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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写了。〃
法比不做声了。
〃好吧,你去安排一下。〃最后他说。
安东尼奥走了。
法比疑虑重重地目送老仆人而去。〃看起来,还没有杀死?〃他暗自思量,他不知道,穆齐只是〃病了〃,他该高兴呢还是可惜?
不过,几个小时以前,他的确看见他已经死了!
法比回到华丽雅身边。她醒了,抬起头。夫妻意味深长地互相对望了好久。
〃他死了吗?〃华丽雅突然问。法比发抖。
〃怎么。。。。。。还没有死吗?难道你。。。。。。他走了?〃她又说。
法比稍稍宽心。
〃他还没有走,不过今日就走。〃他说。
〃那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是的。永远。〃
〃那么,再也不会作那种梦了?〃
〃不会了。〃
华丽雅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会心的微笑重新出现在她的嘴唇上。她向丈夫伸出两只手。〃从今以后,咱们永远不要谈他,永远,你听到了吗?我的亲人?他离开这里之前,我绝不走出这间房门。
好了,你现在派几个女仆来我这儿吧。。。。。。等一等,还有一件事:把这件东西拿走!〃她指指放在小圆桌上的珍珠项链,那是穆齐送她的。〃你马上扔进那口深井里。来!拥抱我,我是你的华丽雅。他还没走之前,你不要到我身边来。。。。。。〃法比拿了那串项链,他觉得珍珠已经暗淡无光了,他走出去完成了妻子的指令。然后,他在花园内溜达,从远处望那间亭子,亭子边已经人声嘈杂。好几个仆人在搬大箱子,在备马,他们中间不见那个马来哑巴,莫名其妙的一股强烈感情迫使法比想再一次看看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记得,亭子后头有一扇暗门,进门便到了内室,今日早上他看见穆齐躺在那儿。他偷偷地溜到门前。门没开,他撩开沉重的门帘,投去坚定的一瞥。
十二
穆齐已经不在地毯上了,他身穿旅行服,端坐在扶手椅里,看样子,像具死尸,正如法比早上所见到的那般。僵死的头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向前伸,直挺挺地搁在膝头上,纹丝不动。胸膛似无呼吸。靠椅旁,地板上,散落几株枯萎的药草,扔下了几只盛了暗色液汁的小杯子,散发出强烈的气味,冲鼻子,令人作呕,那是死尸的臭气。每只杯子都缠绕一条小蛇,蛇眼森森,蛇鳞细细,泛出点点金光;正对穆齐,离他两步,马来哑巴身着五彩锦缎宽大法衣,腰间系一条虎尾,头戴峨冠、身躯赫然高而且大,威势逼人。他不时动一动,时而虔诚地鞠躬行礼,似若祈祷;时而巍然昂首挺胸,甚至踮起脚尖;时而两手摊开又合拢;时而朝穆齐的方向,两掌暗暗使劲向前平推;他俨然神威大发,或者,宣布无上律令;眉头紧锁,两脚使劲地跺。这一连串动作,显然使尽了他浑身气力。甚至令他筋骨痛楚,因为他业已呼吸困难,汗如雨下。突然,他原地不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眉额深皱,两手使劲,将攥捏拳头的手往怀里紧紧一拉,仿佛是悬崖勒马。。。。。。于是,令法比惊恐万状的是,穆齐的头居然微微一动,随着马来人的手一推一拉,那头颅轻离椅背,前仰后合。。。。。。马来人抬开手,那颗头颅便沉沉地往后一靠,不动了!马来人拼死拼活,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做那串动作―――…那百依百顺的脑袋也跟着他一动再动。这时,几只杯子里的暗色浓浆也沸腾起来,吱吱作响;金蛇也放肆扭动,一屈一伸,曲尽其妙!
