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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尤凤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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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会发话,我不吃五毒,谁要吃你大宋领着去下饭馆。可有话在先,回来都得刷半个钟头的牙。都笑了。玉姐转向国瑞,问:“大国你吃五毒吗?”国瑞连连摇摇头。玉姐说:“这我就放心了。哪天他们出去吃五毒,咱俩在家里吃,我下厨。”小英说:“还有我。”玉姐说:“不要你,添乱。”小英鼓着嘴嚷:“为什么光要国管一个?”玉姐仍然张着笑眼,边用菜叶卷鸭肉边说:“对了,对了,我就是光要大国,有意见到大街上提。大国你说说最喜欢吃啥,我先出去拜师学艺,回来做给你吃。” 
  这倒叫国瑞的心热了一下。他自是知道玉姐说说不当真,但也觉得玉姐这人很随和,不摆太太架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好相处。他似乎被玉姐的性情感染了,心一下子放开,说:“我最喜欢吃大白菜、肉炖粉条。”玉姐笑着说:“要求不高,这个不用去学我会做。”都笑了。 
  说说笑笑就吃完了饭。国瑞对玉姐说今晚不住这儿,得回去。吴姐曾嘱咐他当晚不要在别墅住下,好像无家可归似的。玉姐问是不是回去有事。国瑞说回去取样东西。玉姐说她过会要出去,顺便捎着他。国瑞赶紧说不用,打个的就行了。玉姐就由他的便。 
  国瑞第二天上午回来,怀抱着养泥鳅的玻璃瓶,这是侄儿小涛给他捞的,他带了回来。昨晚他对玉姐说回去拿样东西,就是拿这个。他担心屋里结冰把鱼冻死。别墅里有暖气,也能随时喂,鱼在这里生活会像人一样上好几个档次。进门见整个别墅静悄悄的,小英在厅里收拾卫生,蹑手蹑脚,见他抱着一个鱼缸进来,赶紧对他做出放轻声的示意。国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望着小英,小英就伸手朝楼上指指,国瑞明白是玉姐还在睡觉。便立刻改换了脚步,像怕踏了地雷似的高抬慢落,朝大鱼缸走过去,把怀里的玻璃瓶放在大鱼缸旁边。小英好奇地凑过去看,问鱼叫啥名,他有意逗逗她,故作玄虚地说是泥鱼。小英又问泥鱼名贵不名贵。国瑞说名贵。比在大鱼缸里游的金龙银龙还要名贵。小英咋咋舌头,又提议将鱼放进大鱼缸一起养。国瑞摆摆手说不行,放进去就被吃掉了。小英点点头接着又去打扫。国瑞还站在鱼缸前,一会儿看看大鱼缸里通体泛着金光的鱼,一会看看玻璃瓶里黑不溜秋的泥鳅,倒没想高贵卑微什么的,而是想到把两者放在一块很不协调,就像一群叫化子和一些大老板在一起。他想要么换个好看的鱼缸,要么搬进自己住的地方去。 
  这时电话铃响了,小英像小兔似的踮着脚尖一蹦一蹦的奔过去,铃声只响了两声耳机已抓在手中,她用手罩着嘴和话筒,细声细腔地回着耳机里的话,说还在休息请十一点钟后再来电话。国瑞知道说的是玉姐,对玉姐的作息时间也就心中有数了。他本想问问小英玉姐昨晚几点回家,张了口又觉得不妥。便仓皇改口问要打电话怎么打。小英说打就是了,没人管,如果现在要打只能到餐厅去打,把门关上。国瑞惶惶的,一时竟忘了餐厅在哪儿,遂问小英,小英不由笑了,指指一个房门说:“等姨起来后我带你楼上楼下转转,在自己家里找不着地方还行?”国瑞也笑了一下,心里却想自己家?小英真是拿着自己不当外人,要是自己的家还用得着这么提心吊胆的? 
