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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不知一拍胸脯,笑道:“天下还有我吴不知找不出的人么?就在碧云山无忧谷。”
碧云山的山势不算陡峭,但马是上不来的,在这里自有其它的交通工具——滑竿。
两根长长的竹竿之间搭个软兜,一前一后两个汉子,多重的人一抬就起来,而且又平又稳,绝对不会掉下去。
冷于秋现在就坐在滑竿上,不时察看四周的情况。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以来,魔教的人竟象是平空消失了,竟没了动静。有时他和楚行云商量起来,都觉这些人不可能就这般轻易罢手,难道是又有什么阴谋?
然而再怎么担心,以现在这种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方的一阵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是楚行云和冷寒。冷寒骑在楚行云的肩膀上,快乐的很,不时低下头去和楚行云轻声说笑。
这两人倒是投缘的很。寒儿向来不和外人亲近的,这楚行云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把他收得服服帖帖,左一个“楚叔叔”,右一个“楚叔叔”的,听得他这个当爹的心里怪不是滋味。
说到楚行云这人,倒也奇怪的很。起初本以为他一定和向铁龙等人一样,也是个沽名吊誉、贪生怕死之辈,但事实证明,这人还是很有骨气的。他不是只把“侠义”两字放在嘴边,而是身体力行去做,正直得虽然有些迂腐,但,在冷于秋看来,倒有几分可爱之处。毕竟在江湖这个大染缸中,正直、单纯的人已是凤毛麟角了。
想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奇怪自己怎会对这个人有了兴趣。好象自从妻子难产死后,他就只一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其他人莫说是男子,即便是绝色美女也是从不放在心上的,而对这楚行云,好象有些好奇过度了。
走在前面的两人交头接耳,大概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爆发出一阵大笑。看的冷于秋直眼红——
如果他不是中毒不能动的话,楚行云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你吃醋了?”那个什么万事通吴不知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来,说是怕他们迷了路。一路上废话奇多,听的人烦不胜烦。
冷于秋绷起脸:“什么意思?”
吴不知保持一贯的嬉皮笑脸:“我看你脸上酸酸的,难道不是看儿子和别人这么好心里不舒服?”
“那你一定是盐吃多了。”
“怎么说?”
冷于秋白了他一眼:“咸(闲)得很呀。”
“你——”
“吴兄,你见多识广,何不把那些奇闻异事给大家讲讲,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楚行云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后面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迹象,连忙转移话题。
问到自己拿手的,吴不知又高兴起来,想了想:“我有阵子出海,见过一种巨鱼,这鱼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只要一张嘴,就会有不少鱼游到它嘴里去。最奇的是,它的背上还有个孔,从上面能喷出一道水柱来。”
“象山一样的大鱼,还能喷水……真有这样的鱼?”冷寒张着大大的眼睛,又是惊奇,又有些难以相信。
“当然有的,不仅有这么大的鱼,还有更大的牛呢!”
说话的是冷于秋。吴不知想不到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时呆住了,怔怔地听着。
“我见过这牛的皮,展开了连整个大名府都能罩住;叠起来的话,也足有几层楼高,三十个壮丁抬也抬不动。”
吴不知这下可不知道了,忍不住问道:“真有这么大的牛皮?”
“当然。”冷于秋淡淡地道:“若是没有怎么大的牛皮,你的鱼是怎么来的?”
楚行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冷于秋这张嘴,真是让人气又不是、恨又不是。本想说几句话缓解吴不知的尴尬,山路一转,眼前的景象使他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到了,无忧谷到了!”
原本连绵起伏的山在这里忽然断裂开来,走进去居然别有洞天。而入口处的石碑上更是标明了这里的所在——“无忧谷”。
楚行云朗声说道:“在下楚行云,有事求见山中子老前辈,烦请一见!”
他这话是以真气送出,虽然声音不大,但绝对保证谷中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过了半晌,却不见半个人影。
“山中子老前辈,烦请出来一见!”
“你喊什么。”
随着这冷冷的声音,一个白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脚步,足不沾地,他竟象是“飘”来的!
这是什么样的轻功修为?
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楚行云猜他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面目清俊,尤其神色间的那股清冷的气质,更使他看来傲如冰雪,端不似凡尘中人。
楚行云长长吁了口气,拱手道:“麻烦兄台代为通报一声,在下楚行云,有事求见山中子老前辈。”
白衣男子淡淡地打量他一眼:“我很老么?为何你口口声声叫老前辈?”
他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你就是山中子?”
我很勤快吧?就是有点象搞笑文了。 '墨'
十一
“你就是山中子?”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就连冷于秋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惊讶之色。山中子成名极早,少说也有十余年,而且在众人的心目中,精通玄学的人,大都是白胡子老头,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年轻。
楚行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一揖:“在下等此番前来是向前辈……先生求医来的。”他想山中子既然不愿听人叫他“前辈”,连忙改口。
山中子冷冷的道:“我已隐居多年,尘世间的事不再过问,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着长袖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楚行云掏出一块玉玦,“先生昔日曾言,得此玉玦者可以要求先生为之做一件事,不知这个承诺是否作数?”