这时,马来人向前迈开一步,眉宇高扬;眼睛睁得大而又大,向穆齐点头示意,意欲招魂:魂兮归来!死人的眼皮死死粘合在一起,竟然动了动,眼皮之下,眼睛像铅一样沉重而灰暗,居然也微微转动。大功告成,满心欢喜―――…妖术大师马来人的脸上大放异彩;他嘴巴大张,发自丹田,好不容易吐出一声长叹。。。。。。穆齐的嘴也应声张开,微弱的声息发自肺腑,似乎是报答这非人力的回天之功。。。。。。
可是,法比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他觉得,他这是闯入鬼魂幽冥之境了!他大叫一声,拔腿便跑,不敢回头,一口气跑回家,口里不觉地做祷告和划十字。
十三
过了三小时,总管安东尼奥前来禀报,说是一切行李家什俱已装车停当,穆齐先生即将起程。法比对自己老仆人一个字也没回答,便走上阳台,从那儿可以望亭子。几匹套车的马匹驶过,一匹健壮的坐骑牵到亭子前台阶之下,配了宽大的马鞍,可以乘坐两名骑手。那儿站着几名没戴帽子的仆人,几名全副武装的向导。亭子大门洞开,穆齐身穿日常衣裳,在马来人的搀扶下走出来。他的脸色死灰,两手下垂,如死人,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不错!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跨上马鞍,腰板挺直,手探摸着缰绳。马来人抓住他的脚塞进马镫子,纵身跳上马背,坐在他背后,双手抱住他的腰―――…于是,车队便起程了。马蹄得得,车子在亭子前拐个弯,法比仿佛看到,穆齐死灰的脸上有两点白光一闪。。。。。。莫不是他向法比投来的一瞥?马来哑巴向他欠身致意,似若冷冷一笑,理所当然。
这一幕,华丽雅看到了吗?她窗口的帘幕已经放下。。。。。。但也许她正在帘幕后窥视哩。
十四
晚餐时她走进饭厅,非常文静,非常娇媚,但还是抱怨浑身疲软。心神不定,业已过去,心头困惑与隐隐恐惧,也不复存在。穆齐走后第二天,法比又重新拿起画笔给华丽雅画像,这一回,他又找到了她脸上那圣洁的表情,上一回,此表情隐去,曾令他惶惑不已;现在,画笔挥洒自如,笔到意到,气韵生动。
两夫妇如胶似漆,幸福美满,一如往昔。穆齐已经消逝,无影无踪,仿佛此人从未生存于世间。法比和华丽雅,双方信守诺言,绝口不提那个人,绝不打探他日后的命运;况且,此人的命运,对于所有的人,都成了秘密。穆齐确实消失了,好似已经从大地上扫除干净。有一回,法比似乎觉得,有必要向华丽雅讲述那一夜所发生的事,应该讲,是时候了。。。。。。可是,华丽雅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图,屏息静气,眯缝眼睛,仿佛正等待他那致命的一击。。。。。。法比立刻心下明白:他不能给她这致命的一击。
金秋时节,一个美好的日子,法比终于完成了那幅肖像画,画中圣洁的采齐利亚呼之欲出,华丽雅坐在管风琴前,手指头一路滑过琴键。。。。。。猝不及防。违抗她的意志,也手指尖下昂然奏响神妙之一曲,那是一曲敢于取胜的爱欲之歌,穆齐曾经演奏过的―――…这一瞬间,平生婚后第一回,她感到,从她灵魂深处爆发出一阵阵战栗,新生的、孕育着新生命的一阵阵战栗。。。。。。华丽雅浑身打战,手指头僵住不动了。。。。。。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手稿到此中断。
一八八一年
注:
①原文是德文。
②古代威尼斯金币。
③希腊神话中半羊半人的森林诸神之一,耽于酒色。
高加索的俘虏往事〔俄罗斯〕列夫。托尔斯泰
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俄国作家。出身贵族。其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复活》等,均是影响深远的名篇
一
有位老爷在高加索以军官身分服役,他的名字叫日林。
有次家里寄来一封信。他的老母亲写道:〃我可已经老了,就想在临死前见见我心爱的小儿子。回来同我告别吧,为我办完葬礼,然后从那儿再去军队服役吧,上帝会与你同在。我还替你物色了一位未婚妻:又聪明,人又好,又有财产。你要是爱上她,也许会娶她然后留下再也不走了。〃
