛想了想才轻轻点了点头。
谢向荣见老祖宗已经同意了,他没有耽搁。直接站起来,路过谢向晚的座椅时,他还是低头跟妹妹小声嘀咕了两句。
谢向晚脸色不变,只侧过脸,低声回复了一句。
彼时正房里很是宁静,几乎落针可闻,但小洪氏竖尖了耳朵,仍是没有听清谢向荣这对兄妹的谈话声。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肯把自己当做一家人!
望着谢向荣渐渐远去的背影,小洪氏掩在袖中的手用力收紧,只捏得手背上青筋迭起。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歉疚,觉得自己不该为了达成目的就冲个无知幼童下手。
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够厚道了,至少她没有真的想要把谢向安怎样,至少她也不着痕迹的提醒了谢嘉树寻找的方向。
就在小洪氏心中暗恨的时候,抱琴已经领着碧桃走了进来。
“婢子碧桃,见过老祖宗、老爷、太太、大小姐!”
估计抱琴在路上已经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碧桃,是以此刻,小丫鬟虽有些拘谨,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疑惑,只恭敬的行礼问安。
“行了,这会子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谢嘉树不耐烦的摆摆手,问了这小半日,他早就口干舌燥了,偏手边的一盏热茶已经让他砸了人,这会儿想喝水也没有呀。
心里如火烧般着急,谢嘉树直奔主题:“太太说你曾数次看到冯老姨奶奶见到二少爷时面露愤恨之色?”
“回老爷,确有此事!”
碧桃绷着小脸,但神情很是镇定,显是心中有底呀。
稍稍整理了下思路,碧桃便将她几次看到的场景一一回禀:“半个月前,婢子替太太回院子取样物什,路过东厢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冯老姨奶奶站在厢房的窗下,死死的盯着屋内。婢子记得很清楚,那个时辰正是大小姐陪二少爷读书的时间。而二少爷的书房便是在东厢房的次间南窗下。”
“十天前,冯老姨奶奶曾经拉着二少爷房里的徐妈妈说话,她们的声音很小,且看到婢子后便慌忙躲开!”
谢向晚闻言,微微挑眉,这个徐妈妈是母亲陪嫁庄子上的一个厨娘,因做得一手好素斋,三年前特意被调进府里。
因为那时她们兄妹都要守孝,守孝期间,两兄妹更是做足了礼数,不但着素服,更是少荤腥。
恰是因为有这个徐妈妈的好厨艺,她们兄妹的守孝日子才不会显得那么清苦。
因着这一层,谢向晚对徐妈妈也高看一眼,待除服后。她便问了问徐妈妈的意思:是愿意留下,还是愿意回庄子与家人团聚。
徐妈妈考虑的半日便选择了前者。
无他,同样是谢家的奴仆,在内宅当差和在庄子上当差绝对是两回事儿。
至少在待遇上,前者就足足是后者的两倍,更不用说,她若留在谢家,便是在小主人跟前服侍。倘或服侍得好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会受益,绝对比守在苦哈哈的庄子上强多了!
谢向晚经过近三年的观察,发现徐妈妈为人老实、本分,且手艺不错,跟父亲、哥哥商量了一番,就把她调进了谢向安的屋子里,做了个小小的管事妈妈。
其实谢向安才三岁,平日里也不需要她管什么事儿。只需把谢向安的膳食料理清楚了即可。
而徐妈妈呢,为了表示自己确实能干,几乎使出了看家本事。每日变着花样的给谢向安准备吃食。只把小家伙喂成个胖嘟嘟、肉呼呼,皮光水滑的小猪仔。
谢向晚对徐妈妈愈发满意。
是以,现在听了碧桃的话,她很是意外,自谢向安出事儿后,谢向晚曾经怀疑过许多人。但还真没把徐妈妈列入黑名单。
偏是最没想到的人出了纰漏,谢向晚眼中的寒意几乎可以冻死人。
她死死的盯着碧桃,唯恐错过她的丝毫反应。忽然,她发现,当碧桃谈及徐妈妈的时候。目光微微闪烁了下。
有问题!
这个碧桃绝对有问题!
一盏茶后,碧桃终于把自己的发现全都说了出来。虽然她没有明确指出冯老姨奶奶就是幕后真凶,但话里话外已经暗示的差不多了。
“该死的贱婢,真真祸害!”
老祖宗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桌面上的茶盅叮当作响。
谢嘉树恨得紧咬牙根,冷声道:“祖母,既然她与此事有关,那就——”
他没有明说,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意。
老祖宗点点头,表示许可,下头服侍的管事妈妈得到主人的示意,连忙下去传话——有了谢嘉树的这个态度,刑房的妈妈也可以放开手脚对冯老姨奶奶用刑了!
小洪氏见碧桃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正欲开口让她退下,不妨斜对面的谢向晚却开口了,“老祖宗,太太,我还有几句话想私底下问问碧桃。”
老祖宗松弛的眼皮微微一挑,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谢向晚眼底深藏的恨意与杀机,不过老人家也没在意。
谢向安虽然是养在延寿堂,可谢向晚对这个弟弟的爱护与看重,却远超过老祖宗。
说句不怕逾矩的话,谢向安几乎是谢向晚一手带大的,当年小家伙还未周岁的时候,谢向晚差不多住在了东厢房,整日整日的与弟弟玩闹在一起。
姐弟两个的感情,绝对非同一般呀。
如今谢向安出事了,谢向晚若是还能淡定、从容,那才是不正常呢。
事情往往就是在这样,最怕对比,与谢向晚的真情流露相比,小洪氏今日的表现就有些虚假做作了。
唉,果然如此,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肉,平日里表现得再慈爱,一旦遇到大事,一切就都表露出来了。
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老祖宗许是对小洪氏生出些许不满,竟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直接应承下来:“嗯,去吧!”
说完,才似想起碧桃是小洪氏的丫鬟,要带走问话,好歹要问问主人的意思,只见老祖宗淡淡的说:“哎呀,我竟忘了……二太太,你觉得呢?”
“……”
都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小洪氏心里吐槽,脸上却一脸恭敬,道:“老祖宗觉得可行,幼娘自是没有意见。”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