山中子盯着玉玦半晌,缓缓地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只是我有‘三不医’,这规矩是不能改的。”
楚行云一呆:“哪三不医?”
“手染鲜血者,不医;命数已尽者,不医;面目可憎者,不医。”
他指着冷于秋:“我看这人形容邋遢,面中带煞,更何况眉间已隐隐现出死相,只怕我这三条他都符合。”
楚行云听他依然借故推托,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心中一震,暗叫:糟了。
山中子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冷于秋:“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你有‘三不医’,而我,恰恰也有‘三不看’。更巧的是,我这‘三不看’的条件阁下也都符合得很。所以即便是你要给我医,只怕我还不肯呢。”
历来只有山中子选病人,到还从没有人敢不知死活的挑他的毛病,山中子淡淡的道:“说来听听。”
“第一,无仁心者,我不看;第二,欺世盗名者,不看;第三,自命不凡者,不看。”
他笑着解释:“我听有句话叫‘医者父母心’,对所有的病人都该一视同仁,全力救治,否则见死不救的医生同杀人的凶手又有何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亲手结果,给对方一个痛快;另一个则是要他受尽折磨,慢慢去死。这样的人又岂能言‘仁心’?
“至于第二条,人人都说山中子是位神医,可以起死回生,我一直奇怪,天下怎会有如此能人?今日一见,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凡是没把握看好的你干脆闭门不纳,也难怪救一个活一个,只是这‘神医’之名,只怕也难符其实。”
他每说一句,山中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楚行云在一旁看的暗暗担心,情不自禁退后一步,以防山中子若是突然发难,也好能及时施以援手。
“还有第三条呢?”
“这的三条嘛——”冷于秋笑了,“在阁下眼中,只怕人人都是面目可憎、举止粗鄙,就不知阁下可曾想过,在别人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只怕是……”
吴不知接口道:“只怕是装腔作势,自命清……。”眼见山中子寒潭一般清冷幽深的眸子从他面上扫过,心中一凛,最后一个“高”字竟又生生咽了回去。
山中子面无表情,盯着冷于秋,许久,冷笑一声:“你不用我医,我偏偏要医你,倒要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欺世盗名之辈!”
从无忧谷的入口向前行大约一里地,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林木掩映中,可见一排竹制的精舍。
两个白衣侍从早已迎了上来。山中子低声吩咐了几句,竟自行进屋去了。在他看来,这些人既是不速之客,自然也用不着什么待客之道。
一名白衣男子来到楚行云身前:“主人吩咐,他不喜外人,这位公子由我带进去就好。”
原本抬着冷于秋的两名轿夫在入谷时就已被遣回,现在是由楚行云抱着他。楚行云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正感迟疑,冷于秋已然笑道:“到这份儿上,你还怕他杀了我不成?”
楚行云想想也是,将人交了过去。自有另一名男子带着他和吴不知、冷寒到不远处的一间精舍中落脚休息。
冷于秋被白衣男子抱着,本以为会被直接带去见山中子。哪想得到白衣男子竟绕过精舍,向着后面的树林中行了过去。
树林中隐隐传来淙淙的水声,越往前走,水声就越清晰,终于来到一眼小潭之上。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冷于秋看着发出幽幽寒气的潭水,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想不会是……
“扑通”一声,他已被丢进潭水之中,好在水浅得很,冷于秋即使坐着,也只能没过他脖子而已。
“主人生性喜洁,最厌不修边幅之人,公子还需沐浴更衣,才能进去治病。”
混蛋!谁家给人沐浴是用这寒潭之水的?冷呀!
沐浴、更衣、梳头、修脸,然后面貌一新的冷于秋终于被带到山中子的面前,也着实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怎么也想不到原本面貌可憎的一个人露出真面目后竟会是如此光艳照人,不可逼视。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长的英俊?”冷于秋的口气坏极了。任谁在寒水中被泡了半天,上来后又象个玩偶般被摆来弄去,心情都不会很好,何况是他。
山中子别过头去,冷冷的道:“蠢物就是蠢物,纵然会有金玉其外的模样,也难掩内中败絮。带他到内室去!”
所谓内室,除了两个蒲团,竟是再无他物,想来是山中子的练功之所。山中子命人将冷于秋扶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随即挥手屏退了众侍从。
房门掩上,一室皆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竹缝中透过来,投在地上,勾画出栏杆的模样。
“我现在用真气将你体内的毒气逐渐逼出,再配合以针灸药剂,七日之后,你体内的毒当可连根拔除。”
山中子说着,双掌抵在冷于秋的后心上。两道热流随着他的手掌传入冷于秋的体内,所到之处,封闭已久的|穴道被冲开,血脉也开始畅通。冷于秋只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心想这人倒还真有几分本事,神医之名只怕不是浪得。全身热气蒸腾,头脑昏昏的,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身后的手掌突然向下一按,猛然增强的力道将打着瞌睡的冷于秋惊醒,清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你竟然睡着了,难道不怕我一怒之下改变主意,拂袖而去?”