  国瑞进到餐厅,反身关了门。站在电话机旁又有些茫然,打电话找谁呢?当然有他想找的人,陶凤就是,可她已像断线的风筝,无影无踪。想到这一点他就无限悲凉与惆怅。还有寇兰,她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想到寇兰歉疚又袭上心头。 
  他决定给吴姐打个电话,可抓起耳机又放下了。他想没准吴姐也像玉姐黑下夜出去白天睡觉吧,不要搅了人家的清梦。吴姐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神秘人物,可以说对她一无所知,那天在咖啡吧吴姐对他唱,实际就是暗示他不要想多了解她的什么。 
  他终于拨了电话,是打给仍在卫生院养伤的哥哥的。线路流畅,顷刻之间便听到嫂子的声音,国瑞先问哥哥的情况。嫂子说自从交了钱,大夫、护士都积极起来,伤也是一天天见好。国瑞连连说好,又问派出所把打人凶手抓了没有,嫂子说没抓。国瑞问为什么不抓。嫂子说不知道,病房的人都猜,凶手不是塞了钱就是找了更硬的门子。国瑞就“啊啊”地说不出话。嫂子又说他哥说这事不要太挂心了,反正没落下残疾,只要他们知道咱也有后门不敢再欺负咱就行了。国瑞心里泛起一阵悲凉,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一个当老师的人这样能教出威武雄壮的学生来?他挂了电话。 
  国瑞想趁机多打几个电话,联络联络,但能联络的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况且多有不便。艾作家忙于写作不宜打搅。他想国通倒是应该找找,告诉他伤害哥哥的凶手至今没有得到惩处。说这个也不是指望他进一步帮忙,这不大可能(电视机已捎到家了),但必须让他知道他找的关系没起作用,别让他以功臣自居。他拨了国通办公室的电话,电话空响,只得扣死,这时他又想起一个可以联络的人来,是小解,于是便打了小解的呼机。等电话的时候国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小解出去干什么自己是知道的,现在情况不明,如果犯事被抓,警方肯定会通过他的呼机搜寻线索,顺藤摸瓜,那就会把自己牵连进去,按不上“同谋”也能追究个知情不报。他很是紧张,想惟一的对策是不接电话。接下去的时间国瑞只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断头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会哐当落下身首分家。事实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严重,刀声(电话铃)一直没响,他的心亦渐渐放宽,没回电话说明小解还没回来,要么尚未得手,要么已被逮住。而这两种状况都让国瑞十分担心。 
  国瑞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想再找国通,这时小英推门进来,说派出所来了两警察。国瑞一听浑身的血涌上头顶,心狂跳不止。想果真惹出了麻烦,只是没料到公安的行动这么迅速。他没动,小英又说玉姐没起床,请他去接洽一下。国瑞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便硬着头皮走出餐厅。 
  到客厅,国瑞见一高一矮两警察背对着他站在鱼缸前面,矮个警察正把手伸在他的玻璃瓶里抓泥鳅,看样是当成了鱼食要抓了喂大鱼缸里的鱼。泥鳅滑不好抓,把水搅得哗哗响。两人就乐不可支。国瑞从两人的举止神情上看不像是来抓人的,略放宽了心,便上前打招呼,说二位来了?两警察回头看看他。小英说:“他是国管。”“鬼管?有姓鬼的?”高个警察嘟噜。国瑞冲他们笑笑说:“我姓国,国家的国,发‘桂’音。二位沙发上坐。”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看崭新的地毯,又看看国瑞脚上的拖鞋,有些犹豫不决,过会儿,矮个警察擦着手说:“不用客气,就站着说说吧。我们是管区派出所的,想来落实一下有关保卫方面的事,前几天本市发生了一桩入室强奸抢劫案,受害人是医院的一位女大夫,她被犯罪嫌疑人打电话诓出去,又跟踪去了她家。作案手段很高明。因此,局里领导指示我们加强这里的治安保卫,既要保证首长的安全又尽量减少干扰,所以想来听听首长的意见,看采取哪种保卫方式合适。”国瑞的脑子一下子没转变过来,想哪来的首长,略一顿,晓得首长是玉姐,确切说是首长儿媳的玉姐。他就顺着杆子爬说:“首长还在休息,等她醒了我向她汇报,看她有什么意见。”矮个警察说:“行,那我们改日再来。”说完却没挪步,又转向鱼缸,问:“这条大鱼值多少钱呢?”国瑞似乎听说是八万多块钱,却故意加码说:“十几万吧。”高个警察冲矮个警察说:“我说要超过十万嘛,你没个数。”矮个警察咋咋舌头说:“一辆桑塔纳呵!”又转向国瑞说:“我建议弄一个小网捞鱼食,用手抓太费劲了。”国瑞说:“那不是鱼食,是养的鱼。”“养泥鳅?!”两警察异口同声。国瑞点点头。高个警察脑子转得很快,说:“首长家养起泥鳅,肯定是一种养鱼新时尚,过不了多久大家会跟着养,就像当年家家户户养君子兰。”矮个警察问:“这泥鳅是什么品种?在哪儿能弄得到?”国瑞觉得好笑,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两警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等他开口。他就顺口说句:“河湾。”“呵,河湾泥鳅,河湾泥鳅……”两警察像背诵电话号码似地念咕着出门,看神情像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情报,不虚此行,赚了便宜。 
  两警察走后,国瑞开始琢磨刚才警察说的那个案子,受害人医院的女大夫,是不是就是那个叫黄群的婊子(蔡毅江骂语)?要是她的话案犯十有八九就是蔡毅江了。官司输后蔡毅江发誓要对“二黄”(她和搬家公司老板黄天河)进行报复。看来已开始了。国瑞不由在心里打个冷颤,这时便听见玉姐的话声:“是谁来了?”国瑞抬头见穿白色睡衣的玉姐站在昨晚站着的地方,像个玉人。他告诉她是派出所的人,来问加强安全保卫方面的事。玉姐对此没说什么,边打哈欠边张开双臂像要展翅飞翔般伸个懒腰。之后吩咐国瑞:半个小时后随她去商场购物,打电话让小秦把车开来。 

  (摘自案卷二) 
  继续交待你和龚玉就是玉姐的那个女人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你不清楚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雇主。 
  单单是这种关系? 