日林沉思起来:〃最主要的是:老太太情况开始不好了;说不定会再也见不着的。回家去;要是未婚妻是个好女子,结婚也行。〃
他到上校那里请好假,和同伴们道过别,给自己的士兵们摆出四桶伏特加酒作为告别,然后准备出发了。
高加索当时正打仗。道路无论白天黑夜都不是畅通的。只要俄国人稍跑开点或离开要塞一些距离,鞑靼人不是打死他们,就是掳到山里去。所以组织了每周两次从这个要塞到另一个要塞的士兵护送,前后走的是士兵,中间是骑马乘车的人们。
这事发生在夏天。晨光羲微中要塞里集合起一支辎重车队,士兵护送队伍走出来,整个队伍上了大路。日林骑马,他的行李装在大车上夹在辎重车队中。
要走二十五俄里路,辎重队走得很慢,一会儿士兵们停下了,一会儿辎重队里谁的轮子掉了,要不就是一匹马站住不走了,所有的人都停下等待。
太阳都已经过了中午,可辎重车队还只走了一半路。灰尘、炎热、太阳的炙烤,可躲躲阴凉的地方都没有。一片光光的荒原;路上一棵树、一蓬树叶都没有。
日林骑上前去,他停下来等待辎重队赶上。他听到后面吹起了号―――队伍又停下了。日林就想:〃是不是不要士兵护送,一个人先走呢?我骑的是匹好马,要是遭遇上鞑靼人,我可以骑马跑掉。
还是不先走?。。。。。。〃
他停下来想开了。另一个军官骑马驰近他。那军官叫柯斯特令,他拿着枪说:〃日林,我们自己走吧,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想吃东西,这个热劲。我的衬衣都拧得出水了。〃
柯斯特令是又重又胖的汉子,满脸通红,汗从他身上淌下来。
日林想了想说:〃枪装好弹药了吗?〃
〃装好了。〃
〃那好吧,我们先走。但要先说定―――不要分开骑。〃
他们就沿路向前驰马而去。他们驰马在荒原上,边赶路边谈话,同时还四周察看。周围可以看得很远。
刚过完荒原,道路开始从两座山的夹缝里穿过去,日林就说:〃应该骑到山上看一看,要不这里如果有人从山里窜出来,还真会看不见。〃
可是柯斯特令说:〃看什么,我们往前走。〃
日林没听他的话。
〃不,你在下面等一等,我看看就来。〃他说。
他策马向左上山了。日林骑的是匹打猎的马(他付了一百卢布从马群中买了匹马驹子,自己驯骑出来的);这马像长了翅膀一般把他载上陡坡。刚刚骑上来,一看,就在他前面,离他十来尺的地方,站着骑马的鞑靼人,人数有三十人之多。他一见,赶紧转身往回跑;鞑靼人也看见他了,一齐纵马赶来,边骑还边从枪套中扯出枪来。日林以最快速度策马驰下陡坡,对柯斯特令大喊:〃拿出枪来!〃可他在想着自己的马:〃我的马啊,求你千万驮我出去,千万别绊着脚,只要失蹄一倒,就完了。只要拿到枪,我可不让他们占什么便宜。〃
而柯斯特令从等待的地方刚刚看到鞑靼人,就朝要塞方向拼命逃去。他用马鞭不停地从两面抽着马,从扬起的尘土中只看得见转动的马尾巴。
日林看到事情不妙,武器被带走了,光凭个马刀,可什么也干不了。他放马向回跑,朝士兵护送队的方向,他想这样逃掉。可一看,六骑人正在横截过来。他骑的是好马,可他们骑的马更好,何况还是横截过来。他收紧缰绳,想向后转,可马的速度全放开了,拉不住它,一直就朝他们冲过去。他看见一个红胡子的鞑靼人骑着灰马离他越来越近,这个人呼啸着,龇着牙,枪口对着前面随时准备开枪。
〃哼,我知道你们这帮魔鬼,要是抓个活的,就把他关进一个坑里,用鞭子抽。我绝不让他们抓活的。〃日林心想。
日林身材尽管不高大,但是个骁勇汉子。他扯出马刀,纵马直向红胡子鞑靼人冲去,他想:〃要不用马撞死他,要不用马刀砍死他。〃
日林离他还有一个马身的时候,后面朝他开了火,子弹全打在马身上。马猛地摔到地上,压住了日林的一条脚。
他还想站起身来,可两个臭烘烘的鞑靼人已经骑在他身上,把他的手往后扭。他猛挣一下甩掉身上的鞑靼人,可又有三个鞑靼人跳下马扑向他,他们开始用枪托打他的头。他的眼睛模糊了,身体摇晃起来;鞑靼人抓住他,从马鞍上取下备用的马肚带,把他的双臂绑到背后,打下鞑靼式绳结,拖他到马鞍旁。他们打落他的帽子,抢走他的皮靴,身上的东西全部搜走了,钱,表也拿走了,衣服全扯破了。日林看一眼自己的马,心爱的它从倒下去直到这会儿还侧躺着,只用腿踢蹬着,可够不着地;它脑袋上有个洞,黑色的血从洞中涌出来,染红了一俄尺见方的周围地面。