冷于秋懒洋洋的一笑:“我为何要怕?你要清楚,我并没有求你什么,倒是你死缠活缠定要医好了我。”
他悠然闭上眼睛:“ 我记得你说过,你说的话,向来是作数的。” '墨'
十二
吴不知实在是不明白,冷家父子脾气那般古怪,楚行云居然就能受得了他们。更令他难以理解的是,冷寒那个小鬼见了谁都是一副戒备样,对他就不用说了,惟独对楚行云,服帖得不得了。真不知道楚行云是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
象现在,这一大一小就在房中大玩游戏,把可怜的他一个人晒在一边,倍受冷遇之下,他只好出门透透气。
暮色渐沉,算来到这无忧谷中也有多半天了,冷于秋疗伤还未回来,也不知毒清得如何。记得来时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白衣侍从,现在这些人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偌大一个山谷,除了数不清的树木,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似的。
一个人在谷中无聊地闲逛,远远的只见一个白衣人影正向他们的那间客房走去,忍不住追了上去。
“喂,你……”白衣人回过头来,吴不知只觉头脑中“轰”的一声,原本想要说的什么,一时间忘得干干净净。
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子!从不知道“美若天仙”这四个字也能用来形容男人,可是除了这四个字,他又委实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形容眼前这个男子。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得令人惊叹!
大概是他的痴相惹得男子不快,男子双眉一挑:“做什么?”
这语气、神态都透着几分熟稔,吴不知也无暇细想,怔怔的道:“你们谷主把我们丢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淡淡道:“我不是这谷中的人,我是来求医的。”
“原来你是来求医的,正巧,我也是陪人来求医的。”发现大家是同路人,吴不知感觉亲切不少,“对了,这山中子脾气古怪得紧,你是怎么令他首肯的?”
“你们怎样,我就怎样。”
“不会吧?我们根本就是骂得他点头,你怎可能一样?”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个美人会骂人,何况冷于秋的毒舌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说来这山中子一脸的高傲模样,看了就令人讨厌,但我却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面骂他!这姓冷的小子也真行,有求于人身段还是高得很,丝毫不肯收敛一些。偏生这山中子就吃这一套,居然答应了;这真是物以类聚!”
男子目光闪动:“看来你不大喜欢你的这位朋友。”
提到冷于秋,吴不知可是一肚子怨气:“老实说,我见过的人也不算少,象他这般难缠的还是第一个。面目可憎就不用说了,脾气更是臭得要命,尤其那张嘴,半分不肯饶人。他那儿子年纪还小,可也一副讨人嫌的模样,这父子两个,简直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小怪物……”实在是这一阵子被冷家父子压抑得太久,难得有这么好的一个听众,话头一打开,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正说在兴头上,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吴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头一看,却是楚行云带着冷寒也出来了。
“我……”
“爹!”冷寒一眼看见白衣男子,欢呼一声,放开了楚行云的手,直奔入他的怀中,“爹,你的病好了。”
这一声“爹”直似一个霹雳,惊得吴不知目瞪口呆。眼见冷寒一口一个爹,蹭在男子怀中亲热非常,内心之中,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绝美男子与印象中那个丑陋汉子联系起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楚行云,只见后者正呆呆地立在当地。
楚行云是早就见过冷于秋的真面目,然而画卷中的人物与活生生的人又不一样。何况历时八年,冷于秋容颜依旧,那一份少年的青涩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岁月锤炼出成熟风致,更是牢牢的攫住了他的双眼。
过了许久,吴不知长长吁了口气,喃喃地道:“难怪,难怪!”脸上一时间闪过了然、疑惑、震惊……表情复杂以极。
冷于秋瞪了他一眼:“难怪什么?”
吴不知似是刚刚回过神来,愣了一下,随后一指楚行云:“难怪楚兄会如此不遗余力地相救,原来……”他嘿嘿笑了两声,神色间暧昧极了。
“吴兄,你别乱说!我……我只是……我不是……”楚行云眼见冷于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拽着冷寒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心知他又误会了,急忙想要澄清,可情急之下,又不知该怎生解释才好。
上天可见,他对冷于秋真的没有一丝邪念,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了解他,想要帮他、保护他,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这种感情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姑且称之为杂念吧。
哎,杂念!居然对一个男子有杂念,自己果然是不对劲了。
以后的几天里,白天冷于秋继续在山中子那里疗毒,晚上就回到客房里休息,除了冷寒,他对谁都是爱理不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反正他平时就是这副模样。然而在楚行云眼中,却又不一样了。两人几番同生共死,尽管表面看不出,他还是能从语气、眼神的些微波动中感到冷于秋态度的软化。可是经过那天之后,冷于秋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变得更冷,甚至于有几分是刻意的疏远。
这份疏远,连冷寒都明显地感到了。
“爹爹,你为什么都不理楚叔叔了?”
“小鬼,我以前也不怎么理他呀。”
“不一样的。”冷寒想要说说哪里不一样,偏偏又说不出来,“就是不一样!”
小脑袋实在不适合做太过复杂的运动,想了一会儿,竟然就沉沉地睡着了