  就是。 
  你的态度不好,很成问题,这样对你不好。 
  …… 
  你恨她? 
  不恨。 
  你应该恨她,是她导致了你的犯罪。 
  害我的不是她,是…… 
  不要东扯西拉,不要望风扑影,这样对你没好处。现在只要你说龚玉。 
  她是个好人。 
  好在哪儿,好在雇你睡觉你又得钱又舒服? 
  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 
  我们有证据,抵赖没有用处。 
  有证据,干嘛还要问我? 
  证据是证据,交待是交待,只有一致了,才能证实你的态度好,只有态度好才能得到从宽处理。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和龚玉的关系。 
  没啥说。 
  她雇你做什么? 
  做管家。 
  那是幌子,事实上是雇你干别的。还要我提醒吗?提醒就不算你的交待了。 
  你说吧。 
  说好听的是雇你当面首,说不好听的是她嫖妓你卖淫。 
  这不是事实,我和玉姐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是私情? 
  …… 
  是爱情? 
  …… 
  是友情? 
  对,是友情。 
  仅仅是友情? 
  嗯。 
  男女之间,有友情就可以有别的情。 
  我和玉姐没有别的情。 
  有没有性关系? 
  没有。 
  有没有变相性关系? 
  啥叫变相性关系? 
  口交。 
  我不懂。 
  (讲解口交) 
  (摇头) 
  指交? 
  我也不懂。 
  (讲解指交) 
  (摇头) 
  有没有性接触? 
  ……啥叫性接触? 
  接过吻? 
  (摇头) 
  拥抱过? 
  (摇头) 
  抚摸过? 
  (摇头) 
  真是清清白白呀,要这样她雇你究竟有什么用? 
  我给她当管家。 
  你说说当管家都干了些什么事? 
  …… 
  当管家该干些什么事?从玉姐当众宣布时起他就一直寻思这件事。管家管家,顾名思义是替玉姐管理别墅里的日常事,可具体该管什么怎么管他就不太清楚了。他没干过,不懂。玉姐没讲,其他人也没讲。别墅里的人各有各的分内事,开车也好做饭也好勤杂也好各负其责,各行其是,不管实际情况怎样,可看在眼里的都是忙忙碌碌不得闲,而惟独他这个“大总管”消消停停,东溜西转像个甩手掌柜的。玉姐偶尔也吩咐他做些事情,如临时上街买点东西或通知厨师加个菜之类,可单单这他这个管家也就可有可无了。人大概就是这样,有事做太忙太累受不了,无事做游手好闲也同样,何况是受人之雇凭干活拿工钱。他就觉得挺难受,不知怎样才好。他也问过玉姐他应该做哪些事,而玉姐没有明确说,只说他新来乍到不用急,慢慢就知道该干什么了。玉姐给了他一个囫囵梨啃。有一次进厨房他对厨师老宋说起自己的事,请教自己怎样当管家。老宋是别墅杂工中最有趣的一个人,他一面揉着面团一面眨巴着眼,他说雇工都要围着主人转,比方在这紫石苑,他做饭烧菜围着锅台转,老赵种花种草围着院子转,小秦开车围着车轱辘转,小英清洁打杂楼上楼下转。国瑞忙问他该围着啥来转?老宋说围着玉姐的屁股转呵。国瑞问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老宋便笑而不答了。 
  不过没过多久,国瑞终是明白啥叫围着玉姐的屁股转了,而让他明白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姐本人。 
  那天是阴历腊月初八,腊八节。玉姐这天的活动是由一位市领导的夫人陪同去珠山进香,吃斋饭,还要在庙里住一宿。临行前玉姐吩咐小英随她上山,国瑞留守,而老赵老宋在头天晚上就放假回家。临上车时玉姐又悄声吩咐国瑞,叫他在下午三点多钟打她的手机,打通了就行,不用讲话。国瑞默记在心。 