一个鞑靼人走到马跟前,把马鞍卸下来。它还在挣扎,他抽出匕首,割断了它的喉管。喉管里发出尖啸声,马又颤动一下,就完了。
鞑靼人取下马鞍和挽具。红胡子鞑靼人骑上马,别的人把日林放到他的马鞍上坐好,为了不掉下来还用皮带把日林拴在前面鞑靼人的腰上,然后他们朝山里驰去。
日林坐在鞑靼人背后,摇晃着,脸磕碰着臭烘烘的鞑靼脊背。
他只能看见自己前面的硕大的鞑靼脊背和强壮的脖颈,还有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发青的剃光的后脑勺。日林的头打破了,血干结在眼睛上,可他既不能在马上坐坐正,也不能擦擦血。手被绑得那么紧,锁骨都快扭断了。
他们骑行良久,从一座到另一座山,过一条河,骑上了一条路,沿一道谷地向前驰去。
日林想记住带他进来的道路,可他的眼睛被血蒙住了,而且无法转动身体。
天渐渐黑下来了。他们又过了一条小河,开始驰上一座石头山,飘过来炊烟的气味,狗也叫起来。
他们驰进山寨。鞑靼人都下了马,鞑靼小孩跑拢来,围住日林,尖叫着、欢笑着,用石头扔他。
一个鞑靼人赶跑小孩,把日林从马背上弄下来,叫了一声帮工。走来一个诺盖人,他颧骨突起,只穿一件衬衫。衬衫破破烂烂,整个胸膛都露在外面。鞑靼人吩咐他几句什么,他拿来一副足枷:两段橡树圆木上装着两个铁环,一个链环里还有一个挂锁的搭扣和一把锁。
他们给日林松绑,戴上足枷然后带进木棚,把他往里一推就锁上了门。日林摔倒在粪肥上。他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摸了摸哪里稍软点就躺下了。
二
日林这一夜差不多完全没睡。夜很短。他看见,有条缝隙里开始亮起来。日林爬起来,把缝隙挖大些开始朝外看。
他能看见一条路,是通向山下的,右边是一幢鞑靼平顶房,旁边还有两棵树。门槛上躺着一条黑狗,一只母山羊带小羊走来走去,不时抽动着尾巴。他看见,一个年轻的鞑靼女人从山下走来,她穿一件花衬衣,不系腰带,穿着长裤和靴子,头上罩着一件男式长衣,上面顶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大铁罐。她走着,脊背在抖动并向后仰着,手中还牵着个剃光头的鞑靼小孩,小孩只穿着一件衬衣。
鞑靼女人顶着水走进平顶房,昨天那个红胡子鞑靼人从屋里走出来,他穿着绸外衣,腰带上佩着银匕首,光脚穿双皮鞋。他头上向后歪戴着一顶高高的、羊皮的黑色帽子。他走出来伸起懒腰,抚着自己的红胡须。站了一会儿,向帮工吩咐了些什么就到什么地方去了。
日林非常口渴,嗓子里全干透了;他想,他们哪怕来看看也好。他听到开板棚门锁的声音。那个红须鞑靼人来了,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鞑靼人个头小些,黑黑的。他的眼睛是黑色而明亮的,面色红润,胡须留得不长,修剪过的;他的面容快活,他总在笑。黑些的鞑靼人穿得更好,蓝绸外衣上缝着金银饰带。腰带上的匕首很大,也是银的;上等羊皮做的红色皮鞋,上面还用银线缝了边。在细巧的小皮鞋外面还套着另一双粗大的皮鞋。帽子高高的,是用白色羊羔皮做的。
红须鞑靼人走进来,说了些什么,像是在骂人,然后站住了。
他胳膊肘支在门框上,玩弄着匕首,像狼一样阴沉地斜眼盯视着日林。而微黑的那个,动作敏捷、活泼,整个人像装在弹簧上似的走动着,他一直走到日林跟前蹲下,龇着牙笑,摇了摇日林的肩膀,然后用他们的语言飞快地说起什么来,眨巴着眼睛,弹起舌头,一个劲儿地说:〃柯落硕,乌鲁斯!柯落硕,乌鲁斯!〃
日林什么也没听懂就说:〃喝水,给点水喝!〃
微黑的家伙笑着。
〃柯落什,乌鲁斯。〃他还自管自胡说一气。
日林用嘴唇和手示意,让他们给他喝水。
黑家伙懂了,笑起来,探头出门,叫了一声什么人:〃济娜!〃
跑来一个小姑娘,身材细瘦,大约十三岁的样子,脸有些像那个微黑的鞑靼人,看得出这是他女儿。她的眼睛也是黑而明亮的,有一张漂亮的脸。她穿一件长长的蓝衬衣,袖子宽大,而且没系腰带;衣裳的下摆、胸前和袖口都镶着红色。下面穿着长裤和皮鞋,皮鞋外面还套着一双高跟皮鞋。脖子上挂着一串完全用俄国半卢布硬币穿成的项链。她没包头,打着一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