  别墅里只剩下国瑞一个人,他很是放松,关起门来在客厅里看电视。平时电视只在晚饭后开,看到十点熄灯就关掉。况且就是看,他也不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玉姐在时她拿着遥控器,玉姐不在时全部权力归小英。现在他终于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节目。他用遥控器将频道旋转一圈,发现一部电视剧一台综艺节目及一场足球比赛都值得一看,都难以舍弃。他就按着遥控器轮换着看,不歇气地按动开关把手指头都按痛了。他就用两手轮换着按,反正是上这台电视了,不歇人也不歇马。只看个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也忘了肚子。 
  他在去卫生间解手时瞅了眼墙上的表,时针分针在Ⅲ上重叠,他不由呵了一声,连排泄也顾不上,慌忙给玉姐拨电话。听到了玉姐的普通话口音,他也用普通话说声我是国瑞。依照交待这一句也属多余。他听见玉姐在那边哼哼哈哈的讲,像听人在电话里说事情。最后说句我知道了,马上回去,一切回去再谈。电话就断了。 
  国瑞有些云里雾里,惟有一点明确:玉姐要回来了,也只屑半个钟头。他关上电视,然后走到门外等玉姐的到来,而玉姐却迟迟不到。直到天色晚了,也没听见汽车驶来的声音,倒听见客厅里的电话响。他飞奔回去。电话是玉姐打来的,张口就说大国咱找地方过节。国瑞一时竟眯眯瞪瞪,不晓得过什么节,自从离家节的概念淡漠,特别是农家节。玉姐交待让他立即打车到富华大酒店,她在大堂里等。 
  国瑞不敢怠慢,打上出租一会儿就来到玉姐说的富华大酒店。富华与曼都同属五星级,国瑞觉得富华的大堂比曼都更宽阔更华丽。他看见了玉姐独坐在大堂一侧的茶座里,多少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有小英和小秦,却没有。他走到近前冲玉姐笑笑,玉姐也冲他笑笑,指指让他坐下。今晚玉姐容光焕发,看样刚做过美容。国瑞问小英和小秦,玉姐说小英留在山上,小秦已让他回家了。国瑞清楚今晚只有他和玉姐在一起,心里有些紧张。玉姐似乎也觉出了,便努力让气氛变得宽松。问他喝什么茶,他说红茶。他对茶的知识有限,至于品茶更说不上。要红茶是因为那天在咖啡吧见识了吴姐怎样喝。不一会服务生端来了他的茶,他加糖搅了搅。这中间玉姐一直盯着他看,挂着甜甜的笑。他问国瑞一个人在家呆着闷不闷,他说不闷,一直在看电视。玉姐说国内电视节目不好看,等过几天让人装上“锅盖”,看港台电视。这时玉姐包里的手机就响了,玉姐不慌不忙地取了接。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口气冷淡:没事打什么电话。我很好,好就是好,什么节不节的,一个人过挺好,我挂了。放下电话玉姐脸上的忿意仍然难收,站起身,说咱们去吃饭。国瑞舍不得浪费赶紧端杯喝了几口茶。 
  从电梯上到二楼,国瑞跟在玉姐的后面穿过富华美食城长廊,两边装饰各异的门面标志着各种风味的食苑、川菜、粤菜、上海菜、西餐自助、日本料理、巴西烤肉……只看得国瑞眼花缭乱,最终被玉姐带到门匾为“正宗鲁菜”的店堂里。玉姐情绪已恢复平常,笑又挂在脸上,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是国先生,我是龚女士,懂不懂?”国瑞似懂非懂地咧咧嘴。玉姐说:“先生就要有先生的样子,今晚是你请我吃饭了。”国瑞点点头。他乐意请玉姐吃饭,口袋装着几百块钱,两人吃一顿足够。这时服务小姐送来菜谱,玉姐抢先接过,调皮说:“我饿了,今天可是要大吃一顿的。”翻开菜谱浏览一会,便点起了菜。不报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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